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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半泽直树 作者:池井户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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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业务统括部的家伙了,你和黑崎过招之后,木村向部长狠狠地告了你一状。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你叫到办公室了。你自己小心。不过你小子大概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吧。”渡真利一脸严肃地说。 “他能告什么状,无非说我态度恶劣罢了,无聊。”半泽说。 渡真利咧着嘴笑了,“总之,时间你是争取到了,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渡真利。” 半泽说出了与黑崎激辩之后,留在心中的疑虑,“黑崎会不会在银行安插了内线?” “你说什么?”渡真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崎不知道纳鲁森与反社会势力有来往。还有——这只是我的直觉——他好像知道大和田以收购纳鲁森为条件逼社长退位的事。” “你的推测是……”渡真利问道。 “我总觉得,这个内线就在大和田的身边。伊势岛饭店的羽根应该不知道纳鲁森和反社会势力有关系。有没有可能,内线把从羽根那里听来的消息直接泄露给了黑崎?” “真的假的?”渡真利瞪圆了眼睛,“这不可能吧。对大和田他们来说,向黑崎提供情报有什么好处呢?一个不小心,银行可是要背上巨额不良债权的呀。” “但是,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逼董事长退位。” 此时,两人站在办公层的一角,小声地交谈着。在办公层的喧闹中,渡真利盯着前方空气,陷入了沉思。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那位仁兄脑子里全是陈腐的派别意识。” 渡真利的口中终于轻轻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实际上,金融厅那帮家伙,最近的举动有点奇怪。” 半泽向他投去问询的目光。 “一些年轻的公务员,老是围着行内的会议室和空房间转来转去的。” “是在搜查疏散资料吧?” 渡真利点了点头,“如果照你所说,黑崎在银行内部安插了眼线,那么他或许已经知道了古里的那份书面报告。那样的话,黑崎在找的,很可能就是那份资料。” 有这种可能性。 “听好了半泽,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渡真利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伊势岛的事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如果你在这种地方被绊住了脚,那么——” “那么,就没有希望了,对吧?” 渡真利总是习惯性地在这种地方住口,半泽索性帮他把下半句说了出来。“但是渡真利,你好好想想。我们真的拥有不惜豁出一切也要守护到底的希望吗?” “有的。”渡真利干脆地说。 “我们要是被人赶走,不就没办法复仇了吗?” “复仇?对旧T那帮家伙的复仇吗?” “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半泽半开玩笑的提问,渡真利有些不高兴。 “最近我总是在想,我们的银行职员生涯究竟有什么意义?” 半泽沉默了。“我现在还能想起,泡沫经济时期我们被银行录用时的样子。你和我、近藤、苅田,还有——” “押木。” 同期入行的伙伴中,苅田被调到了关西。而押木,则在那场“911”恐怖袭击事件中下落不明。 “押木是个好人,但那家伙,最后却死在了银行业绩最低谷的时期。如今银行界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他却再也看不到了。不单是押木,我们这批泡沫时期入行的人,其实都是在经济的隧道中孤独行驶的地铁。 ” 渡真利的话语中包含着炽热的情感,“然而,这并不是我们的错。泡沫经济时期,推行愚蠢的不懂节制的经营策略,导致银行迷失本心的那帮家伙——所谓的‘团块世代[团块世代 :专指日本在1947年到1949年之间出生的一代人,是日本“二战”后出现的第一次婴儿潮。在日本,“团块世代”被看作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推动经济腾飞的主力,是日本经济的脊梁。这一代约700万人于2007年开始陆续退休。这一代人大都拥有坚实的经济基础,一直是最引人关注的消费群体。]’ 才是罪魁祸首。那帮家伙念书时,大肆宣扬着什么全共斗[全共斗 :1968年(昭和四十三年)—1969年(昭和四十四年)发生在日本的学生运动。]、什么革命,结果还不是屈从于资本主义。他们一踏入社会,就把之前的思想、主义全抛到九霄云外,活成了软骨头。因为他们愚蠢的策略,银行一头钻进了业绩持续低迷的地下隧道。然而,他们非但不用承担责任,反而厚颜无耻地拿着巨额的退职金。我们这些人,却被剥夺了职位和升迁的机会,只能在他们的阴影下苦苦煎熬。” 渡真利看向半泽的眼神中,饱含着少有的热忱。半泽第一次知道渡真利心中居然有着这样的想法,他感到十分惊讶。