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鹰翼行动  作者:肯·福莱特

1

这是终生难忘的一刻。

每个人都在尖叫,没有人听得清对方在说什么,他们都想同时拥抱保罗和比尔。

盖登对着电话咆哮:“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奇迹啊!他们就这么走进了门!奇迹啊!”

有人大喊道:“我们打败了他们!我们打败了那帮王八蛋!”

“我们成功了!”

“听到了吗,达德加!”

布菲像疯了一样狂吼起来。

保罗环顾自己的朋友,意识到他们之所以甘愿冒险留下来就是为了救他,不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盖登放下话筒,过来同保罗和比尔握手。保罗眼中噙泪,说:“盖登,我刚给你省下了一千二百七十五万美元——我想你应该请我喝一杯。”

盖登给他倒了一杯烈性苏格兰威士忌。

保罗喝下六个星期以来的第一口酒。

盖登对着话筒说:“有人想同你说话。”他将话筒交给保罗。

保罗说:“喂。”

他听见汤姆・沃尔特那甜腻的声音:“你好啊,伙计!”

“万能的上帝啊。”保罗带着疲惫和放松的语气说。

“我们正在想你们跑哪儿去了呢!”

“过去三小时里,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回到酒店的,保罗?”

保罗没有力气给沃尔特讲述完整的经过。“基恩有一天给我们留下了很多钱。”

“太好了。上帝啊,保罗!比尔怎么样?”

“他有点激动,但总体还好。”

“我们都很激动。哦,上帝啊,听到你的声音简直太好了!”

话筒里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保罗?我是米奇。”米奇・哈特是EDS公司的前总裁,“我就说嘛,咱们的意大利街头斗士一定会出来的。”

“鲁丝怎么样了?”保罗说。

汤姆・沃尔特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们一定用的是电话会议系统,保罗想。“保罗,她很好。我刚同她通过话。基恩正在给她打电话。她在用另一部电话。”

“孩子们都还好吧?”

“嗯,都好。鲁丝听到你回来的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好吧。现在我让比尔同你们说话。”保罗将话筒交给比尔。

保罗刚才说话的时候,一个名叫胡拉姆的伊朗员工也到了。他听说发生了越狱,就去监狱附近的街上找保罗和比尔。

胡拉姆的到来让杰伊・科伯恩担心起来。科伯恩有好几分钟因为激动和喜悦而忘了思考别的事,但现在他恢复了自己的身份——西蒙斯的副手。他静静地离开了套房,找到了另一扇打开的门,进入房间,给德沃兰奇克家打去电话。

西蒙斯接起电话。

“我是杰伊。他们回来了。”

“很好。”

“这里非常不安全。他们电话里使用真名,大家走来走去,还有伊朗员工也来了……”

“另开一间单独的房。我们马上过来。”

“好。”科伯恩挂上电话。

他下楼到服务台,要求在十二楼开一间有两个卧室的套房。这很容易——酒店里有几百个空房间。他用了个假名,而办事员没有让他出示护照。

他回到盖登的套房。

几分钟后,西蒙斯走进来,说:“挂断该死的电话。”

与达拉斯保持通信畅通的鲍勃・扬放下了话筒。

随西蒙斯之后进来的乔・波赫开始拉上窗帘。

不可思议,西蒙斯突然成了发号施令者。EDS海外公司的总裁是这里职位最高的人,一个小时前,他还告诉汤姆・沃尔特,“阳光男孩们”——西蒙斯、科伯恩和波赫——似乎毫无用处、效率低下。但现在,他却想都没想就服从了西蒙斯。

“检查一圈,乔。”西蒙斯对波赫说。科伯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营救队在等待的这几周里已经探查过酒店及其周边,波赫现在要去看如今是否有异样。

电话响了。约翰・豪威尔接起电话。“是阿波尔哈桑。”他对其他人说。他听了两分钟,然后说:“稍等。”他捂住话筒对西蒙斯说:“阿波尔哈桑是我同达德加会面时的翻译。他的父亲是达德加的朋友。他在他父亲家,刚接到达德加的电话。”

房间里阒然无声。

“达德加说:‘你知道美国人都逃出监狱了吗?’阿波尔哈桑说:‘不知道。’达德加说:‘找到EDS公司的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找到了恰帕罗恩和盖洛德,他们必须将他们押送回来。还有就是,我愿意重新商量保释金的问题,我愿意将其降到更合理的水平。’”

盖登说:“让他滚。”

“好吧。”西蒙斯说,“让阿波尔哈桑给达德加说,我们正在寻找保罗和比尔,但我们认为达德加本人应该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豪威尔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对阿波尔哈桑说话。

西蒙斯转身对盖登说:“给美国大使馆打电话,嚷嚷起来也无妨,就说是他们将保罗和比尔送进监狱的,而现在监狱被攻陷了,我们不知道保罗和比尔在什么地方,但我们认为大使馆应该为他们的安全负责。说起来要可信。大使馆里肯定有伊朗间谍——我敢打赌,达德加会很快就知道我们给大使馆说了些什么。”

盖登去打电话了。

西蒙斯、科伯恩和波赫,以及保罗和比尔,一同转移到了科伯恩在上一层开的房间。

科伯恩为保罗和比尔点了两份牛排套餐。他让酒店的人将套餐送到盖登的套房——没有必要让闲杂人等进出新的房间。

保罗洗了个热水澡。他已经期待很久了,毕竟他已经有六个星期没洗澡了。他在安静洁白的浴室里狂欢。热自来水,芬芳的香皂……他再也不会视这些幸福为理所应得了。他将加斯尔监狱的味道从头发里洗掉,等着他的是干净的衣服——有人从希尔顿酒店取回了他的行李箱,被捕之前他一直待在那里。

比尔也冲了个澡。他的喜悦感已经消失了。走进盖登套房的时候,他认为噩梦已经结束了,但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没有速度达音速两倍的飞机等着将他送回家。达德加通过阿波尔哈桑传递的消息,西蒙斯的出现,新的安保措施——转移到这个套房,波赫拉上窗帘,食物需要中转——都让他认识到,逃亡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还是不妨碍他享受牛排套餐。

西蒙斯仍然很不安。凯悦酒店靠近美军入住的艾文酒店,以及艾文监狱和一个军火库——这些都是容易被革命者攻击的目标。达德加的电话也令他忧心。有许多伊朗人都知道EDS公司的人住在凯悦酒店——达德加可以轻而易举就查到,并派人来搜索保罗和比尔。

西蒙斯、科伯恩和比尔在客厅商量这件事的时候,电话响了。

西蒙斯盯着电话。

电话又响了。

“谁他妈知道我们在这儿?”西蒙斯说。

科伯恩耸耸肩。

西蒙斯拿起电话说:“喂?”

他顿了顿。

“喂?”

