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1

事情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发生。

正当我满脑子都是乔安娜和自己的感情事时,却意外地在第二天早上接到了纳什的电话。“我们抓到她了,伯顿先生!”

我吓了一大跳,听筒几乎掉到地上。

“你是说——”

他打断我的话:“你旁边有人吗,会不会听到你说的话?”

“不会,我想应该不会——嗯,也许——”

我恍惚觉得通往厨房的贴着粗呢布的门被打开了一点。

“你方便来局里一趟吗?”

“好的,我马上过去。”

我迅速赶到警察局,被带进里面的一个房间,纳什和巴金斯警官都在。纳什满脸笑意。

“追踪了这么久,”他说,“总算有了结果。”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封信,这一回,内容也全部是用打字机打的。和以往那些信比起来,这封信算是相当客气的:

光是空想去取代一个死去女人的地位是没有用的,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笑话你。快点想办法脱身吧,不然就太迟了。这是对你的警告,别忘了那个女孩的遭遇,快点走远些。

信末还有些略带猥亵意味的字句。

“这封信是霍兰德小姐今天早上收到的。”纳什说。

“想想之前她一直没收到匿名信,真是好笑。”巴金斯警官说。

“谁写的?”我问。

纳什脸上的愉悦神色消退了一些。

他看起来很疲倦,也很担心。他冷静地对我说:“我觉得很遗憾,因为这会给一个可敬的男人很大的打击。但事实就是事实,没准他早就起疑心了。”

“信是谁写的?”我又问了一次。

“艾米·格里菲斯小姐。”

2

那天下午,纳什和巴金斯带着逮捕令去了格里菲斯家。

在纳什的邀请下,我也一起去了。

“那位医生非常喜欢你,”他说,“他在这里没多少朋友,我想,如果不会给你带来太大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陪他一起承担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我说我愿意去。我并不喜欢这份差事,但我想或许自己能帮点忙。

我们按响门铃,说想见格里菲斯小姐,然后被引进起居室。埃尔西·霍兰德、梅根和辛明顿正在喝下午茶。

纳什非常慎重。

他问艾米,可不可以私下跟她谈谈。

她站起身走向我们,我依稀看到她的眼里有一抹猎物被追逐时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完全恢复成平常的热心态度。

“找我?希望不是我的车灯又出了毛病吧?”

她带头走出起居室,穿过客厅,来到一间小书房。

我关上起居室的门时,看到辛明顿的头猛然动了一下,我想一定是法律训练使他察觉到,纳什的神情里带着某种东西。他半直起身。

我只看到这些,就关上了门,跟在其他人身后。

纳什正在表示意见,他平静而准确地向她宣布,告诉她必须跟他走一趟。他拿出逮捕令,念给她听——

我记不确切那些法律名词了,总之罪名是写匿名信,而不是谋杀。

艾米·格里菲斯甩甩头,爆发出大笑。接着喊道:“真是荒唐透顶,竟然说我写了这些卑鄙的东西!你们一定是疯了,这种东西我从来没写过半个字。”

纳什已经把信给艾米·格里菲斯看过了,他说:“这么说,你否认写过这封信,对吗,格里菲斯小姐?”

即使她犹豫了一下,也只是很短的一瞬。

“当然!我从来没见过这封信。”

纳什平静地说:“我必须告诉你,格里菲斯小姐,有人看见你在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去女子学院打了这封信。昨天,你手上拿着一沓信走进邮局——”

“我从没寄过这封信。”

“不错,你确实没有,你在等邮票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故意把信掉在地板上,等某人毫不起疑地捡起来,寄出去。”

“我从没——”

这时门开了,辛明顿走进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艾米?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应该找个法律代表。如果你希望我——”

她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摇摇晃晃地走向一张椅子。她说:“走开,迪克,你走。我不要你!不要你!”

“你需要一个律师,亲爱的姑娘。”

“不要你,我——我——受不了了,我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

他也许明白了,安静地说:“我会陪你到依克山普顿出庭,好吗?”

她点点头,低声啜泣着。

辛明顿走出去,在门廊上碰到了欧文·格里菲斯。

“怎么回事?”欧文粗暴地问,“我姐姐——”

“对不起,格里菲斯医生,我很抱歉,但我们别无选择。”

“你们认为她——应该对那些信负责?”

“恐怕毫无疑问,先生。”纳什说——他转身望着艾米,“你现在就得跟我们走,格里菲斯小姐——你知道,你随时可以请律师。”

欧文哭道:“艾米?”

她迅速走过他身边,看都没看他。

她说:“别跟我说话,什么都别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别那样看我!”

