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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题 为什么说乌鸦像写字台?爱丽丝罪恶奇境 作者:早坂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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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和疯帽匠、三月兔以及睡鼠在一起开茶话会。疯帽匠让爱丽丝猜谜:“为什么说乌鸦像写字台?”爱丽丝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于是便问疯帽匠答案是什么。疯帽匠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和白兔在“不可思议的天线”的指引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穿过森林,在怀表指向十五点的时候,我们从第二题的村庄来到了城市里。这里的居民也是既有人类,也有动物。 我们一直跟着白兔耳朵指向的地方走着,忽然前方传来了一阵男声合唱。其中的某一句歌词随风传入了我们的耳中: ♪ 她的面前绝无不可思议之事…… “你快听,这首歌,唱的不就是我吗?” 白兔回头惊讶地看着我说: “你又不是什么名人,别在那儿自作多情了。” “可是明明唱的是‘她的面前绝无不可思议之事’……” 我还是觉得这就是为我写的歌。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前走,歌声越发清晰了,空气中多了一股煳焦味。 我们来到了广场。 只见广场上站满了人,正中央升起了一股烟。我拨开人群走近一看,终于明白了。 四个扑克牌士兵——梅花1、2、3、4——正在那里一边唱歌一边烧着什么东西…… 是很多书! 扑克牌士兵是《爱丽丝》原著中非常著名的角色,可是真在三次元的世界里亲眼看到时,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们的身高与成年男性相仿,只不过四个人长着完全相同的男性面庞。与其认为只是这四个人恰好长得一样,倒不如认为所有扑克牌士兵都长着同一张脸更合理一些。 他们的身体是一张扁平的大扑克牌,纯白的底色,图案的排列与普通的扑克牌无异,只不过四个角上都镶着很奇怪的东西,看着有些像小五金件。原本印在左上角和右下角的数字也不见了。他们的手和脚都与人类的无异,从小五金件的旁边伸了出来。手臂和大腿根部就像从平面世界忽然进入了立体世界一样,看起来很不平衡,害得我总担心他们站不稳。 他们在唱着歌: ♪ 她的面前绝无不可思议之事 ♪ 只有红心王后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 所以不能怀疑 ♪ 亦无须思考 ♪ 只要相信王后就能得到救赎 ♪ 所以我们要消灭一切不可思议之事 ♪ 在那个全新的光明世界中 ♪ 只有红心王后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明明是梅花,信仰的却是红心王后?” 白兔听到我的问题后回答道: “所有花色的扑克牌士兵都归红心国王和红心王后夫妇管辖。只不过花色是红心的那些士兵都是都城近卫军。而城外的士兵花色则是按照具体守护的地区来划分的。负责守护这个城镇的是梅花士兵。对了,无论什么花色的士兵,都长着同一张脸。” “哦……那么,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答我的并非白兔,而是站在我旁边的假海龟。 “就像他们歌中唱的那样,红心王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因此这个世上绝对不能有她无法解决的不可思议之事(原文为英文wonder)。为了顺利施行独裁政策,王后不允许民众存在任何疑惑(原文为英文wonder)。因此她决定消除所有的wonder,首先要消灭的就是推理、解谜类的小说。我费尽心血编写出来的《假海龟汤》也被烧掉了……” 他口中的《假海龟汤》,应该就是那本通过不断提出用“是”或“否”回答的问题并最终锁定正确答案的解谜小说吧。 “天哪,这也太过分了吧!” 虽然红心王后和我一样,总是把“消灭不可思议之事”这句话挂在嘴边,但我们的做法却截然相反。 我——消灭不可思议之事的爱丽丝,是勇敢地面对问题,并解决问题。 而红心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采用的竟是封杀问题,而非解决问题的办法。 利用我的口头禅施行独裁统治,这绝对不行! 不只如此…… 她们两个人的身影在我的眼前重叠了—— 阻拦国民解谜的红心王后,以及阻拦我当侦探的母亲。 对红心王后的愤怒与对母亲的不满,在此刻融为了一体,我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喂,小姑娘,别冲动啊!” 但我没有理会假海龟的劝阻,径直走到扑克牌士兵的面前。 “你们快住手!” 他们停止歌唱,转头盯着我,梅花4开了口: “我说,你是来找死的吗?” “找死又怎么了,我可什么都不害怕!” “和我们作对,那就是和王后殿下作对,你可明白?” “王后又怎么了?我可是名侦探!”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梅花4抽出腰间的利剑,刀刃处寒芒乍闪。 怎么办?我的确太冲动了,没考虑到这个后果。 梅花4不断逼近,我也不断后退。 对了,白兔不是管理者吗…… 我看了一眼白兔,只见他正站在人群中笑眯眯地看热闹!哼,他果然是在一边看戏,我真是太傻了,居然还会期待他来救我。 我转回头,只见梅花4的利剑已经高高举起。 哎,被砍了头以后会怎么样呢?游戏结束?不过这是虚拟现实,应该会有痛感吧? 利剑眼看着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旁边撞了我一下。 我一下被撞飞到了空中。 紧接着又在空中被人给扛了起来。 我们从人群的上空飞过,稳稳地落在了广场外……然而在落地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又再次弹了起来。 扑克牌士兵的怒吼、人群的骚乱、广场的景色,都变得越来越远了。 那个人扛着我,一路蹦蹦跳跳地逃入一片纵横交错的巷子。 ♠ “呼……这里应该安全了吧。” 来到阴暗的巷子里后,那个人像卸沙袋一样把我扔了下来。 “疼……” 也太粗鲁了吧。 