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原老师的家位于一片安静的住宅区，是一栋随处可见的二层小楼，看着很单薄的白墙被夕阳染成了黄色。周围人迹罕至，偶尔飞机飞过时传来远远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街区上空回响。

筱原老师担任过二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通过那个班上一个认识的同学，我知道了老师的住址，并且他目前独居。

我看了看手表。今天是周四，老师们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开会，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我绕过大门走到房子后面。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有个晾衣台，除此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地上没有杂草和昆虫，只是单调的一块平地。房子在面向院子的一侧有一扇上了锁的大窗户。我用毛巾包着手用力敲碎了玻璃，竖起耳朵确认邻居家没有人发现后打开窗锁，脱下鞋进入了室内。

没有人知道断掌事件的凶手把手切断并带走后，对它们做了什么。有人说会摆放在一起欣赏，还有人说凶手把手都吃掉了。真相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不过，无论怎样处理这些手，凶手的家里都可能会留下证据。所以，我的目的就是在筱原老师家中找到证据。

我打碎的是起居室的窗户，玻璃碎片散落在这个西式房间的地板上。我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片，防止踩到受伤。筱原老师的家里干净整洁。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杂志、电视机和录像机遥控器。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着，担心筱原老师可能会突然回来，不能漏听钥匙插入玄关大门锁孔的声音。我得在被发现之前逃离这里。

我穿过擦得一尘不染的走廊。室内没有开灯，所以有点儿昏暗，阳光穿过窗户映在走廊的墙壁上。

找到了楼梯，我注意着不碰到墙壁和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上楼。即使留下了指纹，若老师真是凶手，那他多半也不会选择报警。不过尽管如此，我不想在这栋房子里留下任何侵入的痕迹。

二楼是卧室，里面放着一台台式电脑，柜子里摆着书。书的尺寸都差不多，像用尺子量过似的排列整齐，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我把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放在左手手腕上量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比平时稍快，我有一些紧张。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想让心跳速度慢下来。

我不禁开始思考起人的手腕来。医生在确认一个人是否还有生命迹象的时候，需要在手腕处测量心跳。那么对于断掌事件的受害者来说，今后要如何判断他们的生死呢？他们已经没有手了。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学校教师会议结束的时间。如果筱原老师散会后直接回家，那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我的视线转向二楼其他的房间，还有两个放着衣橱和柜子的和式房间。可是没有找到任何表明筱原老师就是凶手的证据。

每走出一个房间，我都会检查一番自己有没有落下了什么东西。学生证、校服的纽扣、课本、袜子……遗落任何会暴露我身份的东西，都是严重的失败。因为这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免。

再三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我走下了楼。

我走进了厨房。

筱原老师会做饭吗？餐具少而整洁，洗碗池里也没有堆着脏碗碟，水杯和厨具全都像新的一样，没有一点儿生活气息。

餐桌上放着一个电饭煲。对于独居的人来说，尺寸有些太大了。不过我并不了解老师的过去和家庭情况。或许直到几年前他还在和家人一起生活，又或许电饭煲的尺寸其实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擦得发亮的不锈钢水池反射着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逐渐变暗。水池台面反射的阳光成了厨房里唯一的光源。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四周如同化学教室一般静寂。我重新恢复了平静。

站在厨房中央，我再次摸了摸手腕上脉搏，左手腕皮肤下的血管正在匀速跳动，每一次的膨胀和收缩都传递到了我的指尖上。这是正常的心跳速度。

突然，脉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手腕上的血管似乎就要爆炸了。

我嗅到了一股恶臭，是一种腐烂、被细菌分解的气味。接着脑海中浮现出的答案让我心跳加速。

我开始寻找恶臭的来源。柜子后面、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接着，我的目光投向了冰箱。

