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方舟  作者:夕木春央

时间约是下午三点左右。

如往常一样,这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去完洗手间,正打算回到自己位于一楼走廊上的房间,却刚好碰到纱耶香从一一五号房走出来。

她不知为何揹着背包,就像要离家出走。她一注意到我,就惊讶地退了一步。

“咦?怎么了吗?”

“柊一学长?──嗯,稍微发生了一点事。”

走廊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影。纱耶香留意着自己刚才离开的房间,一边解释:

“我和花学姊商量后,决定分开睡在不同的房间。学姊说她昨天整晚都没办法放松,我也觉得学姊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

“啊,这样吗。也是啦。”

虽然两人昨晚还如常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想法有变也丝毫不足为奇。

纱耶香显得有些落寞。原因并不是与花分房而感到孤独,而是因为她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不管怎么努力,我们目前面临的情况,都不可能有圆满的解决办法。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要我帮忙搬床垫吗?”

“咦?啊,没问题的,我自己来就好。”

无精打采的纱耶香听到我的提议,似乎突然回过神。她选择了离楼梯比较近的一〇八号房间后,就迅速进了房。

一〇八号房间的东西散落一地。好一阵子,都从房间传出她收拾物品的声响。


晚上八点前,我和翔太郎在餐厅吃晚餐。

罐头餐一成不变。只吃冷食已经渐渐令人厌烦。餐厅内有瓦斯炉,但点火装置坏了。我们稍微试着修理一下,但似乎没那么容易修好。我们也没人抽烟,所以没人有火种。

我们快吃完晚餐时,纱耶香走进了餐厅。

“喔,晚上好。我也正想来吃晚餐。”

她从长桌上的罐头堆中寻找想吃的,找到辣味番茄牛肉酱的罐头后,举起来给我们看。

“我可以拿这个去吃吗?这是最后一罐。”

“喔,这样啊?没什么不行吧,应该没人会因此生气。”

纱耶香拿走罐头的话,辣味番茄牛肉酱罐头便就此告罄。因为先前的洋芋片事件,大家对于独占贵重物品的行为,变得十分小心谨慎。

“那我就拿走啰。我觉得这个还蛮好吃的。”

“那很好啊。”

纱耶香似乎想尽可能谈点快乐的话题,但我没兴趣讨论罐头口味,所以没积极回应。

纱耶香踌躇一下,决定一个人用餐。她拿着罐头和装了水的杯子离开餐厅,走向她刚搬进去的一〇八号房。

之后,我和翔太郎再次尝试修理瓦斯炉,和瓦斯炉奋战了一会。

我们不清楚其他人的行动。矢崎一家在七点左右来拿罐头后就一如往常地窝进房里,没再出来过。

大约九点,我们放弃修理瓦斯炉,决定回一一二号房。

当我们踏上走廊,看到纱耶香和花两人在一〇八号房前,纱耶香正在把某个黑色的东西交给花。

两人手上到底是什么呢?是在借手帕吗?在我们走近之前,两人就已经分开了。

因为看起来不是要事,我没有深入思考,心想明天再问她们两人就好了。


一回到房间,我只戴上一边的耳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放空。旁边的翔太郎则和今早一样,坐在床垫上,立起一边膝盖,读着口袋书。他读的似乎是一本外国游记。

事件发生后已经快两天。距离最后期限剩下五天。

尽管水已经开始淹上来,我们依旧在用手机或书本来打发时间。

我从未体验过比这更诡异的时光,将来恐怕也不会有更胜于此的经验。

我再次将已经不知问了几遍的问题说出口。

“翔哥,你真的毫无头绪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

我一如往常地得到平板的回复。

由于案件本身毫无称得上证据的证据,不停思考下去也未必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这样的话,悠闲得简直像在享受假日夜晚的我们,究竟在等什么?

翔太郎安抚似地对我说:

“现在我们没事可做。既然如此,与其慌张失措,不如悠哉一点比较好。”

“这样的话──我们也可能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迎来最后期限。”

“当然有这个可能性。如果真的变成这种情况,就只能到时再想怎么办了。不过现在不需要为这件事伤脑筋,反正根本不会有让大家都满意的好方法。”

他把口袋书丢在床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又回到之前的坐姿。

“──说起来,花和纱耶香她们分开住了,对吧?”