他挂断电话。“没有人说话。”

这时,保罗穿着睡衣进来了。西蒙斯说:“换上你的衣服。我们要离开了。”

“为什么?”保罗抗议道。

西蒙斯重复道:“换上你的衣服,我们要离开了。”

保罗耸耸肩,返回卧室。

比尔觉得难以置信。他们又要开始逃了!不知道为什么,外面都乱成了那样,达德加还在公事公办。可是谁会为他工作呢?警卫逃出了监狱,警察局被焚毁了,军队投降了——谁还能执行达德加的命令呢?

魔鬼及其使徒,比尔想。

保罗穿衣服的时候,西蒙斯来到楼下盖登的套房。他将盖登和泰勒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对外宣称,保罗和比尔要在这儿过夜。你们明天早上全都到我们那儿去。早上七点离开,装作去上班的样子。不要提行李包,不要退房,不要付账。乔・波赫会在外面等你们,他会找到一条安全的路径。我现在就要带保罗和比尔离开——在明天早晨之前,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好的。”盖登说。

西蒙斯回到楼上。保罗和比尔已经准备好了,科伯恩和波赫正在等西蒙斯。他们五人朝电梯走去。

下楼的时候,西蒙斯说:“现在,我们要泰然自若地离开这里。”

他们到达了底层,走过宽敞的门厅,进入前院。两辆路虎揽胜就停在那里。

他们穿过前院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大轿车开过来,四五个衣衫褴褛的人手持机关枪跳下车。

科伯恩嘟哝道:“哦,浑蛋。”

五人继续前进。

革命者朝门卫跑去。

波赫拉开第一辆路虎揽胜的车门,保罗和比尔钻了进去。波赫发动汽车,迅速开走。西蒙斯和科伯恩进入第二辆车,紧跟其后。

革命者进入了酒店。

波赫沿着瓦纳克高速公路行驶,这条路经过凯悦酒店和希尔顿酒店。透过汽车引擎声,他们听见持续不断的机关枪声音。行驶了一英里,在高速公路与巴列维大道的交叉口上,他们遇到了一个路障。那里距希尔顿酒店不远。

波赫停下车。比尔环顾四周。几个小时前,那对将他们送到凯悦酒店的伊朗男女的车也曾穿过这个路口,但那时这里还没有路障,只有一辆被焚毁的轿车。而现在,这里多了几辆正在燃烧的汽车、一个路障,以及一帮手持各种武器的革命者。

其中一个革命者朝路虎揽胜走来,波赫摇下车窗。

“你去哪儿?”革命者用流利的英语问。

“我去阿巴斯・阿巴德我岳母的家。”波赫说。

比尔想:上帝啊,这是多么白痴的谎言。

保罗别开脸,望向别处。

另一个革命者上来用波斯语说了几句。第一个男人翻译道:“你们有烟吗?”

“没有,我不抽烟。”波赫说。

“好,走吧。”

波赫驶上沙汉沙希高速公路。

科伯恩开着第二辆车停到革命者旁边。

“你跟他们是一起的?”一名革命者问。

“是的。”

“你有香烟吗?”

“是的。”科伯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摇出一支来。他的手在发抖,烟老不出来。

西蒙斯说:“杰伊。”

“是的。”

“把整包烟都给他。”

科伯恩将整包烟都给了革命者。革命者挥手让他们离开。

2

鲁丝・恰帕罗恩躺在床上,但却没睡着。这里是达拉斯,她在尼费勒家。突然电话响了。

她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电话铃声停了,吉姆・尼费勒的声音说:“喂?她在睡觉。”

“我醒着。”鲁丝大叫。她跳下床,披上睡袍,走入走廊。

“是汤姆・沃尔特的妻子珍。”说着,他将电话递给了她。

鲁丝说:“你好,珍。”

“鲁丝,好消息。保罗和比尔获释了。他们出狱了。”

“哦,感谢上帝!”鲁丝说。

她还没有想到保罗该如何离开伊朗。


艾米丽・盖洛德从教堂回来后,她母亲说:“汤姆・沃尔特从达拉斯打来电话了,我说你会打回去的。”

艾米丽抓起电话,拨打了EDS公司的号码,找沃尔特接电话。

“嗨,艾米丽。”沃尔特拉长腔调说,“保罗和比尔出狱了。”

“汤姆,太好了!”

“发生了越狱事件。他们很安全,保护他们的人训练有素。”

“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还不确定,但我们会继续向你通报最新消息。”

“谢谢,汤姆。”艾米丽说,“谢谢你!”


罗斯・佩罗同玛戈躺在床上。电话铃声将两人都惊醒了。佩罗伸手拿起话筒。“是我。”

“罗斯,我是汤姆・沃尔特。保罗和比尔出狱了。”

佩罗困意顿消。他坐起来说:“太好了!”

玛戈睡眼蒙眬地问:“他们出狱了?”

“是的。”

她笑道:“哦,太好了!”

汤姆・沃尔特说:“监狱被革命者攻陷,保罗和比尔就逃出来了。”

佩罗大脑飞速转动。“他们在什么地方?”

“在酒店。”

“那很危险,汤姆。西蒙斯在那里吗?”

“呃,我同他们对话的时候,西蒙斯不在。”

“让他们去叫他。泰勒知道电话号码。让他们离开酒店!”

“好。”

“马上叫大家到公司去。我过几分钟就到。”

“好。”

佩罗挂断电话。他下床穿上衣服,亲了亲玛戈,跑下楼梯。他穿过厨房,冲出后门。门卫惊讶地看到他如此早起床,说:“早上好,佩罗先生。”

“早。”佩罗决定开玛戈的捷豹。他跳上车,沿着车道开往大门。

最近的六个星期,他都觉得憋屈抑郁,仿佛被装在了爆米花机里。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仍然一无所获。坏消息总是接踵而来——他没有取得任何进步。现在,事情终于取得了进展。

他在弗雷斯特街上飞奔,不惜闯红灯、超速。将保罗和比尔弄出监狱还算简单,他想,现在他必须将他们弄出伊朗。这最困难的部分还没开始。

接下来的几分钟,达拉斯参与营救行动的人都聚集在了弗雷斯特街的EDS总部:汤姆・沃尔特、T.J.马尔克斯、梅夫・斯托弗、佩罗的秘书萨利・沃尔瑟、汤姆・卢斯律师,以及米奇・哈特——他已经不再为EDS公司工作了,但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同民主党的关系帮助保罗和比尔。

到目前为止,同德黑兰谈判组的沟通都在五楼的比尔・盖登的办公室进行,而梅夫・斯托弗在七楼悄悄地同非法的营救队联络,并予以支持,他打电话都用的是密码。现在,他们都认识到西蒙斯是德黑兰的关键人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可能是非法的。所以他们都转移到斯托弗的办公室,那里也更加隐秘。

“我要立即去华盛顿。”佩罗告诉他们,“我们最好能搞到一辆军用飞机。”

斯托弗说:“我不知道星期天有没有从达拉斯-沃斯堡机场到华盛顿的飞机——”