不过,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我刚刚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我抬头看向救命恩人。挂在两栋建筑物间狭长缝隙上方的太阳太过耀眼,所以我只能依稀看出眼前人的轮廓。 只看到一对长长的耳朵…… “……白兔?” “什么白兔?别把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和俺三月兔相提并论。” 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了:一只长得有些油腻的茶色兔子。果然不是白兔。……不过想想也对,那只兔子怎么可能帮我? 虽然早已认清这个现实,但总觉得有点失落。三月兔继续说道:“你给俺好好记住,俺的毛是狂野的茶色,那东西的毛是柔弱的白色,俺们俩就好比是兔子和兔子的粪便,没有一点可比性!”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按你这个说法,茶色不是更像粪便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咦?” 三月兔陷入了漫长的沉思,然后才说道: “……还真是。没想到,你还真是心思细腻啊。难怪总说自己是名侦探。” “我怎么觉得只是你的脑子不太好而已。” “胡说,脑子不好的不是俺,是那只白兔。因为他从很早以前就一直跟俺重复这句话——俺俩就好比是兔子和兔子的粪便,没有一点可比性。” “他是白色的,当然可以这么说。” “咦?” 三月兔又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不过我在他想明白之前就岔开了话题。 “不说那个了,刚才的事,谢谢你!” “不用不用,那只不过是早饭前……哦不对,三点下午茶前的消遣活动而已。帮助热爱不可思议之事的同志,那是义不容辞的!” “热爱不可思议之事的同志?” 听到我的疑问后,三月兔一脸慌张地捂住了嘴。不过很快又松开了。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个小姑娘倒是符合入会的条件。” “入会?” “是的,入会。不知道有空一起喝个茶吗?” 三月兔很随意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我连忙拍掉了他的手。 “喂!可不可以不要随随便便触碰女孩子的身体?” “别这么无情啊!就喝一杯!” 三月兔死性不改地再次伸出手来,我连忙避开。 我想起来了,癫狂得就像三月里发情的兔子——这就是三月兔的设定。不会因为我戴着兔耳头饰,所以他就发情了吧! 我一边躲开他的手,一边问道: “‘不可思议之事’和‘喝茶’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一下子住了手,然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里有你想要的不可思议事件哦。” 我大吃一惊。莫非第三题就在那里? 我略微思索了片刻后答道: “行吧,那就陪陪你吧。” “这才对嘛!来来来,这边走。” 三月兔一蹦一跳地钻进巷子的深处。我紧随其后,心里暗自琢磨着白兔该怎么办。 算了,反正也是个不愿意帮我的家伙。 ♠ “喂,你等等我啊……我让你等等我……你这浑蛋倒是等等我啊,臭兔子!”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喊着让前面的三月兔跑慢点。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听到我的呐喊了。我喘着粗气抱怨道: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跟得上……兔子的……脚步啊?你就不能……跑慢……一点吗?” “啊,抱歉抱歉,俺忘了这一点。不过,咱们已经到了啊。” 眼前就是一栋建筑物的后门,我们开门走了进去。 沿着走廊往里走不久,就到了一个柜台的内侧。我一看,柜台的对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帽子。是疯帽匠的店。从位置关系上判断,前方紧闭着的那扇门外应该就是大街了。 我们从柜台内侧穿过,走进一个狭小的房间,看起来应该是店员休息室。 屋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和两个带杯托的茶杯。两个茶杯中都盛着满满的红茶,看不见一丝热气,看样子已经凉透了。 原著中,疯帽匠、三月兔和睡鼠曾经开过一个茶话会。可是这里并没有看到疯帽匠和睡鼠的身影啊。 就在我感到费解的时候,三月兔用左右两只手同时拿起了两个杯子。 然后,他就这么一直举着,站在那里不动。 你这是干吗——我刚想问,四周突然起了变化。 壁炉内侧的墙壁突然就像电梯门一样,向两侧滑开了。 三月兔将杯子放回杯托,然后说明道: “这两个杯托其实是被固定在桌面上的。如果两个杯托都失去了杯子的重量,那么几秒钟后,壁炉内侧的墙壁就会打开,咱们就可以进入密室了。” 我摸了摸杯托,的确被固定了。 “还真是呢。这里的设计也太精妙了吧。” “是为了防止被扑克牌士兵发现。” “那你们这么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啊?”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赶紧进去吧,这个门打开三十秒后就会自动关闭的。” 于是我们爬着穿过了壁炉。话说回来,日本的茶室入口有小到需要爬着才能进去的地步吗? 密室很大,没有窗户。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张玻璃桌,四周都摆着沙发。里面还有一张非常大的餐桌,桌上摆着红茶和点心。屋里已经来了四个人——是真正的人类,而不是兽人。 戴着黑色大礼帽的那个大叔我认识,是疯帽匠。那另外三个年轻人又是谁呢? 一位是满脸忧郁神情的戴眼镜青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事太多了,他的头发都已经变得灰白了;一位是长着一头及腰的紫色头发,露出半张脸,浑身散发出幽灵般神秘气息的女人;还有一位是染着如夜市霓虹灯般耀眼的绿色头发的青年,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记得原著中好像没有这几个角色啊,难道是这里的原创角色? 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们,他们也都一脸狐疑地盯着我看。 直到三月兔充满激情地打了声招呼,这才打破了一度陷入尴尬的气氛。 “哎呀哎呀,各位,不好意思,俺来晚了啊。” “这倒无所谓。”