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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的遗书  作者:新川帆立

堂上父子回家后,我们又拔了半个小时的杂草,接着处理完手续,便各自离去了。落日西斜,天空遍布红霞。

“没想到丽子小姐是山田川村·津津井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啊。”村山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说道,“如果不是毕业于名牌大学,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司法考试也一次通过,是根本没法去那家事务所工作的呀。”

“的确有不少这样的人,但也不是全部。”我随口搪塞。

不少像村山这样主打个人业务的律师,会对我这种主打涉外业务的律师心存敌意,将我们戏称为“守财奴”。

“头脑聪明还不够,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已经记不清被事务所里那些大叔教训过多少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在大型律师事务所里工作,肯定很忙碌、很辛苦吧?不过作为女性,还是接企业方面的工作更加安全。”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坐在副驾驶席的我略感惊讶,不由得瞥了村山律师一眼。

正巧车子穿过开阔的平原,开进茂密的林地。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我也因此没有看清村山的表情。

“在我认识的律师里,有人曾因遭受怨恨而被杀害了。”

“被人杀害?”我不禁重复了一句。

“是的,是一位女律师。她和我就读于同一所大学,聪明伶俐,长得漂亮又带着一股英气。在我眼中她就像女神一样完美。成绩优异的她大学还没毕业就通过了司法考试,后来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律师。那时我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学生,对她只有仰慕的份儿,也没机会和她产生超越朋友的关系。”

村山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开,难为情似的挠了挠脸。

“就在我二十七八岁,正好和丽子小姐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得知了她的死讯。当时简直无法相信,心思机敏的她居然会年纪轻轻地就丢了性命。”

随后,村山缓缓讲起了她的故事。

当时她在一起离婚案中担任遭遇家暴的女方的代理律师,最终成功让法院判决离婚,女方也得以在新居开启崭新的生活。

她却因此遭到了家暴案中前夫的憎恨。

在那个前夫看来,妻子和自己过得好好的,都怪律师用花言巧语哄骗妻子,两个人的关系才会破裂。

于是那个前夫闯进律师事务所,用刀指着女律师,逼她说出前妻的住处。

“她没有告诉那个前夫。因为一旦把地址告诉他,自己的委托人就又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论那个男人怎样威胁,她都坚持不开口,最终男人刺死了她。”说到这里,村山轻轻吸了吸鼻子,“虽然她头脑敏锐,但也一向高傲冷淡,做事不会热血上头。所以当时的我既疑惑又好奇——能让如此优秀的她不惜豁出性命,律师究竟是种怎样的工作呢?于是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拼命努力,好不容易也成为律师。为了通过司法考试,我花了整整五年时间。”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律师职业生涯来看,我会觉得他年纪有些大,这下就说得通了。

不过律师的工作真有那么好吗?真的值得为之豁出性命吗?我认为自己对工作已经足够尽职尽责,但依然不敢保证能在刀刃对着自己的情况下,将身为律师的责任贯彻到底。

“那么你呢,做了律师后有什么感觉?”村山向我问道。

“这个还不清楚。光是应付眼前的工作就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我似乎还没能到达她的境界。”

二十五到三十岁,这样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律师,明明还有无数想做、能做的事,却在大好年华惨遭不测,多么令人遗憾。若是我遇上这种事,死后恐怕会化作恶灵,永远诅咒这个世界。

“所以当荣治向我提起你时,我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她。”

车子开出山道,驶入宽敞的大街。

“荣治提起过我?”

