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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长谈  作者: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

“再来一杯咖啡好吗,卡约?”帕雷德斯司令[此时,此人又被任命为“司令”了。]说道,“您呢,将军?”

“你们二位可以不同意我的做法,但并没有使我心服口服,我还是认为跟他通电话是愚蠢的。”耶雷纳将军把电报甩在写字台上,“为什么不给他发个电报命令他回利马呢?要不就像帕雷德斯昨天建议的那样,通过陆路交通把他从冬贝斯[秘鲁北方省份,其省会同省名。]弄出来,再在塔拉拉[秘鲁北方港口,属皮乌拉省,邻近冬贝斯省。]把他装上一架飞机运到利马来。”

“恰摩罗虽说是个叛徒,可是并不傻,将军,”他说道,“您要是给他拍电报叫他来,他就会越境出走;警察要是进入他家,他就会以子弹相迎。再说,我们还不知道他手下的军官反应如何。”

“我可以为冬贝斯的军官们担保,”耶雷纳将军提高了声音说道,“基哈诺上校一直在向我们提供情报,他可以进行指挥。跟图谋不轨的人是不能做交易的,尤其是在阴谋已被粉碎的时刻。您这是胡闹,贝尔穆德斯。”

“恰摩罗在军官中很有人缘,将军,”帕雷德斯司令说道,“我昨天的建议是同时逮捕那四个头子,可现在有三个已经不干了。我认为还是卡约的想法最好。”

“他欠总统的人情,也欠我的人情,”耶雷纳将军在软椅的扶手上拍了一下,“任何其他人都可以这么干,唯独他不应该。我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这不是您的个人问题,将军,”他温和地提醒道,“总统是想既把事情解决了,又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请您允许我按我的办法行事,我保证这是最好的办法。”

“奇柯拉约方面接通了,将军,”一个戴着军便帽的脑袋从门缝中探进来说,“对,三部电话都能用。”

“您是帕雷德斯司令吗?”一个窒息般的声音在电话的嗡嗡声和嘟嘟声中喊道,“我是卡米诺,司令,我没能接通贝尔穆德斯先生。我想向他报告,我们已经把兰达参议员软禁起来了,就在他自己的庄园里。是的,他在抗议,他要给总统府打电话。司令,我们严格地执行了命令。”

“很好,卡米诺,”他说道,“对,是我,参议员在附近吗?叫他来,我要跟他讲话。”

“他就在隔壁房间里,堂卡约。”电话的嗡嗡声增大了,对方的声音时高时低,“我们遵照您的指示把他隔离了。我这就命人把他叫来,堂卡约。”

“喂,喂,”他听出了兰达的声音,努力想象着兰达的脸色,但想象不出,“喂!喂!”

“对不起,我们打搅您了,参议员。”他和蔼地说道,“我们需要同您见面。”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兰达大发雷霆,“为什么派士兵把我从家中弄到庄园里来?你们还尊不尊重议员的豁免权?是谁下令干这种暴行,贝尔穆德斯?”

“我想告诉您,埃斯皮纳将军被捕了。”他镇静自若地说道,“将军坚持说您也被牵连进一件不体面的事中去了。对,是埃斯皮纳,是埃斯皮纳将军说的,他说您也被牵连进一桩反政府阴谋中去了。我们需要您到利马来澄清一下,参议员。”

“我?被牵连到反政府阴谋里去了?”兰达的声音中毫无犹豫之意,仍然怒气冲冲,“可我是拥护政府的,我本人就代表政府。真是岂有此理,贝尔穆德斯,您怎样看?”

“我什么也不认为,这是埃斯皮纳说的,”他抱歉地说,“他说他敢保证,因而我们需要您来一趟,参议员。我们明天再谈吧,我希望一切都能得到澄清。”

“立刻给我准备一架飞机,”参议员咆哮道,“我要租一架,我自己出钱,这太荒唐了,贝尔穆德斯。”

“很好,参议员。”他说道,“请您叫卡米诺听电话,我给他下命令。”

“您的密探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我,”参议员喊道,“我的议员身份、我同总统的友谊,他们竟全然不顾。您要对这一切负责,贝尔穆德斯!”

“这一夜,你要把兰达给我看好,卡米诺,”他说道,“明天把他给我押来。不,不要用专机,坐福赛特航空公司的普通班机。对,没什么了,卡米诺。”

“我要租一架,我付钱!”帕雷德斯司令挂上电话说道,“最好让这位老爷坐一夜牢房。”

“兰达的一个女儿去年当选为秘鲁小姐,是吗?”他说道,仿佛看到她在窗子的第二道布帘的衬托下正脱下皮大衣,脱掉鞋子。“她好像叫克里斯蒂娜?从照片上看,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

“您采取的办法不能使我信服。”耶雷纳将军盯着地毯恼火地说道,“只有使用强硬的手段才能又好又快地解决问题,贝尔穆德斯。”

“将军,警察局想同贝尔穆德斯先生通话,”一个中尉探头说道,“是洛萨诺先生打来的。”

“堂卡约,那家伙从家里出来了,”洛萨诺说道,“对,一辆巡逻车在跟踪他。对,他向恰克拉卡约方向驶去。”

“好极了,”他说道,“请您给恰克拉卡约我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萨瓦拉马上就到,放他进去等着我。我不到就不要让他走掉,再见,洛萨诺。”

“那条大鱼到您家去了?”耶雷纳将军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贝尔穆德斯?”

“这说明他已经发觉阴谋败露了,将军。”他说道。

“萨瓦拉的问题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帕雷德斯司令嘟囔着说,“他和兰达是阴谋事件的智囊,是他们二人唆使山区佬冒这次险的。”

“将军,恰摩罗将军接通了。”一名上尉在门口说道,“是的,三个电话都接通冬贝斯,将军。”

“将军,我是卡约·贝尔穆德斯。”他用眼角扫了一下耶雷纳将军那睡眠不足的脸色和帕雷德斯那咬着嘴唇紧张焦急的样子,“对不起,这么晚了还叫醒您,但事情很紧急。”

“非常高兴,我是恰摩罗将军。”恰摩罗将军的声音非常有力,非常自信,但听不出他有多大岁数,“请讲,您有何贵干,贝尔穆德斯先生?”

“今天晚上,埃斯皮纳将军被捕了,”他说道,“阿雷基帕、伊基托斯[秘鲁亚马孙地区的省。]和卡哈玛尔卡各地的陆军都向政府重申了他们的忠诚。卷入谋反事件中的文职人员,从参议员兰达到费尔民·萨瓦拉都被拘禁了。我愿意给您念几则效忠电,将军。”

“谋反事件?”恰摩罗将军在不规律的嗡嗡声中低声说道,“您是说反政府的阴谋事件?”

“阴谋还没发动就被制止了,”他说道,“总统准备不予追究,埃斯皮纳将出国,与阴谋有牵连的军官如果理智行事也不会遭到什么麻烦。我们得知,您曾答应支持埃斯皮纳,不过总统准备忘掉此事,将军。”

“我只向我的上级报告我的行动,向陆军部长报告,向总参谋长报告。”电话嘟嘟地响了良久,然后恰摩罗以高傲的声音说道,“您是什么人?我不向一个低级的文职官员作任何解释。”

“喂,阿尔贝托[恰摩罗的名字。]吗?”耶雷纳咳嗽了一声,然后更为有力地说,“我是以陆军部长的身份而不是作为战友在跟你讲话。我只是对你刚才听到的话表示一下确认。你应该明白,你有这次机会得感谢总统。我曾建议把你送交军事法庭,以叛国罪对你起诉呢。”

“我对我的行动负一切责任。”恰摩罗怒声怒气地说道,但他那激烈的语调也流露出某种情绪,“我犯了叛国罪?这是无中生有,我可以在任何法庭上答辩。我一贯是对自己负责的,这点你是了解的。”

“总统了解您是杰出的军官,因此想把您从这种无谓的冒险中解脱出来。”他说道,“对,我是贝尔穆德斯。总统很器重您,认为您是爱国的,不愿意对您采取任何措施,将军。”

“我有我的荣誉,我不许任何人玷污我的名字。”恰摩罗将军以激烈的声调说道,“这是背着我搞的阴谋诡计,我决不能允许!我跟您没什么可说的,我要跟耶雷纳将军讲话。”

“所有的军官都重申了对政府的忠诚,将军,”他说道,“就差您一个人了。总统在等着您,恰摩罗将军。”

“我不允许对我进行污蔑,我不允许对我的荣誉有所怀疑。”恰摩罗将军以激烈的声调一遍又一遍地说道,“这是针对我个人的、怯懦而又无耻的诡计,我命令您让耶雷纳将军跟我讲话!”

