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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食材安乐侦探 作者:小林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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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暴风雨啊。”老师盯着窗外咕哝。 “这是几号台风来着?”我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却还是顺着老师的话往下说。 “错了。” “问题的哪个部分错了?” “你说这是台风。” “这不是台风吗?” “不是。” “可昨天的天气预报说有台风在往这边来。” “确实是这么说的。” “所以这就是台风啊。” “不,这已经不是台风了,而是由台风演变而来的东西。” “什么东西?” “温带气旋。” 我望向窗外。 只见狂风呼啸,雨伞、招牌、塑料布、路锥之类的东西漫天飞舞。 “这风速怎么看都不止十七米每秒啊。” “嗯,最大瞬时风速可能有四十米每秒以上。” “根据定义,这不就是台风吗?” “台风可不光是用风速定义的。” “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炸弹气旋’?” “听是听说过,但那是个气象厅从来不用的气象术语吧。” “对,气象厅不用,但媒体经常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决定立即缴械投降,以避免无谓的拉锯。 “因为它用着方便。这种气象伴有狂风暴雨,但我们不能称之为‘台风’,因为它不符合台风的定义。按日本气象厅的说法,这叫‘快速发展的气旋’,但这个说法缺乏冲击力,听着没有紧迫感。于是媒体就把海外研究人员使用的‘bomb cyclone’一词翻译成了‘炸弹气旋’,用于日常报道。这个词听起来就有非同小可的感觉了,不是吗?” “那台风和炸弹气旋有什么区别?” “形成机制不一样。台风是一种热带气旋,而炸弹气旋是一种温带气旋。热带气旋的能量源是形成于温暖海面的上升气流,而温带气旋从冷暖空气交汇处的气温差获取能量。”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台风的风力减弱了,那就是热带气旋;如果撞上了冷空气,通过温差获取了能量,就成了温带气旋?” “你理解得还挺快。” “所以我们现在遇到的是由台风演变而来的炸弹气旋是吧?” “不是。” 毕竟我面对的是老师,事态朝这个方向发展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相当烦躁。 “那是什么?” “如果要给它起名字,那也该是‘温带气旋’。要么就干脆说成‘暴风雨’。” “哪怕最大瞬时风速超过四十米每秒?” “台风的定义包括风速,但炸弹气旋的定义不包括风速。” “那怎么样才算炸弹气旋?看降雨量什么的吗?” “关键在于气压的变化。如果气压每小时下降一百帕的状态持续十二小时以上,那就是炸弹气旋。”[目前各国通用的定义是气旋中心气压在二十四小时内降低二十四百帕以上。] “您的意思是,这个气旋还是台风的时候,气压就已经充分下降了,然后才变成了温带气旋,所以它不符合炸弹气旋的定义?” “了不起,学得真快。那就试着把你刚才的问题改成更准确的说法吧!” “这是‘原来的’几号台风来着?”我耐着性子问道。 “我哪儿知道。我对台风没什么兴趣。” 算了。要是为这种事情动气,这差事就没法干了。 我深吸一口气,以保持内心的平静。 激烈的敲门声传来。 “好像有人来了。” “嗯。可为什么不按门铃呢?” 老师打开门禁摄像头。 画面中出现了四十岁上下的一男一女。他们衣着整齐,但全身都湿透了。两人都面无血色,女的好像在哭。 “他们看起来非常慌乱,尤其是那位男士。他们大概是没看到门铃,所以才直接敲门了。照理说,来客应该会去找门铃按钮的,但他们由于慌乱过度没能找到。”老师打开扬声器,“请稍等,这就开门。” “那就帮我去玄关接一下人吧。”老师对我说道。 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两人冲了进来。 “侦探在哪里?!”男的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 “在……在后面的办公室。” 两人急忙冲了过去。 我也快步跟上。 “千里……请您帮忙找找我们的女儿千里!”男的喊道。 “啊……呜……那孩子她……呜……”女的哭倒在地。 “呃……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女的号啕大哭。 男的手足无措。 “二位可是夫妻关系?”老师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啊,是的。” 老师命令我:“你把太太送去会客室休息一下。” 