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楼林立的街区，午休时的小公园里满是穿着制服的女职员，长凳上也已经“满员”了。真野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

“请问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结伴同行的三个年轻女职员这样问道。

真野默默地点了点头，往旁边挪了过去。

“不好意思！”

她们三个人相互挨着坐了下去，好像是在分享着一起去旅行时拍摄的照片，每看到一张都会迸发出欢乐的笑声。

真野看到一只野猫冲着吃剩下的便当远远地走了过来。

野猫啊……或许我和它也差不多。

午休的时候像这样混在众多的上班族之间坐着，自己看起来或许就像一个正在享受悠闲时光的职场人士。毕竟自己也是一身西装加领带的打扮，即便已经非常破旧了，但是西装就是西装。可是，午休还有两三分钟就结束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回到办公室里去。

“啊，必须得赶紧回去了！”其中的一个人说，“下午的工作要开始了。”

“真的。”她们三个人急忙站起来，“打扰您了。”她们和真野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开了。

“哎呀……”

一个人坐在长凳的一端还是有点儿危险的，他赶紧又回到了长凳的中部。

接近下午一点时，女职员们就会像海水退潮般消失。假如剩下几个人的话，绝对会是男人——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什么事做的人，或者是尽管穿着西装系着领带但是事实上却没有工作只是在消磨时间的人。

总之，留下来的人们之间无意中形成一种了不与其他人对视的共识，他们只是各自默默地坐着。真野也不例外。

下腹部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感……是器官病变的疼，还是来自神经的疼，他也不是很清楚。然而，当他想站起来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个疼痛的地方就好像是个看不见的洞，力气嗖一下就泄了出去。

我也完了啊，明明还不到五十岁……

他连从长凳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好意思……”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他的面前，“您是真野先生吧？”

“我是真野……”他吃惊地说道。

“您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为什么？”

“因为先生说想和您聊一聊。”

“先生？”

算了，反正自己闲着没事，应该也没有理由拒绝吧。

“我知道了。”真野用尽力气终于站了起来。

“那么，这边请。”

在那个男人的带领下，他迷迷糊糊地坐上了一辆租用来的轿车，五分钟后便来到了一家酒店。“先生”到底指的是谁？他没敢问，因为那个对真野打招呼的男人坐到副驾驶上以后就不再和他说话了。

进入酒店的正门后，他跟着那个男人走进了一家法式餐厅里的一个单间。

“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那个男人说，“因为先生还在工作，可能会稍晚一点儿过来。”

“啊！”

“那我就先出去了。”

真野一个人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竟然把我带到了这种地方……”他叹了口气，嘟囔道，“至少给我来杯喝的啊！”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喝的送来了。

虽然服务员也走了进来，但真野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那个放在托盘上的香槟酒杯。

“马上就给您准备可以吗？”

“哎？”

“有人让我们为您准备一些简单的餐饮。”

“这样啊……嗯，马上就为我准备就行了。”他不自觉地也改变了说话的腔调。

服务员在他面前摆好五六把刀子和叉子，又马上端来了开胃菜。说实话，真野有点儿担心。连“先生”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就接受了这样的款待……他无奈地笑了。

不过，我已经不是警察了！现在自己不管受到谁的款待，别人都不能再说三道四了！真野瞬间就把盘子里的食物消灭干净了。

不管是谁，总之可以确定那位“先生”对真野的胃口非常了解，“简单的的餐饮”中竟然还包括了正儿八经的牛排，这让真野受宠若惊。酒水也是一应俱全，白色和红色的各一杯。吃完甜点以后，他正慢悠悠地品味着餐后咖啡，“用餐的感觉怎么样啊？”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田渊先生。”

“你还记得我啊！”

“大藏大臣长什么样还是要知道的……”

“那个时候我还是外务大臣，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和那个时候相比，现在的田渊弥一看上去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

“不管怎么说，谢谢您的款待。”真野说。

“这没什么。我听说你最近生活得非常困难。”

“您调查过了吧？”

“嗯，可是你被免职这件事真是不合理啊！”

“当然了。”

“那之后一直都没有工作？”

“我因为生病住院了，”真野说，“老婆也回娘家去了，吃尽了苦头。”

“是吗……人生之中总是有高峰也有低谷。”

“我马上就要五十岁了。”

“我六十四岁了，虽然我觉得今后肯定还会经历一些让人感到痛苦的事，但我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作为政治家的力量，我可完全比不了。”