我把手绢放在冰箱把手上，以免留下指纹。拉开冰箱门时，有一种打开尘封之物时独特的声音和触感。恶臭越来越强烈，我知道筱原老师是断掌事件凶手的推测没有错。

在冰冷的空气中，冷藏室灯光照射下，一只只手掌排列得整整齐齐。所有手掌的指尖朝外放在隔板上，无数根手指的指甲堆叠在一起，就像是钢琴的琴键。

在角落里放着几个白色小碟子，上面是猫狗的前爪。冰箱门上的储物盒里放着像是从化学器材室垃圾桶里那个布娃娃身上剪下来的手。虽然只有一小团，但布料颜色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布娃娃的手吧。

我一直以来都赞同一种观点，即断掌事件的凶手一定会收藏着那些切下来的手。虽然毫无根据，只是假设如果自己是凶手就会这样做而已。可如今却都一一应验了。

我拿起一只女人的手。指甲上面还残留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我把它放在手掌上，掂量着这冰冷的重量。

我正触摸着死人的皮肤。不，没有死，手的主人都活着，带着剩下的那只手活着。不过，这些被切下来的手，从指尖到手腕已经和死去别无二致了。

那些手里有右手，也有左手。有的手指甲已经变色发黑了，有的手仍然美丽而有弹性。

我一遍遍地抚摸着这些手，感觉窥视着筱原老师的内心。普通人恐怕无法理解，老师自己大概也不会相信有人可以理解他吧。我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了筱原老师一个人站在厨房里抚摸着这些断手、慰藉着内心孤独的场景。

冰箱中的手确凿无疑地表明筱原老师就是凶手。然而，我却并不想报警。我应该这么做吧，可是我对此没有兴趣。

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想要那些断了的手。在直接抚摸了这些“收藏品”后，这样的欲望越发强烈。

环顾冰箱里各种各样的手，我可以拿走任意一只，但我想要的只有那一只，其他的都无所谓。不过我还是把眼前所有断手都装进了随身带来的袋子中。

筱原从学校回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由玄关进屋，向起居室走去。这时，他发现了家中的异样。

窗户破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凉风由敞开的窗户吹进了屋里。有人闯进来过。

他立刻想到了冰箱里的那些手。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眼前的一切让筱原不敢相信。早上满满当当的冰箱如今空空如也。人的手、猫狗的爪子、布娃娃的手，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仅剩下一点儿放在里面的食物。

他感觉有些怪异，可说不上来为什么。得把起居室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这件事，以及冰箱里的手全部消失了这件事填满了他的大脑，以至于他眼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筱原上楼打开了电脑，在椅子上坐下。

有人闯进来拿走了手。他不停地想着那些被带走的手。

电脑桌的桌面上落下透明的水滴，筱原意识到这是从自己的脸颊流到下巴再滴落的眼泪，他发现自己哭了。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筱原只和那些断手进行过亲密的对话，和人却从来没有过。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沉默寡言、让人看不透心思的人。只有在抚摸那些同样沉默寡言又冰冷的手时，皮肤的凹凸触感和弹性才让他感到和这个世界有了真切的交流。

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愤怒向筱原袭来，可他却不敢报警。无论如何，他要向那个夺走手的人复仇。

将这些断手从他手中夺走的小偷必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受到惩罚。至今他还没有夺取任何人的性命，这个人或许就要成为第一个例外了。

筱原发誓，要抓住小偷，救出那些被他带走的手，再切下他的手，还要勒死他或者刺穿他的心脏，这个人必死无疑。

但要如何找出小偷？筱原坐在电脑屏幕前，双肘支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他看到键盘缝隙里落了灰尘，把手伸向了一旁的高压空气喷罐。就在这时，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发现了键盘上的一个东西。

没错，这一定是小偷落下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差点儿就看漏了，筱原心想，这么小的东西，能发现它也算是奇迹了。

他又想到冰箱里的东西，忽然想明白了刚才是什么让他感到怪异，笑出了声。小偷失败了，他犯了令人遗憾的错误，因为一点儿愚蠢的错误就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