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屠场主人扎卡维

黑旗  作者:乔比·沃里克

灯光闪亮,摄影机开始录像。镜头中,扎卡维手持一张纸,好像准备朗读什么宣言。这天,他一袭黑衣。从松松垮垮的裤子到遮盖面容的滑雪面具,从上到下无不是黑色。他始终保持站立,衬得身下那个人影苍白无力。原来,扎卡维前方的毯子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橘色套头衫,身体不舒服地扭来扭去。他的双手双脚,都落在了绳索的束缚之中。

“各位伊斯兰同胞,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扎卡维情绪高昂地用阿拉伯语说出了开场白,“晨曦初露,捷报之风正在吹拂!”

扎卡维的身边站着4个手下。他们和主人一般,个个都是黑衣加身。而且,他们还端着步枪,肩头挂着子弹带。他们整装待发的样子,似乎准备投入什么竞赛。扎卡维侃侃而谈的同时,几个手下一齐朝向人质虎视眈眈,仿佛那人随时可能挣脱束缚、溜之大吉。小房间内的每个人,都保持着良好的镜头感。当然,那位穿着套头衫的囚徒是个例外。囚徒的双眼空洞无神,精神也有些恍惚。总之,尼古拉斯·伊万·伯格(Nicholas Evan Berg)好像失去了意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事情。

扎卡维入镜之前,拍摄其实已经开始。当时,伯格端坐在一把塑胶椅子里面。他面对同一个镜头,向着可能的观众自报家门。当时,他的情绪还算放松,语调平静如常。对面的人,似乎也只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开个银行账户。

“本人名叫尼克·伯格(Nick Berg)。”人质说道,“我的父亲叫迈克尔(Michael),母亲是苏珊(Susan)。我有一个兄弟大卫(David)、一个姐妹萨拉(Sarah)。我住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威彻斯特(Westchester,Pennsylvania),家乡邻近费城(Philadphia)。”

伯格是近视眼,不过,那天他脸上的眼镜不见了,嘴边倒是多出一丛浓密的大胡子。这样的装扮,反而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26岁)年轻一些。他的语气自信而友善,如此一来能让熟人辨认出这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颓唐男子确是尼克·伯格无疑。两个月之前,伯格来到伊拉克。当时,他确实有点自信过头,竟然想在伊拉克开一家通讯设备修理厂。后来,伯格遭到绑架。扎卡维看上他,主要是因为他的国籍。扎卡维想要抓一个美国人,什么美国人都行。在扎卡维看来,伯格的身上确实有些“美国人”的基本特征:这小子雄心勃勃、理想远大,对人有些轻信。而且,他对自己的能力是那么坚信不疑。哪怕他既不了解伊拉克这个国家,也对中东文化元素缺乏研究。他好像觉得,只要自己信念够强、点子够好,这些困难全都不成问题。好吧,这样一位来自费城郊区、怀着创业梦想的年轻人,最终成了扎卡维镜头之下第一位男主角。而后,扎卡维会凭借同样的手段,震惊整个世界。

这次造访伊拉克,伯格属于不请自来。离开美国之前,身边的人都不同意他去。大家都觉得,伊拉克实在危机四伏。不过,伯格却在危险中看到了机遇。他自认为这个百业凋敝的国家恰好能给他提供两个有利条件:其一,他可以实现事业的跨越性发展;其二,也许他可以在这里跻身社会上层—历经十多年的黑暗统治,伊拉克似乎前路光明。来到伊拉克之前,伯格曾在肯尼亚待过两年时间。寻觅商机的同时,他还为当地的人道主义援助组织出了不少力。离开肯尼亚之前,伯格的一个举动差点让他出了名。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清得一干二净,所有物品都送给了其他人。他就那样穿着身上的衣衫,飘然回国。

