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倒屎袍哥

鸳鸯六七四  作者:马家辉

哨牙炳在什么地方向阿冰求婚?

当然是在床上了,否则怎像哨牙炳?

有了阿冰,哨牙炳仍会往客栈找姑娘,但只去了十次八次,并且一次比一次感到索然无味。“人是会变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没有错。后来他索性不去客栈了,他不再需要逃到外面世界的那道门了,他心甘情愿留在屋里,阿冰在,便够了。

未结婚而先上床,算是阿冰的主意。哨牙炳当然想要了,但他忍得住,即便亲热磨蹭到难离难断,他仍拼命控制,用默念算诀的法子分神冷静,连他亦佩服自己。阿冰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是将来的妻子,他要让她把贞操留到洞房花烛之夜才算圆满。可是阿冰不这么想。既然认定了他,早给晚给,总是给他,如果给了他而他不要她,她会把他像狗般屠宰。终于到了一个夜晚,拥抱纠缠一番之后,阿冰闭起眼睛,嘴里轻说:“来吧,别等了。”然后把身子瘫倒在床,专心迎接久候一刻的来临。

然而哨牙炳迟迟没有动静。

阿冰张眼窥探,见他脸带犹豫地站在床边,上身微微前倾,双脚却动也不动。她忽然觉得非常伤心,料想哨牙炳是不敢负责任、不愿负责任,又怀疑他是否嫌弃她的身体比不上外头的女人。阿冰叹了口气,侧过身,自怨自艾地说了五个字:“真系冇鬼用。”她痛恨自己的吸引力竟不足以令咸湿的哨牙炳跟她做完最后该做的动作,一下子坠进当年在汕头乡下被男孩子排斥的伤感回忆,登时流下两行热泪。岂料这句话却被哨牙炳理解为她对他的瞧不起,她讥笑他的窝囊,她不屑他的怯懦,甚至,她怀疑他的能力。这可令他无法忍受,一股恼火从心底燃起,但同时夹带着欲火,很快地,欲火倒过来压住了恼火,哨牙炳冲前把阿冰双肩牢牢按住,整个身子往下压,往下,再往下,阿冰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痛,然而并非伤心。

完事后哨牙炳问阿冰:“舒服吗?”

“舒服。”阿冰喘着气道。

“真的舒服吗?”

“舒服!”

“是不是真的舒服?”

“舒服!舒服!舒服!”阿冰边答边挥拳捶他的胸口,眼里眉里尽是感激,“舒服到想死。”

哨牙炳不说话,睁着眼睛望向阿冰,他两边眼角尽是鱼尾纹,似是从树干散布出来的枝叉,相士说,那是无穷无尽的桃花。他忽然问道:“既然舒服,嫁给我吧。”

阿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到他脸上,骂道:“你以为我嫁给你是为了舒服?”

哨牙炳揉搓热乎乎的脸颊,喊冤道:“不,我不是这意思……但就算是,也没有……没有不对……上床是开心的事情……”

“唉,阿炳,是否除了开心,你就不想其他?其他,其他,其他!”

“日本鬼子要来了,打仗了,今日唔知明日事,万一我们被炸死了,点算?”

阿冰再次挥掌打去,哨牙炳这回眼明手快抓住她的手腕。阿冰怒道:“死死死!谁都别死!你答应过陪我到地狱串门子!”

哨牙炳记起往昔在虎豹别墅内的嬉戏对话,原来阿冰一直视之为严肃许诺。他再问一次阿冰:“生也好,死也好,嫁给我吧。”

“你咁咸湿。我唔嫁!”阿冰转身背向哨牙炳,嗔道。

“你嫁我,我发誓,唔再咸湿!”

阿冰不动声色,嘴角却自暗笑。哨牙炳把脸凑近她的背,在肩上轻咬一下。她“哎哟!”一声,转身竖直右掌,装模作样地劈向他的颈,瞪眼警告他:“你敢咸湿,我斩开你十八块!”哨牙炳立刻举起三只手指发誓:“唔咸!唔湿!我阿炳从今之后只对汕头九妹咸湿!”

