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员和师范生

我们生活的爱犬  作者:马塞尔·埃梅

女演员住在克兰古尔街,两室的一个小套间,家具陈设也很简朴。她拥有的珠宝首饰,哪怕变卖百分之一,也相当可观了,譬如住房,她足可以搬进树林大街最漂亮的私邸。然而,爱娃·格罗布罗人既美丽又聪慧,尽量避免因为摆阔而惹麻烦,就因为她畏惧税务机关的触角,同样怕那些经济稽查员:他们跟踪身穿水貂皮大衣、开凯迪拉克高级轿车的姑娘,顺藤摸瓜,就能一直找到黑市交易或者黄金走私、权力交换或者外汇买卖的非法团伙。爱娃是个现代女演员,无论在沙龙聚会还是时髦酒吧,无论在大使馆举办的鸡尾酒会上,还是上流社会的海滨浴场里,从来见不到她的踪影。在德国占领时期,她前往法国乡间,完成了艰难的学艺阶段,从非法商人的洗衣机里清光他们的现钞,从而也明白了,国内的那些大财主、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在金碧辉煌中再也不能安生,只能在默默无闻的店铺里,临天井的三室普通公寓房中讨生活,这样国家的嗅觉就嗅不出他们的存在。因此,一想到去小白床舞会上,或者科尔尼洛夫狂欢节上演出,她就不由得心生怜悯,鄙夷地哑然失笑。她只满足于在本街区走动,让人见到她那修长曼妙的身影、天生的忧容、深沉的目光,而那双眼睛却邪性得不可思议。还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商贩、小职员、要养家糊口的人和煤气公司雇员,盯着看她,因性情而异,浑身战栗中流露欲望或激荡的心潮。然而,这群人当中也有隐秘的巨头、坐拥万金的“可怜人”、私藏巨资的“潦倒者”,以及假作穷人,身家实为六百倍的百万富翁。爱娃生活简朴尽人皆知,这就让他们有了信心,添了胆量。隔三岔五,大家就得知,本街区的一个零售商,或者朱阿兵团的一名前上尉,或者无讼可诉的一名小律师,忽然开枪自杀了,而且怪就怪在,死者都没有留下一文钱。

女演员准备下楼到邻近的一家小酒馆吃饭,正巧一名肉铺伙计登门。小伙计圆圆的脸蛋儿红扑扑的,还解下围裙,换上了他那身最漂亮的套装。

“杜卡斯先生送给您一块里脊肉。”伙计有点儿唐突地说道,随后声音温柔地补充一句:“还有,这是给您的玫瑰花。”

爱娃·格罗布罗明白,老板送给她一块肉,伙计送给她一束玫瑰花。总的说来,她对肉铺老板兴趣不大。黑市中与其相关的那些大佬儿,每年能赚上一千万至一千五百万,在她眼里也只是一般人物。反之,她对肉铺伙计倒产生了兴趣,因为她猛然想到,三个多月以来,因迷恋她而绝望自杀者,还没有一个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而扮演荡妇的女演员圆满的生涯,应当由各种年龄的尸体铺成。于是她将肉铺伙计让进屋,请他坐下。

“稍等,”她说道,“这些花插进花瓶,我就来陪您。”

沙哑的声音喃喃说出“我就来陪您”,再用呆滞的眼神强调这句话,肉铺伙计听了,险些晕过去。然而,女演员回来,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声调就变得不冷不热,眼神恍惚,仿佛心不在焉地询问他的生活、所做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用态度的变化拉开这场致命游戏的序幕,四十八小时之内,必定将她选择的受害者置于绝望的境地。肉铺伙计心有点儿不踏实,声音可怜巴巴地开始讲述。

他名叫阿德里安,家住法国东部,是乡村教师的儿子,毕业于高等师范学院。他同大多青年那样,在国家机构中找不到工作,即使找到他们学有所长的职务,待遇也实在太不像话。他只好另寻出路,永远放弃时下异常过剩的自由职业,于是当上了肉铺伙计。

“在肉铺干活,基本上,是不是(他还讲大学里教授的民间语言),基本上,是不是,我心里就想,牛排啊,中午和晚上,每天我都能吃上。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迟早有一天,是啊,我能娶了我那老板的女儿。不过,我要告诉您一件事,就是我见到您之后,现在,我更渴望您了,格罗布罗小姐。”

女演员一听,脸色就变了。绯红色爬上她的面颊,内心的火焰照亮她的眼睛,那眼神不再那么邪性。一言以蔽之,她爱上了阿德里安。有些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罕见的天赋,命定成为征服者,但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有某种弱点。爱娃十八岁那年,立志进一个大部当公文撰稿员,然而她连续参加六次中学会考都失利了,只好放弃梦想,投身扮演荡妇的演艺生涯,不过,虽然她的追求失意,考试六连败,但她始终心存一种秘密的柔情:艳羡思想的修饰和大学文凭。

爱娃双臂搂住阿德里安的脖子,向他表白了爱情,感叹道:

“啊!对我谈谈希腊人,向我说说拉丁语!给我讲讲诗歌和哲学!”