他们走了出去,欧文仍站在原地出神。

我等了一会儿,然后走近他说:“要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格里菲斯,尽管告诉我。”

他像做梦似的说:“艾米?我不相信。”

“也许是弄错了。”我轻声说。

他缓缓说:“要是真的,她绝对不会就这么接受。可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他跌坐进一把椅子,我弄了杯烈酒给他,他一口吞下去,看起来好了一些。

他说:“我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伯顿,可这次你真的帮不上忙,任何人都帮不上。”

门开了,乔安娜走了进来,脸色苍白。

她走向欧文,望着我。

她说:“你出去,杰里,这是我的事。”

我走出房间时,看到她在他的椅子边跪了下来。

3

我一下子没办法完全说清楚接下来二十四小时所发生的事。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彼此不相关的事。

我记得乔安娜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地回来,我试着让她高兴起来,她却说:“现在是谁想做救护天使了?”

她笑得好可怜,说:“他说他不需要我,杰里。他那么骄傲,那么坚强。”

我说:“我的女朋友也不要我……”

我们默默坐了一会儿,最后乔安娜说:“反正伯顿一家现在都没人要就是了!”

我说:“没关系的,亲爱的,我们还有彼此。”

乔安娜说:“不知道怎么的,杰里,这句话现在不能给我什么安慰了……”

4

第二天,欧文来了,非常热心地称赞乔安娜。说她太好了,太了不起了!她那么愿意投入他的怀抱,愿意嫁给他——要是他高兴,他们马上就可以结婚。可他不能那么做。不,她太好了,他不能让她跟马上会在报上大肆渲染的新闻扯在一起。

我很喜欢乔安娜,知道她是个可以共患难的女人,我对他这些外在的粉饰烦透了,于是生气地告诉欧文,用不着他妈的这么高尚。

我走到大街上,发现每个人都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艾米丽·巴顿说她从来没真正信任过艾米·格里菲斯。杂货店老板娘津津有味地告诉别人,她一直认为格里菲斯小姐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眼神——

纳什告诉我,他们早就怀疑艾米了。从她家里,又找出艾米丽·巴顿那本书被割下的部分——藏在楼梯下面的储物柜里,用一张旧壁纸包着。

“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纳什很欣赏地说,“谁也不知道用人什么时候会乱翻你的抽屉,可是,除非要再放东西进去,谁也不会去动那些塞满去年的网球和旧壁纸的小柜子。”

“这位女士好像对那个特别的地方很有兴趣。”我说。

“是的,犯罪者的脑筋通常没有太多的变化。说到那个死掉的女孩,我们还有一点事实可以作证。医生的诊所里少了一个大药杵,我敢打赌,她就是被那玩意儿敲昏的。”

“可那东西不好携带吧。”我反对道。

“格里菲斯小姐可不这么想。她那天下午要去团契,顺便送花和青菜到红十字会,所以随身带了个大篮子。”

“还没找到串肉钎?”

“没有,也许永远也找不到了。那个可怜的恶魔或许疯了,可是不会疯到留下沾有血迹的串肉钎,让我们随时可以找到作为证据。她只要洗干净,放回厨房抽屉就够了。”

“我想,”我总结道,“终归无法找到所有东西。”

牧师是最后才听到消息的,老马普尔小姐显然非常失望,她很热心地跟我谈起这件事。

“这不是真的,伯顿先生,我敢确定这不是真的。”

“恐怕千真万确。你知道,警方一直等着,他们甚至亲眼看到她打那封信了。”

“对,对——他们也许看到了。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那些从书上割下来的部分,也在她家里找出来了。”

马普尔小姐凝视着我,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但是那太可怕了——真是太邪恶了。”

邓恩·卡尔斯罗普太太冲进来加入谈话,问道:“怎么回事儿,简?”

马普尔无助地低声说:“哦,亲爱的,哦,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在担心什么,简?”

马普尔小姐说:“一定有什么事。可是我既老又无知,而且恐怕还很笨。”

我觉得有点尴尬,幸好邓恩·卡尔斯罗普太太把她朋友带开了。

那天下午,我又见到了马普尔小姐,那是在我回家的路上。

她站在村子尽头,靠近克里特太太小屋的桥边。她正在跟梅根聊天。

我很想见到梅根,已经盼望了一整天了。于是我加快脚步,可当我走到她们身边时,梅根却掉头走开了。

我觉得很生气,想要跟上去,但马普尔小姐拦住了我。

“我有话跟你说,”她说,“而且你现在不要去追梅根,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我正要大声反对,她放开我的手,说:“那个女孩很有勇气——非常有勇气。”

我还是想去追梅根,但马普尔小姐说:“现在不要去见她,我说的话不会错,她必须保持她的勇气。”

老太太的保证仿佛给了我某种鼓励,我觉得她似乎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我有点怕,却不知道怕什么。