阿冰拉过被子遮蔽身体,坐在床上,抱住双膝,说:“还有,我要你全部听我的话……”

“听!听!听!”哨牙炳急不及待打断她。“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希望我做乜?快说!”

“你赚的钱全部归我管。”

“可以!每分钱都交给你!”

“我要生小孩,来了几个便要几个!”

“可以!一年生一个!”

“我要做生意,我不要再被别人使来唤去!”

“可以!”哨牙炳想起去年曾经对她乱说希望办学,便旧事重提道,“我们开间学校,我不混堂口,做校长!”

阿冰转身抱住哨牙炳,在他耳边叹气道,“阿炳,要争气,你,我,观音娘娘说我们是鸳鸯同命呀。”

哨牙炳这一刻有喝醉酒的昏眩感觉。先不管在床上说过的话算不算数,至少这一刻,他是前所未有地快乐。

两人的婚礼在轩尼诗道的大三元酒家举行,只办了两桌酒席,眼看日本鬼子在香港门口蠢蠢欲动,哨牙炳没精力铺张。要办的事情可多呢,这一年的五月,政府规定大米全部纳入公价公卖,等于说有更多的走私发财机会。九月来了个新总督杨慕琦,下令禁止男丁离港,杜月笙要求孙兴社兄弟加紧速度把重庆的人马送出去。陆南才坐镇指挥,二把手哨牙炳当然忙得焦头烂额,但再忙亦得把婚事搞定,否则开战之后,肯定拖到猴年马月。奇怪,昔日对成家避之唯恐不及,一旦心里有了个人,自己倒变成了另一个人。

虽说一切从简,终究得穿西装。哨牙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老旧的深蓝色薄绒西服,两袖和领口都有清洗不掉的污迹,七月的大热天穿在身上,热得他额头不断冒汗。仙蒂踏进酒家即掩嘴笑道:“炳哥,你刚担完泥?留些力气,夜晚还要洞房呢!”又向阿冰说:“炳嫂,你是本领大的如来佛祖,收服了这只色马骝!可是,阿姐男人见多了,领悟到一个道理,君子变浪子容易,浪子变君子却难。你得提防他半夜一个翻身,跳离你的五指山啊!”

阿冰逞强,冷哼道:“仙蒂姐,色马骝是镇得了今天,镇不了明日,没法子。孙悟空也是有时候听唐三藏的话,有时候造唐三藏的反。所以炳哥想怎样就怎样吧,算是我欠了他,但说不定他跳来跳去,最后乖乖自动跳回老娘身边,那就是他欠了我。前世今生的事情,谁知道啊?谁肯定先跳开的人不是老娘?”

其实仙蒂只是习惯拿老朋友开玩笑,并无恶言,然而阿冰不肯吃眼前亏,急忙回嘴。从对哨牙炳点头的那天开始,她已把文武庙签文牢记心中,“莫听旁人说事破”,尽力不因闲言闲语动气,但也就只能尽力。

仙蒂干笑两声,体贴地说:“肯定是他欠了你,他该还你十辈子。”坐定后,酒过三巡,她对身旁的陆南才细声道:“我们打赌,你说阿炳娶了老婆会不会修心养性?”

陆南才耸肩道:“费捻事理![没他妈的兴趣理会!]路是自己选的,别让其他人知道便得咯。这是你教我的,不是吗?但如果个个男人都咁乖,娶完老婆就唔再搞,客栈边有生意?客栈冇生意,姑娘冇饭开,大家揽住死[同归于尽。]。男人咸湿,我们才会发财。”

另一席上有个跟陆南才贴背而坐的男人,光头粗颈,大家喊他“雷大爷”,已经喝得脸红耳赤的他偷听到“男人咸湿”几个字,侧身靠向陆南才,硬着舌头说:“南爷,要听兄弟说句公道话?其实,你们广东佬也好,我们四川佬也好,全部咸湿!唔咸湿,怎么算是男人?对了,什么时候才揾个‘才嫂’回来让我们喊喊?娶了老婆,照样可以咸湿的,不碍事的!千万别像阿炳‘奸盆洗烂’咁笨!”