“我重申,我对立宪政府和坚持爱国复权运动的国家元首忠贞不渝,第一军区总司令佩德罗·索拉诺将军,签字。”他念道,“第四军区总司令暨全体军官同情并拥护复权运动的爱国政府,句号,我们必将遵守宪法和法律,安东尼奥·基斯佩·布尔内斯,签字。我重申忠于爱国政府,句号。我重申本人的决心,我将履行祖国赋予我的神圣职责,遵守宪法和法律,第二军区总司令曼努埃尔·奥班多·柯洛玛将军,签字。”

“你听到了吗,阿尔贝托?”耶雷纳将军吼道,“你听见没有?难道要我把电报再给你念一遍吗?”

“总统在等着您的电报,恰摩罗将军,”他说道,“总统让我亲自告诉您。”

“难道你要发疯,单独起事不成?”耶雷纳将军咆哮道,“果真如此,我告诉你,不出两小时,我就可以向你表明全体陆军完全效忠于政府,尽管埃斯皮纳让你相信了他的鬼话。天亮以前你要是还不发电报来,我就将认为你已经举行了叛乱。”

“总统是信任您的,恰摩罗将军。”他说道。

“你在指挥一支边境驻军,这不用提醒你吧?”耶雷纳将军说道,“你如果在厄瓜多尔的大门前发动一次内战,落在你头上的是什么责任,这也用不着我来告诉你吧!”

“您可以通过电台问一下基斯佩、奥班多和索拉诺几位将军。总统希望您像他们那样以国家为重。我们想说的就是这些了,祝您晚安,恰摩罗将军。”

“在这种时刻,恰摩罗的脑子乱了。”耶雷纳将军用手帕抹着满面的汗水,喃喃说道,“他很可能乱来。”

“他这时正在骂娘,大骂埃斯皮纳、索拉诺、基斯佩和奥班多呢。”帕雷德斯司令说道,“他很可能逃到厄瓜多尔去,不过我认为他不会就这样断送自己的前途。”

“天亮以前他会发电报来的,”他说道,“这个人很聪明。”

“他如果一时发疯举行叛乱,倒是能坚持几天。”耶雷纳将军闷声说道,“我已经派部队包围了他,但我对空军不太信任。原先提出轰炸他的大本营的建议的时候,空军部长说许多飞行员都不以为此项建议可取。”

“这都用不着,阴谋已经无声无息地流产,”他说道,“只是我们两天没合眼了,将军。我现在就到恰克拉卡约去了结此事,然后去总统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在家里。”

“将军,总统府要跟贝尔穆德斯先生通话,”一个中尉站在门外说道,“请用白色电话。”

“堂卡约,我是蒂赫罗少校,”方形窗子外,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缕发蓝的彩虹:皮大衣落到了姑娘的脚下,姑娘的纤足是粉红色的。“冬贝斯方面刚刚来了电报,是密码电报,正在翻译,但大意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还不错,对吗,堂卡约?”

“我太高兴了,蒂赫罗,”他说道,但并不显得高兴,他瞧见帕雷德斯和耶雷纳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恰摩罗连一个小时也没用就考虑好了,这才是真正有所作为的人。再见,蒂赫罗,我两个小时后就去总统府。”

“我们干脆也到总统府去吧,将军,”帕雷德斯司令说道,“事情了结了。”

“请原谅,堂卡约,”鲁多维柯说道,“我们睡着了。喂,醒醒,伊波利托。”

“妈的,怎么啦?你推我干吗?”伊波利托嘟嘟囔囔地说道,“啊,请您原谅,堂卡约。”

“到恰克拉卡约去。”他说道,“二十分钟内要赶到。”

“客厅里的灯亮着,您有客人,堂卡约。”鲁多维柯说道,“伊波利托,你看那辆车里是谁?是安布罗修。”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堂费尔民。”他望着堂费尔民那因挫败和长时间缺乏睡眠而显得发紫的面孔和失神的眼睛,一面伸出手去一面微笑着说,“我去让人给我们端两杯咖啡来,但愿阿娜托莉娅还没睡着。”

“我要纯的,浓浓的,不放糖。”堂费尔民说道,“谢谢,堂卡约。”

“阿娜托莉娅,来两杯纯咖啡,”他说道,“把咖啡端到客厅里你就去睡吧。”

“我一直想见总统,可没见成,所以我到您这儿来了。”堂费尔民机械地说道,“有件事,很严重,堂卡约,对,是谋反事件。”

“又是谋反事件?”他把烟灰缸递给堂费尔民,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最近每个星期都会发生一起谋反事件。”

“这次有军人参与,几支驻军都卷进去了。”堂费尔民愁苦地、背诵似的说道,“怎么也想不到为首的竟是那些人。”

“您有火柴吗?”他朝堂费尔民的打火机弯下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喷出一团烟雾,咳了一声,“啊,咖啡来了,阿娜托莉娅,放在这儿吧。”

“是山区佬埃斯皮纳,”堂费尔民喝了一口,做了个嫌太苦的表情就沉默了下来,然后加了糖,用小勺在咖啡杯中慢慢地搅动着,“支持他的有阿雷基帕、卡哈玛尔卡和冬贝斯几个地方。今天一早,埃斯皮纳就要到阿雷基帕去,今天晚上就有可能发生政变。他们想让我给予支持,慎重起见,我没断然拒绝,我的回答是含混的。我也参加了几次会议,当然,这主要是看在埃斯皮纳与我的友谊的份上。”

“我知道您跟埃斯皮纳是朋友,”他尝着咖啡说道,“您跟我相识还是山区佬介绍的呢,您大概还记得吧。”

“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很不明智,”堂费尔民盯着自己的咖啡说道,“后来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因为许多政府的人、许多政治家都参与了。美国大使馆也知道,他们还建议在新政权建立之后六个月举行大选。”

“山区佬是个没良心的家伙,”他点点头说道,“我很痛心。我跟他也是老朋友了,我这个位置全靠他才坐上的,这您是知道的。”

“他自以为是奥德里亚的左右手,可突然不让他当内政部长了,”堂费尔民带着疲倦的样子说道,“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是他自己把事情搞糟了,当了部长之后就开始以权谋私,把自己的人安插在警察局里,要求自己的朋友占据陆军的关键岗位。”他说道,“他的政治野心太大了,堂费尔民。”

“当然。可您对我报告的消息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嘛。”堂费尔民说着,突然感到一阵厌烦,思忖着:此人很懂得如何行事,是老手了,很有经验。

“军官们对总统感恩知报,一直在给我们提供情报,连您、埃斯皮纳和参议员兰达三人之间的谈话,我们也都有情报。”

“埃斯皮纳想利用我的名字来说服那些游移不定的人,”堂费尔民说着,冷漠地微微一笑,这微笑也很快消失了,“但是只有军人才知道详细的计划,我和兰达什么也不知道。直到昨天,我才了解到比较多的情况。”

“事情会搞清楚的,”他说道,“谋叛者中有一半是政府的朋友,各地有牵连的驻军都表示了拥护总统,埃斯皮纳被捕了。现在只要把某些文职人员的情况搞清楚就行了。您的情况也开始清楚了,堂费尔民。”

“连我要来这里等您,您也知道了?”堂费尔民说道,但并无讽刺之意,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亮晶晶的汗水。

“这是我的工作嘛,政府付给我工资就是为了了解它感兴趣的事情。”他变得友好了,“说真的,干这种事并不容易,而且越来越困难了。大学生谋反简直像开玩笑,但将军们起来谋叛,事情可就严重了,尤其是军人同国立俱乐部的成员勾结在一起就更严重了。”

“好吧,信件都在桌子上,”堂费尔民说道,停顿了片刻,又瞧了他一眼,“干脆点儿,我想知道我应该怎么办,堂卡约。”

“我也跟您坦率地说吧,”他点点头说道,“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对政府不利,让别人知道政府内部有分裂是不合适的。只要对方也这样看问题,我们是不准备进行报复的。”

“埃斯皮纳这个人很骄傲,他是不会做出悔罪的行动的。”堂费尔民说着沉思了起来,“我能想象,当他得知同伙背叛他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是不会做出悔罪的行动的,然而他宁可每月拿着一份可观的美元工资离开秘鲁,也不愿意当什么烈士。”他耸了耸肩说道,“在国外,他可以继续搞阴谋,给自己鼓气,出出心中的闷气,但他心中明白,时机已一去不复返。”

“从军人方面讲,一切都解决了,”堂费尔民说道,“那文职人员的问题呢?”

