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牛河 于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1Q84  作者:村上春树

牛河的身体被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得通亮。暖气已经关闭,开着一扇窗户,房间冷得像冰窟。房间中央,几张会议桌拼在一起,牛河仰面朝天躺在上面,身穿一套冬季内衣,盖着一块旧毛毯。肚子的部分像原野上的蚁冢,滚圆地隆起。仿佛在质问的圆睁的双目上——结果谁也没能把那双眼睛合起来——盖着一小块布。嘴唇微张,但那里已然不会再漏出气息或话语。头顶比生前显得更加扁平,更加谜团重重。让人想起阴毛的又黑又粗的卷毛寒酸地围拢在四周。

光头身穿深蓝色羽绒服,马尾则穿一件领子上有皮毛的棕色翻毛皮短大衣。尺寸都微妙地不合身,像在有限的库存中匆忙挑出两件来凑合。虽然在室内,他们却呼着白气。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光头和马尾,以及牛河。墙壁靠近天花板处并排着三个铝合金窗,其中一个为了保证室内处于低温状态而大开着。除了停放尸体的桌子,没有一件家具。这是个毫无个性可言,只追求实用性的房间。一旦安放在那里,即便是尸体——哪怕那是牛河的尸体——都显得缺乏个性,只剩下实用性了。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完全处于无声状态。光头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马尾原本就不开口。牛河按说是个能言善辩的家伙,可惜在两天前的夜里出乎意料地一命归西了。光头在横卧着牛河尸身的桌子前缓缓地踱步,一边深思着。除了在墙边转弯之处,步调一丝不乱。他的皮鞋踏在淡黄绿色的廉价地毯上,不发出任何声响。马尾照例选择门边的位置,身子一动不动,双腿微微分开,脊背挺直,目光盯向空中的一点,似乎没感到丝毫疲倦,也没觉出些微寒冷。只有从那偶尔飞快的一眨眼和口中规律地呼出的白气,才能勉强判断他这个生命体仍在活动。


这天中午,在这间冷冰冰的屋子里,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商谈。干部中有人前往外地了,等所有人都到齐费了一天时间。会议内容保密,为了不泄露出去,对话都小声进行。其间,牛河的尸体像机械展销会上的展品,始终横躺在桌子上。尸体此刻处于尸僵状态,解除这种状态重新变得柔软至少需要三天。人们不时对牛河的尸体扫上一眼,讨论了几个实际问题。

讨论过程中,即使在提及死者本人时,这个房间里也没有飘漾过一丝对遗体的敬重或哀悼之情。这具僵直粗短的尸体在人们胸中唤起的,不过是某种教训或某些被再次确认过的省察。不管发生什么,逝去的时间都不可能倒流,而就算死亡会带来某种解决,那也无非是面向死者的解决。就是那样一种教训或省察。

牛河的尸体该如何处理?其实一开始就有结论了。死于非命的牛河万一被发现,警察恐怕会展开详细调查,他与教团的联系必定浮出水面。切不可冒这种危险。尸僵状态一旦消除,就避开众人耳目将尸体运往属地内的大型焚烧炉,迅速处理,让它化作黑烟与白灰。烟被吸入天空,灰则撒到田地里成为蔬菜的肥料。这是在光头的指挥下干过多次的工作。领袖身体太大,需要用链锯“处理”成几部分。但这位矮个子男人就不必如此了。这对光头来说是一大解脱。他原本就不喜欢血淋淋的差事。无论对手是活人还是死人,只要有可能,他就不愿见血。

相当于上司的人物向光头提问:杀牛河的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牛河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藏在高圆寺那间公寓的?光头作为保卫部门的头目,必须回答这些问题。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答案。

他在星期二凌晨接到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男子(就是Tamaru)的电话,被告知牛河的尸体留在那处公寓一个房间里。双方的交谈既具体又转弯抹角。挂断电话后,光头马上召集在东京市内的部下,四个人身穿统一的工作服,伪装成搬家公司的人,乘丰田海狮赶往现场。花了些时间确认这不是对方设的圈套,将车停在稍微离开一些的地方,先由一个人若无其事地侦察公寓四周。必须提高警惕。警察严阵以待,只等他们踏入房门便逮个正着——无论如何都得避免这样的事态。

将牛河已开始发硬的尸体硬塞进了随车带来的集装箱,从公寓大门抬出,装进海狮的货厢。所幸是个寒冷的深夜,周围没有一个行人。查找室内有没有留下线索也用了不少时间。借助手电筒的光亮,将室内角落全部搜索一遍,却没发现足以引起注意的东西。除了备用食品、小小的电暖炉和登山睡袋外,只有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具。垃圾袋里几乎全是空罐头和空塑料瓶。牛河恐怕是潜伏在这个房间里监视什么人。光头高度警惕的眼睛没放过窗边榻榻米上隐约留下的相机三脚架的痕迹,但不见相机,也没留下照片。大概是夺走牛河性命的人拿走了,当然是和胶卷一起。从死时只穿了内衣来看,好像是在睡袋里睡觉时遭到袭击的。那个人恐怕是无声无息侵入房间的。而且死亡时似乎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内裤上残留着大量遗尿的痕迹。