“包一架。”佩罗说。

斯托弗拿起话筒。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需要秘书在这里二十四小时看守。”佩罗继续道。

“我来办。”T.J.说。

“军方答应帮我们,但我们不能靠他们——他们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最有可能的选择是,所有人驾车到土耳其。如果实施这个方案,我们就得在边境等他们,或者——如果有必要的话——飞到伊朗西北部,将他们救回来。我们必须组建土耳其营救组。博尔韦尔已经在伊斯坦布尔了。舒维巴赫、斯卡利和戴维斯在美国——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在华盛顿见我。我们可能需要一个直升机飞行员、一个固定翼飞机飞行员,以防我们需要潜入伊朗。萨利,给玛戈打电话,让她给准备好行李——我需要便服、一个手电筒、一双晴雨靴、保暖内衣、一个睡袋,还有一顶帐篷。”

“好的。”萨利离开了房间。

“罗斯,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T.J.说,“玛戈也许会被吓到。”

佩罗不禁叹息:T.J.就是这样爱争辩,但他是对的。“好。我回家自己做。你跟我来,我打包的时候,咱们好继续谈。”

“好的。”

斯托弗放下电话说:“一架里尔喷气式客机已经在拉弗机场等您了。”

“好。”

佩罗和T.J.下楼,分别上车。他们离开EDS公司总部,在弗雷斯特街上右拐。几秒钟后,T.J.瞟了眼速度计,发现自己开到了八十迈,而前方驾驶妻子玛戈的捷豹的佩罗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华盛顿的佩奇机场,佩罗碰到了两个老朋友:比尔・克莱门特及其夫人莉塔。克莱门特是得克萨斯州州长,也是前国防部副部长。克莱门特说:“嗨,罗斯!你星期天下午到华盛顿来干什么?”

“我是来做生意的。”佩罗说。

“别扯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克莱门特咧嘴笑道。

“你有时间吗?”

克莱门特有时间。于是三人坐下,佩罗将保罗和比尔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完后,克莱门特说:“你可以同一个人谈谈。我把名字给你写下来。”

“星期天下午我怎么找得到他?”

“我去找他。”

两人走到一部付费电话旁。克莱门特投入一枚硬币,拨打了国防部的总机,表明了身份。他要求将电话转接到这个国家最高级的一名军官的家中。他说:“得克萨斯的罗斯・佩罗同我在一起。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军队的好朋友,我要你帮他。”然后他将电话递给佩罗,走开了。


半个小时之后,佩罗来到国防部地下室的作战室里,被电脑终端所包围,同六名将军谈话。

他从未见过这些将军,但他觉得他们是朋友——他们全都知道他发起的关注越战战俘运动。

“我想把两个人从德黑兰救出来。”佩罗说,“你们能用飞机把他们运出来吗?”

“不行。”一位将军说,“我们在德黑兰非常被动。我们的多申・托佩空军基地被革命者掌控。加斯特将军藏在美国军事援助顾问团总部的地下室里,被一帮暴徒包围。我们无法联系上他们,因为电话线被切断了。”

“好的。”佩罗说,他大概猜到了这个回答,“那我就自己动手。”

“伊朗在半个地球之外,而且还在革命当中。”一位将军说,“你自己动手可不容易。”

佩罗说:“‘公牛’西蒙斯在那边帮我。”

他们沸腾起来。“他妈的,佩罗!”一位将军说,“这对伊朗人来说可太不公平了!”

“是啊。”佩罗咧嘴一笑,“我可能需要自己飞过去。你们能给我德黑兰和土耳其边境之间所有机场的名单吗?”

“当然。”

“你们能查出那些机场能起降吗?”

“看看卫星图片就明白了。”

“那雷达呢?能不能避开伊朗人的雷达飞到那里?”

“当然可以。我们给你一幅五百英尺高度的雷达图。”

“太好了!”

“还有别的要求吗?”

这简直就像去麦当劳一样容易!

“目前就这些。”他说。

将军们开始打电话。


T.J.马尔克斯拿起电话,是佩罗打来的。

“我找到飞行员了。”T.J.告诉他,“我给拉里・约瑟夫打了电话,他曾是大陆航空公司在越南和老挝的负责人,如今在华盛顿。他找到了合适人选——迪克・道格拉斯和朱利安・卡诺齐。他们明天就到华盛顿。”

“太好了。”佩罗说,“我已去过国防部,他们无法用飞机把我们的人运出来——美军被困在了德黑兰。但我搞到了各种地图,我们能自己飞进去。我现在需要一架能飞越大西洋的喷气飞机,机上人员齐备,并且装备有单边带无线电通话器,就像我们在老挝用过的那种,可以让我们从飞机上打电话。”

“我马上去办。”T.J.说。

“我在麦迪逊酒店。”

“知道了。”

T.J.开始打电话。他联系了两个得克萨斯州的包机公司,但他们都没有可以飞越大西洋的飞机。但第二家公司建议他联络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商用飞机公司。如果这家公司都不能帮忙,那他们就不知道谁可以帮忙了。

T.J.想到了欧洲。他给卡尔・尼尔森打了个电话。尼尔森是EDS公司的管理人员之一,正在欧洲给马丁航空公司做一套方案。尼尔森回话说,马丁航空公司不愿飞伊朗,并告诉了他一家愿意飞的瑞士航空公司的名字。T.J.给瑞士打去电话,结果发现那家公司今天也停飞伊朗了。

T.J.又给住在巴黎的布兰尼夫国际航空公司的副总裁哈里・麦基罗普打电话。麦基罗普出去了。

T.J.只好向佩罗承认失败。

佩罗想到了一个主意。他依稀记得,博蒙特的得克萨斯州光学仪器公司总裁索尔・罗杰斯有一架BAC 111或者波音727,他不确定是哪种。他也没有罗杰斯的电话号码。

T.J.打查询电话,但罗杰斯的电话没有记录。他又给玛戈打电话,结果她有。他终于找到罗杰斯,但对方说飞机已经卖了。

罗杰斯知道华盛顿一家名为“奥米尼国际”的公司可以租飞机。他将那家公司的总裁和副总裁的家庭电话号码告诉了T.J.。

T.J.给总裁打去电话。对方不在家。

他又给副总裁打,对方在。

“你们有能飞越大西洋的飞机吗?”T.J.问。

“是的。我们有两架。”

T.J.松了口气。

“我有一架707,一架727。”那人说。

“都在什么地方?”

“707在沃思堡的米彻姆机场——”

“太好了,就在附近!”T.J.说,“那飞机上有单边带无线电通话器吗?”