“那要看是什么文职人员了。”他说道,“我们最好把费罗博士和其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小野心家忘掉,当他们根本不存在。”

“可事实上他们是存在的,”堂费尔民说道,“对他们怎么办?”

“先晾他们一段时间,然后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打发到国外去,”他说道,“不值得为他们费心思。由于明显的原因,您和兰达倒是个大问题。”

“明显的原因?”堂费尔民曼声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从一开始就为政府做了不少好事,在我们必须以礼相待的人中有着各种关系和影响,”他说,“我希望总统能够像考虑埃斯皮纳的问题那样考虑你们的问题。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但是最后的决定还得由总统来作出,堂费尔民。”

“也要让我出国吗?”堂费尔民说道。

“由于事情解决得这么快,这么顺利,所以我要劝总统就不要找你们的麻烦,”他说道,“当然,你们得放弃一切政治活动。”

“我并不是这次谋反事件的主谋,这您很清楚,”堂费尔民说道,“我一开始就抱怀疑态度,他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对我讲,事先根本没跟我商量过。”

“可是埃斯皮纳说,您和兰达为这次政变筹集了很多经费。”

“我从不在不赚钱的生意上进行投资,这您也是清楚的。”堂费尔民说道,“一九四八年,为了说服人们支持奥德里亚,我出了钱。我是第一个煽风点火的人,因为当时我对奥德里亚有把握。我想总统不会忘记吧?”

“总统是山区人,”他说道,“山区人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如果我真的想进行谋反,埃斯皮纳的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进行得这么糟糕;如果我和兰达真的是这次事件的主谋,参与的驻军就不会只有四个,而是十个。”堂费尔民不卑不亢,镇静自若地说道。但是他心中想道:这个阔佬好像认为我的话是多余的,仿佛我必须了解这些似的。“在秘鲁,只要拿出一千万索尔,就没有不成功的政变,堂卡约。”

“我现在就去总统府,去跟总统谈,”他说道,“我尽量说服总统以最好的方式解决问题,至少在您的问题上。目前我只能答应您到这个程度,堂费尔民。”

“我会不会被逮捕?”堂费尔民说道。

“当然不会,最多让您离开秘鲁一段时间,”他说道,“不过,我倒是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会不会对我进行报复?”堂费尔民说道,“我指的是,会不会在经济上对我进行报复?您知道,我的大部分生意是靠政府做的。”

“我尽量设法避免这点。”他说道,“总统不是个爱记仇的人,我希望过一段时间他能够同您和解。我只能对您说到这个程度了,堂费尔民。”

“我想,您我之间的嫌隙,您也一定会忘掉。”堂费尔民说道。

“彻底埋葬掉!”他清清楚楚地说道,“您瞧,我对您是真诚的。我首先是政府的人嘛,堂费尔民。”他停顿了一下,把声音压低了些,语调不那么冷漠,甚至亲切了,“我知道您的日子不太好过。不,我不是指这件事,我是指您的儿子,那位离家出走的儿子。”

“圣地亚哥又怎么了?”堂费尔民倏地把脸转向他,“还在跟踪我的儿子?”

“我们派人监视了他几天,现在不了,”他安抚着堂费尔民说道,“看样子那次不愉快的事使他对政治失望了,他没再同那些朋友聚会。据我看他的生活很正常。”

“您对圣地亚哥的情况比我还了解,我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堂费尔民站了起来,喃喃说道,“我累了,告辞了,再见,堂卡约。”

“到总统府去,鲁多维柯。”他说道,“伊波利托这懒家伙又睡着了,让他睡吧,别叫醒他。”

“到了,”鲁多维柯说道,“刚才您也睡着了,您打了一路呼噜,堂卡约。”

“早安,您终于到了。”蒂赫罗少校说道,“总统去休息了,帕雷德斯司令和阿尔贝赖斯博士在等着您,堂卡约。”

“总统说没有紧急的事情不要叫醒他。”帕雷德斯司令说道。

“没什么紧急的事,我等会儿再来吧。”他说道,“好吧,我同你们一起走。早安,博士。”

“我要祝贺您,堂卡约,”阿尔贝赖斯博士不无讥讽地说道,“不声不响,不流一滴血,既无人帮助您,又无人给您当参谋,您就把问题解决了。一次大成功啊,堂卡约。”

“我正想请您吃午饭,把详情向您汇报一下呢。”他说道,“可是到最后一刻,情况还是模糊不清。直到昨夜,事情才急转直下,所以我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我中午没空,不过还得谢谢您。”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您也没有必要向我汇报了,总统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堂卡约。”

“在有些情况下,没有办法,我只得越级了,博士。”他嗫嚅着说道,“昨夜因为急着要行动,所以没向您汇报。”

“那当然,”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这次总统同意我辞职了,请您相信,我非常高兴。我们不会再有什么不便之处了,总统就要改组内阁了,哦,不是现在,而是在国庆期间。不过他总算接受了我的辞呈。”

“我要请求总统重新考虑这一决定,不能让您离开内阁。”他说道,“虽说您不相信,我确实非常愿意在您手下工作,博士。”

“在我手下?”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算了吧!再见,堂卡约。再见,司令。”

“我们去喝一杯吧,卡约,”帕雷德斯司令说道,“对,坐我的车子去,叫你的司机跟在后面,我们到军官俱乐部去。卡米诺来电话了,说福赛特航空公司的班机十一点半到。你要到机场去接兰达吗?”

“不去又怎么办呢?”他说道,“只要在此之前我不死于缺乏睡眠,我就得去。”

“你跟那条大鱼谈得如何?”帕雷德斯司令说道。

“萨瓦拉是个精明的赌徒,既能赢,也能输。”他说道,“我最担心还是兰达,他最有钱,因而也最骄傲。走着瞧吧。”

“说真的,事情真够严重的,”帕雷德斯打了个呵欠,“要不是基哈诺上校,我们非吓一跳不可。”

“这次政府能存在下去,全是他的功劳,或者说几乎全是他的功劳,”他表示赞同,“应该叫议会尽快提升他。”

“两杯橘子汁,两杯咖啡,要浓浓的,”帕雷德斯司令说道,“快点,我们困死了。”

“你到底担心什么?”他说道,“别卖关子了。”

“我担心的是萨瓦拉,”帕雷德斯司令说道,“还有你同他一起搞的生意。我想他会在这方面抓你的把柄。”

“还没有人抓住过我的把柄呢。”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当然了,他好几次都想这么干,总想拉我入股,用股票把我拴住,但他全枉费心机了。”

“我指的不是这事,”帕雷德斯司令说道,“总统……”

“总统了如指掌,”他说道,“什么这个呀那个呀,然而谁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些合同是通过我签订的。佣金多少多少,我是收了,但我收的是现款。什么我有多少多少钱,然而我都存在外国银行里。我应该辞职?到国外去?我才不呢。你问我怎么办?先让萨瓦拉倒霉?对,这我干。”

“叫萨瓦拉倒霉易如反掌。”帕雷德斯说道,“要从他的怪癖上下手。”

“从他的怪癖上?不,”他说着看了帕雷德斯一眼,又打了个呵欠,“我唯独不能在这方面下手。”

“我明白了,你以前跟我说过,”帕雷德斯微微一笑,“人们的怪癖是你唯一尊重的东西。”