开着那辆车去山梨的只有光头和马尾两人。另外两人留在东京处理善后问题。从头到尾都由马尾开车。海狮从首都高速公路驶上中央高速公路,向西驰去。凌晨的公路上空空荡荡,可是他们严格地遵守限速。万一被警察拦截下来,便万事皆休了。车子前后安的都是偷来的牌照,货厢里装有塞着死尸的集装箱,毫无辩解的余地。一路上,两人始终无言。

黎明时分抵达教团,守在那里的医生检查了牛河的尸体,确认是窒息死亡。但颈部没有绞杀的痕迹。据推测,为了不留下痕迹,大约是用袋子之类的东西从头套下的。检查了双手双脚,没发现用绳索捆绑的印痕,也没有遭受过殴打和拷问的迹象。表情中看不到苦闷的神色。那张脸上浮现出来的,如果强作形容的话,很像别指望有解答的纯粹的疑问。怎么想都是死于他杀,尸体却干干净净。医生对此感到奇怪。或许是死后有人为他按摩过脸部,才显得表情平和吧。

“是无懈可击的行家干的。”光头向上司解释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恐怕连声音都没让他喊出来。因为事件发生在半夜,如果发出痛苦的哀号,只怕整幢公寓都能听得见。门外汉根本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会有行家出手除掉牛河?

光头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大概,牛河是踩着谁的尾巴了。踩不得的老虎尾巴。在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那会不会和处置领袖的对手是同一个?

“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可能性大概很高。”光头说,“还有,牛河大概受到了和拷问差不多的对待。虽然不知遭受了什么,但无疑受过严厉的审问。”

牛河都说了些什么?

“肯定把知道的信息统统说出去了。”光头说,“这大概没有疑问。只是在这件事上,牛河本来就只知道很有限的信息。不管他说了什么,应该都不会对我们造成实际的危害。”

其实光头自己也只被告知了很有限的信息,但当然要比局外人牛河知道得多。

所谓行家,难道是黑社会参与了?上司问。

“这不是流氓和黑社会的手法。”光头摇摇脑袋,说,“那帮家伙干起来要更血腥,更杂乱,不会这么精细。杀牛河的人是在向我们发出信息:他们的体系高度洗练,只要有人生事,就会毫不留情地反击,不许再纠缠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

光头摇摇脑袋。“具体是指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牛河最近一直在单独行动。我多次要求他汇报中途进展,他却坚持说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材料,无法完整地汇报,恐怕是打算凭自己的力量彻底查明真相。所以,他是把情报藏在自己的心里,遭人杀害了。牛河原来就是领袖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的人,以前也一直像别动队那样单独行动,跟组织格格不入。从指令系统上来说,我并不处于辖制他的地位。”

光头不得不划清责任范围。教团已作为组织建立起来。所有的组织内部都有规则,有规则便伴有处罚条例。若将掉以轻心的责任完全推给自己,那可不行。

牛河躲在那间公寓里,到底在监视谁?

“这个还没有搞清。合理地推测,应当是住在那座公寓里的人,要不就是住在附近的某人。留在东京的人正在进行调查,不过还没得到他们的汇报。好像挺费时间。我恐怕还是赶到东京去,亲自确认一下为好。”

光头并不看好留在东京的部下的工作能力。他们固然忠心耿耿,却不得要领,也没有对他们详细解释现状。不管做什么,还是自己动手效率高得多。牛河的事务所或许也该彻底搜查一遍。或许打电话的家伙已经抢先去搜查过了。然而上司没有批准他去东京。在情况更为明朗之前,他和马尾必须留在总部。这是命令。

牛河监视的会不会是青豆?上司问。

“不会。肯定不是青豆。”光头说,“假如青豆住在那里,他肯定会在查明她住处的第一时间向我们汇报。这样他就算完成了任务,交给他的工作也结束了。牛河在那里监视的,恐怕是个和青豆的藏身之处有关或可能有关的人。不这样考虑,逻辑上就说不通。”

于是在监视那个人的中途,反而被对方察觉,采取了措施?

“恐怕是这样。”光头说,“独自一人离危险区域太近了。他为了获取有力的线索,大概太急于求成。如果是几个人一起去监视,可以互相掩护,就不至于造成这种结局了。”

你和那个家伙直接通过话,你看我们有希望和青豆商谈吗?