雷大爷夹杂着粤语和官话,陆南才听得非常吃力,想了一阵才明白“奸盆洗烂”就是“金盆洗捻”。仙蒂瞪雷大爷一眼,陆南才倒是沉着,淡然地说:“揾个才嫂?还不简单!如果仙蒂答应嫁给我,明天就请你喝喜酒!”仙蒂故作夸张地捶他的背,两人相视而笑。

今晚两桌宾客都是孙兴社的兄弟,仙蒂是例外,雷大爷亦是例外。仙蒂本是塘西“欢得楼”歌女,那时候叫作“小白仙”,政府禁娼后到湾仔改当吧女,洋名Cindy,她叫自己作仙蒂,陆南才拉黄包车时经由萧家俊介绍认识,知道了她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她亦知晓他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两人是好姐妹亦是好兄弟。至于雷大爷,是这帮广东人里唯一的外省人,叫高明雷,廿六岁从四川来到香港,见人必说哨牙炳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九三七年的八月下旬,哨牙炳仍是粮店掌柜,一天夜里如常到客栈找姑娘,在街上抬头望往昏暗的楼梯间,看见搁着一个黑影,又扑面涌来阵阵恶臭。他暗骂:“佢老母!谁把死狗扔在这里!”本想掉头离去,然而欲火攻心,管不了那么多了,用衣袖掩盖脸鼻朝前走去,没走几步,黑影竟然微微挪动,并且哎哎呀呀地呻吟,隐约在说:“揍……揍饿……”

哨牙炳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个脸青鼻肿的人,脸上尽是水渍,嘴巴似被什么东西堵塞了,把“救我”喊成“揍饿”。肯定是个死道友[吸毒者,酗毒者。]!哨牙炳没理会他,跨步继续走上楼梯,暗想:“我的小弟弟也很饿,也要姑娘来救,你就自己救自己吧!”但走了几步,背后的人仍在喊叫,沉浊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走几步,再走几步,终于不忍心,一咬牙转身走回奄奄一息的黑影旁边,把衣服脱下缠卷右手掌,蹲下用力捏开他的嘴巴,左手挥拳捶打他的胸腹,没打几下,对方咳咳咳三声吐出了一摊黄澄澄的臭水,夹带着两三坨粪便!

黑影再呕一阵,完全清醒过来,连声不迭道谢,一口川音官话,哨牙炳勉强听出意思,但没心情搭理,气冲冲地走上楼梯冲向客栈,身上只有一件污渍斑斑的墨绿色背心。

没想过了几天,一个宽脸大耳的男子抱着烟酒前来粮店找哨牙炳,原来就是那夜差点没被粪便呛死的家伙。那人自报家门,姓高名明雷,出生在四川成都附近的洞子口,家里本有田地,但在军阀的压榨和土匪的抢掠下,几年之间已经破落,他自幼不爱诗书,只喜舞枪耍拳,父亲死后不久,家当已被抢得八八九九,索性入城做袍哥,与其人抢我,不如我抢人。

“袍哥?”哨牙炳听得一头雾水。

高明雷解释道,“袍哥”就是活跃于云南和四川的江湖堂口,源自“哥老会”,跟广东佬的洪门差不多,有不同的山头,做不同的勾当,坑蒙拐骗的叫“清水皮”,杀人越货的叫“浑水皮”。

“哈,我们广东人把办事不力者唤作‘水皮’,你们袍哥无论清浑,都是水皮,太丢脸了!”哨牙炳调侃道,“依我看,你必是清水皮无疑,不然怎会好生生地从四川跑来香港吃屎!”