“他的财产是座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他说道,“他的制药厂全靠向军事机构供应药品,现在不让他供应了。他的建筑业全靠修公路和盖中心学校,这下也完了,再也接不到订单。财政部将会清理他的账目,那时他就得补上漏掉的税,还得罚款。这样一来,虽说不能让他完全破产,但至少可以给他造成某些损失。”

“我不信。这些屌人总是能设法东山再起。”帕雷德斯说道。

“改组内阁确有其事吗?”他说道,“应该把阿尔贝赖斯留在内政部,他虽说爱发牢骚,但还是可以共事。”

“国庆节改组内阁是件正常的事,不会引起注意。”帕雷德斯说道,“另一方面,可怜的阿尔贝赖斯辞职也有其道理,换了别人,问题仍会提出来。没人愿意甘当傀儡。”

“我没向他汇报。我不能冒这个险,因为我了解他和兰达合伙做了许多生意。”他说道。

“我不是批评你。”帕雷德斯说道,“正因为如此,为了避免这种问题,你应该接受部长职位。你不能拒绝,耶雷纳也坚持让你顶替阿尔贝赖斯。内政部有一个摆样子的部长和一个事实上的部长,别的部看了会感到不舒服。”

“现在我躲在幕后,没人能妨碍我工作,”他说道,“当了部长就被摆在了明面上,地位就不稳固了。政府的敌人看见我当部长,一定会高兴得直搓手。”

“现在敌人不多了,特别是这次谋叛失败之后。”帕雷德斯说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抬不起头了。”

“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时都应该坦率些,”他笑着说道,“政府的力量在于有一个强有力的集团的支持,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国立俱乐部、陆军,还有美国人,都不喜欢我们了。现在他们处于分裂状态之中,但他们只要联合一致反对我们,我们就得卷铺盖滚蛋。你的舅舅如果不迅速行动,情况就会越来越糟。”

“还要叫他怎么样呢?”帕雷德斯说道,“他不是在国内把阿普拉和共产党都清洗掉了吗?不是给了军人从没有过的特权了吗?不是把国立俱乐部的老爷们任命为部长、大使了吗?财政部的事不是由他们决定吗?他不是满足了美国人的一切要求了吗?这群狗东西还要怎么样?”

“他们不是希望总统改变政策。如果他们上台,也得实行同样的政策。”他说道,“他们要叫他滚蛋。那时他们把他招来,为的是让他清除家里的蟑螂,他已经清除了。现在他们要他把家还给他们了,因为这个家终归是他们的。你说对不对?”

“不,”帕雷德斯说道,“总统赢得了人民,他给人民修建了医院、学校,为工人颁布了《劳保法》。如果他改革了宪法,只要他想再次当选,他就能顺顺当当地当选,你只要看看每次的群众集会就明白了。”

“前几年的那几次群众集会都是我组织的。”他打了个呵欠,“你给我钱,我也会给你组织同样的集会。你说得不对,国内唯一赢得了人民的是阿普拉,只要给他们点好处,阿普拉就会同政府进行接触。”

“我说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着?”帕雷德斯说道。

“阿普拉变了。阿普拉比你还要反共,美国人已经不再对他们持否定态度了。”他说道,“有了阿普拉的群众,有了国家机器和忠于政府的领导集团的支持,奥德里亚倒是可能再次当选。”

“你在说梦话吧,”帕雷德斯说道,“奥德里亚同阿普拉联合起来?劳驾,别开玩笑了,卡约。”

“阿普拉的领导人已经老了,不值钱了,”他说道,“只要给他们合法地位,给他们点残羹剩饭,他们就会接受。”

“军队永远不会同阿普拉达成协议。”帕雷德斯说道。

“那是因为右派把军队教育成这个样子,使他们相信阿普拉是敌人。”他说道,“但还可以对他们进行再教育,要让他们看到阿普拉变了,阿普拉会保障军人所需要的一切。”

“我看你别去机场接兰达了,还是先找个神经科医生看看吧。”帕雷德斯说道,“两夜没睡,你得了神经病,卡约。”

“否则,到了一九五六年,某位老爷肯定会上台,”他说着打了个呵欠,“我们就不用再忙忙碌碌的,只好去休息休息了。那好,反正我不在乎。我们净说这些干什么?政治问题不是我们的事,你的舅舅有自己的顾问,你我还是各尽其职吧。对了,几点了?”

“还有时间,”帕雷德斯说道,“我要去睡觉了,我不行了,这两天太紧张了。今天晚上要是还有精神,我就找个热闹的地方放松放松,你有没有兴致?”

“没有,他还没醒,堂卡约,您瞧,他从恰克拉卡约一直睡到现在。”鲁多维柯指着伊波利托说道,“请您原谅我开得慢,我也困死了。我可不想撞车。十一点前我们就能到达机场,您别担心。”

“飞机十分钟后就到,堂卡约。”洛萨诺说道,他的声音也嘶哑无力了,“我带来了两辆巡逻车和几个人。他是乘客机来的,我还没想出办法来……”

“兰达不是被捕,”他说道,“我一个人去迎接他,把他送回家。我不想让参议员看见我动用了警察,把您的人带走吧。其他的事都办得挺好吧?”

“每次逮捕都没出问题,”洛萨诺说道,他抹抹自己那没刮的脸,打了个呵欠,“只是在阿雷基帕出了个小小的事故。维拉德博士,那个老阿普拉分子,有人向他露了风,他逃跑了,大概想到玻利维亚去。我已经通知边境了。”

“很好,您可以走了,洛萨诺。”他说道,“您瞧,鲁多维柯和伊波利托又打起呼来了。”

“这两个人曾要求调动工作,堂卡约。”洛萨诺说道,“您来决定吧。”

“不足为怪,总熬夜他们也烦了。”他微微一笑,“好吧,再给我另外找两个人吧,只要不这么贪睡就行。再见,洛萨诺。”

“您要不要到据点里坐一会儿,贝尔穆德斯先生?”一名中尉敬了个礼说道。

“不了,中尉,谢谢,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说道,“哦,飞机到了,请把这两个人叫醒,叫他们把汽车开近点,我先进去了。从这边走,参议员,我的车子在这儿,请上。鲁多维柯,到圣伊西德罗区兰达先生的家去。”

“我很高兴,因为我是回家而不是到监狱去。”参议员兰达嘟囔着说道,不看他一眼,“我希望能换换衣服,洗个澡。”

“可以。”他说道,“我非常遗憾打搅了您,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参议员。”

“可就是像攻打堡垒似的,又是机关枪,又是吹号。”兰达把嘴贴在车窗上低声说道,“那些人闯进奥拉维庄园的时候,我妻子差点昏了过去。他们不顾我六十岁高龄,叫我在椅子上坐了一夜。这是您的命令吗,贝尔穆德斯?”

“是这幢带花园的住宅吗,先生?”鲁多维柯说道。

“您先请,参议员。”他指着那宽阔的、枝叶繁茂的花园说道。他仿佛看见了几个女人,她们赤身裸体,晶莹洁白,正在桂花树下嬉笑耍闹,白嫩敏捷的脚后跟踏在潮湿的草地上。“请,请,参议员。”

“爸爸,亲爱的爸爸!”一个女郎张开玉臂叫了一声,他看到了女郎那瓷娃娃般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流露出惊奇的神色,一头褐发剪得短短的,“我刚刚跟妈妈通了电话,她都快吓死了。出了什么事?你出了什么事,爸爸?”

“您好!”他喃喃地说道,接着用眼光飞快地把女郎脱光,把她向床上推去,床上还有两个女人贪婪地迎接了她。

“心肝,我回头再说给你听。”兰达推开女儿,转向他,“请进,贝尔穆德斯。克里斯蒂娜,马上给奇柯拉约挂个电话,安慰一下你妈妈,告诉她我很好。别让任何人打搅我们。请坐,贝尔穆德斯。”

“参议员,我要对您讲心里话,”他说道,“希望您对我也以诚相待,这样我们二人都可以不必浪费时间。”

“这个建议是多余的。”兰达说道,“我从不说谎。”

“埃斯皮纳将军被捕了,曾答应支持他的军官们同政府和解了,”他说道,“我们不想把此事张扬,参议员。具体地说,我来您府上的目的就是建议您重申对政府的忠诚,保持您的议会领袖地位。一句话,请您忘掉所发生的一切。”

“首先我得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兰达说道,他把手放在双膝上,凛然不动。

“您疲倦了,我也累了,”他喃喃地说道,“我们不能少浪费点儿时间吗?”