“我也无法预测。只不过,如果青豆本人不打算和我们谈判,大概就没有希望商谈了吧。从打电话来的那个男人的口气里,能听出这样的意思。归根结底,一切都要看她如何考虑。”

不再追究领袖之事,保障她的人身安全,这样的条件在对方来说也很难得嘛。

“可他们还是要求更详细的情报。我们为什么要和青豆见面?为什么希望与他们保持和平状态?具体要谈什么问题?”

要求提供情报,恰恰说明对方没有掌握准确的情报。

“您说得对。不过同时,我们也没有掌握关于对方的准确情报。他们为什么要制订如此周密的计划,处心积虑地杀害领袖?我们甚至连理由都没搞清。”

总之,我们在等待对方答复的同时,还必须继续搜寻青豆,不管在过程中会踩到什么人的尾巴。

光头略作停顿,然后说:“我们拥有严密的组织,能够集中人力,有效而迅速地采取行动。既有明确的目的,士气也高昂,必要时还勇于牺牲自己。但从纯粹的技术层面来看,不过是一群七拼八凑的业余人士,也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相对而言,对手却是行家,精通技术,行动冷静,无论干什么都毫不踌躇,好像还很有经验。您也知道,牛河绝不是个麻痹大意的人。”

具体说来,今后你打算如何展开搜索?

“看来眼下最有效的,是把牛河好像已弄到手的有力线索接过来,继续追查下去,不论那是什么。”

就是说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掌握有力线索?

“的确如此。”光头老实地承认。

不论遭遇什么样的危险,不论付出多大的牺牲,我们都必须找到青豆这个女人,把她控制在手里。分秒必争。

“这就是声音给我们的指示吗?”光头问,“不论付出多大牺牲,也要分秒必争地把青豆控制在手里。”

上司没有回答。再进一步的情报不会传达到光头这个级别。他不是干部,只是实战部队的头目而已。但光头心里明白:这就是他们发来的最后通牒,恐怕是巫女们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冰冷刺骨的房间里,光头在牛河的遗体前来回踱步时,一个东西蓦地掠过意识的一角。他站在那里,皱起面孔,蹙着眉头,试图认准那掠过脑际的东西是什么。他中断踱步时,马尾在门边微微改变一下姿势,长呼一口气,将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

高圆寺,光头在心中念道。他轻轻皱起眉,开始探索记忆昏暗的底层,小心而徐缓地将那根线向身边扯动。一个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就住在高圆寺。到底是谁?

他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厚本子,急急忙忙翻着,证实了自己的记忆。是川奈天吾。他的住址也是杉并区高圆寺,与牛河死去的地址完全相同。同一座公寓,只有房间号码不同。一个三楼,一个一楼。牛河是在那里监视天吾的动向吗?毫无疑问,地址相同不太可能是巧合。

但在如此紧迫的状况中,牛河为何要去探查川奈天吾的动向?光头一直没想起川奈天吾的住址,就是因为对他的兴趣已荡然无存。川奈天吾改写了深田绘里子的《空气蛹》。在那本书夺得了杂志的新人奖、得以出版、成为畅销书期间,他也是必须关注的人物之一,也曾被认为极可能担负着重要职责,掌握着重大秘密。然而现在,他的使命已告终结,已判明他不过是个单纯的枪手,接受小松委托改写小说,赚得一笔小小的收入。一个仅止于此的角色,没有任何背景。如今教团的兴趣完全集中在青豆的行踪上。可牛河竟然将行动焦点集聚在这个补习学校教师身上,构建起万全的态势进行监视,结果还赔上了一条命。为什么?

光头百思不解。毫无疑问,牛河是抓住了什么线索,似乎还认为只要紧紧盯住川奈天吾,就能探明青豆的行踪。正因如此,他才特意租下那间屋子,在窗边装好三脚架安上相机,恐怕从很久以前起就在监视川奈天吾了。难道川奈天吾与青豆有什么关联?假如有,到底是怎样的关联?

光头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来到开着暖气的隔壁,给东京打了个电话。那是涩谷樱丘一座高档公寓中的一个房间。他叫来守在那里的部下,令其立即返回高圆寺牛河待过的房间里,在那里监视川奈天吾的进进出出。对方是个短头发高个子的男人,应该不会看漏。假如那个家伙离开公寓外出,就跟在后面盯梢,注意别被他发现。绝不能跟丢,看他去什么地方。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跟牢。我们会尽早赶到那边。

光头回到安放牛河遗体的房间,告诉马尾立刻出发,去东京。马尾简短地点头。他从不要求解释,只管领会命令,并迅速付诸行动。光头走出房间,锁好门以防外人进入,然后走出建筑,从停车场上的十多辆车中选了一辆黑色日产GLORIA。两人坐进去,转动原本插在上面的钥匙发动引擎。汽油按规定永远装得满满的。这次仍然由马尾驾驶。日产GLORIA的牌照合法,车子的来源也干净,即使偶尔超速也没问题。

