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我又梦见了家人。

梦境的开端是因出差而长期不在家的父亲有一天回家了。

父亲出差的结果似乎不甚理想，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在家的时候从一大早就开始喝酒，只要家人靠近就会大吼大叫。

由于父亲的归来，我家的宁静戛然而止。

本已渐渐精神起来的母亲又一次失去了笑容，年幼的妹妹则非常害怕，一刻都不愿离开我的身边。

我们又回到了喘不上气的生活。

我们明明能过上平静的日子，大家都可以展露笑颜。都是父亲的错，只要没有父亲——

这种想法越来越坚定的同时，我心中却依旧抱有相反的情绪。还是尽早远离父亲为好，我幼小的心早已知悉。可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父亲温柔地对待我时的模样。

睡前给我念图画书，在动物园让我骑上他的肩膀，教会我如何抓蜻蜓。

必须斩断的回忆实在太多。

所以我只得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变回那时的模样，一家四口能和睦相处的日子一定会到来。我一刻不停地祈祷着。

可祈愿并没有实现。

某日，家庭的崩溃突然降临。

母亲提出了离婚，打算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家。父亲勃然大怒，撕碎了离婚申请书，嘴里吐出了骇人的痛骂。

母亲并未动摇，平日里只会一味忍耐的母亲这次选择了正面对抗，大抵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吧。或许她觉得要是在这里退缩，就会永远丧失奋起的勇气。

面对不畏恶语的母亲，父亲便行使了暴力。以前他也时常凭借力量让母亲屈服，但那天并不一样。

那是真正的暴力。父亲切实地伤害了母亲。

一开始，母亲还奋力抵抗，可臂力终究不敌，只得趴在地上试图躲避，但即便如此，父亲也没有停手，继续实施着真正的暴力。再这样下去，母亲恐怕会死。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我的身体却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叫停都做不到。在极端的恐惧下，我只能抱着妹妹在房间一隅瑟瑟发抖。最终，母亲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然后妹妹一把推开了我的胳膊，冲向了母亲。

明明身为姐姐的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会一味颤抖，妹妹理应更害怕才对。尽管如此，妹妹还是拼命站出来保护母亲。

妹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母亲的身体，用牙牙学语的声音恳求他不要再打了。

父亲顿了一顿，然后目露凶光。只见他高高抬起右脚，狠狠地踢向了妹妹。刚满五岁的孩子被毫无怜悯地踢飞了出去。

妹妹猛地一滚，头撞在了墙上，发出了不妙的响声。她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就倒了下来，随后便不再动了。

我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数秒之后，我终于突破了恐惧带来的僵直，冲到妹妹身边。妹妹并没有流血，我把脸凑近她的嘴边，呼吸还在，但虚弱得什么时候消失都不奇怪。

母亲那边要是不及早治疗的话恐怕也很危险，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半分耽搁。

我抬头看向父亲，竭尽全力地乞求说：“爸爸，叫救护车！”

“不用管，别小题大做。”

父亲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走向了餐厅。然后像无事发生一样开始喝酒。

我一时间无法理解父亲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或许是我不愿理解，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家人正处于这种状态下，他竟能置之不理？他居然能一边施暴，一边泰然自若地喝酒？

我终于意识到了，明白了这一切。是啊，已经回不去了。

对父亲而言，我们已不再是家人，我们变成了对他而言无论死活都可以满不在乎的存在。

那他就是敌人了，这个男人要夺走我珍视的人，于我而言只是威胁。

唯有将其清除。

我内心的某物爆裂了，视野被染成一片通红，心脏剧烈地搏动着，几欲从胸腔飞出。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握住了菜刀，用锋利的刀尖指向了父亲。

父亲露出惊诧的神色，手里的酒杯落了下来，一摊琥珀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开来。

他大声呼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楚。没必要倾听仇敌的话语。

我双手紧紧握着菜刀柄。为清除敌人向前迈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