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园  作者:杨本芬

仁受明知自己不行,种田的决心却不改当初。他总是避着秋园,企图下田学做事。一次,他悄悄去田里学耘禾——他们的田已包给满老倌种,无需亲自耘禾。等他回到家,简直成了个泥人,连眼镜上都糊着泥巴。

仁受坐在椅子上,对之骅说:“快给我看看,我的大拇趾缝里又痒又痛。”之骅蹲在地上,把他的大拇趾掰开,看到两条黑肥的牛蚂蟥正缠在一起吸血。之骅好容易把蚂蟥捉出来,仁受脚趾缝里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之骅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这两条蚂蟥身上,拿块石头把它们砸成了肉酱。

山分到了每家每户,连扒柴都不能随便到别家山上去扒。仁受家的山本就分得不好,杂柴早就被砍得干干净净。

一次,一位好心人让给他们家三十斤劈柴,仁受执意要去担。雨后天晴,路尚未干透,很滑,仁受一下就把脚给崴了。虽然没断骨头,却扭了筋,拖了两个多月才能正常走路。

脚一好,仁受又想着出门做事。一天,一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之骅和秋园正要去找,他喜洋洋地回来了,远远就喊道:“秋园哎,秋园哎,我起了个大早床,把后背菜地里的草割干净了。”秋园心想:后背菜地里根本没有草,该不是把那块韭菜割掉了?赶紧跑到菜地去看,地里的韭菜果然让仁受铲得干干净净,一根也不剩。

仁受的疝气病又发作了,阴囊肿得像个葫芦。痛起来人就像暴怒的狮子,呼天喊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这头爬到那头,床板跟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只要秋园和之骅稍不留神,仁受就往墙上撞,要么就飞快地往门前塘里跑,只想尽快结束这生不如死的痛苦。

之骅和秋园只能在一旁陪着哭,毫无办法。后来听人说,用嘴巴含着一口盐水,对着肚脐眼使劲吸,能减轻一些疼痛。每次仁受感觉自己要疝气痛了,秋园就赶快泡一碗盐开水,对着他的肚脐使劲吸,但也没多大用处。

每痛一次都要脱层皮。秋园总担心仁受有一天会痛死。于是再苦再累,秋园也不让仁受做重活,砍柴、扒柴、挑水、挖土、种菜这等事从不让他帮忙,尽可能让他多躺在床上,免得气往下坠。

一九五一年,秋园又生了个男孩。仁受替他起了个小名,叫田四,以此纪念他们家有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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