“当然有。”

T.J.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走运。

“这架飞机装饰得非常豪华。”副总裁说,“本来是一位科威特王子订购的,结果他没有要。”

T.J.对装饰不感兴趣。他询问了价格,副总裁说这由总裁做主,总裁晚上出去了,但T.J.可以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电话找他。

T.J.让EDS公司副总裁、前越战飞行员杰夫・海勒同海勒的两个朋友去检查飞机。海勒的朋友一个是美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另一个是随机工程师。海勒说,飞机看起来不错,但要飞行过后才知道有没有别的问题。“装饰太奢侈了。”他笑着评论道。

第二天早上七点三十分,T.J.给奥米尼公司总裁打电话,当时后者正在洗澡。总裁已经同副总裁通过话,他觉得这笔生意可以做。

“好。”T.J.说,“那机组人员、地面设施和保险——”

“我们不包租飞机。”总裁说,“我们只租飞机。”

“有什么区别?”

“就像是打出租和租车的区别。我们的业务是后者。”

“我们是做电脑生意的,对航空公司一无所知。”T.J.说,“尽管你一般不做这些事,但你能不能帮我们提供所有的设备和人员?我们会付给你们钱的。”

“这些事非常复杂。光是保险就……”

“但你会帮我们,对吧?”

“是的。”

后来T.J.了解到,这些事确实非常复杂。这笔交易的独特性没有打动保险公司,保险公司也讨厌被催促。很难判断EDS公司要遵守哪些规定,因为EDS公司并不是航空公司。奥米尼公司要求EDS公司在一家美国银行的离岸支行存入六万美元。这些问题由EDS公司驻华盛顿的经理加里・费尔南德斯以及达拉斯的律师克劳德・普查利尔解决了——合同是销售示范租赁合同,在当天快结束时执行。奥米尼公司在加利福尼亚找到了机组成员,将他们送往达拉斯,驾驶飞机飞往华盛顿。

星期一午夜,飞机、机组成员、后备飞行员,以及营救队的剩余成员都到华盛顿与罗斯・佩罗会合。

T.J.创造了奇迹。

3

2月11日,星期天,谈判组——基恩・泰勒、比尔・盖登、约翰・豪威尔、鲍勃・扬,以及里奇・加拉格尔——外加拉西德、凯茜・加拉格尔和名叫布菲的狗是在凯悦酒店度过的。他们基本没有睡觉,暴徒就在不远处攻击军械库。一部分军队似乎也加入了革命,因为袭击中动用了坦克。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在墙上轰出了一个洞,攻了进去。从黎明开始,就有橘红色的出租车陆续将武器从军械库运送到战斗仍然十分激烈的地方。

谈判组一直保持着同达拉斯的电话通信——豪威尔躺在盖登房间客厅的沙发上,话筒紧贴着耳朵。

拉西德一大早就走了。他不知道其他人要去哪儿——藏身地点不允许透露给任何伊朗人。

其他人收拾好行李,将行李箱留在房间里,待有机会回来取。西蒙斯没有做过这样的指示,他当然也不会同意这么做,因为打包好的行李表明EDS公司的人不再住这儿了,但他们都认为西蒙斯太谨小慎微了。七点过几分钟——而不是西蒙斯规定的七点——他们聚集到盖登房间的客厅里。加拉格尔夫妇带了箱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去上班。

他们在门厅遇到了酒店经理。“你们去哪儿?”他狐疑地问。

“去公司。”盖登告诉他。

“你们不知道外面正在打内战吗?整晚我们都在给革命者提供食物。他们问这里有没有住美国人,我说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你们应该上楼躲起来。”

“生活得继续啊。”盖登说。他们全走了出去。

乔・波赫在路虎揽胜中等他们,心头直冒火。因为他们晚出来十五分钟,而西蒙斯命令他必须在七点四十五分回去。

他们朝轿车走去,基恩・泰勒看到一个酒店员工正在停车。他上前问道:“街上什么情况?”

“到处都是路障。”那人说,“酒店车道尽头就有一个。你们不应该出去。”

“谢谢。”泰勒说。

他们都上了车,跟着波赫的路虎揽胜。大门旁的门卫正专心把香蕉形弹夹往冲锋枪里塞,但却怎么也塞不进去,他们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三辆车。

外面的景象非常可怕。军械库的许多武器流入了从未操作过武器的十多岁的男孩手中,这些孩子挥舞着武器,大叫着跑下山,跳上车,开上高速公路,朝空中乱开枪。

为了避开路障,波赫绕了个路,沿着沙汉沙希高速公路朝北驶去。在与巴列维大街的交叉口上,还可以看到一个被遗弃的路障——被焚毁的汽车和横在路上的树干——但把守路障的人正在庆祝,一边大声欢呼,一边朝空中射击,三辆车径直驶了过去。

接近藏身处时,他们进入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他们驶入一条狭窄的街道,半个街区后,他们穿过大门,进入一个有围墙的花园,园中的游泳池里没有水。德沃兰奇克的家占据了一座两层楼公寓的底层,房东太太住楼上。他们全进了屋。


星期一,达德加继续寻找保罗和比尔。

比尔・盖登给布加勒斯特打去电话,一组忠实的伊朗骨干员工仍坚守在电话机旁。盖登得知达德加的人已经打过两次电话,同两个秘书谈过话,询问哪里可以找到恰帕罗恩先生和盖洛德先生。第一个秘书说,她一个美国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当然是大胆的谎言——她已经为EDS公司工作四年,认识公司的每一个人。第二个秘书说:“你得同罗伊德・布里格斯先生谈,他现在是公司负责人。”

“他在哪儿?”

“他离开伊朗了。”

“那他不在的话,谁是公司负责人?”

“基恩・泰勒先生。”

“让他同我说话。”

“他现在不在。”

秘书们给达德加的手下兜了个大圈子,上帝保佑她们!

里奇・加拉格尔一直同他在军队里的朋友保持着联系(凯茜担任一个美军上校的秘书)。他给艾文酒店打去电话,美国军官大部分都住在那里,得知“革命者”已经去过艾文酒店和凯悦酒店,拿着保罗和比尔的照片找人。

达德加的固执简直不可思议。

西蒙斯决定,他们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离开德沃兰奇克的家。

他们原本安排的是五个男人逃亡,但现在有十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条狗。

他们只有两辆路虎揽胜。普通的车绝不可能运载这么多人,更别提要在雪中行驶了。

他们需要第三辆路虎揽胜。科伯恩给马吉德打电话,吩咐他再去弄一辆。

那条狗让西蒙斯担心。里奇・加拉格尔打算将布菲装在帆布背包里。如果他们必须步行或骑马穿越山区里的边境,狗儿只要叫一声就可能让他们丧命——而布菲见到任何东西都会叫。西蒙斯对科伯恩和泰勒说:“我要你们两个把这条该死的狗处理掉。”

“好。”科伯恩说,“我来带它出去遛弯,然后直接放掉。”

“不。”西蒙斯说,“我说处理掉的意思是,永远地解决掉。”

凯茜是最大的问题。那天晚上,她觉得不舒服——“女人的毛病。”里奇说。他希望通过卧床休息一天能让她更坚强些,但西蒙斯对此并不乐观。他对大使馆的表现火冒三丈。“国务院想把一个人弄出来并加以保护的话,有数不清的办法。”他说,“把他们装进箱子,或者当作货物运送……如果他们真心想做,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比尔开始觉得自己是所有麻烦的源头。“为了救两个人而让九个人冒生命危险,这并不明智。”他说,“如果保罗和我不在这儿,你们都不会有危险——你们可以等在这儿,直到飞离伊朗的航班开始运行。也许保罗和我应该主动到美国大使馆避难。”

西蒙斯说:“如果你们去大使馆,达德加决定扣押别的人质怎么办?”