“我首先想了解一下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兰达干巴巴地又说了一遍。

“您在埃斯皮纳和有牵连的陆军军官之间充当了联络员角色;”他用无可奈何的腔调说道,“您为此事筹集了经费,自己也投了资;您在这个家里和奥拉维庄园召集了二十名文职人员开会密谋,这些人现在都已被捕。我们有签了字的声明、录音,您要什么证据我们都拿得出来。但这没什么必要,我们不需要您进行解释,总统准备忘掉这一切。”

“你们是不愿意在参议院里有一个看透了你们的敌人?”兰达紧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

“我们希望议会的多数席位不致被打破。”他说道,“政府很需要您的威望、名字和影响。只要您接受这一点,我们就将认为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如果我拒绝合作呢?”兰达喃喃说道,声音几乎听不见。

“那就必须出国。”他做了一个不愉快的表情说道:“您同政府有着许多利害关系,这就用不着我来提醒您了。”

“先是施暴,现在又来讹诈。”兰达说道,“我算是认识您了,贝尔穆德斯。”

“您是有经验的政治家,也是赌场老手。应该怎么办,您自己清楚。”他冷静地说,“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被捕者的处境将会如何?”兰达咕哝着说,“我指的不是军人,显然军人早就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得好好的,我指的是另外那些人。”

“政府对您是特别爱护的,因为您给政府做了不少事,”他说道,“而费罗和其他人都是靠着政府发迹的。对每个人的材料都要进行研究,再据此分别采取相应的措施。”

“什么样的措施?”参议员说道,“这些人相信我,如同我当时相信了那些将军。”

“预防性措施,我们不想对任何人采取暴力措施。”他说道,“他们将被拘禁一段时间,有的会被流放。您瞧,并不严重,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您了。”

“还有一个人,”参议员几乎脱口而出,“我是指……”

“萨瓦拉?”他说道,看到参议员在眨眼,“他没被捕,如果您同意合作,我们就不会找他的麻烦。今天早晨我跟他谈了,他非常愿意同政府和解。他现在大概在自己的家里,您可以同他谈谈,参议员。”

“我现在还不能答复您。”停顿了几秒钟,兰达说道,“给我几个小时,让我想一想。”

“您要多少时间都行。”他说着站了起来,“我今天晚上给您打电话,明天也行,随您的便。”

“您的密探到那时就不打搅我了吧?”兰达打开花园的门说道。

“您并没有被捕,也没有受到监视,您到哪儿去、同谁谈话都随您便。再见,参议员。”他走出房门,穿过花园,仿佛看到了富有弹性、香气袭人的姑娘们在灌木下花丛中来来往往,动作敏捷,浑身潮湿。“鲁多维柯,伊波利托,醒醒,到警察局去,快点儿。洛萨诺,请您对兰达的电话进行监听。”

“您放心吧,堂卡约,”洛萨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在那儿安排了一辆巡逻车和两名特工人员。两个星期前,他的电话就受到监听了。”

“劳驾给我来一杯冷水,”他说道,“我要吃药了。”

“这是局长给您准备的利马情况摘要。”洛萨诺说道,“还没有维拉德的消息,他大概已经越过边界了。四十六个人中,只有他越过了边界,堂卡约,其余的人都被捕了,并没发生意外事故。”

“在利马,在各省,都要把他们隔离起来。”他说道,“老板们,部长们、议员们,马上就要打电话来求情了。”

“已经开始打电话来了,堂卡约。”洛萨诺说道,“阿雷瓦洛参议员刚才来了电话,他想见见费罗博士。我对他说,没有您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见他。”

“对,您就往我身上推。”他打了个呵欠,“费罗跟许多人都有关系,为了搭救他,这些人又要兴风作浪了。”

“他的妻子今天早晨也来了,口气很硬,威胁说要去找总统,找各部的部长。那位太太美极了,堂卡约?”

“费罗结婚了?这我倒不知道。”他说道,“他太太很美?嗯?怪不得他总把太太藏着呢。”

“我看您太累了,堂卡约,”洛萨诺说道,“为什么不去休息会儿呢?我想今天不会有什么重大的事了。”

“您还记得三年前关于在胡利亚卡[布诺省的一个城市。]谣传闹事的那件事吗?”他说道,“那时候我们四夜没有合眼都不觉得有什么。我感到自己老了,洛萨诺。”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洛萨诺那无所顾忌、殷勤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外面传说内阁将要有所变动,说您可能入阁,这个消息对团体来说简直是太好了,堂卡约。”

“我倒是认为,我当部长对总统来说并不划算。”他说道,“我要去说服总统打消这个主意。他要是仍坚持,我就只得接受了。”

“那太好了。”洛萨诺说道,“有时由于部长们缺乏经验,工作协调不起来,这您都看到了。埃斯皮纳将军在任时是这样,阿尔贝赖斯博士在任时也是这样。您要是当了部长,情况就会好转,堂卡约。”

“好吧,我到圣米格尔街去休息一会儿,”他说道,“您能不能给阿尔西比亚德斯打个电话,告诉他除非有紧急的事,否则不要叫醒我。”

“请您原谅,我又睡着了,”鲁多维柯推了推伊波利托,嗫嚅着说,“到圣米格尔街,堂卡约?”

“你们去睡吧,晚上七点到这儿来接我。”他说道,“希牡拉,太太在浴室里?对,给我做点吃的。”

“你的脸色太难看了,”奥登希娅笑了,“昨夜你去胡闹了吧?”

“我和陆军部长一起欺骗了你。”他喃喃说道,耳朵里不停他嗡嗡作响,心脏没有规律地跳动着,“叫他们赶快拿点儿吃的来,我困死了。”

“来,让我给你铺床,”奥登希娅抖抖被单,拉上窗帘。他感到自己在从一个嶙峋的悬崖上往下滑,仿佛看到远处几个肉体在黑暗中摆动。他继续下滑,下沉。突然,他感到有人在推他,有人把他从黑暗的深渊中猛然拉了上来。“我叫了你五分钟,卡约,警察局来电话了,说有急事。”

“参议员兰达半小时前到阿根廷大使馆去了,堂卡约。”他感到眼睛刺痛,洛萨诺的声音在无情地敲击着他的耳膜,“是从边门进去的,特工人员不知道那边门通大使馆。我很遗憾,堂卡约。”

“他是想把事情闹个满城风雨,想为自己遭到的侮辱进行报复。”他慢慢地恢复了知觉,手脚也活动开了,但是声音走了样,“洛萨诺,叫你的人原地别动,他一出来就把他逮捕,带到警察局去。萨瓦拉要是从家里出来,也把他抓起来。喂,您是阿尔西比亚德斯吗?尽快替我给洛拉博士打个电话,我需要马上见到他,请告诉他我半个小时后到他的办公室去。”

“费罗博士的太太在等着您,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我告诉她你不会来,可她硬是不走。”

“把她赶出去。立刻给洛拉博士打个电话。”他说道,“希牡拉,快去告诉街角的警察,说我马上需要用一下巡逻车。”

“什么事这么着急?”奥登希娅捡起他扔在地上的睡衣说道。

“出问题了。”他穿着袜子说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奥登希娅说道,“你饿坏了吧?我叫人给你把午饭热热。”

“没时间了,”他说道,“对,中士,到外交部去,开全速,红灯也别停,伙计,我有急事。部长在等我,我让人事先通知了,说我要来。”

“部长在开会,我想他不能接见您。”戴眼镜、穿灰衣的年轻人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不相信地说,“您是谁派来的?”