那位女士慌得一塌糊涂,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好,带去另一个房间。 我把她扶上沙发。也许是之前过于亢奋,她一坐下来便全身绵软无力。 她可能是晕过去了。不过要是她这个时候闹起来,我也不好处理,所以我决定让她先睡一会儿,于是我回到了办公室。 “再深呼吸一次。您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也帮不上忙。二位为何要来找我?” “我们正好看到眼前挂着知名侦探事务所的招牌,就抱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念头冲了进来。” “也就是说,二位是为急事而来?” “是的,没错。” “可否告知二位的姓名?” “我叫大钟达郎。我太太叫久子,女儿叫千里。” “您刚才让我帮忙找女儿?” “女儿突然失踪了。明明刚才还跟我们在一起。” “失踪了?那可不得了。” “求您帮帮忙吧,千里才七岁啊!” 听到这里,我立即写了一张字条递给老师。因为我要是当着委托人的面直接问,老师肯定会大声斥责。 如果失踪的是个孩子,那是不是应该先报警? 老师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看来他打算靠一己之力解决问题,而不是通知警方。这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做法,但老师的声誉就是用这种方式建立起来的。 “孩子是在哪里失踪的?” “在一家叫怪诞之家的餐厅。” “离这儿近吗?” “在车站跟前的一栋大楼里。从这里走过去只要五分钟左右。” “车站跟前的大楼?” “对,站前十三号楼。” “哦,我知道了。餐厅在几楼?” “二楼。” “您经常去那家餐厅?” “不,这是第一次。我知道它在几周前开业了,一直想去吃吃看,今天又恰好在信箱里找到了一张仅限当天使用的优惠券,就决定去了。” “您是跟谁一起去的?” “就我们一家三口。” “三位是同时去的吗?” “不,我太太要去买东西,所以我们是分别出的门。结果她提前买完了,比我们先到。我和女儿走到大楼出入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餐厅窗口跟我们挥手。” “换句话说,你们坐在能看到大楼出入口的地方?” “啊?啊……确实是这样,但只有我太太那个位置能看到。我应该是背对着楼门的。” “哦。那您和孩子是怎么上的二楼?” “有必要说得这么详细吗?” “不好说,但我们必须收集尽可能多的细节,以便做出后续的推理。天知道哪个细节会成为关键线索。” “我们本想乘电梯上楼,却发现食材供应商正在运货,把电梯给占了。” “供应商在用客梯运货?” “我也觉得纳闷,就找供应商问了问。对方告诉我,由于大楼相当老旧,出入口、楼梯和电梯都只有一处。不过上到餐厅所在的二楼以后就有专用的送货入口了,说是在顾客入口旁边。” “只有一处出入口怕是有安全隐患啊,照理说应该会留出两条不同方向的逃生路径。” “他们告诉我问题不大,因为每个租户都准备了绳梯和应急滑梯,可以从窗口逃生。” “所以二位是走楼梯上去的?” “对。” “走进餐厅以后,您有没有注意到异常情况?” “我注意到,所有顾客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人带了用纸包裹的鲜肉,有人带了一整条鲣鱼,还有带蔬菜和其他食材的。店里有二十来张桌子,带着食材等候的客人有十组左右。” “客人自带食材?那可真是怪了。” “嗯,我们对餐厅的情况一无所知,进去以后才知道怪诞之家是以这个为卖点的。” “‘这个’?” “主厨会用顾客带来的食材即兴烹饪。” “这倒是个稀罕的模式。” “是的,我们连人家的卖点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了。” “不带食材就没东西吃了?” “那倒不是。烹饪自带食材算特色服务的一个环节,顾客当然也可以吃到用餐厅采购的食材烹制的菜肴。只是餐厅不设菜单,上什么菜是主厨说了算。” “这又是为何?” “因为大多数顾客会自带食材,要是餐厅采购得太多就用不完了,所以他们只储备最少限度的食材。店员告诉我,这类菜肴没有太多选择,顾客也不能随便点。” “这么说来,不自带食材感觉有点亏啊。” “毕竟是以自带食材为卖点的餐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差不多可以切入正题了吧?”大钟面露焦急之色。 “您会着急也在所难免,”老师说道,“但第一步至关重要。这一步要是迈错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需要充分了解各方面的情况,以便做出冷静且迅速的判断。顾客是一进餐厅就把食材交给工作人员吗?” “不,食材要放在餐桌旁边的推车上。推车上层装了一圈围栏,防止食材滚下来或逃跑。稍后会有服务员过来把车推走。” “可以指定食材的烹调方法吗?” “据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顾客的要求,但最好还是请主厨定夺,因为每种食材都有最适合它的烹饪方法。” “假设顾客带的是牛肉,但牛肉也分三六九等,上到高档牛肉,下到超市打折货,什么样的都有。