“当时荣治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为了将这栋别墅作为遗产赠送出去,我们特意列了那份前女友名单。当时他一边咳嗽一边讲个没完,对我说这个女孩怎样怎样,那个女孩又是怎样怎样的。”村山对我微微一笑。

都说男人会在头脑中美化前女友,并且永远藏在心底,我觉得这话不假。不过曾经与荣治交往过的姑娘这次却没几个联络得上,看来还是女人更容易忘记过去啊。

“对了,丽子小姐,打印机的扫描功能你会用吗?”村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会啊,怎么了?”我回道。

“我是个机器盲,而且笨手笨脚的。等到了事务所,帮我扫描一下荣治的遗书吧。上传到网站的部分是纱英小姐帮我扫描的,但如果要鉴定有效性,把封条和信封都扫描一下留作证据会好些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没错。”我轻轻点了点头。

为了否定遗书的有效性,争执的焦点一定会放在“遗书内容是否违反公序良俗”这个问题上。除此之外,对方也有可能提出遗书是伪造的、遗书的内容被替换过之类的观点。

我对遗产继承的案子不太熟悉,因此没考虑到这点。不愧是小镇律师,村山对这方面可能出现的争执应该早已了如指掌。

随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彼此沉默了几分钟后,车子开进旧轻井泽地区时,村山又低声说了一句:“我说,丽子小姐,努力工作固然没错,但也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请你带着她的那一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过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给你压力?”

不知为何,和村山律师说话,感觉就像和自家叔叔说话一样。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您这么对我说真的合适吗?”

当我这样答复村山后,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对我说:“不过也有句话叫‘美人命薄’哪。”

当我们来到位于旧轻井泽的民生律师事务所楼前,时间是下午五点,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冬季高原上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

村山的车开得很粗野,再加上他那辆便宜的小型车减震效果很糟糕,我有点晕车。刚到目的地我便立即下车,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村山也随即下来,走近事务所所在的建筑,抬头仰望着二楼。

他先是“咦”了一声,然后叫道:“侧面的窗户被人砸破了!”

正面倒是一切正常。

事务所所在的小楼与右侧建筑只间隔两米左右,中间是一条极为狭窄的胡同。我走到村山旁边,抬头朝小楼右侧的墙壁上望去。果然,二楼的玻璃窗被砸了一个窟窿。

这栋小楼年代已久,楼层不算高。在建材超市里随便买把梯子,应该就能爬到二楼的窗户旁。

“闯空门?”说着我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先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村山掏出钥匙,在小楼正面左侧打开一扇仅允许一人通过的卷帘门,随后走进去,登上了楼梯。

我跟在他身后。

上次遇到这种事还是前年,只不过当时我要抓的是一个潜入我家的内衣贼。回想那时的自己,真是出乎意料地冷静。

整个事务所还没有刚刚待过的别墅的客厅大。房间差不多十叠大小,整体呈细长状,靠外摆着一套简易的会客用沙发,最里侧则是一张办公桌。

看来村山既没找秘书,也没雇员工,一切工作都自己承担,与配备个人秘书和律师助理的我截然不同。

“屋里被人翻过。”村山说着向房间内侧走去,我跟在他后面。

房间两侧都装有落地式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摆满了书本和老杂志。一些原本摆放在书架上的文件夹被人抽了出来,如今散落在地板上,我凑过去仔细一看,发现里面保管着过往案件档案。

办公桌的抽屉也被人拉开,大敞在那里。

村山蹲在地上,哗啦哗啦地翻着文件。

“丢了什么东西吗?”

听到我的话,村山摇了摇头:“虽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但并没有物品丢失,这是怎么回事?”

村山站起身来,叉腰环视四周。

我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

桌上放着三个装着黑色液体但没装满的马克杯、一个塞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再旁边是一个香烟盒——一根香烟露着头。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纪念品模样的高尔夫球形状的镇纸,以及一本似乎两个月都没翻过的台历。

文件散落在这些装饰品之间,上面又压了好几层文件夹,似倒非倒地保持着绝妙的平衡。

“桌子上也被翻得一团乱。”我望着办公桌说道。

村山堵在我面前,仿佛要挡住我的视线。

“桌子原本就是这样。”说罢,他难为情地移开目光。

我差点惊掉下巴——这么脏乱的桌子也能用来工作?我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邋里邋遢的样子。我坚信保持办公桌的整洁能提高工作效率。

“啊!对了,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检查。”村山绕到桌子后方,朝桌下看去,“保险箱不见了。”

完全看不出这家事务所会有什么值得放进保险箱里的值钱货。

“里面放的是?”

