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主动跟二吉打招呼。

来这里之前刚看了笔记本上的内容，我认得他是谁。

“哦，你好。”二吉先打了个招呼。

“前几天不好意思。”

“什么事不好意思？”

“我和那个年轻人发生冲突，本来说稍后会去别墅，结果没去做那件事。”

“哦，那件事啊。”

“那之后怎么样了？”

“出大事了，古田先生袭击了一位女性，那个人也姓‘染谷’，失败后古田先生还自杀了。”

“后来呢？”

“后来？”

“古田死了吗？”

“不清楚。”

“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被救护车拉走了，之后就不清楚了。”

“新闻里也没报道。”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死人，也不知道受害者的名字，警察无法证实此次事件的性质，所以媒体也没有关注。

“警察联系你了吗？”

“说起来，后来就没联系过了。”

“真的吗？这么奇怪。”

“奇怪吗？”

这家伙开始怀疑我了吗？还差一点就能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了，千万不能急躁。

“对了，以后我应该会经常来这里。”

“为什么？”

“我打算报名，到说话技巧教室上课。”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你不像是不会说话的人啊。”

“也不是非得不会说话才能来这里上课吧？我就直说了吧，我是有别的目的。”

“北川老师吗？”

“对，你也是吧？”

他大概猜对了，不过我自己也不记得。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她会成为我的女人。”

“真有自信啊。”

“我有特殊技巧，能让女人不会对我说不。”

难得说了一次真话。

“真的吗？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教教我？”

“你不行，这种事情要凭天赋的。”

“接下来就要去报名吗？”二吉改变了话题。

“嗯，是有这个打算。”

“可是，接下来是我的课，你要稍后才能报名了。”

“一节课多长时间？”

“差不多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啊，不上不下的。我到附近打发时间。”说完，杀人魔转身走了。

这下糟了，既然他有这个心思，一天就能搞定北川老师。让一个人和不想交往的对象交往，也是一种暴力。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二吉找到公用电话，给古田拨了过去。“喂？我是田村。”

“怎么显示是公用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古田。

“因为我就是在用公用电话给你打。”

“手机丢了吗？”

“我没有手机。”

“为什么？”

“因为记住使用方法太麻烦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马上到之前说的那个地方来。”

“染谷先生在吗？”

“是的。”

“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一个小时后会回到这里，请尽快赶来，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其实，如果他成了说话技巧教室的学生，随时都有机会。但我要救北川老师，机会就只有今天，所以必须让古田今天就过来。

接下来还得告诉老师，今天不能上课了。二吉朝教室走去。

“你好。”打开门，京子正等在那里，“今天来得真早啊。”

看着京子的脸，二吉觉得，自己果然也是别有用心。不过每次都会把对方忘记，肯定没有什么进展。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急事，想请假。”二吉说道。

“又发生了类似之前的事吗？”

“之前？”

“是啊，之前染谷先生和别人发生了冲突。”

“我说过吗？”

“说过。”

“对了，今天染谷先生好像会来。”

“哦？来做什么？”

“他说想报名来这里上课。”

“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一个小时以后吧。”

“这样啊，可是一个小时以后还有别的学生的课。”

太好了，可以多争取点时间。

“那就等其他人上完课再说吧，如果染谷先生没有时间，就让他改天再来？”

“嗯，这样比较好。”

“那我就先告辞了，稍后有点事要办。”

与京子告别后，二吉朝大楼入口方向走去。边走边从包里拿出相机，确认录像的设定。这次绝对不能失败，必须想方设法在记忆连续期间，解决这一切。

等了三十分钟左右，一个年轻男人朝二吉的方向走来。没问题，记忆还是连续的，再多坚持一会儿啊。

年轻人先开口道：“前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古田先生？”

“欸？”年轻人愣住了，“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太好。”二吉故意眯起眼睛。

应该拍下古田的照片，但二吉不想拿出已经精心设置好的相机。这次就算了吧。

二吉为古田说明接下来的计划。“染谷先生很快就会出现，我们去那栋大楼的角落谈吧，不容易被发现。”

“我该怎么做？”

“假装偶然路过这里，之后看对方怎么出招。如果能诱导他说出带有威胁性质的话，就更好了。”

“要是他突然袭击我呢？”

“我会大声呼救。这里人流量还挺大的，应该会有人帮忙。”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觉得不用担心，不过，切记不要听信对方的花言巧语，也不要跟他去人少的地方或进入建筑物中。”

