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生女儿用菜刀指着的父亲顿时狼狈不堪，慌乱到几乎说不出话。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根本不像是用暴力统治家庭的人，反倒显得有点可怜。

但我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我仰着头，紧握着菜刀。背后是被父亲摧残得失去意识的母亲和妹妹。

竟然对妹妹也动了手，不能原谅。我紧握着菜刀刀柄，步步向他逼近。

就在这时，父亲发出了既像咆哮又似惨叫的巨大声响，然后落荒而逃。他径直冲出玄关，跳上停在车库里的车绝尘而去。

引擎声逐渐远去，威胁消失了。

我立刻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母亲和妹妹在医院接受治疗后身体并无大碍，当天就回了家。

正当我为家人的平安松了口气时，电话响了，是警察打来的。警察向我告知了父亲死于交通事故的事情。

据说是开车撞上了电线杆，汽车严重损坏，父亲当场身亡。

由于从遗体中检测出了超过法定标准的酒精含量，因此被认定为酒后驾车引发了交通事故。

事故现场并无任何刹车痕迹。我并不认为是酒精的缘故，父亲还没有醉到无法驾车的地步，逃跑时的步伐也很稳健。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无疑是我。

面对亲生女儿的强烈杀意，父亲丧失了理智，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或者是故意撞上了电线杆。

有关父亲离家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告诉家人，也不曾告诉警察。

虽说内心受到了罪恶感的谴责，但威胁家人的存在消失后带来的安心感更加强烈。

我的家终于迎来了平静，这是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平静。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将之守护到底。

我决意支持母亲，保护妹妹，以孩童之身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生活平安无事。

母亲从独栋房子搬进了公寓，开始外出工作。虽说每天都很忙碌，但相比之前，她的精神状态已大为改观。

我代替经常外出工作的母亲包揽了所有家务，妹妹也总是跟在身后帮忙。

日子过得辛苦，但也十分充实。不必被暴力和怒吼所恐吓的生活令我的身心得到了安宁。最让我高兴的是妹妹也恢复了活力。每当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我都感到无法形容的喜悦。

过着这般朴素而满足的生活，我非常幸福。本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我大错特错了。

那是冬日的一天，当我从小学放学回家的时候，刚刚结束夜班的母亲和妹妹正在被窝里睡觉，她们抱在一起发出沉眠的鼾声，这是熟悉的景象。

通常情况下，这时我会去做家务，尽量不发出声音吵到她们。但那天我准备再度出门，因为我和班上的同学相约玩耍。母亲昨晚也嘱咐过我，今天就不用做家务了，尽情去玩吧。

可不做任何事情就出门玩耍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我便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进家里，然后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妹妹的咳嗽声，这么说来，早间新闻里确实提到过今天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要是感冒可就糟了。

于是我回到房间，打开了暖炉，这下就没问题了吧。我望了一眼母亲和妹妹酣眠的睡脸，就这样离开了家。

之后，我在朋友家一直玩到傍晚。

回家的路上，几辆消防车鸣着刺耳的警笛从身边疾驰而过，朝着消防车驶向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滚滚浓烟。

起火了吗？与此同时，身上传来一阵战栗。

——就在我家附近。

走路的速度逐渐加快，之后变成小跑，又变成全力疾跑，我气喘吁吁地追赶着消防车。

当我终于追上消防车时，不禁瘫倒在了路上。

目力所及之处，自家公寓正在燃烧，喷吐黑烟腾起火柱的位置正是——

之后的记忆非常模糊，直到如今仍想不起来。公寓火灾致母女二人身亡。

翌日的报纸上应该刊载了这样的报道。

火灾的原因是暖炉，暖炉引燃了衣服，导致公寓的一间房被彻底烧毁，睡得正沉的母亲和妹妹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葬身火海。

是我打开了暖炉，还把晒好的衣服放在暖炉旁边。我根本没意识到这有多危险就离开了家。就在母亲和妹妹被火焰吞噬的同时，我却在朋友家嬉戏打闹，玩着游戏。

这是惩罚。

是对我逼死父亲的惩罚。定罪的业火烧死的并不是我，而是母亲和妹妹。

那个时候，我觉得心中的某物被撕裂开来，从身上剥落，并永远消失了。

我至今仍不知晓那是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找回失去的那部分。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了。

失去亲人的我被母亲的亲戚所收养。然而，在亲戚家中，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他们嫌恶并疏远我。

看着陌生房子的天花板，我一直在苦苦思索。

是哪里出错了？我该怎样才能和家人继续在一起？

要是我没有打开暖炉，要是我没有把晒好的衣服收进家里的话……

太晚了，就算得出了正确的答案又有何用？母亲不在了，妹妹也不会再笑了。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这就是全部。我会慢慢失去一切。从天真的笑容到最后的睡脸，全都连根拔起。

在我的余生中，我拥有的一切都会像活生生地撕下一层皮肤般慢慢被毁掉。

对杀害了家人的自己来说，这大抵是应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