高明雷瞪起铜铃般的眼睛道:“虎落平阳,老子无话可说!想当年提着刀枪闯门夺户,老子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啊!打开镇子,各人找各人的老丈人!’多痛快!但以前是什么不重要,以后是什么才重要!香港本来就是浑水一摊,谁清,谁饿死!”他的眉毛异常地粗,也异常地短,看上去简直不是两道而只有两点,令哨牙炳联想到广东大戏里的奸臣宰相。

话说高明雷在城里的“勇义堂”打混几年,脑筋明快,混到了“巡风六爷”的位子,主责探事报信,但有一回起了贪念,强抢了敌对山头的烟货,又杀了两个袍哥,对方到勇义堂讨人,勇义堂舵把子陶大爷竟然二话不说把他交出,理由是为了保住大伙平安。高明雷气得捅了舵把子三刀,再连夜逃亡避祸,到了重庆,改名换姓投靠“威武堂”,当上个管事五哥,但一年后被人向堂主岳大爷揭发,岳大爷把钱塞到他手里,道:“你走吧,这里容不下不忠不义的人。”

高明雷辩白道:“是他先对我不仁,我才对他不义啊!”

岳大爷道:“舵头肯定有舵头的苦衷,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下毒手。依我看,你身手好,也有胆识,日后必成得了大事,今天让你离开这座小庙,鱼入大海,日后有了作为,你也不必回来道感激,但万一有了差池,也不要回来求救。我们的兄弟缘分到此为止。”

高明雷气得顶上生烟,执起墙边木棍把岳大爷的头敲得脑浆涂地。他踩着岳大爷的尸首,啐道:“老子几时要走、几时要留自有主张,轮不到你驱赶!”

一连杀了两个舵头,四川容不下他了。高明雷辗转南逃,闻说香港是发财宝地,便来了,找到一个多年不见的亲戚,亲戚介绍他做“夜香佬”,深夜时分到家家户户门前收取粪溺。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无所谓,做就做,摸清楚这里的水深水浅再做打算。

收粪是门好生意,珠江三角洲的桑田需用粪溺做肥料,商人缴税给香港政府,获准向居民按月征收“夜香费”,每夜派人替他们清粪,再把一桶桶的大粪在码头囤集,经九龙半岛海运到广东顺德转售谋利,每年由香港输出的粪溺量高达四五万吨。乡下农民觉得城市人的粪便比较有营养,愿意花钱购买,有求便有供,所以大粪贸易商不远千里从广州、上海和香港等城市运粪到农村,上海的人口多,粪价分五级,区域越是繁荣,粪溺卖得越是高价,香港则是“一视同粪”,不管谁拉出来的都卖相同的价钱。

夜香工人男女皆有,夜香婆在街上扛着两个木桶喊唤:“倒夜香!倒夜香!”居民把溺盆拿到门外交给她们清理,夜香佬主要负责秩序管理,男尊女卑,虽是最肮脏的工作亦要维持这条界限。高明雷工作了四五天,那夜来到卢押道旁,一个夜香婆失足跌倒,臭气冲天的粪溺倒了一地,他“格老子!格老子!”地指着她的鼻子骂,想不到另一个夜香佬是她的姘头,挺身相护,吵了一轮再殴打搏斗,他先占上风,把对方压在地上狠掴,但夜香婆大叫:“四川佬打人!四川佬虾[欺负]广东佬!”附近街道的夜香佬都是“和乐堂”的人,立即赶过来帮忙,高明雷双拳难敌十掌,瞬即败阵,刚才挨掴的夜香婆叫其他人撑开他的嘴巴,让她把粪溺倾倒入嘴。众人散去后,高明雷被粪便噎昏在楼梯间,幸得哨牙炳出手相救。休养了几天,不忘报恩,在湾仔略为打听已经知道恩人所在。