“是吗？”田渊笑了笑，对走了过来的服务员说道，“给我来杯牛奶，温一下。”

“牛奶吗？”

“咖啡会给胃带来负担，”田渊说，“不管我们对权力如何执着，身体都会老去的，所以平时也一直都很注意。”

“胃真的会疼啊，”真野又喝了一口咖啡，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但是，这份疼痛让人感觉很愉快。”

“你看上去比那个时候老了十几岁呢！”

“您真是坦诚啊！”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见你的原因吧？”

“不，完全不知道。”

“你应该还记得吧，西川勇吉的那个事件？”

真野正要去拿咖啡杯的手停了下来。

“当然了。”

“西川勇吉的父母死了，他本人也自杀了……那件事已经那样过去了。”

“嗯，确实是……”

“你应该一直都对那个事件感到非常不痛快吧？”

“正如您所说，”真野点了点头，“但是凭我自己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更不用说，我现在已经连警察都不是了。”

“我知道，所以我觉得说不定你可以胜任。”

“您的意思是……？”

“我女儿结婚了，现在也有了孩子。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她结婚了。”

“我听说婚礼的时候你去过了。”

“那件事啊，您要是不提起来的话，我都忘记了。”

“你为什么要特意过去呢？”

“那天我正好不用上班，去那附近办点儿事，您的女儿……美香小姐是吧，我知道她举行婚礼的日期和地点，然后就顺便过去看了一下，只是这样而已，”真野怀念地说道，“那件事，怎么了？”

“最近，关于西川勇吉的死，我女儿那里收到了一封充满威胁意味的信。”

真野皱起了眉头：“那是怎么回事？”

一动不动地听完田渊的话之后，真野问道：“这样的话，就是说有人和那四个女孩子联系了，是吧？”

“是的，你没有什么头绪吗？”

“完全没有……”他摇了摇头，“您在怀疑是我干的吗？”

“我确实怀疑过。但是，看起来并不是你干的。”

“现在的我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那种事，”真野喝完咖啡后说道，“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又……真奇怪。”

“你这么觉得？”

“事到如今，再做这些事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应该也不是想要钱吧？”

“可不可以拜托你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真野睁大了眼睛说道：“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我会因为一个玩笑而请你吃饭吗？”

“这倒也是……”

“那个人知道西川勇吉的事。而且，虽然我觉得应该并不是事实，但是他一直都认定他的死是不正当的。”

“是啊！”

“或许你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只要可以把这两件事当作不同的问题，分开来看就好了。”

“这样啊！”

“你能做到吗？”

“报酬，就是这顿午饭吗？”真野稍微思考了一下问道。

“当然还有别的，我会提供足以让你无忧无虑地生活一年的报酬，也可以再帮你找份工作。”

“工作吗？”单单这一点就打动了真野的心。

“你还不想就这么退休吧？”

“确实是的。”

“你应该也不想再回到警察的队伍里了。保安公司，怎么样啊？”

“可是……”

“我可不是让你去做保镖，”田渊说，“而是制作警卫计划的正式员工，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您还真是心急。”

“我不喜欢信口开河，一直都坚持着信守承诺的原则。”

真野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做。”

“好！”田渊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这是预付金。”

“那我就收下了。”

“去买身新西装吧。”

“不好意思，”真野苦笑着说道，“那么，就从西川勇吉身边的人开始查起吧。为什么在事情过去四年以后又做这样的事？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那就拜托你了，”田渊看了下手表，“接下来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他站起来身，“差点儿忘了，这是给你的，有什么事的话我再和你联系。”说着，他把一部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单间里只剩下了真野一个人。他沉默地坐着。

突然，那个手机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是什么人打错了吗？可是手机一直在响，他也不能不管。

“真野先生？”电话接通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对那个声音还有印象。

“是你！”

“我是清水美香，您应该已经和我爸爸说好了吧？既然都接了这个电话了。”

“嗯，我也是个无法提出什么奢侈要求的人。”

“我听说了。那件事调查起来也不容易吧？”

“我想调查得详细一点，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当然，有什么要求您都尽管提。”

“那个时候的女孩子们……我还想知道其他三个人的联系方式，你应该有吧？”

“嗯，我知道。”

“你提前和她们沟通一下，告诉她们我或许会去拜访的。”

“我知道了……真野先生。”

“怎么了？”

“您果然不愧是警察！”

“曾经是警察。”真野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