“嗯,对啊。”

我已经向翔太郎提过在走廊上遇见纱耶香。

麻衣和隆平从昨天开始就因为吵架而分开住,除了我和翔太郎,还有矢崎一家之外,其他人都是独自一人窝在房间里。

“纱耶香她们那边,应该不是因为吵架吧?”

“好像是昨晚一直无法放松镇静,所以才变成这样。不过我也能理解啦。”

“因为其中一边对另一边开始抱持怀疑,觉得对方可能是凶手吗?”

“不,虽然这可能是部分原因,不过应该不是多具体的怀疑。”

要说谁是凶手的话,花和纱耶香两人应该都在怀疑关系最疏远的矢崎一家,不太可能怀疑彼此。因此两人才能在发生杀人事件之后,依然在同一房间融洽相处。

情况并不危险,毕竟就算其中一边是凶手,在这种情况下杀掉同房的另一个人,就摆明是自己下的手。这件事也攸关犯人性命,犯人想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然而即使知道这点,纱耶香她们依旧无法完全摒弃对彼此的怀疑。我也能理解两人为什么在一夜之后,决定还是各自睡不同房间。

听我这么说,翔太郎点了点头。

然而他似乎认为问题并不是两人之间的猜疑。

“我能理解两人的行为,柊一刚才说的应该也是正确的,但也只是部分理由而已。举例来说,假设我们现在所处的不是这座地下建筑,而是某个被暴风雪吞没的山屋,救援需要一周后才能抵达。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人被勒死,你会怎么做?”

“呃──如果是这样,我可能会建议大家集中在一个地方。确保大家持续监视彼此。”

“对吧,这么做绝对比较好。晚上分成前半和后半轮流睡觉,上厕所也只能一次一个人。不接受异议。只要能严守这些规定,就能确保安全。

“不过很不幸的现实是,我们正在做与此完全相反的事情。大家齐聚的时间很短,甚至就连原本待在一起的人,也选择换房间分开住。要说这意味着什么的话,也就是──如果凶手打算继续杀人,现在是绝佳环境。”

翔太郎半叹气地说。

这个可能性,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用懒洋洋的口气,说出如此严肃的内容,让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看待。

“翔哥是认为裕哉被杀还不是事件的结束?”

“不是,那种事情无法得知。而且老实说,犯人不可能再次杀人。”

确实如此。

犯人的身分一曝光,就等于要在这座地下建筑,面临有如拷问的悲惨死法。好不容易在第一起案件中没留下任何证据,有必要冒着危险再次杀人吗?正因为我们有这种想法,我们才会放下对彼此的警惕。

“那翔哥的意思是?”

“简单说,就是我们现在处在一个非常特别的状况。我们之间有一个凶手,但我们没打算防患未然,反而像在提供犯人方便再次动手的环境。”

麻衣和隆平、花和纱耶香决定分开住,是想让凶手再次下手的意思?

我觉得这样的想法是过度解读,大家的意志应该没有明确坚定到那种程度吧。

然而我也无法否认,我们的心中确实在焦急地呐喊着“快点发生点什么吧──”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不过我们在某种程度上,都认为要是非得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选择牺牲者,不如再出现一名被害者,借此找出犯人。”

在这座地下建筑中,存在着比被杀更可怕的事情。我们会被逐渐高涨的水淹死,所以实在没心情担心有人会被勒死。

“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老实说,就算我们昧着良心,希望犯人再杀一人,好给我们点提示,犯人也不太可能这么做。”

的确。

不过──说起来,裕哉的事件本就是一起难以理解动机,不知道犯人为何偏要在这种情况下手的谋杀,实在很难保证不会发生第二起事件。

我开始懒得再想下去,心中逐渐涌起对命案再次发生的期待。

这样的话,谁会是下一个被害者呢?──我希望谁死去?

翔太郎用安抚的眼神看着我。

“总之,你要担心什么,我都无所谓。不过不用担心自己被杀,毕竟有我在。虽然我也开始不确定这算不算好事就是了。无论如何,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昨晚没怎么睡吧?”

正如同翔太郎所说。

我把没戴上的另一边耳机塞进右耳,躺在床垫,闭上了眼睛。因为和翔太郎在同一个房间,至少我不用担心在晚上被杀。

我的思绪飘荡在不安之中,睡意逐渐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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