那不同的牛肉会被做成不同的菜肴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据我观察,顾客带去的牛肉被做成了各不相同的菜肴,有牛排、红酒炖肉、寿喜锅、土耳其烤肉等等。” “那可太厉害了。不过餐厅用的真是顾客带去的食材吗?有没有可能他们用的是餐厅里原本就有的食材,却假装成了用顾客自带的食材做的?” “应该不会,因为一些稀罕的食材也被做成了精美的菜肴。好比我看到有人带去了一只刚抓到的鸭子,餐厅把它做成了烤全鸭,几乎保留了原来的形态。顾客还吃出了猎枪的子弹,大呼小叫了好一阵子。还有人带去了一条大鲇鱼,餐厅把它做成了冬阴功汤和炸鱼。” “鸭子和鲇鱼也不算特别稀罕的食材吧?” “还有人带了鳄鱼。” “是真的鳄鱼?” “应该是的,有一米多长。餐厅把它切成两半,一半烤了,另一半做成了寿司。” “鳄鱼寿司……用的是生肉?” “这我就不清楚了。还有人带了一种眼珠子很大的深海鱼,看着很像鲨鱼。餐厅把它做成了生鱼片,摆成鱼的形状。” “这种非主流食材也给做啊?” “我刚才说的大概还不算非主流。还有人带青蛙、蜗牛什么的。” “食用蛙和食用蜗牛不算非主流食材吧?” “可生蛙片、生吃活蜗牛还是比较稀罕的不是吗?” “稀罕是稀罕,就怕不干净。” “店家说他们用了特殊的烹饪方法,不会有问题的。” 老师皱着眉头记了几笔。“您还注意到了什么?” “我感觉他们的菜式花样特别多。无论是几乎原封不动的食材,还是已经加工处理过的食材,餐厅都能将其做成最合适的形态送上餐桌。” “比如,几乎保持原状——也就是还没拔毛的动物,或是还带着羽毛的鸟,他们也能做?” “不仅如此,连活物都能做。好比我刚才提到的食用蛙和食用蜗牛。” “那仅限于两栖动物与河海鲜吧?” “不,据说活的鸟类和哺乳类也可以做。我看到有人带了活鸡、活兔子去,把它们放在推车上。” “也就是说,他们会在餐厅内进行屠宰?” “应该是的。” “在离餐桌这么近的地方宰杀动物,顾客就不会觉得别扭吗?” “厨师当着顾客的面杀鱼不是很正常吗?” “鱼的形态和人相差甚远,而且不会发出太大声音,所以问题不大。” “当然,店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宰杀。服务员告诉我,店里有一间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屠宰室,跟厨房不在一起。” “即便是这样,吃片刻前还活着的东西总觉得怪怪的。” “但据说顾客不太在意这个,也许是因为主厨的烹调手艺非常精湛,做出来的菜肴十分美味吧。除了兔子和鸡,还有人带金丝雀、松鼠、海狸鼠和猫狗来呢。” “其中有几种动物更接近宠物,而非家畜。” “有些动物在日本算宠物,但在其他国家是可以吃的,只是食肉动物的饲养成本比较高,所以不适合食用。据说有些人选择在心爱的宠物因为生病或衰老濒临死亡的时候把它们带过来,作为安乐死的替代方案。” “吃自己的宠物?” “我也有点接受不了,但他们告诉我,吃下宠物会给人一种和宠物融为一体的感觉。毕竟宠物的身体变成了自己的血肉,这样就算是永不分离了吧。” “但肯定会有人后悔吧?” “话说回来,确实有位老太太跟服务员发生了争执。我没多打听,看着像是她对餐厅有意见。” “怎么了?” “她嚷嚷着‘我没点过狗肉火锅’,还说什么‘我带来的小狗不见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老太太刻意挑刺。她进去以后,我一直都在观察,很确定店家没有任何可疑举动。 “她抱着小狗进去,落座前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看到手推车以后就把小狗放了上去,开始翻看杂志。没过多久,就有服务员来把车推走了。” “会不会是老太太误会了,错把小狗放在了车上?” “不会吧。虽然推车上没有挂‘食材专用’字样的牌子,但我不相信有人看不出那是放食材的,只要看看其他顾客是怎么做的就知道了。” “用这种模式就不会出问题吗?” “据说刚开业的时候,服务员为保险起见会跟顾客逐一确认车上的是不是食材。后来有一群年轻人把小猫放在了车上,服务员便问‘几位真的要吃猫肉吗’,结果对方勃然大怒,说听起来就好像服务员在谴责他们似的。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从那时起,餐厅就调整了方针,无论车上的动物多么可爱,都不再跟顾客确认了,直接进行烹饪。我是觉得,万一放错了东西,顾客也该负全责,无权指责店家。” “那位老太太后来怎么样了?” “她气极了,嚷嚷着让店长出来,谁知尝了一口狗肉火锅以后就停不下来了。等店长赶来的时候,她已心情大好,说什么‘这事我也有错,你们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哦,看来那家店的菜做得相当美味。” “是啊,好不容易来了这样一家不同寻常的餐厅,却没有自带食材,我们非常懊恼。除了用作主菜的肉和鱼,还可以带蔬菜水果什么的,让店家做成沙拉或甜点。 “‘怎么办?要不别吃了?’我问妻子。 “‘都坐下了,现在走多不礼貌啊……你看这里写着,没有自带食材,也可以让主厨配菜的。’ “‘怎么办呢……’ “说实话,我当时有点犹豫。只怪我们没了解清楚状况就进来了,不够尊重店家和其他顾客。而且我感觉我们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但女儿好像非常喜欢那家餐厅,只见她兴奋地观察其他餐桌的食材,见到还活着的食材,她还要摸两下,戳一戳,那叫一个高兴。我心想,要是这个时候走,女儿肯定会很失望的,于是下了决心。 “‘那就让主厨配菜吧。’ “我对前来点单的服务员说:‘你们看着配吧。’ “‘好的,’店员彬彬有礼地回答,‘请问肉要几分熟?’ “‘我要三分熟。’ “‘那我要五分熟。’ “‘喝点什么呢?’ “‘我跟太太要红酒,女儿……咦,千里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去洗手间了?刚才还看到她在玩推车呢。’ “‘哦……另一份饮品可以稍后再点吗?’ “‘啊……好的。’服务员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走向厨房。 “‘刚才那个服务员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估计是那种员工手册里没写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人。手册里让他一次性问清楚每个人要喝什么,但我们告诉他另一份饮品要稍后再点,于是他就乱了。这种人不太适合跟顾客打交道。’ “饮品上桌的时候,千里还是没回来。 “‘餐厅的卫生间在哪儿啊?’ “‘店里可能没有,外面好像有大楼商铺共用的卫生间。’ “‘她不会是一不小心走出了这栋楼吧?’ “‘不会的,我瞧着呢。’ “过了一会儿,前菜上桌了。服务员开始介绍那些形似薯片的棕色脆片,但我几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一方面是因为餐厅里太吵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女儿。那似乎是用某种东西的皮烤的,加了调味料,有着我从未尝过的神奇味道,口感绝妙,弹性恰到好处,松脆可口,让我瞬间胃口大开。 “沙拉、汤和面包紧随其后,似乎走的是正统法餐的路线。后几道菜的味道也很不错,但没有前菜那么新颖,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吃着吃着,我又惦记起了女儿。不过是上个洗手间而已,去这么久也太反常了。 “刚到餐厅的时候,天气还没有那么糟糕,可是眼看着风雨越来越激烈。 “‘你能不能去洗手间看看?’我对太太说道。 “‘也是,这也太慢了。’她好像也有些担心了。 “就在这时,服务员又上了一道菜。 “这道菜本该是鱼,可不知为何,上来的是切成薄片的生肉。服务员告诉我们,那是用胸肉片成的。 “我姑且尝了一片。 “在那一刹那,某种神奇的高贵风味在我的嘴里……不,是在我的整张脸上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禁喊道。 “‘怎么啦,喊那么大声。’我太太问道。 “‘呃,你先尝尝看!’ “她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 “‘天哪,这……’ “‘好吃吧?’ “‘嗯,是很好吃,可……’ “‘怎么了?’ “‘我觉得这味道怪怪的……’ “‘是不是从没吃到过这种味道的东西?’ “‘嗯,从来没吃过。可我好像是知道这种味道的。’ “‘没吃过,却知道?’ “‘嗯。’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是啊,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是不是因为它太好吃了,所以你的头脑一时间有点混乱?’ “‘也许是吧,可我又感觉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让我别吃。’ “‘这么好吃,却不让你吃?’ “‘这么好吃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那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归说,可手跟嘴都没停啊。’ “‘是啊,我也气自己没出息,可这道菜真是太好吃了。’ “然后,服务员送上了冰糕。 “尝上一口,发现它略带甜味,但又不单单有甜味。独具一格的醇香与鲜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话说回来,服务员好像说那是用冷冻的脑子做的。那道冰糕着实不可思议,它入口即化,却不会完全变成液体,而是萦绕在舌尖,不断向我的神经中枢释放诱人的韵律。 “我们埋头猛吃,十秒不到就吃完了。 “糟了,应该细细品味的。 “我追悔莫及,开始认真琢磨能不能再要一份了。” “再加一份冰糕不就行了?”老师问道。 “可餐厅没有菜单,上什么菜都是主厨定的,我无法确保自己能点上。” “把用来做冰糕的食材带去呢?” “服务员对冰糕做了介绍,可惜我也没仔细听。 “肉做的主菜终于上桌了。