伊拉克的“解放”,让伯格发自内心地欢欣鼓舞,他的雄心和热情再次高涨起来。他觉得,自己会给伊拉克人带去一个充满机遇的“新世界”。当然,他们也会回馈给他很多机遇。

“我很自信,而我的自信是有原因的。伊拉克这个地方,确实机遇满满。”以上的话出自伯格在2004年1月写给朋友的一封电子邮件。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抵达伊拉克。“当然,这里的风险同样很多。”

伯格钟情伊拉克的原因,不但美国官员难以理解,伊拉克方面同样也表示困惑。其实,除了他身边那些熟人,大概没人清楚伯格的思维方式。伯格向来以发明家自居,同时,他还自诩很有冒险精神。不过,在旁人看来,伯格从来就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小时候,伯格的居所是一座错层式建筑,家的附近就是威彻斯特的商业中心。街坊都觉得伯格的性格有些怪异。他的乐趣之一乃是饲养酵母菌落。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一个小小的工具箱。箱子里从来不缺胶带与绳索。他喜欢手工,还“发明”了无数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比如带电的“测谎仪”,比如一个电池驱动的警钟。夏令营里,一旦有人闯进他的房间,警钟就会大吼“给我出去”。他的创意,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不少欢乐。高中同学觉得伯格善于动脑,都忘不了他敏锐而湛蓝的眼神,还有那不拘一格的发型—伯格把头上其他地方都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额头上的一撮金色卷发。乐队里,他负责吹奏低音喇叭;科学竞赛当中,他表现得也很积极;艰涩的哲学著作,他总爱翻来翻去。为了考验身体的耐受能力,他甚至报名参加了跨国自行车竞赛,完成了100多公里的骑行旅程。即便回到家中,他似乎也想显得不同寻常一些。伯格是犹太裔,家人不信宗教,政治上倾向自由,反对战争。可是,伯格偏偏以信奉宗教保守主义、鼓吹资本主义自由竞争、强烈支持美国干涉他国政治为自己的信条。

“别人不去的地方,他就会踏上一脚。”吕彼得(Peter Lu)是伯格的高中伙伴,提起朋友,他这样评价,“相反,如果眼前有一条现成的路,那尼克绝对不屑于踏足。”

大学时期,伯格进了名校深造。不过,他并不屑于拿到学位,于是从康奈尔大学休学。而后,他几度再次求学,也工作过一段时间。他始终没有文凭,不过倒是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他曾在非洲做过志愿者,也曾负责维护无线电天线设施。后一个角色,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卓越才能和不一般的神经耐受力—他可以身处180多米的铁塔之上,安然完成通讯设施的修复工作。慢慢地,他打算自己创业,好好利用自己对于电力的兴趣。24岁那年,伯格得到了家里的资助,从而开办了属于自己的公司—“普罗米修斯高塔服务公司”(Prometheos Tower Service)。董事长伯格主要选择发展中国家开展生意。他想帮助这些地方建造无线电设施。塔楼的设计完全出自伯格之手,看上去有点形似乐高玩具。至于材料,他打算采用廉价的当地产品。总之,伯格的生意经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其中的风险更是不可预期。当然,这样的工作,对他最是合适。伯格的公司需要市场。伊拉克的基础设施千疮百孔,涌入该国的美国资金又不计其数,这样一个地方,似乎充满了机遇。

“参与重建的企业太多了,他们常常把具体的工作分包下去。若论专业技术,他们没人能与我相比。”伯格写给家里的电子邮件里洋溢着乐观情绪,“反正,我没听说其他公司真正配备了专业人士。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优势。当然,我们必须认识一些朋友才能得其门而入。我希望自己能有一位优秀的经理作为助手。”

初次踏上伊拉克的土地,伯格感觉相当之好。2004年3月,年轻的企业家决定二度赴伊,同时正式开始招揽客户。在这个国家,他总是独来独往。他常常驱车来到乡间,寻找无线天线塔楼的踪迹。他主动向人提出自己可以帮助检查与修复受损的电讯设施。他大摇大摆地在即将倾倒的钢制桅杆上爬上爬下。未来的修葺目标,被他一一记在了名单当中。他的每一封电子邮件,也都是情绪饱满、言辞欢乐。其实,他的生意进展很慢,不过他从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他在摩苏尔郊外的一座天线塔上徘徊攀援,这时,伊拉克警察发现了这个衣着怪异的外国人。

