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失联了，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土井用联络公事般的淡薄口吻说道。

演出结束后在事务所集合之时，我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消失了足足一周，羽浦失踪的事终于被发现了。

听完土井的报告，我们面面相觑，黛玛与和泉不安地蹙着眉，两人都流露出自然的动摇之色，这是多次讨论和练习的成果。

“也就是说，他连去向都没说就消失了？”我首先问了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土井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没动。

“什么时候？”黛玛说，“社长什么时候不在的？”

“自从我结束休假去上班后，就一直没有音讯。也就是说，从一月十六日起就失联了。”

土井将目光从日历上挪开，环视着我们三人。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社长是在上周末十四号的演唱会上吧？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我们三人再度面面相觑。

“社长说了什么吗？”

对于我的问题，黛玛与和泉回忆般顿了一顿，随即摇了摇头。

“知道了，要是想起什么请务必告诉我。”土井瞥了一眼事务所最里边的羽浦的办公桌。

“应该会像以前那样突然回来的吧。社长的流浪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给各位增添了很多担心和不便，不过还请大家像平时一样投入到星光★宝贝的工作中来。下个月有重要的四周年纪念演唱会，在周年演唱会之前，社长一定会回来的吧。”

虽然知道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我们还是稍稍放松表情点了点头。

终究还是来了，失踪被发现后才是真正的开始，接下来的行动将左右我们的命运。

我并不认为土井在这个时间点已经疑心上了我们，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又或者，他是在内心怀疑我们，并试图找出什么证据。可从土井的扑克脸上难以窥知任何端倪。

总而言之，我们万不可疏忽大意。对掩盖凶案而言，经纪人土井是最需要提防的人物。

必须冷静且谨慎地应对才行，我重新绷紧了神经。

听了羽浦失踪的报告，又谈了约半个小时的工作后，当天的业务就结束了。

在土井的目送下，我们三人离开了事务所，走进了已经恢复正常运作的电梯。

电梯在下降，我抬头看着逐渐减少的楼层数，嘴里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拜托你了。”

“有事马上联系我们。”

黛玛与和泉应了一声，也和我一样仰头看着楼层数。电梯抵达了一楼。我在公寓门口和两人道别，随后去了公寓附近的吸烟室。

我在那里抽完两支烟，平复好心情后，又回到了公寓，再度乘坐电梯上了七楼，按下了事务所的门铃。

过了片刻，门打了开来。土井从门边探出头来。

“怎么了？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只是想和您谈谈羽浦先生的事。”

土井似乎觉察到这不该是在门口谈论的事情，于是大大地敞开了门。

“请进。”我在催促之下进了事务所。

在凳子上坐定后，我把视线落在了面前的会议桌上。羽浦从海外购入的引以为豪的桌子锃光瓦亮，连一片指纹都没有。

“你想说什么呢？”土井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直视着他那毫无感情的眼神。

“羽浦先生真的会回来吗？”我不由分说地直指核心。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和拉扯，以最短的距离抛出了问题。我们讨论了各式各样的方法，最终判断这样是最合适的。

土井究竟掌握了什么，掌握到什么程度？他是在怀疑我们吗？为了探究这个，我们决定来一场一对一交谈。

“当然会的，社长会回来的，在四周年纪念演唱会之前——”

“土井先生，”我简短地打断了他的话，“告诉我真相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一个人回事务所的，我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也知道现在的经营状况不太好。”

“是啊，下个月就是瑠衣来这里的第四年了，”他抚摸着四四方方的下巴，“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社长什么时候回来。”

“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旅行啊。”

“很遗憾，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少了几件衣服和行李箱，我也曾一度认为是出去旅行了。”

我们按照计划处理行李箱和衣服，似乎争取了一些时间。土井看了看桌上的日历。

“出门旅行的话不可能一周都毫无音讯。”

“可之前他也失联过大约一周的时间，对吧？那时是去全国各地的演出场地推销事务所的偶像。”

实际上只是和相熟的女人出门旅行了而已。

“关于那件事，社长已经充分反省过了，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不认为他会再次做出让员工离开事务所的事情。”

这话在理，土井似乎并不认为羽浦会随心所欲地游荡。

“那么羽浦先生现在在哪儿？又在做什么呢？”

“目前尚未掌握任何信息。”