疯帽匠接过话茬儿,“不过你旁边的这个女孩是谁?” “这孩子很厉害的哦。是个名侦探,胆子也很大。” 三月兔向众人描述了我阻止扑克牌士兵焚书一事。 “本会很需要她,所以俺才带了她过来。” “哟,那可真是个人才啊!请一定要入会。”疯帽匠激动得双眼放光。 “慢着,我不同意。”紫发女人插嘴道,“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不,这个理论这次说不通。因为她已经知道秘密了。” 灰发青年推了推眼镜说道。紫发女人听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我无所谓。”绿发青年耸了耸肩,“关键是这种小屁孩跟得上我们的思路吗?” 什么?居然看不起我?不过我并不了解他们说这些话的背景,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看不起我。 我大声插嘴道: “请等一下!你们一直在说什么会啊会的,到底是什么会?我还完全不了解情况。” “不会吧,我还以为三月兔已经跟你详细说明过了。”疯帽匠说道。 “不会吧,俺也以为俺已经说得够详细了。”三月兔也说道。 “你没有!”我回答。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你知道红心王后在不停封杀解谜的事情吧?” 疯帽匠问道。我点了点头,然后疯帽匠握紧了拳头继续说道: “可是,我们都是解谜爱好者!我们不允许自己的爱好就这么被夺走,所以成立了这个茶话会。所有人每周来这里聚一次,由主持人负责出题,所有人一起来解谜。” “听起来好有意思啊,我也是解谜爱好者!” “那你就符合入会条件了。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啊……但是我没办法每周都来参加一次。因为,我只能在这个国家待一天。” “只参加今天的也可以啊。” 既然第三题可能隐藏在这个茶话会中,那我就不得不参加了。 “嗯!那就请接受我入会吧。” “嗯,好极了!那么,请大家鼓掌欢迎本茶话会的第七位会员!”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不对啊,第七位会员? 我、三月兔、疯帽匠、灰发、紫发、绿发……这里不是才六个人吗? “还有一位会员没来吗?” 是睡鼠吗? “不,他已经来了。” 疯帽匠说完,便朝着餐桌喊了一声: “喂,睡鼠!” “睡了!” 桌子那边传来了一声回应。 “居然睡着了?” 疯帽匠转回头对我说: “抱歉,他好像在睡觉,等醒了再给你介绍吧。” “不是,他醒了吧,不然怎么回答我们?” “但是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睡着了。这时候他会缩成一个球,再也不会动弹了,所以实际上跟睡着了也没什么两样。” 确实,睡鼠就是这样的。 我和三月兔一起来到桌子旁。 刚才除了睡鼠外,所有人都向我介绍了自己。灰发叫阿什·英格利希[Ash English,Ash意为“灰色”。],紫发叫维奥莉特·史密斯[Violet Smith,Violet意为“紫色”。],绿发叫埃默拉尔德·基德曼[Emerald Kidman,Emerald意为“翠绿色”。]。与《爱丽丝》中出现的人名不同,这几个名字都十分普通,反而让我觉得很奇怪。 接着是疯帽匠会长发表讲话: “想必各位也都看到了,王后对不可思议之事的狩猎行动,如今是愈演愈烈了。正因如此,我们的活动才更有意义……” “那个,关于这件事啊……” 维奥莉特突然打断了疯帽匠的发言。 “怎么了?” “我们最近要不也避避风头吧?” 她说完,房间里一下子就沸腾了。 “为……为什么要这样?”疯帽匠问道。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因为很危险啊!要是被王后知道,我们可全都要掉脑袋的啊。” “怕的话就退出吧。”阿什突然插嘴,“反正我不会走,这个世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对啊对啊,你倒是学学爱丽丝的胆量。”三月兔也加了把火。 “就算扑克牌士兵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埃默拉尔德故作潇洒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决心坚持下去,我也不会退出的。” 疯帽匠点了两三下头。 “维奥莉特说得对,现在外面的确很危险。所以大家更要小心行事,就连不可思议的‘不’字都不能挂在嘴边。” “那不合理的‘不’字呢?”三月兔问道。 “可以。” “这怎么就可以了?” “那就进入正题吧!今天由我出题,这可是我想了三天三夜的绝世好题哦!好好听清楚了!” “行不行啊?疯帽匠大叔每次出题都是用力过度。” 埃默拉尔德讽刺道。 “不不不,这次的题目一定会让你们举手投降的。” “哦,那就很值得期待了。” “准备好了吗?开始咯!提问:为什么说乌鸦(raven)像写字台(writing desk)?” 啊,原著中也有这个谜题,只不过原著中就连出题者疯帽匠本身也不知道正确答案。难道答案会在这个游戏中被揭晓?这就是第三题了吗? 阿什煞有介事地在手边的纸上唰唰地写了起来。维奥莉特也拿着纸和铅笔,不过并没有动。埃默拉尔德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脸悠闲地看着天花板。 我拿着点心思考了起来。 乌鸦——鸟、飞、黑色、不祥、聪明。 写字台——家具、可以在上面写字、茶色……这不一定,也不一定是木头做的,但会很重。 乌鸦的两条腿和桌子的四条腿?鸟喙和桌角?拼写上也没有什么共同点啊。 哎……完全想不出来。 阿什倒是时不时冒出个答案来,可每个都很离谱,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确答案。果然,疯帽匠也都一一否决了。 不久后,就没人作答了,仿佛就连场上的空气都静止了。 突然,睡鼠从空茶壶里跳了出来,难道他猜到了?我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可我的期待落空了。他像梦游一样在餐桌上走了几步,然后啃了一口蛋挞,又走了几步,最后钻进了疯帽匠燕尾服内侧的口袋里。 一直到结束的那一刻,都没人说出正确答案。 疯帽匠用半得意半遗憾的语气说道: “嗯,还是太难了点儿吧?” “那可不?反正这种题目哪怕你告诉我们答案,我们八成也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埃默拉尔德再次讥讽。 维奥莉特出言指责道:“不要对别人的问题说三道四,这是规则!” “是的,是的。”疯帽匠连忙借坡下驴,“我不是说了这是绝世好题吗?