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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曲 家主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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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亲背着装有现金存折、粮食存折[“二战”时期,日本因为粮食不足,实行粮食配给制度,粮食存折就是日本政府发放的粮食配给账册。]、食物、衣物等贵重物品的帆布包,戴着防空头巾,正在奔跑。 分明是晚上,却明亮如昼。附近家家户户都陷在烈火中,滚滚白烟从四面八方升起。人们正在仓皇地四处奔逃。有人拉着堆满行李的大板车,也有人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耳畔回荡着下暴雨般的“哗哗”声,那是燃烧弹从天而降的声音。到处都火势汹汹。 ——这边没路了!已经被火包围了! 有几个人这般喊叫着,从浓烟中冲了回来。我听到他们的话,也往反方向跑去。 只见空中有数十架银色的B-29轰炸机。燃烧弹从上面落下,火光接二连三地绽放开来。银色轰炸机被地面的火光染成了赤红色。地上的高射炮瞄准轰炸机开炮,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痕。那片光景堪称绚丽。那是属于地狱的美景。 等我回过神来时,父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我们好像不小心走散了。 ——爸爸! 我停下脚步大声呼唤,却听不见父亲的回应。 ——爸爸! 这次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我又呼唤了一声。 ——爸爸! “喂,快醒醒!” 我被人粗暴地摇醒了。 哥哥正俯身看着我,神色中透着一反常态的焦虑。有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我环顾一圈,圆桌、桌上的花瓶、插在瓶中的百合花映入眼帘。后背传来床铺柔软的触感,我总算想起来,自己此刻在占部家二楼的客房中。 昨天晚上,我坐在占部文彦房间外的走廊椅子上,一直警戒到0点,后来就跟哥哥换班了。 我刚刚好像做梦了。梦见了前年5月24日晚上,品川区遭到B-29空袭时的事。 “现在几点了?”我皱眉问道。 “早上8点。” “出什么事了?” “文彦先生还没起床。我问过女佣,她说文彦先生总是7点起床,而且迄今为止从来没有睡过懒觉。必须到房间里面看看。奈绪子,你也一起过来。” 我立刻一跃而起。 “啊啊,我喊了很久,他都不出来。” 我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慌忙跟着哥哥下楼,前往占部文彦的房间。贵和子夫人和女佣三泽纯子正一脸担心地立在走廊上。 “占部先生,您起床了吗?” 哥哥敲了敲门,可是里面无人应答。哥哥再次边喊边敲,依旧无人应答。哥哥又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 “有备用钥匙吗?” 听到哥哥询问,贵和子夫人回答道:“在沙龙厅。”随后,她又吩咐三泽纯子,“能帮忙拿过来吗?”对方在走廊上一路小跑,很快就拿着钥匙回来了。 “请你们留在走廊上。” 哥哥交代了贵和子夫人和三泽纯子一声,将钥匙插入门把手的锁眼里,拧了一下,门锁发出“咔嗒”一声响。 哥哥打开门走了进去,我也紧随其后。书房里空无一人。我们径直走上前去,打开了卧室的门。下一刻,我的心脏陡然揪紧。 占部文彦仰躺在床上,身上是白色高领毛衣和浅驼色棉质长裤,左胸插着一把刀,周围被染成了暗红色。无论是放有台灯的边桌,还是放在房间左角的大衣帽箱,都和昨晚别无二致,只有床上出现了异状。 我们没能保护好委托人——这样的念头刺入我的胸口,我的腿开始发抖。哥哥也抿住嘴角,僵立在原地。 背后传来一声轻呼。我回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贵和子夫人双目圆瞪。 “请把夫人带到沙龙厅。” 哥哥对贵和子夫人身后的三泽纯子说道。她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揽住贵和子夫人离开了这里。 我心头骤然涌出一个疑问:凶手是从哪里闯进来的?昨晚我们一直在文彦先生房间前的走廊上警戒,0点前是我,0点后是哥哥。绝对没有人从门口闯进去。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我走到窗边,将深蓝色天鹅绒的窗帘拉到一边。和我想的一样,窗户和百叶窗被打开了。清晨的冷空气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 哥哥在窗户附近蹲下去,把脸凑近地板上的绒毯。我也意识到了哥哥在看什么。长绒地毯上黏附着一些褐色物质。 “是泥吧?” “嗯,估计是院子里的土。凶手是从窗户闯进来的。” “文彦先生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杀的呢……” “衣服还是昨晚那一套,血迹也已经干了,据此推断,估计是昨天很晚的时候。” 说不定就是我在走廊上警戒的那段时间。可是,由于这间卧室和走廊还隔着一间书房,所以就算或多或少有些动静,也无法传入我的耳中。罪行就发生在仅仅相隔两扇门的房间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我因悲愤而浑身发抖。 我从敞开的窗户探出身子,环视四周。窗户下方的地面坚硬干燥,没有留下凶手的脚印。天空蔚蓝晴朗,湖北晚秋的早晨空气寒凉,冻得人瑟瑟发抖。庭院中飘来黄杨和松树的幽香。真不像谋杀案发生后第二天的早晨啊——我暗自感慨,突然意识到一件关键的事。 “假设凶手是从窗户闯进来的,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文彦先生可是一直在防着武彦啊。凶手又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文彦先生打开了窗户呢?” 哥哥沉声回答:“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凶手是文彦先生信任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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