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过劳

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翌日白天,满喜子照顾完婆婆吃中午饭就回去了。自从昨天那件事后,她就一句话都没跟寻惠说,甚至没有看她。

昨天,寻惠被邀请到武内家,在起居室喝了红茶。

不愧是曾经从事欧洲杂货进口工作的人,他的起居室里摆着风格优雅的家具和小物件,给人清爽的感觉。

寻惠在那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倾吐了积攒在心中的所有怨气。武内认认真真地听了。

“你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这是当然的。我很理解。”

他对寻惠的心情表示了共鸣。说话间,寻惠渐渐平静下来,至少回到了满喜子来之前的状态。

“要是您愿意,请随时找我聊天。我反正精力和时间都绰绰有余,您有事尽管找我。只要能帮上忙,我肯定在所不辞。”

寻惠离开时,武内笑着对她说了这番支持的话语,还送了她一个法国买的小收纳盒。

满喜子离开后,梶间家恢复了日常的生活。婆婆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依旧使唤寻惠做这做那。

夜深人静之时,一家人都睡下了。寻惠在夜间都会把呼叫铃放在婆婆手边,但婆婆坚持要大声呼唤她。寻惠和勋的卧室就在婆婆卧室对门,一喊就能听见。寻惠即使睡着了,也会被惊醒。每次婆婆喊她,无非是要换纸尿裤,哪里痛了要揉,手脚冰凉要她想办法。她还经常要求寻惠开电视,问她中午饭怎么还没好,说些不知是老糊涂还是睡糊涂的话,剥夺寻惠的睡眠时间。

是夜一点时分,婆婆没有叫人,寻惠睡得正香。

电话突然响了。

寻惠正要起来,铃声就停了。过了一会儿,卧室门开了。是俊郎。看来他还没睡。

“满喜子姑妈打来的。”

寻惠没有吵醒勋,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了起居室。

屋里亮着灯。她看了一眼时钟,这么晚了……她叹了口气,打定主意绝不道歉,然后拿起了话筒。

“喂?”

“寻惠吗?”

电话里的声音极其愠怒,让她光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无比沮丧。

“嗯,今天辛苦你……”

满喜子没等她说完,就继续道:“我啊,根本睡不着。昨天在那边过夜就没睡着,现在回来了,还是睡不着。我很生气,怎么想都想不通,所以睡不着。本来我觉得,那么没常识的行为,我才不要理会。可我就是无法原谅,所以才打电话了。真的,我都觉得自己要犯高血压了。一想到妈妈伤心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流泪。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总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听到她前所未有的火药味十足的话语,寻惠心生反感的同时,更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仿佛要冻结了。

“寻惠,你想要钱,就跟我说啊。你那么想要钱,我就把我那份给你。求求你,别用那么阴毒的方式欺负无辜的人。妈妈那是在感谢你啊。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能因为金额太少,就拒绝别人的好意呢?”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想要钱。”寻惠强忍着莫名其妙的颤抖说道。

“你就是想要钱。”满喜子不由分说地加重了语气,“你就是嫌三万太少,才会说那种话。”

“不是的,姐。我真的不要钱……”

“如果不是要钱,那你为什么说话那么怨毒?还不是嫌少,所以生气了?你少说这些大公无私的话粉饰自己吧,真难看。寻惠总是这样,说的跟做的不一样。一个人要堕落到什么地步,才能变成你这样啊。你心里可能把我们都当成了外人,可她是我妈妈呀。我把这么重要的人交给你,你就不能稍微理解一下我的心情吗?求求你,理解理解我吧。妈妈没多少时间可活了,我只想让她过得幸福呀。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换成是你,你能保持沉默吗?真是的,这下可好,我算是看透了你这怨毒的本质,害怕得不得了。喂,你在听我说吗?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哪怕说谎也好,干脆先道歉再说吧……

寻惠遭到话语这种凶器的打击,心中充满了不想在乎一切的失败感。

她突然想到,武内先生供述冤罪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寻惠啊……”

道歉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门外传来了婆婆的呼唤。

“姐。”

“你干脆老实坦白自己的真正想法吧。”

“等等,妈在叫了。”

“……”

片刻沉默之后,满喜子留下清晰的厌弃声,突然挂掉了电话。

寻惠举着话筒,在静悄悄的起居室中发呆。她被那通单方面的谩骂夺走了所有的力气。

接着,她强撑着身体,走进了婆婆的房间。

开灯一看,婆婆微张着嘴睡得正香。甚至还发出了鼾声。

幻听啊……意识到这点,寻惠不禁愕然。

满喜子的电话宛如诅咒,一直萦绕在耳边。寻惠一刻都没能入睡,就这么熬到了早晨。雪见忙着照顾円香,她实在找不到帮手,一个人勉强做好了早饭。送勋出门上班后,她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又一次躺在了床上。