科伯恩想,在保罗和比尔回到美国之前,西蒙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离开他的视线的。

街边大门的门铃响了,大家顿时僵住。

“去卧室,但要安静。”西蒙斯说。

科伯恩来到窗户边。房东太太依然认为这里只住着两个人,科伯恩和波赫。她从未见过西蒙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房子里有十一个人。

科伯恩看到房东太太穿过院子,打开大门。她在那里站了几分钟,同科伯恩看不到的某人谈了几句,然后关上大门,独自回来了。

听到门关上,房东太太上楼之后,科伯恩才说:“没事了。”

他们将德沃兰奇克家的厚衣服抢劫一空,以备高山跋涉所需。保罗想:如果托妮・德沃兰奇克知道这些大老爷们儿把她的抽屉翻了个遍,一定会含羞而死的吧。结果他们找出了一堆帽子、外套和毛衣,但大都不合身。

之后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等待马吉德再去找一辆路虎揽胜,等待凯茜身体好转,等待佩罗将土耳其营救组搭建完成。

他们通过贝塔盒式磁带录像机观看过去的足球比赛。保罗同盖登玩金兰姆牌。那条狗让所有人都心神不宁,但科伯恩打算到最后一分钟才割断它的喉咙,以防计划改变,它还可以活命。约翰・豪威尔读了彼得・本奇利的《深海潜行》——他在来伊朗的飞机上看了部分电影,但因为飞机在电影结束前就降落了,所以他错过了结尾,他不知道好人是谁、坏人是谁。西蒙斯说:“谁想喝酒就喝吧,但如果我们要快速行动的话,最好不要让酒精存留在我们体内。”虽然西蒙斯发出了这种警告,但盖登和加拉格尔还是悄悄地将杜林标酒混进了他们的咖啡。门铃又响了,他们又藏了起来,但来人又是来找房东太太的。

这么多人都挤在客厅和三个卧室里,但他们的脾气都非常好。控制不住脾气的只有基恩・泰勒。他和保罗为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几乎将冰箱里的食材用光了。但等他从厨房里出来后,却发现其他人已经将晚餐吃得干干净净。他咒骂他们是一群贪婪的猪,他们哄堂大笑。泰勒每次生气他们都会这样。

晚上他又生气了。他睡在科伯恩旁边,而科伯恩鼾声如雷,吵得他不得入睡。他甚至叫不醒科伯恩,让他停止打鼾,这让他更加生气。


那天晚上,华盛顿下雪了。罗斯・佩罗疲倦而又紧张。

他同米奇・哈特一起,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不遗余力地劝说政府派飞机将他的人从德黑兰救出来。他在国务院见到了副国务卿戴维・牛森,在白宫见到了托马斯・V.彼尔德以及卡特总统的年轻助理马克・金斯伯格,后者负责联络白宫和国务院。他们正全力以赴地制定用飞机将滞留德黑兰的一千名美国人救出来的计划,并不打算为罗斯・佩罗单独设计方案。

佩罗只好亲自去土耳其,于是到体育用品商店购买了防寒衣物。租用的波音707已经从达拉斯飞到华盛顿,帕特・斯卡利从杜勒斯机场打来电话说,飞行中发现了一些机械问题——发射机应答器和惯性导航系统没有正常工作,一号发动机耗油的速度比正常速度快一倍,机舱内可用的氧气不足,没有备胎,水箱阀门被冻住了。

机械师修理飞机的时候,佩罗同EDS公司副总裁莫特・梅尔森坐在麦迪逊酒店里。

在EDS公司,有一帮特殊的人,比如T.J.马尔克斯和梅夫・斯托弗,每当遇到公司主业,也就是电脑软件业之外的问题,比如关注战俘运动,得克萨斯反毒品运动,以及营救保罗和比尔,佩罗就会找他们帮忙。尽管梅尔森没有参与佩罗的特别项目,佩罗还是将营救计划全盘告诉了他,他也表达了祝福——他认识保罗和比尔,早在担当系统工程师的时候,他就同他们一同工作过。在公司经营方面,他是佩罗最得力的助手,即将担任EDS公司总裁(佩罗将继续担任董事会主席)。

佩罗和梅尔森讨论了EDS公司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及其问题。他们都知道,开这次会的原因是佩罗也许无法从土耳其回来了,但他们都没说出口。

在某些方面,这两个人天差地别。梅尔森的父亲是俄裔犹太人,存了两年钱才买到从纽约到得克萨斯的火车票。梅尔森兴趣广泛,既擅长体育,又热爱艺术——他打手球,是达拉斯交响乐团的成员,本身弹得一手好钢琴。梅尔森曾拿佩罗和他的“鹰”开玩笑,称自己的亲密同事是“梅尔森蟾蜍”。但在很多方面他又很像佩罗,他思想前卫,行为大胆,提出的主意经常令EDS公司许多传统的管理人员感到惊讶。佩罗指示说,倘若自己有何不测,他的所有股票都由梅尔森代为打理。EDS公司将继续由一位领袖管理,而不是一群官僚。

佩罗商量公司事务,操心飞机,怨恨国务院的时候,心底深处最担心的其实是他的母亲。露露・梅・佩罗的身体每况愈下,佩罗想同她在一起。如果她在他去土耳其的时候过世了,他就永远见不到她了,这会令他伤心欲绝。

梅尔森知道佩罗在想什么。他中断正式交谈,问罗斯:“罗斯,为什么不派我去呢?”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代替你去?你已经尽到责任了——你去过伊朗。你在土耳其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你需要同你母亲在一起。”

佩罗非常感动。莫特本不必说这些话,他想。“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很想答应下来,“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让我考虑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让梅尔森代替他冒险。“听听别人是怎么看的。”他拿起话筒,找到达拉斯的T.J.马尔克斯。“莫特主动提出替我去土耳其。”他告诉T.J.,“你怎么看?”

“这主意糟透了。”T.J.说,“你从一开始就参与这个项目,你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将所有他需要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你了解西蒙斯,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莫特不知道。西蒙斯不了解莫特,你知道西蒙斯对他不了解的人是什么态度——他不会相信这种人的。”

“你说得对。”佩罗说,“不能这么干。”

他挂断电话。“莫特,我非常感谢你的提议,但去土耳其的人必须是我。”

“那你定夺吧。”

几分钟后,梅尔森离开了,乘坐包租的里尔喷气式客机返回达拉斯。佩罗又给EDS公司的梅夫・斯托弗打去电话。“现在,你们要轮班工作,保证睡眠。”佩罗说,“我可不想同一群僵尸谈话。”

“好的!”