看着像整只烤的某种东西,但没有头和四肢,大约三十厘米长,侧腹部有一条很大的切口,打开一看,里面塞满蔬菜和水果。 “难以言喻的甜香扑鼻而来,唾液立时充满我的口腔。不过是闻到香味而已,我的全身竟然都放松了下来。 “我用刀子轻轻一戳,刀尖竟然就这么陷了进去,仿佛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说时迟那时快,浓稠的肉汤从切口处涌出。肉汁是非常清亮的金黄色,带着刺激性的香味和肉香混合而成的鲜香,不逊色于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 “我们起初都不舍得动刀,但最后还是切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那种体验已然超出了味觉的范畴。所有的感官被同时唤醒,快感仿佛席卷了全身。大脑的核心阵阵酥麻,整个世界似乎都被笼罩在一片玫瑰色的薄雾中。 “太太和我都自然而然地笑了。一边笑,一边大快朵颐。 “啊……太幸福了。 “抬头望去,太太幸福无比的笑容映入眼帘。 “太好了,她也很开心。 “太好了,一家人都很开心。 “千里肯定也很…… “对了,千里! “脑海中的迷雾瞬间散开。 “‘千里上哪儿去了?’我问傻笑着的太太。 “‘啊?’她的双眼还没对上焦。 “‘醒醒!千里回来了吗?’ “‘千里……’她回过神来,‘是啊……千里不在这儿!’ “‘她真在洗手间吗?’ “‘我去看看!’太太找服务员打听了洗手间的位置,走出餐厅。 “她走后,另一位服务员走了过来,在桌上放了一张纸。 “是账单吗?这么看来,菜都上齐了? “我正准备叫服务员过来。就在这时,太太回来了。 “‘老公,不好了!她不在洗手间里!’ “‘什么!’ “难道她跑去外面了? “我冲向店门。 “‘先生!’一位服务员冲到我跟前。 “‘我有急事,不会赖账的!’我对他说道。 “‘我不是催您结账。受大雨影响,大楼前面那条路塌陷了,您现在出不去。’ “‘你说什么!’ “我回到座位,透过窗户望向大楼出入口。 “确实如他所说,大楼前面的马路出现了长达数米的塌陷。 “汽车跟手推车显然都过不去,但人似乎可以走过去。 “‘用走的可能还行,’我对太太说道,‘我想走出去到附近找找。你呢?’ “‘我也去找!可……’ “‘怎么了?’ “‘千里没有离开这栋楼……’太太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某种骇人的玩意。 “‘不一定吧,马路是刚塌陷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开始瑟瑟发抖,‘没有这家餐厅处理不了的食材。只要是客人带来的都能做,无论那是什么东西……’ “‘嗯,我们刚来的时候服务员不就说了吗?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不建议二位现在回去。’服务员说道。 “‘情况紧急!’我从钱包里拿出两三张钞票递了过去,‘应该够了吧?不用找了,我也不要收据。’ “‘请稍等,这就给您结账……’服务员急忙走向收银台。 “‘老公……’太太指着我们刚才坐的地方。 “另一位服务员好像正看着我们桌上的账单。他长得高大结实,肤色黝黑。 “见我们要走,他拿起那张纸朝门口走来。 “每分每秒都浪费不得,我不想为账单跟店家起争执。 “我太太还抖个不停。‘快逃……’ “‘啊?’我问道。 “‘逃离这群人!逃出这家店!!’她的喊声响彻餐厅。 “在场的所有顾客和服务员都注视着我们。 “所有人停顿片刻。包括收银台的服务员和朝我们走来的服务员。 “‘快逃啊!!’太太拉住我的手,冲向门外的滂沱暴雨。 “水已经涨到了膝盖。 “‘先生,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在服务员的呼喊声中,我们蹚水疾行。 “难怪服务员说外头危险。马路已经被水淹没了,太阳也落山了,所以我们看不清水下的情况。天知道哪里有沟渠和打开的井盖。沟渠里的水比马路上的还要深,一不留神就会被绊住,搞不好还会被冲走。运气不好的话,甚至有可能站不起来,活活淹死。而且发大水的时候,井盖松动是常有的事,一旦掉下去,十有八九就没命了。 “走了几步之后,我改了主意,打算先回楼里。 “‘这路没法走啊,还是先回楼里找人帮忙吧!’ “走在前面的太太应声回头。谁知她一看到我身后的景象便尖叫起来。 “只见刚才那个人高马大的服务员蹚着水快步走来。他好像在大声怒骂,但雨声太大,我实在听不清。 “‘不行,会没命的!我们全家都会被他们弄死的!’太太声音沙哑,仿佛在说胡话。 “‘你在说什么呢?’ “‘快逃!离他越远越好!’ “她似乎注意到了某些我还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老师用手捂着嘴,但我能从他肩膀的动作看出,他正在拼命憋笑。 “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相信她的判断。 “‘好,走吧!握紧我的手!’ “我心想,只要我们牢牢握住对方的手,哪怕其中一个陷进水深的地方,另一个应该也能把人拉出来。 “我们再次涉水而行。 “这时,身后传来水声。