我没有回家,回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惜我被那个可怕、无聊的老阿普尔顿上校逮着了,他像以往一样,问候我美丽的妹妹,然后又说:“听说那个格里菲斯的姐姐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她是匿名信的主使人,是不是?我根本不相信,可大家都说是真的。”

我表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哦,哦——不得不说咱们的警方真不错,只要给他们时间,没错,只要给他们时间。这种匿名信的事真是可笑——总是那种又瘦又干瘪的老女人干的好事——不过这个叫格里菲斯的女人,牙齿虽然长了一点,长相倒并不太难看。话说回来,这个地方除了辛明顿家的那个家庭女教师以外,也没几个看起来顺眼的女孩子。她倒值得看看,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人家替她做点小事,她都会非常感激。

“没多久以前,我碰到她带着那两个孩子出去野餐,两个孩子在旁边乱跑乱叫。她则在编织,因为线用完了,所以不大高兴。我说:‘要不要我送你到林姆斯托克?我刚好要到那边办点事,十分钟就够了,然后可以再送你回来。’她对离开孩子们有点不安,我说:‘不会有事的,谁会伤害他们呢?’于是她就搭我的便车去买毛线,后来又让我送她回来。就只有这么点小事,可她一直向我道谢,真是个好女孩。”

就在这时候,我第三次看到马普尔小姐,她正从警察局走出来。

5

一个人的恐怖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是怎么形成的呢?恐怖冒出来之前,她躲藏在什么地方呢?

只是那么短的句子,可听过之后就一直忘不了。

“带我走——这里太可怕了——让人觉得好邪恶……”

梅根为什么这么说?她觉得什么东西邪恶呢?

辛明顿太太的死,不可能有什么让梅根觉得邪恶的地方。

那么,那孩子为什么觉得邪恶?为什么?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责任?

梅根?不可能!梅根不可能跟那些信有任何关系——那些既可笑又猥亵的信。

欧文·格里菲斯在北方也碰到过这类案子——是个女学生……

格里夫斯巡官说过什么?

有关青春期的心理……

纯洁的中年妇女受到催眠之后,会说出她们几乎不可能知道的字眼,小男孩在墙上用粉笔乱涂……

不,不,不会是梅根。

遗传?劣根性?在不知不觉中继承了一些不正常的遗传?她的不幸,是她的祖先的诅咒所造成的?

“我不是适合做你妻子的人,恨我要比爱我好。”

哦,我的梅根,我的小女孩。不会!绝对不会!那个老处女缠住你,她怀疑你,说你有勇气,有勇气做什么?

这只是心血来潮,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我想见梅根——迫切地想见她。

当晚九点半,我离开家走到街上,顺路到辛明顿家。

这时,我心里忽然起了一个新念头,想到一个没人怀疑过的女人。

(或许纳什也怀疑过她?)

不可能,太令人不敢相信了,直到今天,我还是认为不可能。可是,又不是这样,不,并非完全不可能。

我加快了脚步,因为我现在更迫切地想马上见到梅根了。

我穿过辛明顿家的大门,来到屋前。

这是个阴暗的夜晚,天上开始飘起小雨,能见度非常低。

我发现有个房间透出一道光线,是那个小起居室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不从前门进去,我换了个方向,悄悄爬到窗户边,躲在一棵大树下。

灯光是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很容易看到里面。

那是一幅很奇怪却又很安详的家庭画面:辛明顿坐在一张大摇椅里,埃尔西·霍兰德低头忙着补一件孩子的衬衣。

窗户半开着,所以我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埃尔西·霍兰德说:“可是,我真的认为那两个孩子都大得可以上寄宿学校了,辛明顿先生。不是因为我盼着他们离开,不,我实在太喜欢他们两个了。”

辛明顿说:“布莱恩或许可以,霍兰德小姐,我决定下学期就送他到我以前的大学预备学校温海斯去。不过柯林还小了点,我宁可让他在家里多待一年。”

“哦,当然,我了解你的意思,而且柯林的心理还比实际年龄更小——”

完全是家常对话——安详的家庭景象——那一头金发又埋首于针线中。

门突然开了,梅根笔直地站在门口。

我立刻发觉她带着紧张的情绪。她紧绷着脸,两眼闪闪发光、坚定有神。今晚,她一点都不显得害羞和孩子气。

她在对辛明顿说话,却没有叫他。(我忽然想起,从来没听到她叫他,她到底叫他爸爸?迪克?还是其他什么呢?)

“我想单独跟你谈一下。”

辛明顿似乎很意外,我想也不大高兴。他皱皱眉,但梅根带着一种少有的坚定态度。

她转身对埃尔西·霍兰德说:“你不介意离开一下吧,埃尔西?”