阿德里安扎了一束花,插进荷马、索福克勒斯、维吉尔和塞涅卡[约公元前4—公元65,古罗马雄辩家、悲剧作家、哲学家、政治家,著有《论天命》《论智者不惑》《论宽恕》《论道德》等],他还有力而匆忙地概述了《纯粹理性批评》。聆听所有这些美的知识,爱娃感到,她那颗扮演荡妇的女演员冷酷的心,开始舒展了,犹如经夜的花冠,在拂晓的光芒爱抚下绽放。“玫瑰花”和“主人”[这两个词原文为拉丁文]一齐倾倒。一个长吻锁定了这种相属的关系。

“阿德里安,我的爱,”爱娃喃喃说,“我有一段隐情,必须以实相告。我是……上帝啊……我是个扮演荡妇的演员。”

肉铺伙计脸色唰地变了,白得吓人。

“我依然爱您,”他回答,“可是,你什么都不要瞒我。”

于是,爱娃讲述了没有通过中学会考,到乡间学艺,不法商人受到清洗,赃物窝藏点吐出财富,脑袋瓜儿开了瓢,匆匆忙忙从国外追回财物,还有那些豪华首饰,她都不稀罕戴,她走过的地方,总留下尸体、孤儿寡母和流淌的眼泪。藏在心中这段辛酸的隐私,现在讲出来,她又愧疚又沉痛,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阿德里安无比震惊,同时心下明白,现在依赖于,仅仅依赖于他,引领这个不幸的女子坚决走上正路。他不逃避自己的责任,不再讲他认为适于引诱一个杰出女子的大众语言,而要使用另一种更加硬朗的语言。

“首先,”他说道,“过去的事,必须一笔勾销。如果您渴望我娶您,这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原文为拉丁文]’(这里再现了师范生)。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同被您引上绝路的那些男人,彻底断绝接触。第二件事,就是放弃所得的不义之财。”

“我要尽量补偿那些受害者的家庭,余下的,就散财做慈善事业。可是,我的爱,我们结婚之后,靠什么生活呢?”

“这不用您犯愁,爱娃。我是肉铺伙计,管吃管喝,还挣工钱,而且,不声不响,也总会有您的排骨吃。还不算背着老板,我也设法搞一点儿黑市交易。”

“我这边儿,也能重新拾起乡下的老关系,买的东西给我让点儿价,当然正经办事,正派做人,买回的奶酪,到巴黎每公斤能卖一千二百法郎。”

“这样,用不了两年,就会有我们的肉铺啦!”老师范生高兴地嚷道。

过去似乎已经抹掉了,而富裕安宁的幸福生活的前景也明晰起来。这对定了终身的人越说越兴奋,不由得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突然,爱娃浑身一阵惊抖,那双美目充满恐惧的神色。这栋楼对面的人行道边上,站着一个穿戴很平常的男人,他抬眼望着她的阳台,右手则插在他的外衣兜里。

“阿德里安,快跑过去,他要自杀!去告诉他,我全还给他,一苏钱也不少!”

肉铺伙计冲到走廊,三步并成两步跑下楼梯。爱娃心慌意乱,两腿发软,双手揪住窗帘,极度不安地注视那人的举动,就在昨天,她还玩弄那个可怜人,把他送上绝路。那人动作缓慢,从外衣兜里抽出手。爱娃望见手枪钢身的闪亮。她那颗摆脱旧角色的可怜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缓慢地,那人举起枪,齐他脑袋的高度。缓慢地,他转过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顶在上面。在一秒钟的瞬间,爱娃感到魂飞天外。幸好那人是左撇子,他在慌乱中忘记了这一点,直到要扣动扳机时才发觉,就急忙换手。阿德里安趁这换手的工夫,穿过街道,扑到他身上,夺过他的手枪,丢进下水道的洞口里。

这天,爱娃顾不上吃饭,跑遍克利希大街,寻找一个街头卖艺者。那人是个驯兽师,名叫朱利尤斯,受爱娃的煽动,他狂热起来,只抱着一个念头,在一次公开表演中,干脆让他那几头狮子吃掉自己,而演出恰恰定在这天晚上。

朱利尤斯穿一身旧套装,脚下趿拉着拖鞋,在他的大篷车附近小步踱来踱去。自从他迷恋上了爱娃,一周时间,他就消瘦了七公斤以上,面颊刀削一般,已经像死人那样惨白。

“朱利尤斯,”爱娃对他说,“放弃这种糟透了的打算吧。”