“那你呢？”

“本来我打算一直藏在隐蔽处，不过万一被发现反而显得不自然，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现身。”

“这样我也比较安心。”

“啊，染谷先生来了。”

“欸？你不是眼神不好吗？”

哦，糟糕，忘记这个设定了。

“我刚刚和染谷先生见过面，记得他的穿着打扮。”

“我要怎么和他搭话啊？我是那个差点被杀的人，他是那个差点杀死我的人。”

“闪烁其词会被怀疑，只能单刀直入了。”

“单刀直入？”

“譬如‘前几天你可把我害惨了，我们一起去警察局吧’一类的。”

“我那么说，他会生气吧？”

“或许会。”

“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我会介入。不过或许会遭到他单方面的殴打，到时候就要麻烦你帮我求助了。好了，就是现在，拜托了。”

二吉推了一把古田。古田打了个趔趄，冲到人行横道上。

杀人魔瞟了古田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几秒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古田身上，进而双目圆睁。

“你还活着？！”

“托你的福。”古田语调颤抖着答道。

“怎么？你在发抖吗？”杀人魔发出冷笑。

“发生了那样的事，再看到你我当然会发抖。”

“那样的事？”

“你当时勒着我的脖子。”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啊。”

“那天，田村先生离开别墅后，你提出想和解，让我准备文件。可当我坐在椅子上，准备写文件的时候，你突然用绳子缠住了我的脖子。”

“当时看你瘫在那里，还以为肯定死了呢。”

“我的心脏的确一度停止跳动了。”

“然后又活过来了？你的运气可真好。警察说什么了？”

“说我先是勒住一位年轻女性的脖子，之后又企图自杀。”

“那还真是奇怪。”

“现场有三名目击者。”

“有三个人都那么说，那你不可能推翻证词了。”

“不，还有办法，只要你说出实情就行了。”

“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以不再受良心的谴责。”

“受到良心的谴责？我本来也没有那种感觉啊。”

“可是，你犯了罪，藏在心里不会难受吗？”

“完全不会，反而觉得很痛快。”

“身为一个人，这样不太好吧？”

“我对生而为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还想超越人类。”

“人只能是人，我不懂你所谓的超越人类是什么意思。”

“你一辈子都不会懂，也没有懂的必要。”

“不说那么多了，我们去警察局吧。”

“去警察局？你在说什么啊？！”

“把真相告诉警察。”古田有些着急了。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真相啊。”

“三个人都说你犯了罪，而说我是真凶的只有你，你说，哪个才是真相？”

“真相不是凭人多人少决定的。”

“那怎么决定？”

“不是怎么决定，真相是原本就决定好的。”古田的眼神闪烁不定。

拜托了，再努努力。

“你说的不对，真相是由人来决定的，不然怎么会有审判？”

“审判不是为了决定真相，而是发现真相的手段。”

“那不过是场面话，在现实生活中，真相就是由审判决定的。而且是不过区区三次审判，你能保证这样必定能找到真相吗？”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知道自己没有犯罪，所以，我想证明。”古田开始冒汗。

杀人魔则是一脸轻松。“你没犯罪？你强奸了女高中生，还把我打个半死，这些都还记得吧？”

“这……记得。”

“那些不是真相吗？”

“我已经糊涂了。如果那些是真相，我认了。但是，企图杀害某位女性、自杀，这些毫无疑问都不是真相！我想先证明这一点！”古田浑身颤抖，抓挠着头发。

快到极限了吗？

“可是，不是有三名目击者吗？那家伙就是其中之一吧！”杀人魔指着一直在远处观察的二吉。

被发现了吗？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

杀人魔询问二吉：“你也看到这小子袭击年轻女性了吧？”

被发现之后再回话比较好。根据笔记本上的记录，我应该对古田说，你没有证据，所以无法反驳。虽说如此出尔反尔，会令古田更加怀疑自己，可现在正面顶撞杀人魔，对我们不利。

“是的。”二吉先表示肯定。

“田村先生，请说真话。”古田恳求道。

接着，二吉继续说道：“但这令人难以置信。”

杀人魔皱起眉头。

“与古田先生接触后，我发现他不是个粗鲁的人。”

“所以呢？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也不是，但我认为，他肯定是出于某种理由才那么做的。”

“你袭击那个女人有理由吗？”杀人魔询问古田。

古田摇摇头，道：“我没做过那种事。”