他们把他请了下来,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这个眼镜男的身上带着许多工具,笔记本里画有各种各样的通讯器材。据此,警察们觉得他应该是个间谍—可能来自以色列,也可能是伊朗方面派来的探子。就这样,伯格被捕了。2004年3月24日,伯格进了摩苏尔的一家警察局,并一直被扣在那里。他在伊拉克的冒险似乎就此走到了终点。

一位美国公民,单枪匹马在伊拉克晃荡,随后又和当地警察起了冲突。如此一件小事,当然是由美国大使馆的低级官员处理。不过,伯格的例子实在有些不寻常,以至于国务院和五角大楼的高层领导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最后,年轻企业家的下落问题,落到了弗吉尼亚州的兰利小城。中央情报局的反恐部门开始关注伯格的命运。当时,扎卡维问题专家纳达·巴科斯正在部门里充当分析人员。

材料显示,伊拉克警方很快将伯格移送到了美军设在摩苏尔的基地。他走遍伊拉克寻找商机的故事,又找到了新的“听众”。当然,美军也不能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动机。说来,那位负责把伯格押进基地的军警,正好还是巴科斯的熟人。

“你来伊拉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这个问题,伯格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巴科斯回忆说,“这个人怎么能一个人在伊拉克晃荡游历,看起来似乎还在策划着什么事情。他说他来伊拉克是为了寻求商机,这种理由怎能让人相信?”

与此同时,伯格的身份似乎也有些问题。3年前,一名“基地”组织嫌犯曾经用过的电邮地址与互联网号码,竟然与伯格的完全一致。事后,这个疑点也得到了合理解释,虽然答案实在有些离奇:轻信他人的伯格,曾在一次长途汽车旅行中把笔记本电脑借给了身边的人。那时候,这人费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登入邮箱。伯格再次热心过头,把自己的邮箱密码贡献了出来。那位陌生人,碰巧是扎卡里斯·穆萨维(Zacaris Moussaoui)的一名同伙。穆萨维外号“第20个劫机者”,他本该在“9?11”事件中负责驾驶飞机。不过,穆萨维还未学成出师,就落入了法网。

伯格的身上疑点多多,摩苏尔的美军领导自然不想轻易地把他放走。但是,军人们别无选择。近来,国务院的几位官员接到了无数通电话,全部来自伯格远在宾夕法尼亚的家人。伯格的父母很是焦虑,他们督促国务院立即着手调查儿子的“失踪案件”。4月1日那天,伯格的双亲收到一封电子邮件,这才发现儿子竟然被关在美军基地里。伯格的爸妈大为震怒,立即把美军以非法监禁的名义告上法庭。4月6日,伯格重获自由。

美国军方提出,他们可以提供一架军机,礼送伯格出境回国。此等建议,伯格不屑一顾。企业家自顾自地回到了巴格达。出狱当天,他在伊拉克首都的某家酒店里订下一个房间,然后,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到了4月10日,没人再见过伯格其人。

儿子得而复失,伯格的父母再次打来电话加紧询问。美国大使馆则先后向警察局和军事基地寻求答案。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伯格杳无音讯,仿佛消失了一般。接着,又是7天过去,大家仍然没有伯格的任何消息。直到5月8日,一队美军出外巡逻,途经某处高速天桥。这时,大兵发现桥上晃晃悠悠悬着一条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士兵们大惊失色—原来,那是一副一身橙衣的躯体。绳索缚住四肢,把它吊在了大桥上面。躯体下方,铺有一条毛毯。毯子上除了血迹,还有一颗白人男青年的头颅。头颅下颌处的胡须杂乱无章,完全被血与沙浸染。

