隐形的牢笼

黯夜的呼唤  作者:赤川次郎

“真是一个让人非常有好感的青年,”田渊弥一说,“总之,第一印象好像格外不错,真是可喜可贺。”

“当然了,”美香得意地说,“毕竟是我老公啊!”

“过奖了,”清水真也说,“说第一印象不错,就是说没有其他可以夸奖的地方了。”

“别人夸奖你的话你要坦然地接受,贬低的话当场都扔到垃圾桶里就行了。”田渊的笑声非常豪爽。

“还有,池内小百合的事……”吃饭的时候田渊突然提起这个,美香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爸爸,小百合的事……”她看着父亲。

“嗯……也没有什么大事,前田先生说让我替他向你问好。”田渊对女儿的丈夫与小百合的事知道得并不是很清楚,看到女儿的目光才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

“这不是大臣嘛……”这时,来了一位正要离开餐馆的熟人。

“哎呀,好巧啊!”田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下次要不要去参加高尔夫比赛啊?”

父亲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向餐馆入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爸爸,你真是的!美香悄悄地冲着父亲的背影瞪了一眼。

“小百合的事是怎么回事啊?”真也问道。

“啊……小百合的父亲病倒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嗯,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可是前田先生为什么要向你问好啊?”

美香喝了一口葡萄酒:“好好喝,我就喜欢这样香醇的味道。”

她想争取一点时间。父亲回来了的话,也就能转换话题了……

“小百合的父亲所住的医院是前田先生介绍的,在医院里也受到了他很多的关照,”美香说,“所以我白天的时候给前田先生打了个电话,想跟他道个谢。可是先生太忙了,所以我就托秘书转达了。所以,先生……”

“是这样啊……可是他们还真是不容易啊,短时间内应该还出不了院吧?”

“好像是,过一段时间后,我打算去看望一下。”

“嗯,去吧,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真也看上去好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一样,美香松了口气。

三天前,桐山给美香打电话了,报告说小百合一切全都“答应了”。听到那件事的时候,美香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都不必担心,之后的事我会对她多加关照的,”桐山说,“帮了很大的忙,真的谢谢你!”

“不用……”

把好朋友送到了一个七十岁老人的床上,放下话筒以后,美香的手颤抖起来。最令她担心的是,真也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尽管这件事应该也不至于让他们夫妻之间出现裂痕,可是真也一定会对小百合感到同情的。然后,当他知道美香知道这件事却什么都没有说的时候,他会怎么想呢……他应该不会责备美香。可是,对于小百合的处境,真也肯定会感觉自己有责任吧。他就是这种人。

这样一来,既然小百合的青春将要被埋葬在“情妇”这一牢笼之中,那么,她心中对真也的情思肯定也会在某天突然继续燃烧起来吧……

父亲回来了。

“哎呀,一说到高尔夫就停不下来了,你平时打高尔夫吗?”他一边坐下,一边向真也问道。

“一次也没有打过。”

“最好要学会,有时候重要的事就是在草地上决定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提不起兴趣来去干那种事……”

“那就是像驾驶证一样的东西,掌握了不会吃亏的。也没有必要打得特别好,只要掌握了打法,平时聊天的时候说到这个,你也就可以跟上话题了。”

“嗯。”

真也对应酬这种事并没有兴趣,这一点美香也很了解。

“在打高尔夫之前必须先把工作学好,把高尔夫放在后面学也行。”她轻松地说道。

“……先生,”秘书加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差不多该走了。”

“啊,我知道了,”田渊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你们两个慢慢吃吧……清水君,再见啊。”

“谢谢。”田渊和真也握了下手,然后快步走出了餐馆。

“今天早上的事,总理传话过来说……”

加东一边走着一边拿出了笔记,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传到美香和真也的耳朵边去了。

“吓到了吧?”美香说,“竟然还和自己女儿的丈夫握手……你不要介意啊,父亲他见到人就想握手,这是政治家的习惯。”

“没关系,你也是,不用这么为我担心,我也没有那么不谙世事啊,”真也看着葡萄酒瓶说,“还有呢,还喝吗?”

“虽然很可惜,但是我不喝了。”美香摇了摇头。

“不舒服吗?”

“不是这个意思……假如现在怀孕了的话,喝酒就不好了,所以我要稍微控制一下酒精。”

真也看着美香,好像有点儿吃惊。

“喂……假如是真的,你觉得怎么样?太快了吗?”美香问。

“我倒是没什么,但是,你呢?”

是啊……假如是以前的美香的话,应该会想着“两个人先好好地玩一段时间”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与两个人一起去旅行、一起去兜风相比,她更想要真也的孩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母爱好像突然觉醒了一样。”她有点儿害羞地笑了。

“那不是挺好的嘛……那么,赶紧鼓足干劲儿,多摄取点营养吧!”