“看到了吗？这小子完全否认，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古田期望的不是酌情减刑，而是证明自己完全无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状况对古田有利。能够证明他犯下罪行的只有三个人的证词，没有受害者，这样就无法立案。

而对杀人魔来说，古田的存在是个危险因子，因为现场所有人之中，只有他的记忆是真实的。他拥有足够多的证据，有理由怀疑杀人魔拥有能够捏造记忆的能力。

因此，杀人魔一定会采取行动。他必须让古田无法对他产生威胁。

方法有两个。一，篡改古田的记忆，给他植入同样的记忆，矛盾就会消失。二，抹去他的存在。

前者还好，后者就糟糕了。如果杀人魔下定决心要杀了古田，二吉必须不顾一切地救他，就算会危及自己的生命。二吉一直觉得让古田做诱饵很对不起他，就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难道不觉得可耻吗？又是强奸，又是杀人未遂，现在居然还想脱罪。”杀人魔慢悠悠地说道。

“不是的！做那些事的，不是真正的我！”

“可实际上你就是做了啊，不能对自己撒谎。”杀人魔开始靠近古田。

二吉紧张起来，他打算做什么？

杀人魔抓住古田的手腕，强行往建筑物里拽。二吉追了上去。此时建筑物中似乎没人，杀人魔露出满意的笑容。

要开始了。

杀人魔继续抓着古田的手腕，说道：“你在自家别墅里，想要杀死一名年轻女性。”

来了！不是要杀他，而是篡改记忆。二吉松了一口气。

古田翻了个白眼，然后恢复了原状。“啊！”他按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了？想起来了吗？”

“我都忘了，我想杀了那个女人？”

“古田先生，你好好想想！你没理由杀她啊！”二吉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

“是没有理由，但我确实想杀了她！”

二吉继续劝说：“你回想一下，刚刚你还说自己没想过要杀那个女人啊。”

“我说过吗？”

“说了。”

“我不知道，记忆很模糊，想不起来。”

杀人魔摸着古田的头，继续道：“你杀那个女人是为了对她进行猥亵，之前忘记了是因为你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恶。”

古田先是大叫，然后开始号啕大哭。

糟糕，再这么下去他的精神会崩溃的。

“古田先生，冷静。不能迷失自我啊。”

杀人魔继续说道：“你应该感到羞耻，你不该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了。”

不该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是你！

“古田先生，人生可以重来很多次，你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这家伙太烦了！”杀人魔抓着二吉的手腕，“把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记忆消失了。

这个男人的能力太可怕了，但他失算了，二吉提前预想过了一切可能性，所以大脑直接接受了记忆上的偏差，并没有对矛盾进行处理，只是将其单纯地认知为篡改的记忆。细节虽然想不起来了，但能推测出个大概。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对手。

“那个……我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杀人魔再次抓住二吉的手腕，说：“我们十分钟前来的，古田坦白了企图杀害那个女人的罪行。”

被植入了新的记忆。

“可是那个人没死，古田先生被抓之后又被放了，我觉得不用太往心里去。”

“你给我闭嘴！”杀人魔低下头，踩着坐在地上的古田的头，“你决定自杀。”

“染谷先生，你在说什么啊？！”

“哦，这是这小子刚才自己说的。”

古田慢慢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古田先生！”二吉追了上去。

“喂，等一下。”杀人魔拦住二吉，“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这个男人发现了琐碎的小事。

“是的，本来是的，但在去教室的途中看到了古田先生，我就追了上去，结果跟丢了。跟丢之后又有点担心，于是到处找他。”

“真的吗？”

他似乎开始怀疑我了，因为我一直在找借口，只要他认真想要验证那些话的真伪，马上就会发现破绽。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今天之内分出个胜负，否则再也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是真的。”

“没有什么阴谋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杀人魔抓着二吉的手腕，说：“我和你是至交密友，发誓绝对不会欺骗对方。”

杀人魔的脸上洋溢着光芒，那似乎是真挚友情的象征。然而当然了，那不可能是真的。

“我们是好朋友吧，说实话。”

“你在说什么啊？”

“你真的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吗？”

“是啊，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

杀人魔双臂交叉沉思了一会儿。“好吧，我相信你。对了，你在这里，北川老师应该有空了吧？”

“不知道，我的课结束之后还有别人的课，可能已经开始了。”

“什么？那也就是说，我还要再等一个小时？”杀人魔看了看手表，“或许还来得及，我先走了。”说完，他便走上楼梯。

二吉赶忙去追古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