就这样,尼克·伯格再次现身。

两天之后的网络上,一条骇人的影像正在疯传。影像中的某些图片,可能是伊拉克战争以来最为血腥的一幕。这样的东西,巴科斯可不想看。但是,她却不得不看。很快,她与另外两位中情局分析员凑在一起,准备在一间办公室里观看影像全过程。

屏幕上那个人就是伯格。他被五花大绑,瘫坐在地。他身上穿着橘红色的套头衫,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伯格身后,5个蒙面男人靠墙而立。墙色很浅,中间那个男人嘴唇一动一动,读着一篇宣言。听那声音,巴科斯很是熟悉。那副矮矮墩墩的体格,也让她想到了一个人。没错,这个人哪怕戴着面具,巴科斯也知道他就是扎卡维。

巴科斯还注意到了伯格身上的衣服。当时,阿布·格莱布监狱的虐囚丑闻尚在发酵。美军所虐待的那些伊拉克囚徒穿的囚服,和伯格的衣服完全是同款。在过去几次行动中,扎卡维就显出了操纵大众舆论的精明才能。这一次,难道他是在向广大穆斯林发出信号?难不成,他想要展现一次“复仇”的全过程,让大家看一看他是如何为阿布·格莱布监狱的囚徒出气吗?

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试问,我们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手持讲稿的男人声情激越,“当我们的宗教遭人践踏,一个自由人如何能不理不睬?眼见我们的信仰流血,眼见我们的男女同胞在阿布·格莱布监狱中遭遇羞辱与非人折磨,试问,你的良心在哪里?你的愤怒又在何处?”

讲稿很是冗长,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话里话外,扎卡维反复强调信徒的自尊,还多次引用宗教经典。他提起了先知穆罕默德,并督促大家“以先知为范,学习他的行事准则”。他还提到了先知的一个事迹:一次,巴德尔(Badr)城的犹太商人发动暴乱,事败之后,先知下令把所有俘虏斩首示众。这段往事,似有所指。接下来,扎卡维直接向美国总统喊话:“你的日子不会好过,你和你的士兵终将悔恨!悔恨你们踏足伊拉克,悔恨你们胆敢激怒穆斯林……我向你发誓,阿布·格莱布监狱里男女同胞的尊严,必须要用血与灵魂偿还!接下来,你会看到很多副血肉模糊的身躯,很多装载尸骨的棺木。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会像这样死去。”

话音刚落,扎卡维手臂一扬,从剑鞘中抽出一把长长的匕首。而后,他一个猛扑抓住了伯格。美国人全身被束缚,自然无法反抗。很快,伯格歪倒在地。另一个黑衣人踏步跟进,死死摁住俘虏的身躯。然后,扎卡维一手抓过伯格的头发,另一只手持刀割向他的喉部。随着扎卡维那只手的动作,伯格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喊,但旋即变得哑然。他的身体挣扎了几下,又被跃上前来的另几个黑衣人压在肩头和双腿之上,很快就没了动静。另一边,扎卡维还在忙碌着那恐怖的活计。他又推又锯,镜头也变得摇晃起来。好长时间过去,整个仪式却还未结束。

巴科斯感到一股恶心涌上了自己的嗓子眼。

“快点、快点,动作快一点吧。”巴科斯听见了自己的心声。可是,恐怖还在继续。巴科斯没法再看下去,只得起身告辞。“看这种东西,不会有什么收获。”她这样想。

其实,巴科斯并没错过太多内容。她只是没能看到,扎卡维的一个白布遮面的同伙站起身来,他的手中,拎着伯格的头。当然,伯格已经身首异处。恐怖分子高高举起那颗头颅,就像展示一座奖杯。而后,他动作轻柔,把头颅放到主人的背脊之上。