听完答案,你们一定会恍然大悟的。” “那就请说答案吧。” “按照规则,无人解开的谜题要顺延到下周公布答案的吧?” 阿什边擦眼镜边说道。 “没错。答案下周公布,请大家继续思考吧。” 疯帽匠说完,大家就解散了。 ♠ 据说收拾房间的工作全由疯帽匠来负责。这个密室里没有洗手池,他只能将碗碟都抱到厨房去清洗。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则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朝门口走去。 不过,出口现在还处于关闭状态,密室中并没有外面的那种茶杯装置。正在我琢磨这门该怎么开的时候,阿什按下了墙上的一个开关,接着位于低处的那堵墙便向两边滑开了。 想要进来就同时举起两只茶杯,想要出去就按一下开关,原来如此。 我们穿过壁炉回到休息室,接着从后门走出小楼。 三个年轻人先离开了,我和三月兔则在巷子里慢悠悠地走着。 “啊,我一直在想那个问题,为什么说乌鸦像写字台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这不是俺这种脑子能想出来的……” “是啊,我竟然会想问你,我可真是白痴。” “你已经知道俺一问三不知了啊,不愧是名侦探!不过为什么白痴的人是你呢?” 不行,跟这人说话真是头大。 我决定闭嘴。 我在思考茶话会中发生的事情,那都称不上是“案件”。那么第三题真的就只是乌鸦和写字台的关系?还是会像第二题那样,真正的谜题要在后面才会出现? 白兔什么时候才会加入我们呢?不,绝不是因为我想念他了,只是单纯因为少了“不可思议的天线”后,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而已。难道是他看到我和三月兔待在一起,所以不愿意露面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在巷子里走着,突然从岔道那边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声音。 我和三月兔对视了一眼,然后躲在拐角处悄悄地观察。 背靠墙站着的是紫发的维奥莉特,绿发的埃默拉尔德站在她的对面。 埃默拉尔德说道: “之前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 “嗯……不过我还是……” “还是要选择那个装腔作势的眼镜男?” “住口,你不能这么说阿什!” 维奥莉特说完便朝我们的反方向走开了。 “哎……” 埃默拉尔德伸出了一只手作挽留状,但并没有跟上去。他只是低下头,接着低声骂了一句: “可恶,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看一眼?” 原来是常见的三角恋,我对这种事真是毫无兴趣。 “哇!发情期啊!”三月兔颇有兴致地说。 “嘘,小心被人家听到,快走吧。” 我们也离开了那里。 不久后,另一个岔路口处又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好像是谁在发疯。我们悄悄走近一看,居然是阿什。一直以沉稳形象示人的阿什,现在正满脸通红地在那里疯狂踢着酒桶。 “我是天才,这个世上就没有我解不开的题。为什么又是他,那个可恶的疯帽匠!什么raven(乌鸦),到底和writing desk(书桌)有什么关系啊!” 他的口中不停地重复这两个词,脚下还在不停地踢着酒桶。 我们悄悄地离开了。 “就不能开开心心地解谜吗?”我嘟囔了一句。 三月兔开口道: “不,他这样就很快乐。” “真的?” “嗯,如果不快乐,他怎么会这么拼命思考呢?我们都不会特意去做让我们感到不快乐的事,对吧?” “你这兔子的确是这样的。” 算了,他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了,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不知道维奥莉特知不知道他的这一面。 我正胡乱想着这些…… “找到了,这里!” ♠ 循声望去,只见梅花5和梅花6正朝着我们飞奔而来。 坏了,进巷子后就大意了! 三月兔粗鲁地扛起焦急的我。 “抓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跳了起来,这弹跳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他一下子就跳上了两层楼高的民房,停在晒着衣服的屋顶上。 三月兔就这样扛着我,在屋顶间不停地跳跃。 “追啊,别让他们跑了!” “那边!” 扑克牌士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低头一看,巷子里站满了长着同一张脸的扑克牌军队,这数量,足够我们坐下来打一局了。 其中有几个士兵手里拿着一支看起来像钓鱼竿的东西,那是什么啊……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清楚。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 一根棍状的东西从我们耳边擦过,直直地插入墙体。 是一支箭!而那些扑克牌士兵手里拿着的是弓。 乱箭密密麻麻地向我们射来,我们不停地在屋顶上跳跃。我甚至不敢想象,要是被这些箭射到会怎么样。 就在三月兔准备跳到下一个屋顶时,我突然看到那里已经站着两个手持利剑的扑克牌士兵了。 “只能回头了!” 三月兔掉转了方向。可是那边的屋顶上也出现了扑克牌士兵。 “完了,要是回头就会被乱箭穿心的。只能去那边吗?” 三月兔望向仅存的一个方向。那边也有屋顶,而且屋顶上没有扑克牌士兵。可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个屋顶离我们太远了。 “爱丽丝……” 三月兔气喘吁吁地喊道。 “怎么了?” “你可以不相信俺,但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运气。” 哟,这句话说得还挺酷! 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这句话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三月兔没有回答,他已经开始助跑了。两栋房子间巨大的空白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不由自主地大叫,就像汽车刹车时发出的刺耳声音,不过三月兔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他起跳了。 我不禁闭上了双眼。 