“你如何找到我?”哨牙炳问高明雷。

“您大哥的长相难打听吗?”他故作夸张地咧嘴突出自己的两颗门牙,反问道。哨牙炳也笑了。

尽管语言稍有隔阂,哨牙炳和高明雷却聊得投契,因为谈到女人都是眉飞色舞,同视上床为天下间一等大事。一起到客栈寻欢作乐了好几回,都是哨牙炳买的单,但高明雷声言只是暂时借欠,日后肯定归还。过了十天,高明雷忽向哨牙炳辞行,说要过海到油麻地果栏碰运气,那边有一帮四川苦力,里面该有愿意照应的袍哥。

高明雷找着了想找的老乡,袍哥们来自四川各镇各城,昔日各有山堂,有跑腿打杂的“凤尾老幺”,有调动兵马的“黑旗五爷”,有掌管钱银的“当家三爷”,各有风光,也各有因缘来到香港,现下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在广东佬控制的果栏做搬运工,受气。袍哥组织分上下四牌,一二三五为上,缺四,因音跟“死”接近,不利不喜;六八九十为下,缺七,理由是清末福建少林寺和尚马宁儿在师兄弟里排行第七,出卖匿藏寺里的洪门手足,洪门从此视“七”为忌,连远在云贵地带的袍哥亦以此为戒,印证了江湖草莽的血脉相依。高明雷为人仗义,加入做工人,没多久已成同乡兄弟之间的老大,进而自立堂口,取名“蜀联社”,挑战垄断蔬果买卖的东莞帮,无奈寡不敌众,吃了几场败仗,只好转战土瓜湾和马头涌,最后在九龙寨城落脚。

油麻地在九龙半岛南端,因桐油和麻缆的市集生意而得名。区内有天后古庙,所以有了庙街,亦因外省人聚居,有了甘肃街、云南街、上海街。土瓜湾对开海面有个形状既像冬瓜又似番薯的小岛,村民叫它作“海心岛”,岛旁海湾即以瓜为号。马头涌的“马头”则源自九龙寨城的龙津码头,面对九龙湾,英国鬼子的舰队曾在这里被清兵击退数回。蜀联社本来在寨城外的贾炳达道一带收保护费,潮州帮找英国警察撑腰,把他们赶进城墙以内,赶狗入穷巷,唯有打得更狠更辣,退一步无死所,袍哥们豁出了性命,折损了几个兄弟,终于稳住阵脚,打响了旗号,黄赌毒无不沾上。高明雷又开了一间叫作“蜀珍馆”的川菜小店,菜单里有由阿冰建议的麻辣狗肉火锅。

高明雷坐上了蜀联社“舵把子”的龙头大位,初时被称“高大爷”,其后改喊“雷大爷”。眼见时机成熟,他领着兄弟到卢押道找和乐堂的夜香佬算旧账,闹个对方人仰马翻,总算出了鸟气。他又常回湾仔粮店探望哨牙炳,曾经开玩笑叫他赶快学懂四川话,到九龙寨城替他管账,万料不到哨牙炳阴错阳差地被陆南才招为孙兴社的“四三八草鞋”,袍哥对洪门,各有各的身份。每回相约吃喝,雷大爷例必坚持请客,嘴里左一句“救命恩人”、右一句“有难同当”,喝到酩酊大醉总站起身或抱拳或踢腿,像唱戏般用四川话诵念一堆哨牙炳听不懂的话句,后来他说,那是袍哥的会诗,来来去去不外强调忠肝义胆:

你穿红来我穿红,

大家服色一般同;

你穿黑来我穿黑,

咱们都是一个色!

天下袍哥本一家,

汉留意义总堪夸;

结成异姓同胞日,

俨似春风棠棣花!

哨牙炳不明白“汉留”何解,雷大爷说袍哥们自认是堂堂正正的汉人留种,故称“汉留”。两人谈及堂口的诸种事情,双方都惊讶袍哥和洪门有着这么多的大同小异,会诗,隐语,口令,仪式,戒条,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套用语,意思不外乎提醒兄弟:世再乱也要有规有矩,人乱我不乱,谁乱,谁死无葬身之地。

上一章:六 下一章:八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