尽管如此,她还是睡不着。体内奔涌着令人不适的热量,烦躁像是不断增殖的虫子,在身体每一个角落蠢蠢欲动。她强忍着坐起身来大吼大叫的冲动,用被褥裹住了自己。

门外不时传来婆婆呼唤寻惠的声音。那应该不是幻听,因为每次她都能听见对门开关房门的响动,以及开门前円香闹别扭的声音。

她觉得胸口憋闷,吃不下饭。到了下午,雪见的压力好像也越来越大,楼下不断传来语气强烈的责骂声,还有与之相应的円香凄厉的哭声。再加上婆婆的呼唤声,凌乱而吵闹的人声断断续续地持续到了傍晚。

寻惠觉得再躺下去也没用,便决定起床。可是,她的情况比早上还要糟糕。一站起来,她就觉得天旋地转,心情一片黑暗。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呼吸瞬间乱了。

这下该住院了呀……她冷静地做出了判断。自己的身体恐怕已经濒临崩溃。

勋说今天不会太晚下班,应该快回来了。

“雪见,你去买菜吧。”

寻惠找到正在洗手间守着円香上厕所的雪见,对她说道。

“能行吗?要不今天就用现成的做一顿吧。”

“我没事,你出去多走走。”

“既然妈这样说……”

雪见担心地看着寻惠,微微点了点头。听说要去买菜,円香高兴地闹了起来。

“给孩子买点她喜欢的零食吧。”

“好。”

“还有……”

“……?”雪见讶异地看着她。

“等他爸回来了,我要去一趟医院。”

雪见顿时皱起了眉。“要不还是现在去吧。”

“不了。你顾着家里的事就好,这不还有円香嘛。老太太那边,让她独自待一会儿没什么的……别在意了,快去吧。”

“嗯……”雪见虽然不情愿,还是由着円香拉着她出门了。

寻惠决定坐在起居室休息一会儿。

在雪见面前,她多少有点婆婆的矜持。可现在独自坐在沙发上,那种矜持瞬间就瓦解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倦怠。不知为何,她得有意识地完成每一次呼吸,不得不集中精神才能做好吸气呼气的动作。就这样,她熬过了一段无意义的时间。

约莫三十分钟过后,勋回来了。她早已等得不耐烦。寻惠平时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到了不得不示弱求助的时候,她只对勋开得了口。

“他爸……你带我去趟医院吧。”

勋正在解领带,听到寻惠的话,不禁皱了皱眉。

“你怎么了?”

“我觉得全身无力……身体不听使唤了。”

勋盯着寻惠想了想,很快便站起来说:“那走吧。”

他又问:“雪见在二楼吗?”

“出门买菜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嗯……那也行。”

寻惠从橱子里拿出保险证,做了出门的准备。这几年来,她几乎没上过医院。并非不需要,而是没时间。

关好门窗后,寻惠又去婆婆屋里看了一眼。她醒着。

“妈……我要去趟医院……会尽快回来……您当心点。”

她喘着粗气,附在婆婆耳边这样说道。婆婆非但没有点头,反而叫了她一声。

“寻惠啊,我昨天就觉得肚子胀,你帮帮我。”

啊,这么说来……想到这里,寻惠只觉得眼前一黑。

大约三天前,婆婆就没有排大便了。由于臀部力量减弱,只要大便稍硬,就会造成便秘。她本打算给婆婆多加点通便的药,但是满喜子一来,又出了那件事,就没能顾得上。加之满喜子总给婆婆塞两倍以上的食物,现在应该更胀了。

“给我灌肠吧。”婆婆声音沙哑地说。

只能这样了。说得也对啊。一旦便秘了,她一个人可拉不出来啊……寻惠这样想着,身体却动不起来。

“喂,怎么了?”

勋从门缝里探头进来,像在催促她。

“妈她……腹胀……要灌肠……”寻惠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勋皱着眉,像是犯了难。“嗯……”他四下张望着,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看向了寻惠。

“没别的办法了吗?”

只能自己做了呀……寻惠早就知道,自己的选择只有这个。

“雪见还没回来吗?我打电话问问吧?”

勋压根没提由他来做。不过寻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没太失望。连纸尿裤都没换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灌肠。她都没让雪见做过这种事。满喜子也一样。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

寻惠觉得推给雪见实在太过分,于是下定了决心。

“我来弄……你出去等着。”

她把勋赶到起居室,自己戴上了看护用的一次性手套。接着,她掀开被子,撑起婆婆的双腿,摘掉纸尿裤,并在周围铺上了厕纸。下一步,她先给婆婆的肛门涂抹润滑啫喱,然后缓缓注入了开塞露。

这事只能我做。

她不断在脑中重复这句话。

就算我快要死了,也得先伺候完婆婆的屎尿才能死。

呼……呼……

为什么呼吸这么困难?