佩罗自己也补充了睡眠。

凌晨两点,电话吵醒了他。是帕特・斯卡利从机场打来的——飞机的机械故障解决了。

佩罗搭出租车前往杜勒斯机场。车在结冰的路面上开了三十英里,让他心惊肉跳。

土耳其营救队集合完毕:佩罗、帕特・斯卡利和吉姆・舒维巴赫、年轻的罗恩・戴维斯、波音707飞机机组成员、两名后备飞行员——迪克・道格拉斯和“涂鸦”朱利安・卡诺齐。但飞机还需要一个华盛顿买不到的备用零件。负责飞机租赁合同的EDS公司经理加里・费尔南德斯有一个朋友在纽约的拉瓜迪亚机场从事某家航空公司的地面保障工作。他打电话把朋友叫醒,帮他找到了零件,送到了一架飞往华盛顿的飞机上。同时,佩罗在机场的一张长椅上睡了几个小时。

他们在凌晨六点登上飞机。佩罗惊讶地打量着飞机的内饰。飞机上有一个放着特大号床的卧室、三个吧台、一套复杂的高保真音响系统、一台电视、一个配了电话的办公室,长毛绒地毯,皮革蒙面的座椅,以及天鹅绒墙壁。“这里看上去就像波斯妓院。”佩罗说,尽管他从未见过波斯妓院。

飞机起飞了。迪克・道格拉斯和“涂鸦”卡诺齐立刻蜷缩起来,睡着了。佩罗试着学他们那样——接下来的十六小时他都无事可做。飞机飞到大西洋上空,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毕竟,他大可将保罗和比尔留在德黑兰碰运气。没有人会指责他——营救他们是政府的工作。大使馆现在也确实有能力将他们毫发无损地救出去。

但另一方面,达德加也可能将他们投入监狱关二十年,而考虑到以前的表现,大使馆也许无法保护他们。如果革命者抓住了保罗和比尔会怎样?用私刑杀死他们?

不,佩罗不能让自己的人冒这样的险——这不是他的风格。营救保罗和比尔是他的责任——他不需要母亲告诉自己这一点。问题是,他现在让更多的人面临着风险。现在,虽然两个员工不用在德黑兰躲躲藏藏了,但十一个员工不得不往伊朗西北部的荒野逃亡,另外四名员工外加两个飞行员则要找到他们。如果有人死了,全世界都会认为这是自认为还生活在西部时代的傻瓜导演的一场愚蠢透顶的冒险。他甚至想象得出报纸标题会是怎样:《得克萨斯富豪冒险伊朗,营救队员不幸殒命》。

假如我们失去了科伯恩,他想,我该怎么对他妻子说呢?莉兹一定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拿十七个人的生命去冒险,只为营救两个人。他这辈子都没有违法过,但现在却犯下了数不胜数的大罪。

他将这些抛诸脑后。决定已经做出了,如果每做一件事都担心可能发生的负面后果,那你一辈子都会束手束脚、一事无成。集中精力处理那些可以解决的问题。赌注已下,箭已离弦。他已不能回头了。

4

星期二,美国大使馆宣布,所有美国人必须在下个星期之内全部乘飞机离开德黑兰。

西蒙斯带着科伯恩和波赫进入德沃兰奇克家的一个卧室,然后关上门。“大使馆解决了我们的一部分问题。”他说,“我要将大家分成两组。不好管理的人乘大使馆安排的飞机离开,容易管理的人留下,从陆路穿越边境。”

科伯恩和波赫表示同意。

“显然,保罗和比尔必须走陆路。”西蒙斯说,“我们三人中的两人陪同他们:一个护送他们穿越山区,另一个合法越过边境,同博尔韦尔会合。我们的两辆路虎揽胜上,每辆都要配一名伊朗司机。这样每辆车上就剩两个座位。谁坐?肯定不是凯茜——她坐大使馆的飞机要好得多。”

“里奇会同她在一起。”科伯恩说。

“还有那条该死的狗。”西蒙斯补充道。

布菲的命保住了。科伯恩非常开心。

西蒙斯说:“那还剩下基恩・泰勒、约翰・豪威尔、鲍勃・扬和比尔・盖登。问题是:达德加可能会在机场逮捕我们的人,我们很可能会回到原点——又要去监狱救人。谁最有可能被捕?”

“盖登。”科伯恩说,“他是EDS海外公司总裁,是比保罗和比尔更好的人质。实际上,达德加逮捕比尔・盖洛德的时候,怀疑自己搞错了,因为他想要的是比尔・盖登,只是因为两人的名相同而弄混了。”

“那盖登同保罗和比尔走陆路。”

“约翰・豪威尔不是EDS公司的员工。他是律师。应该会没事。”

“豪威尔坐飞机。”

“鲍勃・扬是EDS公司在科威特的员工,而不是伊朗。他应该不在达德加的逮捕名单上。”

“那扬坐飞机。泰勒开车。我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同危险系数低的那一组乘飞机离开。乔,你去。杰伊抛头露面的时间比你多,没有人知道你在伊朗。”

“好。”波赫说。

“好,那乘飞机的就是加拉格尔、鲍勃・扬、约翰・豪威尔,乔领队。走陆路的就是我、杰伊、基恩・泰勒、比尔・盖登、保罗、比尔和两个伊朗司机。去告诉他们。”

他们进入客厅,所有人都坐下来。西蒙斯说话的时候,科伯恩不禁为他宣布自己决定的方式所折服。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不是被告知该怎么做。

大家就谁应该在哪一组做了点讨论——约翰・豪威尔和鲍勃・扬本来想加入更可能被达德加逮捕的那一组——但最后他们全与西蒙斯的决定达成了一致。

“乘飞机的一组最好尽快进入大使馆。”西蒙斯说。盖登和乔・波赫去找总领事洛・戈尔兹商谈这件事。

走陆路的一组将在明早出发。

科伯恩必须把伊朗司机召集起来。本来打算请马吉德和他的教授堂兄,但教授在雷扎耶,来不了德黑兰,所以科伯恩必须另觅他人。

他已经决定找赛义德。赛义德同拉西德和“摩托男”一样,是一个年轻的伊朗系统工程师,但他来自富裕得多的家庭——他的亲戚是国王手下的军政要员。

赛义德在英国接受教育,操一口英伦腔英语。科伯恩认为,他最大的优点是来自伊朗西北部,了解那里的地形,而且会说土耳其语。

科伯恩打电话给赛义德,他们在赛义德的家会面。科伯恩欺骗他说:“我需要收集从这儿到科霍伊的交通情报。”科伯恩说,“我需要有人为我开车。你愿意吗?”

