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卵双胞胎？”

好几个人都不禁惊讶出声。

哥哥点点头道：“是的。同卵双胞胎是一个受精卵在母体内由于某种原因分裂成两个胚胎，最终发育成两个孩子，而异卵双胞胎则是母体内同时排出两个卵细胞，这两个卵细胞同时受精，最终发育成两个孩子。同卵双胞胎的遗传物质完全相同，而异卵双胞胎的遗传物质并不相同，所以长相也并不相同。文彦先生和武彦先生是异卵双胞胎，原本就有着不一样的脸。所以，黑木先生在银座的人山人海中，虽然只是远远地看到了对方，且对方身上穿的是毫无特色的国民服，发型也跟文彦先生一样，但他还是认出了武彦先生。我们兄妹以及池野警官与黑木先生见面的时候，双方对‘双胞胎’这个词有着不同的理解。我们脑海中想的是同卵双胞胎，黑木先生脑海中想的却是异卵双胞胎。关于此事，我们已经找黑木先生确认过了。”

11月28日傍晚，哥哥带着我和池野刑警再次拜访了黑木和雄，确认了这个事实。

“可是……”贵和子夫人迷茫地插嘴道，“去年的1月28日，来到双龙镇的时候，文彦和武彦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这件事镇上的诸位都非常清楚。”

“是啊。可是，文彦先生和武彦先生属于异卵双胞胎，这也是确凿的事实。这么一来，能够推导出的结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彦先生通过整形手术将自己整成了他哥哥的样子。”

“整形手术？”

哥哥点点头：“是的。武彦先生是前年年底回日本的。武彦先生跟他哥哥商量之后，于第二年，即二十一年1月在增尾外科医院接受了整形手术。随后，二人以同卵双胞胎的身份来到了双龙镇。”

“武彦先生1月就做了整形手术？”藤田目瞪口呆。

“是的。据那位给增尾医生送晚餐的主妇说，增尾医生收治的整形患者，1月、5月、9月各有一位。其中1月份收治的那位患者，一定就是武彦先生。”

我不解道：“可是，武彦先生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

“这就要归因于占部家的传说和占部家家主龙一郎先生的迷信了。龙一郎先生体弱多病，一直担心自己死后，占部家只剩下贵和子夫人一个人。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占部家的传说——由双胞胎继承家业的时候，占部家会更加兴旺。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三十年前听到的那则消息，就是弟媳绢江生下了双胞胎。于是他便决定找到自己的侄子们。

“文彦先生回到日本以后，在博多阅读报纸时看到了那则寻人启事，于是来到了占部家。就这样，伯侄三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彼此。龙一郎先生希望文彦先生能够和他弟弟一起继承占部家，文彦先生也欣然答应了这个请求。

“可是，当时文彦先生却很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文彦先生和武彦先生这对兄弟是异卵双胞胎，龙一郎先生想要的却是同卵双胞胎。龙一郎先生听说弟媳绢江生下了双胞胎的时候，想当然地认为是同卵双胞胎。因为占部家生下的双胞胎历来都是同卵双胞胎。无论是战国时代振兴占部家的兄弟，还是明治十年成立占部制丝的琢磨和琢也兄弟，都长得一模一样。文彦先生从报纸上寻人启事中的‘同卵双胞胎’一词以及龙一郎先生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伯父的误会。

“文彦先生当初应该烦恼过吧。他可以将异卵双胞胎的事直言相告，但是一旦直言相告，龙一郎先生说不定就会收回让他们继承家业的决定。龙一郎先生之所以愿意让身上流淌着自己讨厌的弟弟的血的人继承家业，就是因为他以为侄子们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倘若他知道了真相，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

“在如今这个连明天都无法预料的时代，能够成为富商龙一郎先生的继承人，对于文彦先生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文彦先生决定不说出他们是异卵双胞胎的事。另一方面，他则让弟弟做整形手术，假装跟他是同卵双胞胎。文彦先生和武彦先生本来就是异卵双胞胎，因此哪怕他们相貌不同，体形却差不多，面部轮廓应该也很相似。所以，只需通过手术调整一下五官，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伪装成同卵双胞胎。前年年底，武彦先生复员回来以后，文彦先生便向弟弟坦白了这个计划，武彦先生也很动心。于是第二年，即二十一年的1月，武彦先生便接受了整形手术，变成了哥哥的样子。”

我插嘴道：“可是，伪装成同卵双胞胎，这个计划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只要龙一郎先生稍微调查一下，他们就会轻易露馅儿吧？”

“他们并不需要担心露馅儿。因为在前年3月10日的空袭中，文彦先生和武彦先生的熟人和朋友差不多都死了。这世上已经无人知晓二人不是同卵双胞胎而是异卵双胞胎了，所以他们在占部家肯定不会露馅儿。不过，在两兄弟的朋友当中，只有黑木和雄一个人幸免于难，最后也是他的证词导致了兄弟俩的阴谋败露……”

“到此为止我听明白了。”贵和子夫人开口道，“所以，武彦在增尾外科医院做过两次整形手术？1月做过一次，12月做过一次。”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么一来却会产生一个疑点：警方在增尾外科医院调查了存放病历的文件柜，只找到了武彦先生12月的手术病历，却没有找到1月的手术病历。”

贵和子夫人说道：“1月的病历被武彦给拿走了吧？”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他拿走了1月的病历，为什么没有把12月的病历一起拿走呢？只拿走1月的病历，却留下12月的病历，您不觉得非常不合理吗？”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贵和子夫人问道。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武彦先生会不会是篡改了1月的病历，将它伪造成了12月的病历呢？”