开上高速公路后不久,光头想起返回东京一事还未得到上司批准。日后也许会有麻烦。事出无奈,这是分秒必争的紧急问题。只能等抵达东京后再好好解释。他微微皱起眉。组织这种制约有时令他不胜其烦。规则的数量只可能增加,绝不会减少。但他也知道自己离开了组织就活不下去。他并非独狼,不过是忠实执行上级命令的众多螺丝钉中的一颗。

打开收音机,收听八点的正点新闻。新闻播完后,光头关掉收音机,放倒副驾驶座的椅子小睡片刻。醒来时,感觉肚子饿了(上次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来着),却没有时间在服务区停车,必须加紧赶路。

然而这时,天吾已经在公园滑梯上与青豆重逢。他们没能弄清天吾的下落。在天吾和青豆的头上,浮着两个月亮。


牛河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冷刺骨的黑暗中。房间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电灯熄灭,房门从外面锁上了。苍白的月光从靠近天花板的窗口照进来。由于角度的关系,牛河看不见月亮,所以不知道那是一个还是两个。

房间里没有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光头和马尾离去后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假如有人在场,目睹牛河的嘴巴突然嚅动起来,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从常识角度无法想象的骇人之事。此时牛河不用说已经丧命,身体完全处于尸僵状态。但他的嘴巴却在不停嚅动,似乎在微微颤抖,然后发出干枯的声响,猛然张开。

如果有人在场,大概会以为牛河要开始说话了。那也许是只有死者才知道的重要情报。那人肯定会吓得浑身发抖,紧张地等待。看,接下去将会揭示什么秘密?

然而牛河大张的口中并没有发出声音。从那里出来的并非话语,也非气息,而是六个很小的小小人,身高最多五厘米。他们小小的身体上穿着小小的衣服,踏着生出绿苔的舌头,跨过东倒西歪的脏牙,秩序井然地走出来,就像黄昏时分完成了工作返回地面的矿工。但他们的衣服和面孔都极为清洁,没有一点污迹。他们与污秽和磨损毫不相干。

六个小小人从牛河口中出来,下到躺着尸体的会议桌上,在那里各自摇晃身体,将身躯逐渐弄大。他们可以根据需要让身体变成适当的大小,但身长不会超过一米,也不会短于三厘米。很快,身高大约达到了六七十厘米,他们停止摇动,按顺序从桌子上下来,到了地板上。小小人脸上没有表情,但也不是长着面具一样的脸。他们的脸长得极其普通。除了大小,和你我的脸基本相同,只是现在没有浮现表情的必要罢了。

他们看起来似乎不是特别急迫,也不是特别悠闲。他们被赋予了恰好够用的时间,去完成必做的工作。那时间既不太长,也不太短。六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地板上静静坐下,围成一个圈。完美无缺的圈,直径约为两米。

很快,一个人无言地伸出手,从空中扯住一根细细的丝。丝大约十五厘米,是近乎白色的奶油色,半透明。他把丝放在地板上。下一个人如法炮制,拉出同样长度同样颜色的丝。另外三人也重复了相同的动作。只有最后一个采取了不同的行动。他起身离开圈子,再次爬上会议桌,将手伸向牛河那奇形怪状的脑袋,掐下一根卷毛,噗地发出一声轻响。对他来说,那代替了丝。第一个小小人用那五根空中的丝和一根牛河的头发,娴熟地织起来。

就这样,六个小小人制作着新的空气蛹。这次谁都没有说话,甚至没发出起哄声。他们不言不语中从空中扯来丝,从牛河的头上拔下头发,维持着稳定流畅的节奏,麻利地织着空气蛹。尽管在冰冷刺骨的房间里,他们呼出的气息却不会变白。假如有人碰巧在场,大概会觉得太不可思议。但也可能因为令人骇异的怪事太多,根本顾不上这种事。

无论小小人如何热心地工作(他们实际上没有休息过),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把空气蛹织好,恐怕至少也要三天。但六个小小人毫无焦急的样子。牛河的尸僵状态消除,被送入焚烧炉还要两天时间。他们知道这一点。两天内纺织出大致的形态就行。他们手头有足够的时间,而且不知道什么叫累。

牛河沐浴着惨白的月光躺在桌上,嘴巴大张着,无法合拢的双眼上盖着厚厚的布。那双眼睛在最后的瞬间,看到了中央林间的独栋小楼,还有在长满绿草的小院子里神气地东奔西跑的小狗。

于是,他灵魂的一部分现在即将化作空气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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