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冲来,掀起阵阵水花,简直跟摩托艇似的。 “我们在水中奋力前进。雨势凶猛,我们全身都湿透了。 “‘他干吗追着我们不放啊?’ “‘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们肯定误以为我们是餐厅的常客,所以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什么意思?’ “‘你肯定也反应过来了吧?’ “‘反应过来什么啊,我都听不明白。’ “‘你是在自欺欺人,假装没发现。’ “太太是这么说的,我却一头雾水。 “大高个挥舞着一张纸,对我们喊话。 “‘但他意识到,我们根本不是常客,今天是第一次去。他还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所以他才追着我们不放。要是被他抓住,我们就完了。他会封住我们的嘴!’ “‘什么意思?难道要给我们封口费什么的?会给多少啊?既然事关重大,金额应该小不了吧?’ “‘你说什么梦话呢?他会杀了我们灭口啊!’ “我完全不知道太太凭什么认定我们有可能遇害,但我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确信。 “被他抓住就糟了。 “直到这时,我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们在雨中跌跌撞撞,几乎是靠游的。 “‘要不要找栋楼歇一会儿?’ “‘不行,你认为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其实根本没走多少,也没有甩开他。现在躲进楼里,他肯定也会跟进来,把我们逼到墙角的!’ “回头一看,正如她所说,大高个近在眼前。 “‘怎么办?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必须想办法从他眼前消失。’ “‘这也太难了。’ “‘继续靠两条腿走确实很难。’ “‘游泳就更不现实了。’ “‘我没让你游泳,’她似乎钻起了牛角尖,‘这里的水流相当湍急。’ “‘嗯,可能是附近的河决堤了,河水溢出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希望。先努力走到那个路口。’ “路口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 “‘那个路口有什么?’ “‘你看出来没有?水的流向一到那儿就变了。’ “乌黑的水面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所以我能依稀辨认出水的流向。 “‘嗯。’ “‘我记得水流的尽头有家事务所。’ “‘事务所?’ “她朝路口走去。 “我握住她的手,紧随其后。 “我们花了几分钟,好不容易走到路口。 “回头一看,那个大高个离我们只有几米远了。 “‘吸气!’太太对我下令。 “‘啊?’ “她把我的头按进水里。 “我试图浮出水面,却被她死死缠住,四肢无法动弹。我就这么沉了下去,顺流而下,在水底滚了起来。 “我被卷入激流,意识逐渐模糊。 “这时,我感到自己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那是大楼的一部分。 “我们都抓住大楼的墙壁,努力站直。 “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里。 “‘他还没发现我们被冲来了这里。快进来!’她弯下腰,打开眼前的楼门,钻了进去。 “我也跟了进去。 “通过潜入水中,我们成功离开了那人的视野,同时利用水流一下子移动了近百米。 “大楼的底层已经进了不少水,好在地势略高,所以水位只到我的脚踝附近。 “这似乎是一栋综合商业楼,排列在眼前的房门通往各类企业的办公室和销售处。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太太。 “话音刚落,她竟把手指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你干什么?’ “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到了水里。 “‘哇!你干吗啊?’ “‘你不吐吗?’ “‘难道菜里有毒?’ “‘毒?哪里来的毒。身体是不会出问题的,但我的心可能快撑不住了。’ “说着,她的身子一晃。” 老师终于还是笑出了声,但他用咳嗽声糊弄了过去,没有被大钟察觉。 “‘哎,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你听着,这栋楼里有一家著名的侦探事务所。’她指着一块招牌说道。 “她说的就是这家事务所。 “‘我要是失去了理智,你就找这家事务所帮忙。’ “‘好,让侦探帮忙找千里就行了是吧?’ “听到这话,她竟然哈哈大笑:‘找千里?你在说什么呢?你以为自己刚刚吃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她突然浑身无力,垂下了头。 “我被她吓到了,就带着她上这层楼找您了。” “着实有趣,”老师两眼放光,“您太太尤其厉害。她凭借过人的推理能力,走到了离真相咫尺之遥的地方。” “咫尺之遥?” “嗯,只可惜她没能发现真相。” “您是说,您已经发现真相了?” “是的。当然,我并不了解案件的方方面面,所以有些部分是靠想象补足的。但那些部分恐怕并不重要,所以没有大碍。” “可您都没去现场调查过,只听了我的叙述啊……” “我的推理主要基于两点。一是您直接看到、听到的第一手信息。其中包含了相当重要的线索。” “我没有看到任何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东西啊……” “不,您看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是您没有意识到罢了。” “是吗?那第二点呢?” “您太太的所见所闻。” “可她晕过去了……” “不需要直接问她。您讲述了她的言行举止,这就等于是我间接问了她。” “她不就是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您是如何从中了解到真相的呢?” “将您的所见所闻和太太的言行举止结合起来即可。如此一来,整件事的脉络便一清二楚了。” “我还是一头雾水。” “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说。” “您是不是很富有?” “我本人没什么资产,不过我父母应该算富人吧。”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您想,就能筹出一笔可观的钱?” “嗯,差不多吧。” “您觉得孩子上哪儿去了?” “大概是到大楼外面去了。至于她是自愿出去的,还是被人强迫的,我就不清楚了。” “不,她并没有离开那栋楼。” “您怎么知道?” “因为您太太的证词。她不是很肯定地说过‘千里没有离开这栋楼’吗?” “她确实这么说过,可这并不能作为千里没出那栋楼的证据吧?” “不,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您是根据我太太的直觉推理的吗?” “那不是直觉,而是观察的结果。” “不好意思,我越听越晕了。” “好吧,那我从头说起。” * “您太太先到了餐厅,您和孩子是后到的,没错吧?” “对。” “您刚才说,您和孩子进大楼之前,太太看到了你们,还朝你们挥手了?” “是的。” “她为什么能看见你们呢?” “当然是因为她坐的位置能透过窗口看到大楼的出入口。” “没错,这一点很关键。还有一个关键点是供应商告诉您的——那栋楼只有一处出入口。” “对。哦……” “您太太时刻盯着大楼唯一的出入口,而且她惦记着孩子,如果孩子走了出去,她必然会注意到。当然,从窗户或屋顶离开大楼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在闹市区的大楼这么做会非常惹眼,再加上今天有暴风雨,任谁都不会刻意冒这种险。” “但我们后来走出那栋楼,来到了这里。千里就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离开大楼吗?” “水涨成这样,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不可能走得出去。” “如果她是被人带出去的呢?” “根据您的叙述,二位在离开餐厅之前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因此,要想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将女孩带出大楼,就必须将她放在箱子之类的东西里。但外面风雨大作,车也开不了,不具备将她带出大楼的条件。您刚才还提到大楼前面的道路塌陷了,对吧?” “也就是说,千里还在那栋楼里的某个地方?” “我想是的。” “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被绑架了。” “绑架?这从何说起啊?” “您说您的父母很富有。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世上有的是贪财而没有良心的人。” “总不能光凭这一点就断定千里被绑架了吧?” “没错,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断定这是一起绑架案,但您的叙述中隐藏着关键线索。” “线索?” “您说一路上有个男人追着二位不放?” “对,人高马大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想办法甩掉他来到了这里。” “你们不该逃离他的。” “啊?” “他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来追赶二位的。只要搞清这个原因,就能自然而然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我太太觉得不逃会有生命危险。” “她的预感可有依据?” 门铃响了。 