“我是卡约·贝尔穆德斯。”他说道,看见年轻人一跃而起,消失在亮闪闪的门后。

“兰达?”秃顶、矮个子的外交部长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您是不是说……”

“对,他进入阿根廷使馆一个小时了,”他说道,“他大概想请求避难,想把事态闹大,给我们制造麻烦。”

“那最好马上给他放行,”洛拉博士说道,“穷寇莫追,堂卡约。”

“绝对不行,”他说道,“请您跟阿根廷大使谈谈,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兰达没有受到迫害;向他保证,兰达随时可以用自己的护照出国。”

“只有您真的履行诺言,我才能说这话,”洛拉博士带着意犹未尽的微笑说道,“您要是……政府就会陷入窘境。”

“我会履行诺言,”他立即说道,但看到博士仍用怀疑的目光瞧着他,就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口气。这时,电话铃响了。

“阿根廷大使正好来电话,”灰衣青年那尚无髭须的唇上挂着微笑,走过办公室时行了个礼,好像是屈膝礼,“部长,真是太凑巧了。”

“对,他要求避难,我们知道了。”洛拉博士说道,“可以,我在跟大使讲话的时候,您可以用秘书处的电话,堂卡约。”

“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我希望能单独谈话,劳驾请您出去一下。”他说道,灰衣青年倏地脸红了,神色委屈地点点头出去了,“洛萨诺,兰达随时有可能从大使馆出来,不要逮捕他,但他的一切活动要随时向我报告。对,我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

“明白了,堂卡约。”年轻人在走廊里来回踱着,灰色服装使他显得颀长苗条,“萨瓦拉呢?他出来也不逮捕?好的,堂卡约。”

“他果然要求避难了。”洛拉博士说道,“大使感到很惊奇,兰达是议会领袖,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同意了,条件是要您履行诺言,不逮捕兰达,而且让他随时可以出国。”

“您替我卸下了一个重担,博士。”他说道,“我现在就去把事情落实下来,多谢了,博士。”

“虽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我还是要第一个向您表示祝贺,”洛拉博士微笑着说道,“知道您要在国庆节入阁,我真高兴,堂卡约。”

“这都是谣传,”他说道,“什么都还没定下来呢,总统还没跟我谈,我也还没决定是否接受。”

“一切都决定了,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洛拉博士抓住他的胳膊说道,“您必须作出牺牲,接受这个职位。总统对您非常信任,而且信得有道理。再见,堂卡约。”

“再见,先生。”灰衣青年鞠躬说道。

“再见。”他说道。他用力一拽,就把灰衣青年阉了,把那颤巍巍的玩意儿抛给奥登希娅:你吃了吧。“中士,到内政部。亲爱的博士,秘书们都走了?出了什么事?您脸色很不好。”

“法新社、合众社、美联社都发了消息,堂卡约,您瞧这些电讯,”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他们说有几十人被逮捕。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堂卡约?”

“是从玻利维亚发来的电讯,那就是维拉德说出去的了。这个可恶的律师!”他说道,“也可能是兰达。各大通讯社是什么时候接到电讯稿的?”

“不到半个小时前。”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记者们开始打电话来,他们随时有可能拥进来。没有,电讯稿还没送去电台。”

“此事已经不能保密了,必须发表一份官方公报。”他说道,“请您给这些通讯社打个电话,叫他们不要散发这些电讯稿,叫他们等着公报的发表。再劳驾给我接通洛萨诺和帕雷德斯。”

“是我,堂卡约,”洛萨诺说道,“参议员兰达刚刚回到家里。”

“不要让他出去。”他说道,“您肯定他没跟外国通讯社通过电话?对,我这就去总统府,有事往那儿给我打电话。”

“帕雷德斯司令接通了,请用那个电话,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

“你把话说得太早了,你要今天晚上热闹热闹,只得推迟了。”他说道,“你看到电讯稿了吗?对,我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的,是维拉德说出去的,就是那个逃掉了的阿雷基帕人。没提别的名字,光提了埃斯皮纳的名字。”

“我和耶雷纳将军刚刚看了电讯稿,我们正要去总统府,”帕雷德斯司令说道,“这事很严重,总统本打算不惜一切代价,避免闹得满城风雨。”

“必须发表一份公报辟谣,”他说道,“只要能同埃斯皮纳和兰达达成协议,就不算太晚。山区佬那儿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抗拒,宾托将军跟他谈过两次了,”帕雷德斯说道,“如果总统同意,耶雷纳将军也想找他谈谈。好吧,那我们总统府见。”

“您要出去,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有件事我忘了,费罗博士的太太在这儿等了一下午,她说她还要来,要在这儿坐等一夜,非要见您不可。”

“她再来就让警卫把她轰出去。”他说道,“您不要离开这里,博士。”

“您没有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要不要用我的车?”

“我不会开车,我坐出租汽车吧。”他说道,“对,师傅,到总统府。”

“请进,堂卡约,”蒂赫罗少校说道,“耶雷纳将军,阿尔贝赖斯博士和帕雷德斯司令在等您。”

“我刚和宾托将军通了话,他同埃斯皮纳的谈话很有效果。”帕雷德斯司令说道,“总统在和外交部长谈话。”

“外国电台在发布关于谋叛未遂的消息,”耶雷纳将军说道,“阿尔贝赖斯,您瞧,仅仅是为了保密就对那些坏蛋手软。这么做根本没用。”

“如果宾托将军同埃斯皮纳达成了协议,关于谋叛的消息就自动失效了。”帕雷德斯司令说道,“现在一切问题都在兰达身上。”

“您和参议员是朋友,阿尔贝赖斯博士,”他说道,“他对您是相信的。”

“我刚才跟他通了话,”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这个人很傲慢,根本不想听我的,对他简直没办法,堂卡约。”

“给他一个对他有利的台阶,他也不肯下?”耶雷纳将军说道,“那就逮捕他,免得闹出丑闻。”

“我已经答应不把事态扩大,就得履行诺言。”他说道,“您只管埃斯皮纳好了,将军,兰达由我来负责。”

“电话,堂卡约,”蒂赫罗少校说道,“对,就在这儿接。”

“那家伙刚刚跟阿尔贝赖斯博士通了电话,”洛萨诺说道,“有些话您可能感到惊讶,堂卡约,对,我就在这儿给您放录音。”

“目前我只能等待,”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然而,如果你提出把贝尔穆德斯那条老狼赶走作为同总统和解的条件,我断定总统是会接受的。”

“除了萨瓦拉,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兰达的家。洛萨诺,”他说道,“堂费尔民,您在睡觉吗?对不起,打扰您了,但是事情很紧急。兰达不愿同我们达成协议,一直在给我们制造困难,我们需要说服这位参议员,让他保持沉默。这就是我想求您做的,您明白了吗,堂费尔民?”

“我当然明白,堂卡约。”堂费尔民说道。

“国外已经传开了谣言,我们不希望再扩散。”他说道,“我们同埃斯皮纳已经达成了谅解,就差说服参议员了,您可以帮助我们,堂费尔民。”

“兰达完全有资格表现得桀骜不驯,”堂费尔民说道,“因为他的财产不取决于政府。”

“可您的财产取决于政府。”他说道,“您瞧,事情很紧急,我不能不这样对您讲话了。我保证您和政府签订的合同一定会受到尊重,这还不够吗?”

“您能否履行诺言?我有什么保障?”堂费尔民说道。

“此时此刻,我只能用我的话担保,”他说道,“目前我不可能有别的保证。”

“好吧,我接受您的诺言,”堂费尔民说道,“我这就去同兰达谈,如果您的密探允许我出门的话。”

“宾托将军刚到,堂卡约。”蒂赫罗少校说道。

“埃斯皮纳表现得相当通情达理,卡约,”帕雷德斯说道,“但是他要价很高,我怕总统不会同意。”

“他要当驻西班牙大使。”宾托将军说道,“他说以他的将军地位和前任部长的地位,当个驻伦敦的武官太有失身份了。”

“就这些,”耶雷纳将军说道,“他想当驻西班牙大使。”

“这个缺空着,我看埃斯皮纳最合适了,”他说道,“他会尽职的。我想洛拉博士也会同意。”

“企图置国家于水火之中,反倒受到奖赏。”耶雷纳将军说道。

“明天就公布任命埃斯皮纳为驻西班牙大使,还有比这更有效的辟谣吗?”他说道。

“将军,您不介意的话,我也是这个意见,”宾托将军说道,“他既然提出了这个条件,别的条件他是不肯接受的。那样一来,就只有把他审讯、流放了。然而对他采取任何制裁,都会在军官中造成消极后果。”

“虽然我们并不总是意见一致,但这次我同意您的意见。”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我也是这样看问题的。既然我们决定不予制裁,而是寻求和解,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埃斯皮纳将军一个与其身份相称的职位。”

“不管怎么说,埃斯皮纳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帕雷德斯说道,“兰达呢?他要是不保持沉默,一切就都白费力了。”

“要不要也奖赏他一下,给他个大使当当?”耶雷纳将军说道。

“我想他不会感兴趣的,”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他当过好几任大使。”

“如果兰达明天来个反辟谣,我看我们就不能辟谣了。”帕雷德斯说道。

“对,少校,我想单独用一下电话。”他说道,“喂,洛萨诺吗?对参议员的电话停止监听,我要跟他通话,这次谈话不准录音。”

“参议员兰达不在,我是他的女儿。”一个女郎不安的声音说道。他迅速把女郎绑了起来,把绑绳结成死扣,女郎的手腕和双脚都勒出了血印。“您是谁?”