“就不能调查羽浦先生的手机GPS吗？联系通讯公司，应该追踪得到吧？”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由于涉及个人隐私，对方应该不会提供。”没错，倘若没有警方介入，那边是不会提供这些信息的。即便能够提供，手机也已经被处理掉了。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啊。”

我一边叹气，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土井，这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有意保持沉默呢？

我观察着土井的视线，眉毛和嘴唇的动作，以及手势的变化，探寻是否有违和之处。可我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雇主突然失踪，他的表情却诡异地纹丝不动。

还有要问的事，继续话题吧。我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羽浦先生失踪的原因……搞不好就在我们身上。”

“怎么说？”土井压低了声音。

“就是最后一次见到羽浦先生的那天。其实在演出结束后，我和黛玛一直陪羽浦先生待到晚上。”

“演出结束后？你们三个做了什么？”

“招待。我们和羽浦先生的熟人吃了晚饭。”

“你们又被叫出去了？”

看来土井果然不知道那天的招待，告诉他也不会有问题。这种事调查一下就知道了，保持沉默反倒会让对方产生不信任的感觉。

“那场招待搞砸了，羽浦先生非常生气。当时他对我们说，我和黛玛是组合的拖油瓶。”

“社长怎么能这样说呢。”

虽然嘴上如此说着，土井的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看来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粉丝减少，销售额下降也是事实吧。”我低下了头。

“多亏了和泉，组合才勉强维持下来，但事务所的经营状况恐怕已经捉襟见肘了吧。”

“不能否认如今的状况是很严峻，今年可以说是决胜的一年，为此，首要任务是必须让下个月的四周年演唱会获得成功。”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本打算在四周年演唱会后辞去偶像，但情况有了变化。

“黛玛与和泉也在为演唱会成功而努力着，但我感觉羽浦先生可能不太一样。”

土井沉默不语，我继续说：

“这两年来，几乎所有的偶像和员工都离开了事务所，仅存的组合也处于微妙的状态，所以羽浦先生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们了……”

“你是说社长放弃了事务所，自顾自地消失了吗？”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我表情微妙地叹了口气。

由于疫情肆虐，娱乐界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偶像就更不用说了。像我们这种不擅长利用社交媒体进行线上交流的事务所生存尤其艰难。

疫情给行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即便如今终于可以像以前那样演出了，整个行业仍深受其苦。不少人陷入了泥沼般的境地。

羽浦对此深感厌倦，于是放弃一切，销声匿迹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也就是说，在地下偶像的圈子里，无论是偶像还是运营一方，不少人都似连夜潜逃般不知去向。

“的确不能说绝对没有。”土井淡然地说。

“我也不愿多想，不过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被卷入了什么案件。”

“案件——”我尽量自然地做出张口结舌的模样，“你有什么线索吗？”

土井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至少看起来如此。

“社长的私生活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人际关系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啊。所以他才死了。

“也有可能是卷入了什么突发的纠纷，比如说外出时遇到了什么意外或案件，”然后土井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愿往这方面想。”

突然失踪的话，自然会联想到事故或案件，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已经报警了吗？”

“是的，我主动向警方提交了失踪报告。”

失踪报告——像土井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员工也能提交。

“虽然这样说，可就算报了警，警方也不会采取行动吧。因为目前还不足以被视为案件。”

“怎么会这样……”

我在内心深处松了口气，不足以被视为案件——也就是说土井并没有抓到什么证据。

“羽浦先生的家人没有报案吗？”对于我的问题，土井摇了摇头。

“恐怕很难。”

“啊，我记得他和父母的关系很紧张吧。”

我也知道羽浦处于几乎被家人断绝关系的状态，之前他失联一周的时候，事务所火急火燎地联系了他的老家，结果羽浦的父母没有显露出丝毫慌张，而是事不关己似的说“请公司斟酌处理吧”。

正如土井所言，想要申请搜索也是一件苦差事，就算提交了申请，像这种没有升级成为案件的成年男性的失踪，警方通常也不会采取行动，只会在离家出走人员的数据库里添上羽浦的名字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并不会被怀疑，只要尸体不出现，罪行就绝无暴露之虞。

“那我们只能相信社长会自己回来，然后等着了吧……”我低下了头，这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脸上是否会流露出担心之色。

“不，我们不能一直干等着，即便警方不采取行动，这边也能做一些事情。”

土井抬起头，以谈公事般的语气说道。我大致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会委托私人调查所调查社长的行踪。”

“私人调查所吗？还有这一手啊。”我在心里咂了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