视频全长5分36秒,拍摄工具大概是一台手扶摄影机。因此,录像才会有些摇晃不定。录像中这不可思议的骇人仪式,就是扎卡维传递给世界的信息。整个世界,都为他的残忍举动而颤栗。

血腥的画面被反复传播,从北美到南亚,再到整个中东,不知道多少网民目睹了那可怕的一幕。一些人惊叫厌恶,一些人悲伤垂泪,还有人绝望愤怒。不过,每个人都在下载观看。

火热的内容,自然要有一个贴切的名头。不知何时,有人给扎卡维的这段作品添上了注解—“阿布·穆萨卜·扎卡维斩杀美国人”。长久以来,扎卡维都想超越本·拉登,成为宗教极端分子当中最为“勇敢”的那个人。视频里,他的目标似乎已经达到。至少,在手起刀落的那一刻,他的夙愿已经了结。

斩首,这不是宗教极端分子第一次利用这种手段对待受害者。两年之前,《华尔街日报》记者丹尼尔·珀尔(Daniel Pearl)就已惨遭“基地”组织分子割头杀害。不过,珀尔身为记者,曾经多次深入巴基斯坦探求“基地”组织的踪迹。对方出手报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尼克·伯格呢?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美国人。他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只是因为他的国籍。他的死状原原本本得到传播,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数百万美国人的眼前。而且,他惨死的时候,支持伊拉克战争的民意基础已经有了大幅下跌的趋势。当月早些时候,白宫还在为伊拉克鼓劲打气,企图提振当地的商机。现在,扎卡维的暴行,让美国政府不得不出声回应了。

“他们这样做,是要动摇我们的意志。他们就是想粉碎我们的信心。”布什做出了自己的表态。总统面前,聚着大批记者。还有无数的美国人正在倾听着他的声音。人民始终忘不了那有关伯格的一幕幕骇人细节。接着,布什表示,伊拉克的情况仍在好转,而后,他却拒绝了记者的提问申请。

不过,其他的美国政客却察觉到了民意正在起变化,明眼人当中甚至包括布什的一些共和党同仁。后来的民意调查证明了他们的远见。阿布·格莱布监狱的虐囚丑闻一出,再无任何道德根基可以支撑美国在伊拉克发动战争。此前,美军利用高科技战争机器迅速摧毁萨达姆部队的情形,已经再也没人记起。慢慢地,人们只能想到晚间新闻中数不胜数的路边炸弹袭击,还有一副副国旗覆盖的美军灵柩。扎卡维的暴行,无疑在刺激着美国人本已脆弱的神经。

“如果你始终把握着美国的脉搏,那么从美国人听到尼克·伯格被斩首的消息那一刻起,美国的脉搏就已经改变了。”共和党议员罗伊·布伦特(Roy Blunt)来自密苏里州,面对《纽约时报》记者,议员做了一番如此的比喻。议员还认为:“伯格的死严重挫伤了民心。大家都在思忖,为什么我们要进军伊拉克,我们又是在与怎样的人为敌?”

对了,美军的“敌人”到底是何身份呢?在很多观客眼里,视频中这些人出自“基地”组织。反正他们个个头巾遮脸,难以辨别身份。直到视频上线之后第3天,一条信息才回答了大众对于“凶徒”的猜疑。

2004年5月13日,宗教极端分子积聚的“伊斯兰极端分子网”(Islamist Web)中,又挤进了一家最新成员。新组织以“团结与圣战协会”(al-Tawhid wal-Jihad)自称。原本所谓“协会”只是一些规模较小的“圣战”团体,成员既有伊拉克本地人士,也包括一些外来的极端分子。而这个新的“协会”却标志着他们的联合,是一个形态超前的极端组织。扎卡维就是组织的领导人。而后,新组织发布声明,自称这一刻乃是“决定性的历史转折点”。

“我们的联合象征着教众的力量,同样,也是为了扫除安拉的敌人。我们要让他们土崩瓦解,我们要夺回被他们窃走的权力。我们还要在大地之上,重建宗教的秩序。”扎卡维一伙的声明就像一出宣言,“任何其他团体或派别只要加入‘团结与圣战协会’,都等于获得了完成以上任务的门票。同样,联合起来,也是现实的需要。我们要向整个伊斯兰世界发声:请勿退缩,也不要背弃,我们要谨守诺言、努力奋斗,直到我们命运确定的那一天!不是胜利,就是牺牲!”