“请快点叫参议员讲话,小姐,我是总统府,事情很急。”奥登希娅准备好了皮带,凯妲和他也都准备好了,“参议员,我想通知您,埃斯皮纳被任命为驻西班牙大使了,我希望这一事实能消除您的怀疑,改变态度。我们仍然把您看作朋友。”

“对朋友是不应该逮捕的,”兰达说道,“为什么把我的家包围了?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洛拉对阿根廷大使作的保证呢?外交部长说话不算话!”

“国外正在盛传关于事件的谣言,我们准备辟谣,”他说道,“这一切都取决于您。我想萨瓦拉在您家吧,他大概向您说明了吧。请告诉我,您的条件是什么,参议员?”

“无条件释放我所有的朋友。”兰达说道,“你们要正式保证他们不会遭到麻烦,不会被赶出工作岗位。”

“但有一个条件,他们之中凡不是党员的人,都要参加复权运动党。”他说道,“您明白,我们不愿意达成表面上的和解,而是真正的和解。您是执政党的领袖之一,叫您的朋友入党吧,您同意不同意?”

“我为了与政府恢复关系迈出了这一步以后,谁能保证这事不会被利用来在政治上加害于我,不会再对我进行讹诈?”兰达说道。

“国庆节要改组两院的领导层,”他说道,“我让您当参议院的议长,对您不进行报复,难道还有比这更有力的保证吗?”

“我对参议院议长职位不感兴趣,”兰达说道,他松了一口气,一切仇恨都从参议员的声音中消失了,“不管怎么说,我得考虑考虑。”

“我保证总统支持您成为候选人,”他说道,“我也保证大多数人投您的票。”

“好吧,请您把包围我家的密探撤掉。”兰达说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立刻到总统府来,议院领袖们正在同总统开会,就缺您了。”他说道,“当然啦,您会受到同以往一样的友好接待。”

“对,议员们正在陆续到达,堂卡约。”蒂赫罗少校说道。

“请把这张纸条交给总统,少校。”他说道,“参议员兰达要来参加会议,对,是他,事情解决了,很顺利。”

“这是真的?”帕雷德斯眨着眼说道,“他真的要来?”

“作为政府的人,作为多数派领袖,他当然得来。”他咕哝着说道,“他大概快到了。为了争取时间,得赶快拟公报了。所谓谋反事件并不存在,要提一提陆军军官们的效忠电。博士,您是拟公报最适当的人了。”

“非常高兴,我来拟稿,”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不过您已经是我实际上的继任者,也应该学着拟公报了,堂卡约。”

“为了找您,我们到处都跑遍了,堂卡约,”鲁多维柯说道,“从圣米格尔街到意大利广场,又从意大利广场到这里。”

“您累坏了,堂卡约,”伊波利托说道,“我们下午也只睡了几个小时。”

“现在轮到我去睡了,”他说道,“说真的,我也应该去睡了。先到部里看看,然后到恰克拉卡约去。”

“晚上好,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费罗太太在这儿,她不愿意回……”

“公报给电台和各报社送去了吗?”他说道。

“我从早晨八点一直等在这儿,现在都晚上九点了。”那女人说道,“您必须接见我,哪怕十分钟,贝尔穆德斯先生。”

“我向费罗太太解释了,说您很忙,”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可她就是不……”

“好吧,就十分钟,太太。”他说道,“博士,您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好吗?”

“她在走廊里一直等了将近四个小时,”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好歹不走,堂卡约,真拿她没有办法。”

“我不是说让警卫把她赶走吗?”他说道。

“我正要下命令的时候,任命埃斯皮纳将军为大使的公报到了,我想局势变了,”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也许费罗博士会被释放。”

“对,局势变了,费罗也得放出来,”他说道,“公报散发了吗?”

“所有的报纸、通讯社和电台都送去了,”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国家电台已经广播了。要不要对那位太太讲她的丈夫马上就会被放出来,把她打发走?”

“让我来把好消息告诉她吧。”他说道,“这回,事情算是真正了结了。您累了吧,博士?”

“说真的,我的确累坏了,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我几乎三天没睡觉了。”

“我们这些负责国家安全的人才是真正为政府干事的。”他说道。

“参议员兰达真的参加了总统府的议员会议吗?”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

“他在总统府开了五个小时的会,明天就会登出他向总统致敬的照片。”他说道,“费了不少力气,但我们总算达到目的了。把那位太太叫进来,您休息去吧,博士。”

“我想知道我丈夫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女人坚决地说道。他心想:这位太太不是来请求、来哭的,而是来吵架的。“您为什么下令把他抓了起来,贝尔穆德斯先生?”

“眼光如果能杀人,我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他微微一笑,“镇静些,太太,请坐,我的朋友费罗结婚了,而且是这么美满,我还不知道呢。”

“回答我,您为什么下令把他抓起来?”女人激烈地又说了一遍。他心想:这位太太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我说出来您非吓一跳不可,不过,为了尊重您,我先向您提一个问题,”她的钱包里装着手枪吧?她是不是了解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像您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同我那位朋友费罗结婚呢?”

“您要当心,贝尔穆德斯先生,您可别认错了人。”女人提高了声音。他想道:她大概还不习惯,这大概还是她的第一次。“我不允许您对我无礼,我不允许别人说我丈夫的坏话。”

“我没有说您丈夫的坏话,我只是在说您的好话。”他说道,心想:她现在待在这里有些勉强了,她后悔不该来了,肯定是别人让她来的。“对不起,我并不想冒犯您。”

“我丈夫为什么被捕?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女人又说了一遍,“你们要对他怎么样?告诉我。”

“到这个办公室里来的都是警察和职员,”他说道,“很少有女人来,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女人,因此您的来访使我感到激动,太太。”

“您还要嘲弄我?”女人颤抖了起来,喃喃地说道,“您别这么傲慢,别这么霸道,贝尔穆德斯先生!”

“好吧,太太,您丈夫为什么被捕,他自己会向您解释的。”她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敢说出来?“您不必为他担心,他会受到尊重,什么也不缺,当然,他需要您,很遗憾,这我们就代替不了了。”

“别说粗话,您是在同一位太太讲话,”那女人说道。他下了决心:我这就给她点破,要有所行动。“您应该表现得像个绅士嘛。”

“我不是绅士,而您到此地来也不是为了教我如何做个绅士,而是为了别的。”他喃喃地说,“您丈夫为什么被捕,您很清楚。请您干脆点儿,您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来向您建议做一笔交易。”她嗫嚅着说,“我丈夫明天一定得出国,我想了解一下您的条件。”

“这样事情就清楚了。”他点头说道,“为了释放费罗,我要什么条件?也就是说,我要多少钱,对吗?”

“我连机票也带来了,为了让您看看,”她激动地说道,“是去纽约的飞机,明天十点起飞。今天晚上您必须释放他。我知道您不接受支票,我能凑上的现款都在这儿了。”

“这倒不错,太太,”你这是用慢火烤我,用针刺我的眼睛,用指甲扒我的皮。他把她脱光,绑起,跪了下来,叫人拿来了皮鞭。“而且都是美元,一共多少?一千还是两千?”