“伪造成了12月的病历？”贵和子夫人感到不解。

“简而言之，就是武彦先生只有1月做了整形手术，12月并没有做。”

“12月并没有做手术？”贵和子夫人更加疑惑。

“是的。武彦先生12月入住增尾外科医院的时候，并没有做手术。这十天时间，他仅仅是在脸上裹上绷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已。据附近的主妇说，增尾医生这个时期好像收到了一大笔钱，手头突然变宽裕了，那是因为武彦先生给了医生一笔巨款，让他配合自己假装做了手术。附近的主妇说她见过满脸绷带的年轻男人，这也是武彦先生有意为之，好让她误认为自己当时做了手术。

“武彦先生13日杀害了增尾医生，随后篡改了1月的病历，不过跟我们先前设想的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撕掉术后照片，而是撕掉了术前照片，同时将术后照片移动至术前照片栏，让术后照片栏空在那里。这么一来，就会让人误以为手术后的脸——和他哥哥一模一样的脸——是手术前的脸，即他本来的脸，这样别人就以为武彦先生和他哥哥是同卵双胞胎。

“接下来，他又将病历的日期从1月篡改为12月。病历日期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所以只要在‘1’的右边添上一个‘2’，就能将1月篡改为12月。至于日期，只要选择和1月同样的日期住院和出院，就没必要进行改动。接着他又在存放病历的文件柜中，将那份有问题的病历的位置从1月移动到了12月。

“他就是通过这些障眼法，制造出了‘同卵双胞胎弟弟12月通过整形手术获得了一张别人的脸’的错觉。

“武彦先生12月13日之所以杀害增尾医生，就是为了强化这个错觉。因为如果整形外科医生刚被杀害，他这个住院的患者就失踪了的话，任何人都会想当然地认为，他在杀害医生前刚刚做过整形手术。

“他之所以谋杀增尾医生，估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警方的目光吸引到病历上。仅仅是在病历上动手脚，谁都不会发现。如果谁都没有发现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于是他杀害了增尾医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请想一想，如果武彦先生试图隐藏手术后的脸，根本不需要撕下术后照片，只要把病历带走就可以了。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就是想让搜查组看到病历，从而产生‘同卵双胞胎弟弟12月通过整形手术换了张脸’的错觉。

“在日期中，也有可以识破武彦先生障眼法的线索。武彦先生是12月1日离开双龙镇，12月3日入住增尾外科医院的。12月1日离开双龙镇，意味着他抵达东京的日期是第二天，即12月2日。可是，仅仅一天时间，他能找到一家技术高超、可以给自己换一张理想中的脸的医院，并且住进去吗？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办到的。由此可知，12月3日那次住院并不是他第一次住院。武彦先生以前就知道增尾外科医院。这也可以间接证明，武彦先生1月做过整形手术。”

贵和子夫人问道：“武彦为什么要误导别人1月的手术是12月做的呢？”

“是为了杀害他哥哥呀。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武彦先生通过1月那次手术将自己整成了文彦先生的样子，是为了成为占部家的养子，那是他和文彦先生合谋制订的计划。可是后来武彦先生却对哥哥动了杀心，决定为了自己利用1月的那次手术。托1月那次手术的福，大家都认为武彦先生和文彦先生是同卵双胞胎。那么，如果能够把1月的手术移动到12月，让大家以为武彦先生12月通过整形手术换了张脸的话，又将如何？大家会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和文彦先生一模一样的人，可是实际上依然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而他就可以利用这种情形，在弑兄之际想出各种诡计了。”

“不要再长篇大论了。”莲见警部焦躁地插嘴道，“你赶紧告诉我们，武彦现在冒充的是什么人？”

“马上就要说到了哦。之前我们一直觉得，武彦先生通过整形手术，变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现在却知道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武彦先生通过整形手术，变得跟他哥哥一模一样。总而言之，长相与文彦先生明显不一样的人，就可以从武彦先生的候选人中排除了。之前我们一直认为，哪怕某个人的长相与武彦先生明显不同，但是因为他整过容，所以不能排除是武彦先生的可能性。但是如今已经搞清楚了，武彦先生整容后的脸和文彦先生相同，所以长相与文彦先生明显不同的人，就不可能是武彦。”

说到这里，哥哥环顾一圈，说道：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这个镇上有可能是武彦先生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安藤敏郎先生。可是，文彦先生是单眼皮，安藤先生却是双眼皮，所以，安藤先生不可能是武彦先生。”

司机憔悴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太荒谬了！”莲见警部道，“安藤不是武彦的话，那你告诉我究竟谁是武彦？”说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表情一亮，“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武彦顶替了文彦先生，对吧？今年的文彦先生其实是武彦。他一定是依靠这种方式，夺取了占部制丝的社长之位！”

哥哥说道：“不，并非如此。文彦先生并不是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作为占部制丝的经营者，他每天要见很多人，做很多决断。如果他被顶替了，会出现言行不一、突然失忆之类的情况，肯定会被发现。我说得没错吧？藤田先生。”

胖专务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武彦先生如果顶替了社长的话，包括我在内，周围的人肯定会发现哦。”

“可是，如果武彦没有伪装成文彦先生的话……武彦又会是谁呢？岂不是没有人了吗？”莲见警部纳闷地说道。

哥哥微微一笑道：“没有人了吗？活着的人中，确实没有武彦先生的候选人了。不过，死人当中却有一个。”

“死人当中？”

哥哥说道：“您还不明白吗？立花守就是武彦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