听了我的问话,村山回过头来。“荣治遗书的原件,还有一些重要文件。保险箱设置了两个五位数密码锁,估计是小偷没能打开,于是把保险箱整个儿偷走了。”

我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表示市内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到了那边,等人员整备好就会过来,请稍微等待一阵子。

挂掉电话,我再次转身向村山问道:“能想到什么线索吗?”

“荣治的遗书已经在网上公开了,其他文件也只对极少数人有意义。”

“保险箱多大尺寸?”

“长、宽、高各三十厘米,虽然很沉,但也不是不能带出去。”

我立刻向脚下看去。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毯上,没有留下丝毫保险箱的拖痕。毛毯的毛本来就短,又被人踩得非常实,就算有重物拖过,恐怕也很难留下痕迹。

我回到接待处,仔细查看门框下方,发现在差不多三十厘米高的位置有一处金属擦撞的痕迹。

“这里有一处磕碰的痕迹。”

随后,我倒退着走下楼梯,检查楼梯边角的防滑垫,查看楼梯上是否有磕碰的痕迹。如果盗贼把保险箱从二楼滚到一楼,说不定会磕到楼梯上。

正当我刚刚退到一楼时,后背突然撞到什么东西。

“啊,不好意思。”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顿时感到心惊肉跳。

我保持着蹲姿回过头去,一双黑色男士皮鞋映入眼帘。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双品质优良的高级货,但似乎有一阵子没擦了,显得脏兮兮的。

视线上移,看到的是一个体态发福的男人,他身着一件十分得体的衬衫。

四周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面庞。但通过对方那狸猫塑像[通常摆放在日本的商店及普通人家里,寓意招财招福。]般的体态,我立即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津津井律师。”我低声说。

从津津井律师身后传来金治总裁粗重的声音——“津津井律师,怎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下意识地明知故问了一句。

津津井律师望着我,只见他快活地微笑着,鹅蛋般的脸上布满褶皱。

“这正是我想问的。最近好吗,剑持律师?”

津津井律师和金治走进事务所,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狭窄了。

“抱歉,现在自我介绍有些迟了。我是森川金治先生的代理律师,敝姓津津井。”津津井恭恭敬敬地说着,从高级鳄鱼皮名片夹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村山。

村山郑重地用双手接过名片。

“我想想,我的名片用完了……不对,钱包里应该还有一张。”说着,他从钱包中取出一张已经翘了边的名片。

我站在村山和津津井中间观望。

此处共有三位律师在场,却各有各的打算。

村山是荣治的代理人,他的工作是执行荣治的遗书。

我是筱田的代理人,目的是基于荣治的遗书,让自称“凶手”的筱田获得荣治的遗产。

也就是说,从主张荣治遗书有效的立场来看,我与村山处于同一阵线。

津津井是金治的代理人。如果荣治的遗书成立,那么遗产就会从金治的眼皮底下飞走,全部归凶手所有。因此,津津井要做的是否认遗书的有效性。

津津井简明扼要地向我们表示,尽管金治主持了凶手选拔会,但他本人更希望能否定遗书的有效性。

一旦遗书的有效性被否认,相当于荣治没有留下遗书,他的遗产也将全部归法定继承人所有。荣治没有配偶及子女,法定继承人就只有父母——金治及惠子。

金治之所以参加凶手选拔会,是因为万一遗书生效,需要选出一个不会影响到森川药业利益的“凶手”,即森川药业的新股东。

原来如此,的确符合金治谨慎的行事风格。

“剑持律师在凶手选拔会上的优异表现,给金治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津津井用一副揶揄的口吻说,“要是剑持律师再接再厉下去,遗书说不定真的会被判有效。所以金治先生才会解雇其他顾问律师,来找我商量这件事。多亏了剑持律师,我才得到了这么大的客户,真不枉我一手将你培养起来啊。”