“哦,当然不。”埃尔西·霍兰德跳起来,看起来非常吃惊,还有些恐慌。

她走到门口,梅根向前走了一步,埃尔西从她身边走过。

有那么一会,埃尔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前面。

她紧闭着嘴,身子挺直,一只手向前伸出,另外一只手拿着她的针线活儿。

我屏住呼吸,突然被她的美震慑住。

现在我一想到她,就想到她当时的模样——纹丝不动地站着,带着那种只有古希腊神话中才有的无与伦比的完美造型。

然后她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辛明顿略带烦躁地说:“好了,梅根,有什么事?你想要什么?”

梅根走到桌边,站着俯视辛明顿。我又一次被她脸上那种坚定,以及我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

接着她开口说了一句话,更把我吓坏了。

“我要钱。”她说。

辛明顿的火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要求而平息,他严厉地说:“不能等到明天吗?怎么搞的?你的零用钱还不够吗?”

即便在当时,我仍然认为他是个讲理而公平的人,只是不太理会别人情绪上的要求。

梅根说:“我要一大笔钱。”

辛明顿坐直身子,冷冷地说:“再过几个月,你就成年了,公共信托会就会把你祖母给你的钱转交给你。”

梅根说:“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问你要钱。”她继续更快地说,“没人跟我多说我的父亲,他们都不希望我了解他,可我知道他坐过牢,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勒索!”

她顿了顿,又说:“我是他的女儿,也许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我向你要钱是因为——如果你不给我的话——”她停下来,缓慢平静地说,“如果你不给我——我就说出那天你在母亲的房间,在药包上动手脚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辛明顿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笑了笑,那不是个善意的微笑。

辛明顿站起来,走向写字台,从口袋里拿出支票簿,开了张支票,小心地把墨迹弄干,然后走回来交给梅根。

“你长大了,”他说,“我知道你想买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不过这是给你的支票。”

梅根看看支票,然后说:“谢谢你,这样可以打发一些日子。”

她转身走出房间,辛明顿看着她走出去。门关上之后,他转身过来,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禁迅速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我发现身边的另一棵树动了一下,纳什督察用手抓住我,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安静,伯顿,看在老天的分上,安静点。”

接着,他拉住我,非常小心地往后退。

走到屋子转角处他才站直身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当然,”他说,“你总是及时地捣蛋。”

“那个女孩不安全,”我着急地说,“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我们一定要把她带离这个地方。”

纳什用力抓住我的手臂。

“你好好听着,伯顿先生。”

6

是的,我在听他说话。

我并不喜欢那么做——但我还是听了他的意见。

但我坚持要在现场,发誓绝对服从命令。

于是,我跟纳什、巴金斯一起,从打开的后门走进屋里。

我跟纳什躲在楼上窗边的天鹅绒窗帘后面。

两点整,辛明顿的房门开了,他经过楼梯口,走进梅根的房间。

我一动也没动,因为我知道巴金斯警官在梅根门背后,我知道巴金斯是个好人,了解他的工作,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保持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等着,心脏狂跳。接着我看到辛明顿抱着梅根走出来,一直走到楼下。纳什和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他抱她穿过房间,走进厨房,然后把她的头放在瓦斯炉边。他刚打开瓦斯,我和纳什就冲进了厨房,打开电灯。

理查德·辛明顿就这么完了,他完全崩溃了。我关上瓦斯,拉起梅根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崩溃了。他丝毫没有多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7

我把梅根带到楼上的房间,在床边等她醒过来,不时咒骂纳什两声。

“你怎么知道她能安全脱身?这样做太危险了。”

纳什用安慰的语气说:“他只是在她每晚入睡前喝的牛奶里加了点安眠药,没别的了。他不敢冒险用毒药,特别是在格里菲斯小姐被捕之后,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这时不能再有任何离奇死亡事件发生。不能用暴力,也不能下毒,不过要是一个不太快乐的女孩,因为母亲的自杀而郁郁寡欢,最后只能将头伸到瓦斯炉里——那么,人们顶多会说她本来就不大正常,母亲的死又使她震惊不已,终于走上了死路。”

我看着梅根说:“这么久了,她还没醒过来。”

“你没听到格里菲斯医生的话吗?心脏和脉搏都很正常——她只是睡一觉,然后就会自然醒来。他说他也常给病人吃这种药。”

梅根动了动,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纳什督察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梅根立刻张开眼睛。“杰里。”

“嗨,亲爱的。”

“我做得好不好?”

“你大概自打出生就靠勒索过日子的吧?”

梅根又闭上了眼睛,然后低声说:“昨天晚上,我本来要写信给你——我怕万一发生什么事,可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写完,信就在那边。”

我走到写字台边,在一本旧笔记本里找出梅根没写完的信。

信以“我最亲爱的杰里”开头:

我正在看以前课本里的一篇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你对我而言,

就像生命少不了食物,

土地少不了甜美的雨水。”

我发现,我还是爱你的,这是我当下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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