“不要这么指望了,”驯兽师正色回答,“在您目光的注视下,被我驯养的猛兽利爪撕烂,在我想来,没有比这更甜美的事。”

“朱利尤斯,不要那么自私。您想一想,要丢下妻子、孩子和狮子,没了您,他们都无法得到安慰。放弃吧。”

“不可能。我全部解决了,连这场命定的演出的细枝末节都安排好了。我已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况且……”

朱利尤斯住了口,凑近爱娃的耳朵小声说:“我听见了我老婆的声音。我们先分开,到广场木马转盘附近见面。”

一个尖厉的声音从大篷车里传出来,召唤朱利尤斯,而爱娃在走开的当儿,刚好瞧见车门口出现一个女人:矮个头儿,瘦削的面孔,看样子脾气很暴。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嘟囔一句:“这个畜生,又死到哪儿去啦?我还跟他说过,不准走远。”

爱娃和朱利尤斯又见了面,二人进了白色广场的一家咖啡馆,接着交谈。他们谈了一刻钟,还是毫无进展。爱娃怎么恳求都没用,驯兽师寸步不让,一心想死。

“既然如此,朱利尤斯,我就得全对您说了:我就要嫁给一个受过教育的纯洁青年,但是结婚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就是从此,我得做一个无可指责的女人。难道您就希望我可悲的过去的污点,又来弄脏现在这张白纸吗?您想一想,我的新生掌握在您的手中。您感情冲动自杀,就会把我抛进深渊!”

驯兽师承认,这事情确实难办,但还是声称爱莫能助。他跟死亡有约。面对这种拒不接受任何恐吓的意志,爱娃无计可施,急得在大理石圆桌下绞着双手。

“我没别的法儿了,”她说道,“只能去找朱利尤斯太太。也许她肯帮我的忙。”

一想到自己移情别恋,让朱利尤斯太太逮个正着,驯兽师就惊慌失措,万分恐惧受到责骂,便不再坚持。他不仅以人格发誓,不再伤害自己的性命,而且还以人格保证,每天吃两片钙片,以便补回一周狂热焦虑所掉的七公斤体重。爱娃心情舒畅,走在勒皮克街的上坡路上。须知这样舒畅是基于心安理得,但也必须指出,有时邪念也会令人产生轻松之感。然而此时此刻,爱娃是因问心无愧才感到轻松。她看见前面十五步至二十步远走着一个人,从背影认出是个穷人。正是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在前一天跪倒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向她表达爱情,而这个扮演荡妇的演员的全部回答,就是抛去谜一般的微笑,以及令人难以捉摸的目光:也正是这种目光和微笑,能让男人丧失理智。目睹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两眼发直,理性也肯定部分流失,再听到他这样高声表白,她品味到一种残忍的快意。

“我不过是萨玛里坦百货商场的一名员工,”那小伙子朗声说道,“但是,用不了四十八小时,我就会将一笔财富奉献到您脚下。”

现在,爱娃看着这个迷恋者的背影,心里惶恐得要命。下午三点钟,他为什么不在萨玛里坦百货商场的班上呢?他不去上班,必是准备干坏事,甚至犯罪。她不寒而栗,已经想象到这个不幸的职员由于她的过错而走上不归路,死于非命,成为一个正派勤劳家庭的耻辱,而残疾的母亲、身为宪兵的父亲,都会因为儿子犯罪而没脸活在世上。

快到勒皮克街上端时,萨玛里坦的职员停下脚步,看了看桑杜画廊橱窗展示的绘画作品,然后走进画店。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没出来,爱娃就进去看看。画廊只有他一个人,似乎在仔细鉴赏摆在最显眼展台上的一幅油画。

“没想到会见到您,”年轻人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微笑着说道,“您喜爱绘画?这里的画作,您最喜欢哪幅?告诉我,您就拿走。我去跟画商结账。”

他说着,凝视他梦中的情人,一饱眼福。他也太眼馋,太天真了,不由得伸出舌头舔嘴唇,就好像真把人家吃下去了似的。

“您有母亲吗?”爱娃问道。

“有哇。”

“她是残疾人吧?”

“是的。”萨玛里坦商场职员低下头,回答道。

“您还有位父亲?”

“对。”

“他是宪兵对不对?”