这次的访客似乎有足够的时间找出门铃按钮。 老师通过门口的摄像头查看访客的长相。 屏幕中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全身湿透,喘着粗气。 委托人大钟倒吸一口冷气:“就是他!他就是绑匪!” “我认为他是绑匪的可能性非常小。” “为什么?” “如果他是绑匪,会特意来侦探事务所吗?除了事务所门口,这栋楼的各处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如果他就是绑匪,那只能说他不是一般蠢了,”老师转向我说道,“麻烦你接他进来。他应该有东西要给大钟先生。” 浑身湿透的大高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意思,弄得地上都是水……”人不可貌相,来人倒是很有礼貌。 “没关系,本来就是湿的,不必介意,”老师说道,“先别说这个了。那张纸带来没有?” “哪张纸?”大钟问道。 “他不是拿着一张纸追着你们跑吗?” “那只是账单啊。” “账单?怎么会啊!”大高个把手插进怀里。 “救命啊!他果然是来灭口的!”大钟立刻躲去沙发后面。 “灭口?灭什么口?”大高个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瑟瑟发抖的大钟。 “没关系的,他就是误会了。” “那就好……”大高个掏出一张纸,“我在二位的餐桌上发现了这个,所以想赶紧送来。” 老师在桌上摊开他递来的纸。 纸有点湿,好在字迹没有模糊得太厉害,不影响阅读。 你女儿在我手上。 一小时内将一百万美元存入瑞士银行的账户,否则你女儿小命不保。 账户号F5R6I5D1A3XY。 不许报警,否则视作谈判破裂。 “这是什么?” “索要赎金的勒索信。” “什……什么!”大钟瞠目结舌。 “请您少安毋躁。这下能证明这是一起绑架案的证据就齐了。” “可……就算我们知道千里被绑架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啊!” “我对孩子所在的位置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真的吗?简直难以置信……” “从逻辑上讲,孩子只可能在那个地方。” “是吗?她到底在哪儿?!” “这也得按顺序解释。首先,把范围限定在那栋大楼之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理由,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您还记得吧?” “啊……嗯,记得。” “那么,如果要把孩子关在那栋大楼之内,哪里最合适呢?” “天知道,那栋楼里有很多商铺。” “要把孩子转移到其他商铺,就需要通过大楼内的楼梯或走廊。要是孩子在移动期间哭闹起来,绑匪的计划就泡汤了。” “他们会不会用绳子把千里绑了起来,还堵住了她的嘴?” “您的意思是,绑匪在餐厅里完成了绑绳子、堵住嘴这几项工作?” “呃,是啊。” “如果店里有做得了这些事的地方,又何必冒着风险转移人质呢。” “可店里有这种地方吗?” “这个地方需要满足两项条件:‘谁都不会主动进去看’以及‘声音不会传出去’。” “啊!”大钟与大高个同时喊道。 “反应过来了?” “是屠宰室吧?”大钟说道。 “你没察觉到屠宰室里的动静吗?”老师问大高个。 “我就是个兼职服务员,厨房和屠宰室都没进过几次。我的职责就是把账单送给忘拿的顾客。” “看来绑匪打算仅靠极少数餐厅员工实施犯罪,以免计划外泄。给您家寄送优惠券肯定也是计划的一个环节。” “千里会不会有事啊?” “您别慌,给警察打一通电话就能解决问题。请警方包围那栋楼,堵死出入口,让餐厅员工带警官去屠宰室看看就行。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孩子就能得救了。” 老师立刻打电话联系了警方。 “放心吧,”我对大钟说道,“老师说没问题,那就绝对没问题。” “呼……吓死我了……”大高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想到打工的地方会出这么大的事……一旦放心了,肚子就有点饿了。我可以在这里吃点东西吗?” “请便。不过您要去便利店的话,恐怕得蹚水走个五十多米。” “不用,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拿了份员工餐。”大高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热狗,只是被完全压瘪了,沾满了番茄酱。 大高个舔了舔嘴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就在这时,通往会客室的门开了。 大钟太太怔怔地看着我们。她的视线四处游走,最后定格在满嘴番茄酱的大高个身上。 “食……食人巨怪!”她口吐白沫,再度晕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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