“现款只有这些,再也没有了。”女人说道,“我们可以给您打个欠条,随您要多少。”

“请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互相理解。”他说道,“我认识费利托[费罗的爱称。]有好几年了,太太,您这样做肯定不是为了埃斯皮纳那桩案子。请您坦率点,问题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他必须离开利马,他必须乘明天的飞机走,为什么您是清楚的。”女人连珠炮似的说道,“他如今进退维谷,您是知道的。我不是求您施恩,这是一笔交易,贝尔穆德斯先生,您的条件是什么?还要我们做什么事。”

“您买飞机票不是由于害怕谋反事件失败,也不是为了旅游。”他说道,“我看得出,他卷进一件更糟的事情里去了,也肯定不是那件走私事件,走私事件已经解决了,我已经帮助他掩盖下来了。哦,我有点儿懂了,太太。”

“有人滥用了他的好心,借用了他的名义,现在把什么都往他身上推。”女人说道,“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贝尔穆德斯先生,您很清楚,他必须离开利马。”

“苏尔契柯建筑区出了问题。”他说道,“清楚了,太太,我现在明白了,我现在才弄懂他为什么和埃斯皮纳共谋反对政府。他帮助埃斯皮纳,埃斯皮纳就答应帮他摆脱困境,是不是?”

“有人检举了这件事,把他牵连进去的混蛋们都溜了,”女人嗓音嘶哑地说道,“涉及几百万索尔呢,贝尔穆德斯先生。”

“建筑区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灾难来得这么快,”他点了点头,“跟他合伙的阿根廷人溜掉了?费利托也想溜,把几百个买了并不存在的房子的人晾起来。当然,这有几百万索尔呢。他为什么也参加谋叛,我搞懂了。您为什么到这儿来,我也明白了。”

“他不能负这个责任,他也是上当受骗的。”女人说道。他心想:她快要哭出来了。“他要是不乘这班飞机走掉……”

“他就得在国内待很长时间,但不是作为同谋犯,而是作为诈骗犯,对吗?”他点着头同情地说道,“到那时,他得到的钱就会烂在外国银行里。”

“他一个钱也没得到,”女人提高了声音,“那个人滥用了他的好心,这笔生意把他毁了。”

“我明白您为什么敢于到这儿来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像您这样的女人到我这里来实在是有失身份。您是为了在丑闻闹起来之前一走了之,您的姓名在报纸上出现的时候,您已经看不见了。”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儿女着想。”女人叫了起来,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我再也凑不出更多的钱了。这些钱您先拿着,我们再给您打个欠条,随您要多少。”

“您还是留着这些美元在旅途中用吧,您和费利托比我更需要。”他曼声说道,他看到那女人睁大了眼睛,呆住不动了。“再说,您本人比这笔钱更有价值,拿您本人做交易我倒是很愿意。您不要喊,也不要哭,只要说句愿意不愿意就行了。我们在一起待上一会儿,然后接费罗出来,明天你们就可以乘飞机走了。”

“您怎么敢这样,无赖!”他看了看她的鼻子、双手和双肩,心想:她没喊也没哭,既没害怕也没拂袖而去。“无耻的乔洛,懦夫!”

“我本来就不是绅士,这就是我要的价儿,这您也早就料到了。”他喃喃说道,“当然,我保证,这事绝对保守秘密,您应该不认为这是一次风流韵事,而是一笔交易。您决定吧,十分钟过了,干脆点儿吧,太太。”

“去恰克拉卡约吗?”鲁多维柯说道,“好的,堂卡约,去圣米格尔街。”

“对,我留下了,”他说道,“你们去睡吧,七点钟来接我。从这边走,太太,站在花园里不动要冻坏的。进来待一会儿,什么时候想走,我就给您叫辆出租汽车,我送您回家。”

“晚上好,先生,请原谅我这个样子,我正要睡觉呢。”卡尔洛塔说道,“太太不在,早就和凯妲小姐出去了。”

“拿点冰块来,你就去睡吧,卡尔洛塔。请进,你别光在门口站着呀,请坐,我给您倒杯威士忌,加水还是加苏打?哦,您要纯的,好吧,跟我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女人终于说话了,口气很生硬,“这是什么地方?”

“这房子您不喜欢?”他微微一笑,“您应该对漂亮的地方习惯习惯。”

“您刚才问起的女人是谁?”女人感到一阵窒息,低声问道。

“是我的情妇,叫奥登希娅。”他说道,“您要一块冰还是两块?祝您健康!瞧您,一口就喝光了,您还说不想喝呢,我再给您斟一杯吧。”

“我早就料到了,早就有人警告过我,您是世界上最卑鄙无耻的人。”女人说道,声音不高也不低,“您到底想干什么?只是想羞辱我一番?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弄到这儿来?”

“我只是想跟您喝一杯聊聊天,”他说道,“奥登希娅不是乔洛女人,不像我这么粗俗,她也像您这么文雅正派,长相还过得去。”

“说下去,还有什么?”女人说道,“您还要说些什么?说下去。”

“这种事使您感到可憎,尤其是跟我这个人。”他说道,“如果我是个跟您一样的人,您也许不会这么讨厌我,对吧?”

“对!”女人的牙齿不再打战,嘴唇也不发抖了,“但是,一个正派的男人是绝不会干出这种无耻之事的。”

“您并不是想到跟别人睡觉就感到厌恶,而是想到跟一个乔洛睡觉才有这种感觉。”他一面喝一面说,“等等,我来给您斟满。”

“还等什么,够了,床在什么地方,您可以得到您讹诈的东西了。”女人说道,“您难道以为把我灌醉了,我就不感到厌恶了?”

“啊,奥登希娅回来了,”他说道,“您别起来,您用不着站起来。你好,亲爱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无名夫人;她就是奥登希娅,太太。她有点儿醉了,不过,您瞧,长得还可以吧?”

“只有点儿醉?说真的,我可要倒下去了。”奥登希娅笑了,“幸会,无名夫人,非常高兴,你们早就来了吧?”

“刚到一会儿,”他说道,“你坐吧,我给你倒杯酒。”

“你可别以为我这样问是吃醋,无名夫人,我只是好奇,”奥登希娅笑着说,“我从来不吃漂亮女人的醋。呜呵,我累坏了,你要吸烟吗?”

“给你,喝口酒消除一下疲劳,”他说着把酒递给了奥登希娅,“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参加露西的晚会了,”奥登希娅说道,“我是求凯妲把我送回来的,因为别人都疯了。露西那疯女人跳了个脱衣舞,全部脱光,是真的。祝你健康,无名夫人。”

“我的朋友费罗要是知道了,非把露西痛打一顿不可,”他微笑着说道,“露西是奥登希娅的朋友,太太,也是一个叫作费罗的人的情妇。”

“什么痛打一顿呀,相反,他最喜欢看露西发疯了。”奥登希娅哈哈大笑,转向女人说道,“这是他的癖好。亲爱的,有一天,费利托不是让露西在这儿,在餐厅的桌子上跳裸体舞?你不记得了?喂,无名夫人,你怎么这样喝酒呀?再给你的客人倒一杯,你这个人太吝啬了。”

“我的朋友费罗是个可爱的家伙,”他说道,“喜欢热闹,乐此不疲。”

“尤其是在女人身上。”奥登希娅说道,“今天他没去参加晚会,露西很生气,她说,费罗要是十二点还不到,她就往家里给他打电话,闹他个满城风雨。啊,净说这事,太没意思了,我们放音乐听吧。”

“我得走了,”女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没有站起来,也没看两位主人,“劳驾给我叫辆出租汽车吧。”

“这种时候一个人乘出租汽车不害怕?”奥登希娅说道,“出租汽车司机全是些匪徒。”

“我先打个电话。”他说道,“喂,洛萨诺吗?请您在早晨七点把费罗博士放出来,对,您要亲自过问,洛萨诺,七点整。没别的事了,洛萨诺,晚安。”

“把费罗放出来?放费利托?”奥登希娅说道,“费利托被捕了?”

“别唠叨了,你打个电话给无名夫人要辆出租汽车。”他说道,“您别担心司机,我派街角上的警察送您回去。您的债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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