婆婆放松了力气,灌肠液缓缓流出。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大便。

“不行?”

寻惠问了一句,婆婆只是皱着眉,并不说话。

“那……我用手指了。”

手指一进去,婆婆就发出了难受的呻吟。但这也没办法。指尖触碰到了硬块。

如何弄出来呢?

“能不能……再用点……力?”

手指动作稍微大一些,婆婆就痛得直叫。还差一点了,就是抠不出来。

呼……呼……

她觉得这种焦虑似曾相识,继而想起了换荧光灯那天。不对,跟那天相比,现在痛苦好几倍。

呼……呼……

她已经浑身是汗。汗水顺着额头渗进了眼睛里,她却没有手去擦。

呼……呼……

好不容易,总算抠出了一些。

这样应该可以了。

她感到意识模糊,光是站着就直犯恶心。

她跪倒在地。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大便的臭味。看来人们总说的“无暇顾及”,是真实存在的反应。

走廊上传来雪见的声音。她回来了。

雪见啊……她想呼唤儿媳,但是呼吸过于急促,很难发出声音。

好在雪见打开房门,伸头进来查看了。

“妈?!”

雪见看到满头是汗、呼吸困难、憋得面部扭曲的寻惠,表情一下僵住了。

“……雪……雪见……这个……冲……冲厕所……”

寻惠拼尽全力挤出声音,但雪见没有听她的,转身走出了房间。

“爸,叫救护车!”

走廊尽头传来了雪见慌慌张张的喊声。

那声音仿佛来自云雾中,没有一丝现实感。

寻惠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静养了三天。她的血压最高达到了一百五十,略高于正常水平,但除此之外,尿检、血检、X光和心电图都没有查出异常。医生推测她是过劳,告诉她呼吸困难时可以用塑料袋罩住嘴巴。如果惊恐发作次数很多,最好去心疗内科或精神科看一看。

住院第二天,多亏了镇静剂,她断断续续地睡了几觉,状态稍有恢复。尽管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没什么自信,可是到了第三天,她就怎么也静养不下去,加上检查做完了,吊针也打完了,医生问她“打算怎么办?”,寻惠就主动提出了出院。

她叫雪见开车来接自己回家,进门就看见了满喜子。雪见说,满喜子虽然没去看望她,但是每天住在这边,接手了婆婆的看护。寻惠觉得欠下了人情,但此前那种什么都要自己一手包揽、做到最好的倔强不知何时消失无踪,连尴尬都稍纵即逝。

“哎,寻惠,你这就出院啦?没问题吧?”

满喜子第一句话还是挺关心人的,但结果证实,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客气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我星期六星期日刚来过,回去没多久又来了,折腾来折腾去,都快累死了。好在妈妈没什么问题,我还有工作,今天得回去了。”

满喜子笑着说出了巴不得赶紧丢掉大麻烦的话。

“谢谢。太不好意思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寻惠也虚情假意地道了谢,把收拾好行李的满喜子送到门外。

满喜子走到外面,刚把手搭在院门上,又停下了脚步。雪见不在场,她的目光变得犀利了许多,浑身散发着决绝的气息。

“你以后别这样了。你一倒下,要给多少人添麻烦?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管理好。”

“对不起。”寻惠敷衍道,“你也要注意身体。”

“女人都有更年期,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是一样,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要都像你这样住院,那不就没完没了了。”

相比满喜子的口无遮拦,她想当然地将这种不适定义为更年期障碍,反倒让寻惠感到莫名地有说服力。寻惠当然知道女性在五十出头的年纪会迎来更年期,出现自主神经失调等症状,但她就是没有把脑子里的知识跟自己的身体联系起来,再加上每天忙于操持生活,无暇仔细思考。另外就是,她万万没想到更年期障碍竟会这么难受。这也许存在个体的差异,听满喜子的说法,她好像过得相对轻松一些。

“你该不会在报复吧?”满喜子的语气难以分辨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怎么会……”寻惠懒得与她争辩,随口应付道。

“那就好……本来我觉得我快病倒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你竟然病倒了,真是吓我一跳。”

也许,这个人表面上活蹦乱跳,其实也绷得紧紧的。她不与公婆同住,但丈夫是税务顾问,她忙于协助其工作。满喜子觉得她当家庭主妇很轻松,寻惠是不服气的,但是说不定满喜子自己也焦头烂额。

现在,满喜子说话再怎么恶毒,寻惠都没力气反驳。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失去了张力。只要倒下一次,就很难重新振作了。

“今后电话联系,拜托了。”

满喜子背过身的瞬间,突然全身僵硬,像是看到了什么。

寻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是武内站在自己家的车库旁。他微笑着朝寻惠点了点头。

满喜子重新振作起来,对寻惠说了声“再见”,便快步离开了。

“昨天您专程来看我,真是谢谢了。”

寻惠对他鞠了一躬。

她被救护车送走时,武内正好在屋外,忧心忡忡地目送她离开了。昨天下午,他又去病房探望了寻惠,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您能走动了吗?”武内靠在围栏上说,“千万别勉强自己。”

“好的,不过应该没问题。”

“最后还是没查出什么?”