津津井面带微笑地望了金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在事务所里负责带她的人是我,您放心吧,她的本事与我相比还差得远”。

我直勾勾地瞪着津津井,他也面无表情地瞪着我。

就在这时,村山出言打破了沉默:“难得你们过来查看遗书的原件,但是非常抱歉,律所的保险箱遭窃了。”

“遭窃了?”金治立即问道。

“是的,整个保险箱都被偷走了。”村山的语气显得若无其事,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这时候被偷了?!肯定是不方便给我们看,你藏起来了吧?”金治逼近我和村山,像是想要一把揪住我们。

“恰好相反。”我立即开口说道,“这件事对我和村山律师来说才是最麻烦的。要是遗书原件丢失,遗书的有效性也就无从谈起。反过来说,金治先生,你是这件事最大的获利者。”

原本最该激烈反驳的村山反而安抚我说“算了,算了”。

津津井律师清了清嗓子,坐在接待处的沙发上。他的身子太重,压得沙发嘎吱作响。

“剑持律师,你们主张荣治的遗书有效有胜算吗?”他似乎是想探我们的底,“在我看来很难被判定为有效。唉,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要是你在这种毫无胜算的案子里插上一脚,给自己光辉的履历染上污点,未免太可惜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种小伎俩只能吓唬到三流水平的律师。

我天生是愈挫愈勇的性格,因此听了津津井的话,反而涌现出无穷的斗志。

“嗐,感谢您的关心。”我用开朗的语气回道,“我却更担心津津井律师。要是输给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律师,您这‘日本最强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我捡起放在地板上的提包。

“因违反公序良俗而判无效,的确是个有趣的论点,许多民法学者都对此产生过浓厚的兴趣。”

我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

津津井顿时变了脸色。

“难道说那是……”

“没错,正是意见征求书。”

在法庭上,当双方就法律法规的解释问题出现争议时,法官有时会参考从学者那里得到的意见征求书来解释法条。

关于法律法规的解释,原本就不是靠讲道理能轻易得出答案的,许多情况下即使经过漫长的讨论,最终依旧无法得出结论。在法庭上也不例外,双方律师常常会为了一个问题争执得不可开交。在这种情况下,有时就连法官也难以裁决。

到了这种时候,学者的意见征求书就是一种有效的参考材料了。法官们在念书的时候,学的都是法律界泰斗编写的教材。

如果编写教材的专家学者都支持某一种解释,那么意见征求书将毫无疑问成为引导法官判断的绝佳材料。

“上至法学界泰斗,下至年轻有为的法学新人,整个日本的民法学者都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发声。支持我们所持观点的学者为数不少。”

津津井顿时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少在那里虚张声势了。那些学者大都保守得很,怎么可能会掺和这种豪门秘事?”

我将那沓文件慢慢放回包里。

“要是觉得我在虚张声势,那也随您高兴。”

“为了这个,恐怕你烧了不少钱吧?那帮家伙可是一个比一个贪。”

津津井律师说得没错,想得到一封专家学者的意见征求书,要掏的钱可不少。毕竟学者大多清贫,所谓的“意见征求书经济”自然也就根深蒂固地存在,他们也能从中获得一些灰色收入。

“那是自然。您付给我的少得可怜的奖金,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

姑且算是报了被蛮横扣除奖金的一箭之仇,但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泄愤。

津津井用鼻子哼了一声,双臂在胸前交叠。

“无所谓,能给出意见的人我也会找。法律圈里和我有着多年交情的学者多着呢。”

这时,我望向津津井律师的脚下。

“话说回来,津津井律师,与其担心这个问题,不如多担心一下尊夫人。”

津津井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啰。您身上的衬衫干净整洁,只有鞋子脏兮兮的,难道尊夫人没有为您擦过?该不会是因为家庭关系不太和睦吧?”