“当然。”赛义德说。

“今晚十点四十五同我在阿根廷广场碰头。”

赛义德同意了。

是西蒙斯吩咐科伯恩这么做的。科伯恩信任赛义德,但西蒙斯不信任。所以在开始行动前,赛义德都不知道西蒙斯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保罗和比尔的存在。而一旦开始行动,西蒙斯就会一直监视他。

科伯恩回到德沃兰奇克的家时,盖登和波赫也见完洛・戈尔兹回来了。他们告诉戈尔兹,EDS公司会留下几个人继续寻找保罗和比尔,但其他人想搬入大使馆,并乘第一架撤离的班机离开。戈尔兹说,大使馆人满为患,但他们可以住在他家。

他们都认为戈尔兹此举善意得出人意料。

过去两个月,许多人都对他生过一两次气,并且明显将保罗和比尔的被捕归咎于他和他的同事。而如今,他却慷慨大度地让他们住进自己的房子。伊朗陷入混乱之后,戈尔兹身上的官僚气少了,多了些人情味。

乘飞机的一组人与走陆路的一组人互相握手,祝对方好运,然后前者离开了德沃兰奇克家,前往戈尔兹的家。两组人都不知道,哪一方才更需要运气。

现在是晚上了。科伯恩和基恩・泰勒去马吉德的家接他——他将同赛义德一样,在德沃兰奇克家过一晚。科伯恩和泰勒还必须再去弄一罐五十五加仑的汽油。这些油马吉德早为他们准备好了。

他们到马吉德家的时候,他却不在。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马吉德终于回来了。他跟他们打了招呼,欢迎他们进屋,吩咐下人上茶,全套礼节都齐了。最后科伯恩说:“我们明早出发。我们想让你现在就跟我们走。”

马吉德请科伯恩同他进入另一个房间,然后对他说:“我不能同你们走。”

“为什么?”

“我必须杀了霍维达。”

“什么?”科伯恩不解地问,“谁?”

“阿米尔・阿巴斯・霍维达,他当过总理。”

“你为什么要杀他?”

“说来话长。国王推行土地改革,霍维达想夺走我们家的部族领地,我们反抗,霍维达就把我送进了监狱……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报仇雪耻。”

“你必须马上杀了他?”科伯恩惊异地问。

“我有武器,也有机会。两天之后,情况就会大变。”

科伯恩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什么。显然马吉德是铁了心了。

科伯恩和泰勒将油罐搬到路虎揽胜的后备箱里,然后离开了。马吉德祝他们好运。

在德沃兰奇克家,科伯恩开始联系“摩托男”,希望他能代替马吉德充当司机。

“摩托男”同科伯恩自己一样难以捉摸。一般来说,每天只能联系上他一次,而且必须拨打某个固定的号码——科伯恩怀疑是某个革命总部的。“摩托男”顺道造访这里的时间已过——夜已经深了——但科伯恩还是试着打了过去。“摩托男”不在革命总部。他又试了几个号码,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们至少还有赛义德。

十点三十分,科伯恩去见赛义德。科伯恩沿着黑黢黢的街道走向距德沃兰奇克家一英里的阿根廷广场,然后穿过一处工地,进入一栋空楼等待。

十一点,赛义德还没来。

西蒙斯让科伯恩最多只等十五分钟,但科伯恩决定多给赛义德一点时间。

他一直等到十一点半。

赛义德没来。

科伯恩猜测出了什么事。考虑到赛义德的家庭背景,他很可能已经成了革命的牺牲品。

对走陆路的这组人来说,这无异于大灾难。现在没有伊朗人跟着他们。他们怎么才能通过路障呢?太他妈倒霉了——教授退出,马吉德退出,“摩托男”不见了,赛义德也退出了。他妈的。

他离开了工地。他突然听见有车开来,转身看到一辆吉普载满荷枪实弹的革命者在广场上打转。他立即躲到树丛背后。他们没多久就走了。

他继续前进,加快了步子,因为他不确定今晚宵禁是否还有效。快要到家的时候,吉普又呼啸着开回来了。

他们终于发现我了,他想。他们是来抓我的。

天已经非常暗了,他们也许还没发现他。他转身往后跑。街上没有藏身之处。吉普的噪音越来越大。最后,科伯恩发现了一处灌木丛,便立刻跳了进去。他躺在灌木丛中,吉普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们是在找我吗?他们是不是抓住了赛义德,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逼他说出了他同美国鬼子约好十点半在阿根廷广场见面?

吉普径直开过去了。

科伯恩爬起来。

他一路狂奔到德沃兰奇克家。

他告诉西蒙斯,他们现在没有伊朗司机了。

西蒙斯咒骂道:“那能叫上别的伊朗人吗?”

“只有一个,拉西德。”

科伯恩知道,西蒙斯不想用拉西德,因为拉西德领导了越狱行动,如果有人认得他,而且看到他载着一车美国人,那说不定会惹上麻烦。但科伯恩再也找不到第二人选了。

“好吧。”西蒙斯说,“叫上他。”

科伯恩拨打了拉西德的电话。

他竟然在家!

“我是杰伊・科伯恩。我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

科伯恩不愿意在电话中透露他们的藏身地,因为电话可能遭到了窃听。他想起比尔・德沃兰奇克有点斜视,便说:“你还记得那个眼睛很奇怪的家伙吗?”

“眼睛奇怪?哦,想起来了——”

“别说出他的名字。你还记得他住哪儿吗?”

“当然——”

“别说出来。我现在就在那里。我要你也过来。”

“杰伊,我住的地方离那里好几英里,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穿城——”

“试一试吧。”科伯恩说。他知道拉西德很有能耐,他讨厌完不成任务,“你做得到的。”

“好吧。”

“谢谢。”科伯恩挂断电话。

午夜时分。

保罗和比尔从盖登带来的护照中各选了一个,西蒙斯让他们牢牢记住护照上的姓名、出生日期、个人情况,以及所有国家的签证及其印章。保罗护照上的照片多少还同他有点像,但比尔的护照就是个大问题了。没有一张护照适合他,结果他最终选了拉里・汉弗雷的护照,后者是一个金发的北欧人,跟比尔相去甚远。

六人商量数小时后即将开始的行程细节时,紧张感油然而生。根据里奇・加拉格尔从军方得到的消息,塔布利兹地区有战斗,所以他们决定坚持原来的方案,走下线,即从雷扎耶湖南面走,经过马哈巴德。如果他们遭到盘问,就会尽量贴近真实情况说——西蒙斯总是喜欢撒半真半假的谎。他们会说,自己是商人,想回家同家人团聚,但机场关闭了,他们只好开车去土耳其。

为了支持这一说法,他们不会携带武器。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他们知道自己可能后悔,并在革命中感到无助——但西蒙斯和科伯恩通过上次侦察发现,守卫路障的革命者总会搜过路者身上的武器。西蒙斯的直觉告诉他,他们最好通过对话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直接用枪杆子说话。

