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噩梦

黯夜的呼唤  作者:赤川次郎

美香从沉重的睡梦中醒了过来。但是,明明意识已经渐渐地变得非常清醒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手,还有脚,一动也不能动……怎么回事?被捆住了吗?明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美香终于明白了。她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被绑在了椅子的靠背和腿上。

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醒了啊?”

这个声音……在看到他的脸之前,美香就已经明白了。

“西川君……”

在一个被混凝土所包围起来的单调无趣的空间里,顶棚上有很多粗粗的管子。“嗖嗖”“咣当咣当”,机器的噪声从什么地方不断地传过来。

“这是哪里?”美香说。

西川转到了美香的前面,手里拿着粗粗的绳子。

“西川君……怎么回事?这是你做的吗?”

“嗯。”西川用和往常一样客气的语调说道。

“可能会有点儿痛苦,你忍耐一下啊!”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她并不感到害怕……简直是不可思议,美香竟然并没有对西川感到恐惧。仔细想一想的话,可以说是因为美香的谎言,西川的父母才自杀了的。就算西川恨美香,想要报复美香也完全不足为奇。可是,从眼前的西川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对美香的敌意。

“这里,是大楼的下面。”西川说。

“哪里的大楼?”

美香问完以后,西川的脸上浮现出了很少见的孩子特有的淘气笑容。

“你觉得是哪里啊?猜猜看。”

“我不知道啊!”美香有点儿急躁了。

被人问及自己所不知道的事,这是美香最讨厌的事,她完全无法忍受给予对方优越感的感觉。而且,西川在与美香的多次约会中已经领会到了一些必须避免的事。“这里是你爸爸拥有的公司中的一个。”所以,他马上又这样说道。

“我爸爸?”

“是啊,地下二层只有机械室。你竟然在这里,应该谁都不会想到吧。”

“西川君……”

“就是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到的。因为,虽然现在感觉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一打开这扇门的话,机器的噪声简直吵得不得了。”

“拜托你了,把这个绳子解开吧。”

她拼命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可是没有用。绳子反而把她的手腕勒得越来越紧了,这让她感到很痛。

“西川君,你在恨我,对吧?我知道,但是,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变成那样……”

西川将拿在手里的粗绳做了一个圈,对准顶棚上的管子扔了上去。

“西川君,你在干什么?”

美香这个时候才终于感觉到了恐怖,她想起了西川的父亲杀掉他的母亲以后上吊自杀的事。

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地将绳子挂在管子上,西川红着脸不断地重复着。过了一会儿,绳子的一端终于钻进了管子中间的缝隙里,耷拉着垂了下来。

“太好了!”西川开心地说,“我真是太笨了,对吧?”

在这样的状态下,即使来征求她的赞同,美香也没能做出答复。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抽筋似的笑了一下。西川把绳子上的圈下降到适当的高度,然后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了房间里一个类似于排气口一样的金属零件上。然后,西川转到了美香的后面。美香吓得直打哆嗦,她明显地感觉到汗沿着后背流了下去。

伴随着咔嗒咔嗒的声音,西川拽着椅子向绳子的方向走了过去——在被捆绑着的美香所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把椅子。

“这样就行了。”

西川看着椅子和绳子的高度点了点头,然后直直地冲着美香的方向走了过来。

“西川君,不要啊,不要杀我。”

尽管她并没有打算这样说,但是这样的话还是一不小心就飞了出来。与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相比,她更加无法忍受被西川愚弄。

“杀你?”西川惊讶地说,“怎么会啊……我不可能会做那种事的,不是吗?”

“那……那个绳子,要用来干什么?”

“是我自己要上吊。”

美香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用担心,”西川说,“你肯定觉得我在恨你吧?”

西川的脸突然变得像冰冷的面具一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西川的另一张脸。

“我确实在恨你,但是我不会杀你的。杀人我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你很清楚,不是吗?”西川说,“对女孩子施加暴行也是。”

美香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我对你的报复就是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掉。接下来,我就要在你的眼前上吊了。痛苦,挣扎,最终死去,身体腐烂掉,你将在这里一直看着这一切。”

美香的汗毛竖了起来。

“不要……求你了,不要啊!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去死的!”

“事到如今,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就微笑着远远地看着吧,那样才更像你的风格。”

西川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美香的额头。那个指尖,已经冰冷得像是死人的东西一样了。

“那……永远不要忘记我死亡的样子啊!”