“喂!我不可以变得太胖啊,”美香笑着说道,“不过,甜点还是好好地享受吧。”

美香要来了甜点的菜单,正低头看着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

“清水,有电话找您。”

“我吗?”

“找您太太。”

“哦,会是谁呢?”

美香站起来,向餐厅的柜台走了过去。

“对方嘱咐说不要把电话拿到座位上去……”服务员说着,把话筒递给了她。

“谢谢。喂。”

“美香?对不起啊,在你吃饭的时候打扰你。”

“小百合?看来你对这里很了解啊!”

“我问了你的父亲。”

“是吗,你现在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前田先生的府邸。”美香顿时哑口无言,小百合用明朗的语调接着说道,“这座府邸简直太气派了,我几乎都要迷路了,走廊什么的也很宽敞……说是建成已经有差不多五十年了。”

“先生自己的宅子?”

“嗯,说是只有大约十个人来过这里……好像我是个特例。”

“小百合……”

“为什么会是我呢?到现在我也没能搞明白,虽说也是每个人各有所爱吧。”

“小百合……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美香说。

“别这么说……毕竟也不能让美香你来养我们一家三口人。”

“这个……倒也是。”

现在的美香又能说些什么呢?

“昨天我把工作也辞了,没有什么事做,感觉好闲啊,”小百合笑着说道,“他给我买了一间公寓,在麻布……尽管现在家具还很少,收拾好以后你要过来玩啊。”

“嗯……我会去的。”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小百合说:“你老公,也和你在一起吗?”

“嗯,让他接电话吗?”

“不用了!”她像条件反射般说道,“不用了,你什么都不要说。”

“是吗……我知道了。”

“尽管他早晚肯定都会知道的,但是美香你在他面前也暂且先装作不知道吧。”

“嗯。”

“那个,你知道吗……这个电话,是在以前的老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黑黑重重的拨动拨号盘的那种,我还以为这个不能用呢。”

“小百合……你恨我吗?”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虽然前一段时间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但请你理解一下,我当时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嗯,我当然知道。”

“美香……前田先生马上就洗完澡出来了,我刚刚已经洗完了,现在穿着浴衣呢……我现在在一个好宽敞的日式房间里,得有十几张榻榻米那么大吧。尽管铺上了被子,但是我还是感觉太宽敞了,好不协调啊!”

美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我挂了啊,”小百合说,“刚刚有点……想听一下你的声音,那,再见了。”

“嗯……随时给我打电话,打手机也可以。”

“谢谢你……美香。”

“谢我什么?”

“不要逼我说肉麻的话啊,那我挂了。”

“小百合……”

电话已经挂断了。

是在做噩梦吗?不,不是。现在,小百合正一个人待在前田的寝室里。

美香回到了桌子旁。

“是谁打来的?”真也问。

“那个……以前的朋友们。”

并不是我的错,每一个人都有他无法抗拒的命运……对,就算我再怎么苦恼,现在也救不了小百合。我要保卫自己和丈夫的生活,这是现在的我应该做的事……

“老公,你也吃点什么甜的东西吧?”美香说。

“我也会长胖的,怎么办呢?”

“你是想让我一个人长胖吗?不行!”美香说,“随便选一个!”说着,她把菜单放到了真也的前面。

隔扇打开了,前田走了进来。

“哎呀,彻底洗晕了,”他用轻松的语调说,“不冷吧?”

“不冷,没事。”

“刚刚打电话了?”

“不好意思,稍微……”

“哎呀,没关系。打个电话而已,想打就打吧。”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前田有点儿发热,脸色非常好,完全不会给人一种“老人”的印象。

“到被子里来吧,过来。”

“嗯,”站起来以后,小百合踉跄了一下,“腿……麻了。”

她感觉自己非常没出息,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正坐不了啊,”前田笑着说道,“我帮你按摩一下腿吧。”

“没事……太不好意思了!”

小百合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被子旁边。前田拉住她的手,让她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眼神看上去好悲伤,”前田说,“我那时就是被你的眼神所吸引的。”

“这个……从来没人对我这么说过。”

“那些年轻人是不会明白的,理解你的可爱之处的只能是明白世间之事的成熟的男人。”

前田的手向小百合浴衣的接缝中伸了进去。

“先生……”

“怎么了?”

“我……不是处女。”

“我知道。但是你以前所知道的只是男孩子,不是男人,你会慢慢明白的。”

“先生……请把灯关掉吧,把灯……”小百合没有再重复。

夜,长久地持续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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