几秒钟后,我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反作用力。 也就是说,我们成功了? 我欣喜地睁开了眼。 可是,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副恐怖的景象。 真正落在目标屋顶上的,只有三月兔一只脚的前四分之一左右。除此之外的身体其他部位,此刻都还处于悬空的状态。我们开始慢慢往下坠落。三月兔松开扛着我的那只手,大概是准备先保住我的性命。但终究还是徒劳无功,死神没有放过我们,我们两个全都掉了下去。 “完了,俺把自己的运气给忘了。” 又是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三月兔说完这句话时,我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真实的痛感让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时睁眼一看,三月兔被我压在了身下,我慌忙爬起来。我们俩落下的地方正好是一片柔软的沙地,三月兔在两人跌落的猛烈冲击力下,整个身体完全陷入沙子之中。但即便是沙地,落地的时候也让我疼得昏了过去,可想而知被我压在身下的三月兔伤得该有多严重了。 “你还好吗?” 我把三月兔从沙坑中挖出来。他还有呼吸,只是已经彻底晕过去了。我想把他扛起来,可别说扛了,背都背不起来。可是,如果对救了我两次的恩人都见死不救,我又如何配得上“名侦探”之名? “……我看他们就是掉在这附近啊。” 扑克牌士兵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们追来了。 糟糕,我该怎么办? 我慌忙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我们的身旁有一个木箱,我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苹果。 好,就是它了! 我将箱子倒扣过来,然后把里面的苹果都倒出来,和三月兔一起藏在下面。 ………… 我屏住呼吸,没多久就听到了阵阵脚步声。 “跑哪儿去了?” “咦?这儿怎么这么多苹果……” 沙沙、沙沙,沙地被他们踩得沙沙作响。 沙沙。 他们就在我们身边。 我不停地祈祷,希望他们听不到我的心跳声。 “会不会躲在这个木箱下面?” 咚!我的心脏就快跳出来了。 下一秒,木箱被掀开了。 ………… “居然是空的?” “大概是逃跑的时候踢倒了木箱吧,看样子我们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去其他地方搜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 慎重起见,我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露出脸来。扑克牌士兵已经不见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其实我们并没有躲在箱子下面,而是藏身于掉落时形成的那个沙坑中,然后我将刚刚那些苹果全都堆在身上。看到木箱倒扣,苹果滚落一地的情景,想必任何人都会先怀疑我们藏在木箱里。掀开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后,应该就不会再在这里搜索了。这是一场赌博,看样子我赌赢了。 我又一次钻到苹果下面,耐心等待三月兔醒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轻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苹果滚得到处都是。我还以为这下糟了,所幸扑克牌士兵都已经走远了。 “你醒啦!太好了!” “嗯,爱丽丝,这里是……?” “我们没能跳上对面的屋顶。” 听完我的说明,三月兔说道: “啊,是吗?俺没跳过去啊……对不起,俺真没用……” “可别这么说,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很感激你。” “爱丽丝……” “不过,我也报答了你一次哦!” 我向他描述了那个苹果障眼法后,三月兔又开始左一个“名侦探”右一个“名侦探”地吹捧我了。 我们决定在风浪平息之前,暂时先在这个巷子里躲一躲。 我小声问他: “看起来你和白兔早就认识了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这意思,你也认识他?他最近好吗?” “‘好’得很,‘好’到让人恨得牙痒痒。” “是吗?那就好。他当年可是国立兔子学园的最佳毕业生。后来突然就杳无音信了,俺还挺担心他的。” “啊,原来他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啊,他跟俺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我心想,你跟谁比都是一样的结果吧。 “其实,我现在正跟他较着劲呢,所以要了解一下他的弱点,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丢人的事情?” “丢人的事情,是指发情期吗?” “除了这个。” “让俺想想啊……啊,不知道那件事算不算,有一天那家伙……” 话音未落,三月兔整个儿飞了起来,然后被重重地甩到了墙上。只见一团白色的圆球在他的脸上不停地旋转,接着,三月兔从墙上滑落下来,再次晕了过去。 白色的“圆球”离开三月兔后掉到了地上——哦,不,应该是站在了地上,然后开了口: “呼,好险好险。” “白兔!” “哎呀呀,爱丽丝,你还好吗?” “我都快被人杀死了,你还在那里笑眯眯的,现在居然还有脸问我‘还好吗’?” “我不是说了好多次嘛,游戏管理者是不会帮助玩家的。” “那你就有权对NPC[Non-player character,意思是游戏中的非玩家角色,此处指三月兔。]使用暴力了?你对我的救命恩人做了什么?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 “哎呀抱歉抱歉,我刚刚在一个很陡的斜坡上午睡,一不小心就滚下来了。” “说个谎都这么敷衍?你的那句‘好险好险’,是担心那些丑事被我知道吧?” “先不说这个。”他的耳朵天线弯了下来,“要不要先回到疯帽匠那儿去?发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哦。” “有意思的事情?啊,终于等到第三题了?” “是的,令你望眼欲穿的第三题。” 发生了这么多事,害我差点儿忘了自己的终极目标。 我正打算跟白兔一起离开,突然想起三月兔还晕着,看起来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我便把旁边的酒桶套拿过来盖在他的身上。 “你对他很上心哪!” 我扭头看着白兔冷笑道: “比起某只对我见死不救的兔子,当然是愿意救我的兔子更值得被关心。” “哦?那你是想让我抱抱你吗?” 他丢下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后,就冲了过来。 “咦?等等,啊……” 还没等我回过神,就被一把公主抱了起来。 “你这是干吗?快放我下来!你也处在发情期吗?” 白兔没有回答我,只是抱着我跳到上空去。 我们也开始在屋顶上跳跃着前进。 没有扑克牌士兵的阻拦,这次我们很快就到了疯帽匠商店的后门。 “如何?是不是比那家伙快很多?” “这有什么好比的?笨蛋!” 我高声答道。 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公主抱可比三月兔的扛麻袋般的动作强多了。 ♠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们推开后门走了进去。接着又穿过柜台内侧走进休息室。“不可思议的天线”指向壁炉的方向。 与第一次进来时的景象相同,桌上的两个茶托上都放着盛满凉红茶的杯子。 我用两只手同时举起茶杯。 “咦?” “怎么了?” “把手上有红色污渍,而且两只杯子都有,难道是……”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壁炉内侧的墙壁打开了。 密室中的空气也随之流动出来。 一股铁锈味直冲进我的鼻腔。 是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血的味道。 我们迅速穿过壁炉,走进密室一看……果然如我所料,眼前的密室中布满了鲜血。 疯帽匠脸朝下地躺在前方的沙发和后方的餐桌之间。我连忙跑过去查看状况,白兔则慢慢悠悠地踱过来。 疯帽匠的身旁有一根染了血的火钩。他头上的黑色大礼帽有些歪了,与地板接触的前端看起来软塌塌的,像是吸过水的样子。我战战兢兢地取下礼帽一看,似乎是鲜血流下来后全部汇聚到了帽子的前端。礼帽的内侧还有鲜血在汩汩流出。 “咝……” 疯帽匠的后脑勺处一片狼藉,看样子是被人用火钩敲了很多次。 他是被人杀死的。 我的脑中首先冒出了这个念头,紧接着又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 “……爱丽丝,你要记住,侦探在看到有人倒地的时候,不能下意识地就认定他已经死了。万一那人还活着,我们或许能将他救回来,这种时候我们要以救人为第一己任。” 想到这里,我想要抬起疯帽匠的左边手腕,确认一下他是否还有脉搏。低头一看,那里已经沾上干了的手指状血迹(但看不清指纹),看样子凶手也曾确认过脉搏,以判断是否要再补一棍。 为了不破坏那片血迹,我又抬起了他的右手腕。然而右手腕上居然也有手指状的血迹,更奇怪的是,血迹还没完全干掉。 难道凶手先摸了疯帽匠左手腕的脉搏,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摸了右手腕的脉搏?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没办法,我只能摸他的颈动脉了。很遗憾,疯帽匠已经断气了。 对了,刚刚的茶话会上,睡鼠不是钻进疯帽匠燕尾服的内袋里去了吗?他还好吗? 我翻看了睡鼠钻进的那个口袋,但里面只剩下几根灰色的毛,大概是睡鼠留下的。 他跑哪儿去了? 我带着疑惑继续翻看死者身上的衣服,然后在穿在燕尾服里面的衬衫表面也发现了几根同样的毛发,这次是在左边的腋下。口袋里的毛倒是能够理解,可为什么腋下也出现了呢…… 看起来睡鼠并不在这件衣服里。 我抬起头,刚准备在密室中仔细查找一番,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团墨红色的东西,因为恰好落在红色的绒毯上,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团东西有手有脚,正是睡鼠。 不用摸脉搏也知道他没救了,因为早就已经血肉模糊了。只是不知道是被火钩砸死的,还是被人踩死的。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阵子,一直沉默的白兔开了口: “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推理小说了吗?这可是最经典的杀人事件啊,你怎么反而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怕了?” 他说得对,我确实是被虚拟现实中的恐怖现场给吓傻了。但既然立志要做侦探了,今后就免不了还要面对这种场面。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克服恐惧,这么一想,我又振作了起来。 “怎么会怕呢?啊,杀人事件最棒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就好。那就请赶紧解答吧,第三题很简单——找到杀害疯帽匠和睡鼠的凶手。” “凶手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就代表他是茶话会的会员。我和三月兔从茶话会结束起就一直待在一起,那么凶手只可能是剩下的三个人,也就是阿什、维奥莉特以及埃默拉尔德中的一个。” 茶话会结束后,我在巷子里看到过这三个人,所以在那之前,他们是没有时间杀人的。那么杀人事件应该就是发生在我和三月兔躲避扑克牌士兵,或是藏身于沙坑中的那段时间了。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来替你省去逐个询问他们的时间吧。首先,他们三个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其次,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没有血迹,他们既没有换过衣服,也没有弄湿过头发。而且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指纹识别技术。所以,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个房间里了。” “这个死亡留言就是一个线索吧。” 是的,密室内留下了一个类似死亡留言的东西。 面前的沙发下面铺着一块白色的绒毯,后面的餐桌下面铺着一块红色的绒毯,两块绒毯之间有五十厘米左右的空隙,露出了被打扫得很干净的地板。疯帽匠的大部分身体都位于白色绒毯上,只有头部、礼帽以及两只手是在地板的上方。没有任何一个部位接触到红色绒毯。 地板上的右手前方,刻着9个全都是大写的英文字母。 