既没有犹豫,又感觉不到坚定,西川大步地向椅子走过去,然后爬上去将绳子上的圆环挂到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地捆住以后就立刻把椅子踢翻了。

“不要!”

美香叫起来的时候,西川的身体已经在绳子的一头沉重地左右摇晃起来了。

“不要!不要啊,西川君!”

“不要!”

她好像确实叫出了声来。

“您没事吧?”

猛然醒过来以后,美香发现驾驶座上的加东正在后视镜里看着自己。

晚秋明媚的阳光射进了车里。

“没事,”美香看着外面说道,“现在到哪里了?”

“差不多再有二十分钟就到成田机场了,会提前到的。”

美香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汗液把皮肤上浸得湿淋淋的……那还真是个活生生的梦。可是,那只是一个梦而已。西川已经不在人世了,不会来报复美香了。

坚强点儿!美香痛斥着自己。

她要和池内小百合、轰淳子、黑沼里美三个人一起去欧洲旅行,也就是为了忘记那件事而进行的“驱除不祥”之旅。她的父亲非常爽快地为她负担了费用。

确实,西川父母的自杀,以及听了那件事以后西川本人的自杀唤起了很多的臆测。“警察泄露了信息”,尽管也有这样的批判声,但是应该很快就会被忘记吧。不管怎么说毕竟嫌疑人西川本人已经死了,因此搜查也就中止了。对美香来说,这件事简直是以最理想的形式收尾了。

听到西川死亡的消息时,她的心果然还是痛了。西川把拘留所里的毛毯撕成细条做成了细绳,从窗户的格子上掉下去上吊自杀了。那个梦应该是出自那件事以及美香心中的罪恶感吧。不用介意,时间会解决一切的。美香努力地告诉自己只考虑接下来的欧洲旅行就好了。

“马上就到机场了。”加东说。

车里的电话响了,加东接起来说道:“小姐,先生打来的。”

“谢谢……喂。”

“怎么样啊?可以赶上吗?”

听到父亲略微带有一点讽刺意味的声音,不知怎么,美香竟不由得松了口气。

“马上就要到了啊!”

“是吗,小心点儿啊,我已经拜托那边的人关照你们了。”

“嗯,谢谢!”

“护照带了吗?”

“当然了!”

自己的爸爸说着普通的父亲所说的话,美香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还有……美香,那件事,不管什么人问起来都不要回答啊!”

“那件事是说……西川君的事?”

“是啊……虽然应该也没什么事。”

“这是为了忘记那件事才进行的旅行啊……我会鼓足力气使劲儿地花钱的,爸爸你说不定会因为刷卡账单而晕过去哦!”

“去买座城回来吧!”田渊笑着说道。

“那我去了。”

“啊,让加东接电话。”

美香看到超巨型喷气式飞机在近得让人感到意外的地方离开陆地向目的地飞去,心中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兴奋。

“美香!”

最先到的人是池内小百合,她神经过敏又比较爱担心,约好见面的时候一直都是最先到达的。美香到达约定好的柜台前面时,小百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轰淳子也马上就过来了。

“里美又是最后一个。”小百合说。

“一直都是这样啊,”淳子说,“我还要去商店里买点东西,但愿她不要把时间卡得太紧。”

黑沼里美是迟到的“惯犯”,用淳子的话说就是“可爱的孩子,再怎么迟到也会被原谅的”。可是,今天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迟到了差不多十分钟以后,里美也到了。但是,她拼命地推着大得让人吃惊的旅行箱。

“对不起!这个太重了。”

“你带了什么啊?莫非把电视机装进去了?”淳子说。

“不是,把与各套衣服搭配的包啊、鞋啊装进去以后,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

加东帮她们办着登机手续。把重重的旅行箱托运,马上就变得轻松下来。她们四个人从加东那里接过了机票。

“那么,一路小心。”加东目送着她们说道。

她们四个人向头等舱专用的休息室里走了过去。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

“您是田渊先生家的小姐吗?”

“是的。”

“我是M航空成田分部的分部经理,先生嘱咐要确保让你们顺利登机。”

“谢谢……我们想去休息室稍微休息一下。”

“时间还很充足,我带你们过去。”

四个“小VIP”感觉好像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外国一样,跟在那个分部经理的后面走了过去。就要去旅行了,她们四个人的心情都很兴奋。这个时候,即使西川的灵魂站在了身边,她们也肯定注意不到吧。喷气式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传进了她们四个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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