“对呀。我仔细一想,也许是更年期障碍。”

“哦,果然是这样啊。我昨天听您说完,又去查了几本书,就猜到会不会是这个。那种病归妇科管,听说不同科的医生给的诊断也不同。您稍等片刻。”

武内突然转身进屋,接着两手各拿着一个瓶子走了出来。

“这是石榴汁,据说对更年期障碍有好处。我从书上看来的。反正只是果汁,您可以试试看。”

他专门去查了资料,还买了果汁吗……如此体贴的关怀让寻惠感慨万分。

“哎呀,那我得给您钱。”

“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如果您喝得惯,以后就自己买。这两瓶就别跟我客气了。”

“是吗,那我就收下了。”

寻惠接过石榴汁。这时,武内又换上了煞有介事的表情。

“老太太那边的看护没问题吧?照您现在这样,恐怕会重蹈覆辙啊。”

“是啊……不过家里有儿媳帮忙,应该能应付过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觉得很不确定。

“您儿媳还要照顾孩子,帮不上什么忙吧。”

对此,寻惠只能承认。

“这倒是真的。那孩子虽然任劳任怨,但是事情一多,就承受不了压力,忍不住吼孩子。我请她帮忙做事,确实要考虑到这个。”

武内似乎把情况理解得比寻惠感觉的更严重,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郑重其事地说:

“如果您有需要,白天我可以帮您看护几个小时。”

“那可不行,多不好意思啊。”

“不不不,刚才听您的话,这件事好像是夫人一手包揽了。您叫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我上初中时看护过父亲和祖母。他们一前一后都卧床不起了,家里那叫一个手忙脚乱。所以我也更理解夫人您的立场。”

“哦……原来有过这种事啊。”

这人看似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但是深入了解之后,就愈加觉得他是个苦命人。

“反过来说,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应该不会完全派不上用场。您要是每天能休息个四五个小时,负担肯定会相对减少吧。”

见他如此体贴,寻惠真的感激不尽。

“我绝不会对外泄露您家的情况,何况我也无人可说。这点请您放心。”

“不,我本来就没担心这个……”

她的确认为自己不能第二次倒下了。如今她已然失去独自包揽的心情,又不想再欠满喜子的人情。如果不假思索地婉拒,以后可能会后悔。

“如果您不确定,不如跟梶间老师商量商量吧?”

武内说完,露出了笑容。

是夜,寻惠躺下后,对勋提起了武内的建议。说着说着,她就下意识地提示了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真的很需要帮忙的意思。

“嗯……”勋照旧发出了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的沉吟,继而说,“找看护服务怎么样?”

看来他不怎么赞同。

“可是上回我跟你姐提起,她很不情愿……”

勋在姐姐满喜子面前,也没什么话语权。

而且就算请看护服务,显然也要寻惠自己去调查并联系。眼前就有现成的帮手,所以寻惠不太积极。

“家里还有雪见,就算放一个男人进来,应该也不用担心。”

“我倒是没担心那个。”勋苦笑着说,“如果他跟老太太处不来怎么办?贸然请来一个熟人,万一不合适会很难请走吧?”

“那没关系。只要说我身体恢复了,感谢他的帮助就好。再说我也只打算让他在我还没恢复的期间帮帮忙。”

“嗯,有道理……不过请邻居实在有点……会不会太近了?”勋说了句奇怪的话。

“就是近才好啊。以前不都是左邻右舍的夫人太太和空闲的老人互相帮忙嘛。现在是同样的道理,怎么会太近呢……”

寻惠停下话语,看着勋。

“你是不是对武内先生有什么偏见?”

“话不是这么说的。没这回事。”勋略显强硬地否定了。

“我见他是你的熟人,才这么信任他。而且你还请他去大学讲课了,不是吗?你自己也说,他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啊。”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只是觉得,会不会太依赖邻居了。都说世上最昂贵的东西就是免费,就算是别人的好意,咱们一股脑儿地接受会不会也……”

“我觉得不必在意这么多。武内先生可能觉得缺乏人生意义,才会想帮助别人吧。我看他的态度,只要包一顿中午饭,他就会很爽快地帮忙了。咱家也才刚买了房子,俊郎又是那种状态,花钱不能大手大脚,这样不是正好吗?”

勋又沉吟了一回,翻身背对寻惠。

“但你最好给人家相应的报酬,别欠太多人情。”

虽然不情不愿,但听他的说法,看来是同意请武内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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