是两个竖着写的英文单词。 右边是“DESK”(桌子)。 左边是“RAVEN”(乌鸦)。 两个单词间留出了少许空白。 虽然没有“WRITING”(写字),但说的应该就是那道谜题了。 疯帽匠的手里握着一把黄油刀,刀尖处位于DESK的K字旁边。所以这就是被害人为了指出凶手,而在临死之前刻下的死亡留言吧。餐桌还没有收拾过,所以他当时是捡起了与凶手搏斗时落下的刀子刻了字吧。 但是,他为什么要刻这个谜题呢? 凶手是知道这个谜题的人?……不,所有的嫌疑人都知道。 凶手是解开了这道题的人?……就算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解开了啊。 凶手是执着于解谜的阿什?……嗯,也不能单凭这一点就认定是他。 RAVEN(乌鸦)和DESK(桌子)这两个单词本身有什么含义?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和那三个人关系不大。 漏掉WRITING(写字)这个词,又有什么含义呢?啊,完全想不出来。 “而且,竖着写英语也很奇怪呢……嗯?” 我发现了别的线索。 红色绒毯的边缘有一条茶色的污渍,正好就在礼帽的正前方。我定睛一看,是一条干了的血迹,而且血迹的宽度恰好与礼帽帽顶的宽度完全一致。 难道是染血的礼帽前端曾经碰到过那个地方?可是礼帽与红色绒毯之间并没有任何血迹,所以不会是被害人挣扎的时候碰到的。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此之外,墙上那个用于开门的开关上,也有两条手指状的血迹,且两条血迹离得有些远,为什么会有两条…… 这时,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进入密室用的两个茶杯把手上的血迹。 凶手先后两次分别摸了死者左右手的脉搏。 死者左边腋下沾着的睡鼠毛。 RAVEN和DESK之间留下的少许空白。 竖着写的英语。 稍远一些的红色绒毯上有疑似礼帽留下的血迹。 开关上的两条血迹。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都如星座般被连成了一个整体。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 “可否让我听听你的答案?” 白兔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当然。首先我想问问,你觉得开关上的血迹有什么含义?”我反问道。 “想必是凶手走出密室前,用带血的手指触摸开关时留下的。密室里没有洗手台,所以凶手无法在这里洗手。” “是的,那么为什么凶手要按两次呢?” “那只是因为凶手当时很着急出去,所以按了两次吧?” “如果只是开关上有血迹,确实存在你说的这个可能性。但是进入密室所需的两个茶杯把手上也有血迹,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凶手在杀了人后,用带血的手指按下开关后离开了密室。但是手上的血迹都还没干,凶手就拿起杯子,再次进入了密室。接着,再次按下开关,走出了密室。” “你是说凶手曾经回到过杀人现场?”白兔问道。 “是的。这个假设与凶手‘前后两次摸过被害人两侧脉搏’的情况也是吻合的。基于这一点,可以联想到两种可能性: “可能性A:凶手在摸了左手腕脉搏,确认被害人已经死亡后便离开了现场。第三者来到密室后发现了死者,并避开了凶手曾经触碰过的左手腕,摸了被害人的右手腕来确认其是否死亡。然后用染血的手指按下开关走出了密室。这个第三者或许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沉默,当然,他也有可能已经通报给了扑克牌士兵,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不过,这种可能性可以被排除了。因为第三者在进入密室之前,手上并没有染血,所以杯子的把手上沾了血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所以正确的是可能性B:击倒了疯帽匠的凶手因为某种原因,在摸其左手腕脉搏的时候出现了失误,所以误以为疯帽匠已经死亡,便离开了密室。后来,凶手又因为某种原因回到现场,发现疯帽匠还活着,便再次出手将其击杀,然后摸了疯帽匠右手腕的脉搏来确认死亡与否。凶手之所以换了一只手,是因为在上一次摸脉搏的时候出现了失误,所以他觉得疯帽匠的左手脉搏有些不太好确认吧。然而,其实凶手对脉搏的判断失误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你倒是说说凶手对脉搏判断失误以及再次回到现场的原因。”白兔道。 “这两个点都与睡鼠有关。疯帽匠不是说过,睡鼠在睡觉的时候会蜷成一团吗?他在疯帽匠的内袋中睡觉的时候也是如此。凶手用火钩击倒疯帽匠后,疯帽匠口袋中的睡鼠被弹飞出来,滚到疯帽匠的左侧腋下。凶手在多次击打疯帽匠的后脑勺之后,打算摸他的左手腕脉搏,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亡。 “这时,疯帽匠赌了最后一把!他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用力夹住了左手腋下团成一团的睡鼠。腋下夹网球使脉搏停止跳动,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障眼法。可想而知,当时的睡鼠一定很难受,但那时的疯帽匠也是命悬一线了。总之,疯帽匠成功骗过了凶手。令凶手误以为他已经死亡,于是离开了案发现场。 “疯帽匠在凶手离开后,松开了腋下的睡鼠,然后用掉落在地上的黄油刀留下死亡留言。谁知道这时凶手又折返了。因为凶手想起了茶话会时睡鼠钻进疯帽匠口袋的事情。他担心睡鼠听到自己的犯罪过程,所以打算回去把睡鼠一起干掉。结果,误打误撞发现就连疯帽匠都还活着,凶手当时一定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下来,用火钩给了疯帽匠最后的一击。接着凶手摸了摸疯帽匠右手腕的脉搏,确定他这次是真死了。紧接着又把趴在绒毯上的睡鼠一并解决掉了。如此一来,便彻底结束了?当然没有。 “当时,一个非常大的难题摆在凶手的面前,那就是疯帽匠留下了决定性的死亡留言。而且不是血书,而是直接刻在地板上的,所以根本抹不掉。凶手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一个破绽,如果在这个死亡信息上再加几个字母,就会变成今天这道RAVEN和DESK的谜题。 “于是凶手也拿起黄油刀,准备刻上几个新字。可是两块绒毯之间的距离并不足以容纳那么多字,而文字又只能刻在地板上。于是凶手便连绒毯带餐桌整个移开,最终形成了这个两块绒毯相距约五十厘米的景象。