“不错。”小伙子喃喃回答,一大滴眼泪流下脸颊。

她那伟大心灵的正派女人的直觉,看来没有欺骗爱娃。母亲确实是残疾人。父亲确实是宪兵。至于儿子,虽然天生好色,也不失为好儿子。爱娃拉起他的手,慢声细语向他指出,一位母亲的心,很容易被她孩子的过错所击碎,父亲的心也同样,受不了耻辱和不名誉。

“我并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女人,”爱娃还补充道,“我很快就要结婚了。将来,我也要做母亲,我孩子的父亲,虽然不是宪兵,毕竟还是个正派人。”

一个人只要还没有被罪孽炼成铁石心肠,唤起他的良好情感就从来不是徒劳无益的。萨玛里坦商场的年轻雇员痛哭流涕,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扔到远处。他稍微褪下裤子,从右侧大腿处抽出一卷画,是他巧妙隐藏起来的。然而,爱娃还是很不安。

“告诉我,画商在哪儿呢?”

年轻人愈发泪如雨下,指着店铺内侧挂着天鹅绒门帘的一间小屋。爱娃真怕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径直走过去,用一只手颤抖着撩开门帘。桑杜画廊的老板,德·德科斯特先生手腿被捆,躺在地板上。绑缚解开之后,他丝毫也没有发脾气,只因他超级喜欢冒险,甚至觉得这次历险扭转得太快,还不过瘾。事情很容易就和解了。

整整一周时间,爱娃就这样补漏洞,特别关注被她原先淫邪的目光征服的男人,尤其是为了讨好她而倾家荡产的那些人。她不知疲倦,走遍大街小巷,寻访看门人和咖啡馆伙计,这里割断一个还有气儿的上吊者的绳索,那里训诫一个为情欲所困的酗酒者,在犯罪的悬崖边上,制止一个燃起作恶欲念的有家室的人。她那清亮的美目,现在闪耀着悔悟和同情的光芒,能平复男性的心荡神迷,止熄他们眼中好色的邪念闪光。全部得救了。到了晚上,爱娃疲惫不堪,但是心里乐滋滋的,看着克兰古尔街她这小套间,阿德里安和她就在这里共进晚餐。饭后,他们一起学点拉丁文、几何学,将近晚上十点钟,肉铺伙计便告退。一天晚上,他要离去的当儿,爱娃语气迟疑地对他说:

“阿德里安,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儿,不过,我还有点儿担心。您受的教育那么扎实,也许要笑话我。无所谓!您想啊,近几天,我想到上帝,我想到天使。我渴望祈祷。”

“我也同样啊。”这名高等师范毕业生、激进派小学教师的儿子说道。

从这天起,他们养成了习惯,每次见面,总一起背诵一小段祈祷词。二人结婚定的日子临近了。眼下,双方各自努力,为婚后过上舒适的日子做准备。阿德里安受到老板的器重,他也善于赢得顾客的好感,境况相当不错。至于爱娃,她偿还了受害者的损失、分别补偿了孤儿寡母,还齐头并进两项任务:将她余下的财产分赠给慈善机构,再去乡下,以官价购买奶酪销售到黑市。

不到半个月,爱娃就以匿名的方式,将多笔巨额钱财分赠给各家慈善机构,终于清算了令人痛恨的过去,从前扮演荡妇的女演员找回她青春的心灵,重新焕发出全部光彩。不料,一名经济和税收高级监察员,注意到流入慈善机构账上的善款,怀疑其来源,便追溯源头,一直找到了泉眼。一天傍晚,黄昏时分,爱娃来到圣文森特街一家商铺,放下五公斤奶酪,出来走在人行道上,有个男人上前搭话,正是那名经济和税收高级监察员。他亮明了来头,语气粗暴地说道:

“您向穷人捐赠的善款,数额惊人。您必须说明这种财富的来源,必须缴纳税款和滞纳金,还有巨额罚金。”

“我怎么付得起?我全给出去了。”

“认倒霉吧!”监察员驳了一句,“那您就去坐牢。再不然……”

他点到为止,不过,他目光发亮,还吧嗒了一下好色的湿嘴唇,这就足以提醒爱娃,这名监察员是个色鬼。在心中祈祷几句之后,她就拉起那人的手,请他陪着她走。他们登上塞尼山街的台阶,这个男人以为自己得逞了。然而,爱娃带他走进圣彼得小教堂,倒让他开始有点儿担心。

“您就待在那儿,”爱娃指着墙角,低声对他说,“别动地方。”

一个女人离开了忏悔亭,爱娃接替进去。善良的老教士听着忏悔,他有点儿耳背,而爱娃压低声音,却让蹲在墙角的高级监察员听个明明白白,从头至尾,正是我上文所讲述的内容。监察员心中万分称奇,踮着脚尖走开,临走出教堂时,他将一张十法郎的票子塞进了募捐箱里。

话说如今,这对未婚夫妇已经结婚成家。他们勤劳而节省,打算明年初盘下一家肉铺。眼下,肉铺伙计辅导爱娃准备她的中学会考。假如她考取了,那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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