声明当中,“团结与圣战协会”同时尊奉两位领导人。其中的一个当然是扎卡维。大家又叫他“谢赫”,意即“头领”。比起另一位领袖,“头领”扎卡维的地位更高一些。3个多月之前,扎卡维刚刚致信本·拉登。信中,他向“基地”组织提出结盟邀请。而且,扎卡维还夸下海口,发誓要整个世界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一刻,终于来临。伯格的死,加上宗教极端组织联合组成的“协会”,让扎卡维在宗教极端主义运动的旗帜上烙下了自己的印记。曾经,他只是在一个崇尚暴力的恐怖组织团伙里担任首领。不过,现在他的声望足以与本·拉登匹敌。整个西方世界记恨他,年轻一代的宗教极端分子则把他视为偶像。当然,本·拉登也会录制视频,这个沙特人会穿上金光闪闪的长袍,留着经过熏染的胡须,端坐案旁大讲道理。相形之下,扎卡维在视频中表现出的却是一个颇有魅力的年轻人形象,他身着忍者般的服装,亲手杀掉了美国人质。

中央情报局的分析人员仔细研究了那段视频,又把声明认认真真读了好久。而后,特工们不禁生出一个想法,这个扎卡维,似乎有点得意忘形。曾几何时,没有受过正式教育的扎卡维并不被人看好。那时,大家觉得他眼光短浅又智商有限,完全不足以成为大型组织的领导。而且,本·拉登能够出人头地,有赖于手下与教士阶层的鼎力支持。这一点,扎卡维完全不具备。本来,极端分子屠杀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又或者制造自杀性爆炸事件的时候,总要寻找借口进行掩饰。本·拉登的周围,便有一些颇有名望的宗教学者相与拱卫。他们时不时发布“教令”,为“基地”组织的残忍行为给出“符合教义”的解释。但扎卡维可不需要这样的解释,他好像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大局。指挥极端分子对抗美国军队的任务,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巴科斯一直在想,扎卡维目前取得的这些“丰功伟绩”,会不会把他自己推上风口浪尖?他很可能不单单是美国人的心腹大患,说不定,他那些“同伴”也想除之而后快。

“扎卡维这人也太高调了,”巴科斯分析道,“哪怕‘基地’组织,也会常常求教于相关专家以阐释‘教法’,但是扎卡维却我行我素。他的所思所想,仿佛就有法律的效力。他有他自己的规矩,他手下的武装由此更像一支邪教组织。而他本人,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教主。”

可以想见,扎卡维迟早会惹祸上身。他那些形如异端邪说的作为,“基地”组织高层必然看不惯,其他的恐怖组织对他肯定也有怨言。更何况,他会触怒自己的幕后“金主”。这些富有而“虔诚”的阿拉伯人可是宗教极端主义团体的财源。扎卡维之流所需的金钱,大多出自他们的馈赠。

不过,一些普通信徒已经对扎卡维五体投地。无论在伊拉克还是其他地区,他都有着不少拥护者。那段录像公之于众之后,扎卡维的仰慕者更是给他送上一个全新的“威名”—“屠场主人”(sheikh of slaughterers),以示对扎卡维的敬意。

本·拉登仍是一个深孚众望的领袖。他抗击苏联、袭击美国的履历,至今无人能敌。不过,扎卡维作为“屠场主人”,无疑成为宗教极端主义开启新时代的引路先锋。他录制的血腥影像,一方面可以赢取那些死硬分子的心,另一方面也能起到吓阻世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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