他们还决定将五十五加仑的燃料罐留下,因为那东西会让他们看起来更专业,更有组织,不像是几个悄悄回家的商人。

不过,他们会带很多钱。乔・波赫带着五万美元同乘飞机的一组走了,但西蒙斯的人还有二十五万美元左右,其中一部分是伊朗里亚尔、德国马克、英镑和黄金。他们将五万美元装进厨房塑料袋,用子弹加重,然后放入一个油罐。他们还在纸巾盒里和手电筒里塞了钱。他们将剩下的钱分给每个人自行藏匿。

凌晨一点,拉西德还没有到。西蒙斯派科伯恩站在街上等他。

科伯恩站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指望拉西德能出现。不论他来不来,他们都会在明天出发,但没了他,他们也许走不远。乡间的村民很可能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拦下美国人。虽然西蒙斯对拉西德尚存顾虑,但他确实是理想的向导——那孩子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科伯恩的思绪飘回了家。他知道,莉兹对他非常愤怒。她每天都不厌其烦地给梅夫・斯托弗打电话,问自己的丈夫在哪儿、在干什么、什么时候能回家。

科伯恩知道,自己回家之后必须做出决断。他不知道自己如何与莉兹共度余生,这件事过后,她可能也会产生同样的看法。我们过去曾经相爱,他想,但现在爱情去哪儿了呢?

他听到了脚步声。一个身材矮小、头发卷曲的人在寒风中耸着肩,沿人行道朝他走来。

“拉西德!”科伯恩低声喊道。

“杰伊?”

“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科伯恩搂住拉西德的肩。

“咱们先进屋。”

他们进入客厅,拉西德一边微笑一边眨眼跟大家打招呼——他兴奋起来就会眨眼,紧张起来就会咳嗽。西蒙斯让他坐下,将计划解释给他听。拉西德眨眼速度更快了。

他明白西蒙斯要求他做什么之后,变得有点自大起来。“我可以帮你们,但有个条件。”他边说边咳嗽,“我了解这个国家,了解这个国家的文化。你们是EDS公司的要员,但这里不是EDS公司。如果要我带你们去边境,那你们必须毫不迟疑地按照我的要求做事。”

科伯恩屏住呼吸。还没有人像这样跟西蒙斯说过话,但西蒙斯咧嘴一笑。“就听你的,拉西德。”

几分钟后,科伯恩把西蒙斯拉到一个角落里,悄悄地问:“上校,你是让拉西德发号施令吗?”

“当然。”西蒙斯说,“只要他的所作所为正是我所需要的,那就让他发号施令吧。”

科伯恩比西蒙斯清楚,即便是拉西德服从命令的时候,要控制他都很难,更何况让他发号施令。而西蒙斯却是科伯恩见过的技巧最高超的小团队领导人。不过,这里是拉西德的国家,西蒙斯不会说波斯语……旅途上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西蒙斯和拉西德发生权力之争。

科伯恩打电话给达拉斯的梅夫・斯托弗。保罗已经将他们抵达边境的路线加密,科伯恩将此加密信息传达给斯托弗。

然后他们商讨了路上该如何联络。用乡下的付费电话是不可能打到达拉斯的,所以他们决定通过留在德黑兰的一名EDS公司员工胡拉姆通信。但胡拉姆本人不能知道他扮演的是这个角色。科伯恩将每天给胡拉姆打一通电话,如果一切顺利,他就会说:“我有条口信给尼费勒:我们很好。”抵达雷扎耶之后,他就会补充一句:“我们到达集结待命区了。”斯托弗则会打电话问胡拉姆是否有人给他留口信。只要一切顺利,胡拉姆就会被蒙在鼓里。如果出了事,就不用再遮掩——科伯恩将把实情告知胡拉姆,让他给达拉斯打电话,以解决遇到的问题。

斯托弗和科伯恩已经非常熟悉密码,他们讨论时大部分用正常英语,但会插入一些字母组合,以及关键的代码。他们能保证任何窃听者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梅夫解释说,佩罗制定了应急计划,如果需要的话,就从土耳其飞往伊朗西北部,把他们接出来。佩罗希望路虎揽胜能从空中辨识清楚,所以他建议每辆车的车顶都涂一个大大的“X”,或者用电工胶带扯出一个“X”。如果必须抛下一辆车——因为坏了,或者没油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这辆车的“X”就改成“A”。

佩罗还有一条口信。他同摩尔将军谈过,后者认为局势会恶化,营救队必须离开伊朗。科伯恩将这条消息告知西蒙斯。西蒙斯说:“告诉摩尔将军,这里只有厨房水槽里有水——窗外根本看不到船。”

科伯恩大笑,告诉斯托弗:“我们听明白了。”

接近凌晨五点。没时间再说话了。斯托弗说:“照顾好自己,杰伊。”他有些哽咽,“别冒险,听到了吗?”

“当然。”

“祝你好运。”

“再见,梅夫。”

科伯恩挂断电话。

黎明降临,拉西德开着一辆路虎揽胜去侦察街上的情况。他要寻找一条可以避开路障的道路。如果街上战斗激烈,出发就可能被延迟二十四小时。

同时,科伯恩乘另一辆路虎揽胜去见胡拉姆。他给了胡拉姆一些现金,以支付布加勒斯特的工作人员第二天的工资。此举意在伪装正常,让剩下的伊朗员工几天之后才开始怀疑,他们的美国老板已经离开德黑兰了。

返回德沃兰奇克家之后,小组讨论了谁应乘哪辆车。拉西德显然应该开带头的车,车上的人还有西蒙斯、比尔和基恩・泰勒。第二辆车上则是科伯恩、保罗和盖登。

西蒙斯说:“科伯恩,你要一直盯紧保罗,直到回到达拉斯。泰勒,你要一直盯紧比尔。”

拉西德回来了,报告说街上非常平静。

“很好。”西蒙斯说,“我们上路吧。”

基恩・泰勒和比尔去给路虎揽胜加油。汽油必须从五十五加仑的油罐中虹吸到油箱里,而一开始必须靠嘴将油吸出来——结果泰勒吸入了过量的汽油,不得不跑回房里去呕吐。大家这次都没有笑他。

遵照西蒙斯的指示,科伯恩在德黑兰的药店买了些兴奋剂。他和西蒙斯已经连续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现在他们都服用了一枚药丸,以保持清醒。

保罗将厨房中所有不易变质的食物都装走了——饼干、杯形蛋糕、罐装布丁、奶酪。虽然不是很有营养,但可以填饱肚子。

科伯恩对保罗耳语道:“记着带些磁带,这样就能在车上听音乐。”

比尔在车上塞满了毛毯、手电和开罐器。

他们准备完毕。

他们全部出去了。

上车的时候,拉西德说:“保罗,请你开第二辆车。你肤色够黑,不说话的话就像一个伊朗人。”

保罗瞟了西蒙斯一眼。西蒙斯轻轻点头。保罗钻进驾驶室。

他们驶出院子,来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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