津津井猛地站起身来。

“用不着你瞎操心!”他抬高音量吼道。

只见津津井狠狠地瞪着我,活像一只煮熟了的章鱼。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津津井流露出私人情绪,差点被他这副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但毕竟挑起事端的是我,为了在气势上不落下风,我依然毫不畏惧地回瞪着他。

津津井假装清了清嗓子,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金治先生,看来是白跑了一趟。咱们都还有事要忙,回去再说吧。”

金治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跟在津津井身后离开了事务所。

两人走后,村山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你可真行。”他一个劲儿地挠着脑袋,“伤了男人的自尊,是会遭到怨恨的。”

“嗯?”我不太了解村山的意思。

“唉,蛮同情津津井律师的,要换作我我也受不了。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每个男人都会把自尊看得非常重要,甚至比钱和命都重要。有些人被伤及脸面后,甚至有可能与对方以命相搏。”

我一时间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发蒙。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村山打了个哆嗦。

“男人不能容忍家庭不和被别人知道,尤其是老婆出轨这种事。在居酒屋之类的地方向老板娘发发牢骚还好,但如果是会在职场上打交道的大老爷们儿就绝对不行。因为这样一来,他心中的自我形象就崩塌了。”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作“心中的自我形象”?

“等等,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个人隐私被暴露的确令人烦躁,至于拼个你死我活什么的,未免太夸张了吧?”

村山摇头否认:“不,这对男人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像我这种干巴巴的老头也就算了,本来也没什么面子可丢。但像津津井律师那样重面子、自尊心强的男人,在委托人面前被你伤害到心中的自我形象,他一定会对你恨之入骨。”

我的确只是怀着恶作剧的心理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

“总之,津津井律师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将你击垮,估计他也去收集专家学者们的意见征求书了。”

听到这句话,我反倒笑出了声,不停摆手。

“这个倒无所谓,哪个学者会为这种儿戏般的案件写意见征求书呢?”

村山顿时一脸惊讶地问道:“这么说,刚才那些文件是……”

“当然是拿来吓唬他的了。就让他去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意见征求书疲于奔命、浪费时间吧。趁此机会我们就继续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

村山望着我微微一笑:“丽子小姐智计百出,比起循规蹈矩的涉外律师,说不定你更适合来做我这样的小镇律师呢。”

说着,村山拿起办公桌上的香烟盒,从里面抽出那根露头的香烟,点上了火。

我也叹了口气,向后往沙发上一倒,将胳膊搭在扶手上。

“警察怎么还没来?话说回来,今天发生的事可真不少。”

听了我的话,村山吐出一口烟圈,随即表示:“可不是嘛。”

刚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立刻起身问道:“要来点水吗?”但村山已经捂着脖子蹲在了地上。

我慌忙跑到村山旁摩挲着他的后背。村山叼在嘴里的香烟掉到了地板上,为了防止起火,我立刻将它踩熄了。

“你没事吧?”

然而村山的脸色越来越紫,明摆着不像没事的样子。

“丽子……小姐……”村山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来,“我的……这家……事务……所……送给……你……”

只见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眼睛半睁半闭,口水也从嘴角滴落下来。

我完全搞不清他的用意。

“我才不要你这个破破烂烂的事务所!”我一边喊着,一边用力拍打村山的后背,“喂,村山律师,你坚持住!”

村山似乎还想张嘴说话。

直到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应该赶快叫救护车。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手机,但手不停地颤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掏出来。

“我和……她……律师……”话未说完,村山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请你带着她的那一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费尽全力挤出这句话后,村山再也不动弹了。

只见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午睡的猫咪那样侧面着地倒在地上。那件不怎么合身的衬衫到处都是褶皱。

我一时愣在原地,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背上。

仿佛只要我一动弹,就会有什么东西化为碎片。

“打扰了!遭到偷窃的是这儿吗?”

楼下传来一阵喊声,但我仿佛患了耳鸣,感觉那声音来自远方。

“我们是警察,现在上楼方便吗?”

伴随着大声的叫喊,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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