因为地板原本就是一尘不染的状态,我们自然也就无法判断出红色绒毯的原始位置。 “只是凶手忽略了一点:吸了血的礼帽前端曾在红色的绒毯上留下过印记。礼帽是黑色的,绒毯是红色的,哪怕现在血迹干了,成了茶色都非常不显眼,更别说鲜血时的红色状态了,凶手绝对注意不到。从这一点可以判断,红色绒毯的原始位置,就是礼帽前端与血迹重合的地方。而在那个位置时,最上面的R和D两个字母是刻不了的,因为被红色的绒毯遮住了。所以凶手才会将绒毯移开。 “濒死状态下的被害人肯定不会去移动餐桌下的绒毯。既然绒毯被移动过,就说明死亡信息是凶手后来伪造的。” “解释得很详细,辛苦你了。所以疯帽匠最初留下的决定性死亡留言究竟是什么呢?” “请看RAVEN和DESK两个词的第二行——‘A E’,中间留白,是因为这两个字母是缩写。所以凶手就是阿什·英格利希(Ash English)。凶手为了掩盖掉自己的名字,便将其改写成了RAVEN和DESK。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是英文,却要竖着写的原因。” 破案了——我内心暗喜。 谁承想居然还有意想不到的回击在等着我。 “请稍等。” 白兔故意挑衅般地开了口。 “你看第三行——V S,这不就是维奥莉特·史密斯(Violet Smith)的缩写吗?” “欸?” “再看第四行——E K,就是埃默拉尔德·基德曼(Emerald Kidman)了对吧。如果你的名字缩写改写论成立的话,那么三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哦。” “还、还真是。” 我发现第二行的“A E”后,居然就得意起来了,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隐藏着陷阱…… “看起来,你还差一点啊。” 白兔已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可恶……” 我的思路应该是对的。可是为什么确定不了凶手? 我又重新开始搜查。 白兔说过,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个密室中。于是我又重新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可依旧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RAVEN、DESK。难道只能依靠这个死亡留言了吗?我单膝跪地,盯着这九个字母看了好久。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咦?这个莫非……” 我再次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九个字母,在脑海中不停地对它们进行排列组合,将纵向改为横向…… 终于,我看穿了真相。 “原来如此,居然这么简单。” 说完,我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那句经典台词,于是又添一句: “我的面前绝对没有不可思议之事!” ♠ 凶手,已经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让“快递员”白兔将我送到凶手的家里。那个人听到疯帽匠和睡鼠遇害后面露惊色。但听到我指认其就是凶手后,那人又立刻变得极为愤怒: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将方才被白兔指出问题前的推理又重复一遍。那个人当然立刻就反驳了:“RAVEN和DESK里包含了三个人的名字,凭什么认定凶手就是我?” 我早就料到那个人会这么说,于是我继续阐述自己的推理: “是的,那两个单词中的确包含了所有人名字的缩写。第二行是‘A E’,第三行是‘V S’,第四行是‘E K’。可是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只要在‘A E’的左边补上一个R,中间补上一个V,右边补上一个N,就成了RAVEN(乌鸦)。‘E K’也是如此,左边补上一个D,中间补上一个S,就成了‘DESK’(桌子)。 “所以,如果凶手是‘A E’或者‘E K’中的任意一位,都可以将名字的缩写直接改写成横着的RAVEN和DESK。尽管很奇怪,也要竖着写英文字母,又为了留出足够的面积,不得不连着餐桌一起移动绒毯的,就只有维奥莉特·史密斯(Violet Smith)阁下了。” 我突然伸出食指指着她。她低下头,小声说道: “没错,是我杀的。” 她额前长长的紫色刘海儿让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可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爱阿什。可是他又非要参加那个危险的茶话会。一旦被王后发现了,我们就都得死。之前我也劝过他很多次,但他怎么都不听,他告诉我,解谜就是他生命的价值。所以我才想让这个茶话会彻底消失。”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今天才提议大家暂停活动吧?” “是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没有人同意。所以,我不得不采取终极手段了。” 维奥莉特拨了一下头发,那一刻,我看到她湿润的眼睛。 “我想,如果杀了会长疯帽匠,这个茶话会就会解散,他也就能回来了……” 就连这里也与红心王后有关——我暗暗想到。 出了这个城镇后,我从白兔手里拿到第三枚心形芯片。 按照“不可思议的天线”的指示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原著中乌鸦和写字台的谜题。然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乌鸦和写字台在日暮西山(evening or twilight)的时候,都会发出“嘎——”的声音。日暮西山除了日落之外,还有晚年、衰退期的意思。陈旧的写字台在抽屉被抽出的时候,也会发出“嘎——”的声音。答案会不会就是这个呢? 我把这个猜测告诉白兔后,他只是冷淡地答了一句: “我哪儿知道,出题的又不是我。” 出题者已经死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正确的答案。 人死如灯灭。 所以,永远不要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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