“如果在这个时候被赶出银行,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我们泡沫新人组不是专门为‘团块世代’收拾烂摊子的。那些开口闭口就是旧T,脑子里装满了派别意识的蠢货,还在这家银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我们必须给这些人一点教训,让他们无话可说。用我们的双手把银行经营引入正确的轨道,这才是我说的复仇。 ” “再过十年,那些家伙就都不在了。就算什么都不做,银行的经营权迟早会落入泡沫世代手中。地铁最终还是会开到地面上。” 听到半泽语调悠闲的调侃,渡真利反驳:“开到地面上也是为了进车库。” “听好了,泡沫组中究竟谁有资格坐上董事的位子,决定权在那帮家伙手上。‘团块世代’只会提携符合他们心意的人,这样也没关系吗?你小子不会以为自己很招人喜欢吧?” “他们怎么看我都没关系。”半泽淡淡地说。 “我只能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相信我认为正确的事,并为之付出行动。” “就算被人狠狠地打击报复也没关系?” “是我们选择了这个集体。” 听到半泽的话,渡真利咂了咂舌,再没多说一个字。 “没有能力反击的人无法在这个集体生存下去。对吗?渡真利。” 渡真利没有回答,但他一定回忆起了自己的银行生涯,其间反复上演的就是这样的戏码。 * * * 第二天,渡真利说的打击报复就以业务统括部部长传唤的形式变成了现实。 半泽进入部长室后,岸川迈着缓慢的步子从窗户旁走了过来。他烦躁地吐了口气,比平时更装腔作势,令人作呕。 “你到底想干什么?”岸川第一句话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我听说昨天和金融厅面谈的时候,你发表了不恰当的言论。今天早上,金融厅那边还向董事长提出了严重警告。” “严重警告?”半泽不禁哑然失笑,“警告的内容是什么?” “警告作为负责人的次长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说的就是你,半泽。” “我并非有意表现出那种态度,只是为了纠正对方的错误——” “不许找借口!” 岸川粗鲁地打断了半泽,他看向半泽的面孔显得异常愤怒。凑巧的是,岸川刚好就是“团块世代”,半泽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渡真利的批判。他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岸川。 “大和田常务也很生气。因为一名次长不恰当的态度导致金融厅对银行整体印象恶化,简直岂有此理。不少人都说要研究对你的处分。” 虽然岸川刻意没说得十分明白,但这必然是大和田的指示。大和田想利用这次审查把半泽驱逐出银行。京桥支行的贝濑应该已经向大和田汇报了书面报告的事,半泽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在讨论我的态度之前,金融厅的态度又如何呢?”半泽深感荒唐,回答道,“他们甚至拿出了未经证实的信用情报,并且经常对我行提出的资料进行负面曲解。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把伊势岛分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走走过场。审查开始之前,他们就针对伊势岛饭店做了负面评价,这明显有问题。那名审查官不过是打着金融行政的名号,故意欺负银行罢了。”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岸川的眼睛瞪成了三角形,他唾沫横飞地说道,“对方可是金融厅啊,你觉得你这借口有用吗?” 银行的董事们大多是这副德行,在这个僵化的组织待久了,渐渐地忘记了怎么正确思考,岸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半泽领悟到,这帮家伙的脑中只存在谁的地位比较尊贵这种简单的构图。在行内时专横跋扈,以社会精英自居,可一旦遇到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物,便立马放弃自尊,极尽奉承之能事。 “就是因为您的这种态度,那名审查官才会越来越过分。”半泽冷淡地说,“请您转告大和田常务,如果我的态度造成了不良影响,我当然会承担责任。上回我也是这么说的。” “你好大的口气。”岸川的语气中满是轻蔑,“开除你一个人有什么用?对银行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认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承担所有责任吗?这才是最大的错觉。” 在岸川看来,半泽占着负责人的位置不放,还口出狂言,简直不可理喻。 “既然如此,请你们赶紧找人替换我吧。”半泽冷漠地说,“交给大和田常务引以为豪的融资部企划小组怎么样?请您转告大和田常务,让他别在背后搞小动作。身为银行常务居然满脑子都是派别意识,这合适吗?” “你敢愚弄常务?” “怎么会呢,只是想请您转告我的建议罢了。这建议本该由您来提,岸川部长。一个只会讨好常务,做上司应声虫的部长对银行没有任何好处。金融厅审查对策也是如此,如果审查对策只是不要违抗对方,那跟没有对策又有什么区别?” 半泽瞥见岸川的手因愤怒而颤抖,说了一句“请您好自为之”便从座位上站起。 “等等!”岸川的怒吼使半泽停住了脚步,“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有了十足的胜算吧。” “现在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您,我们有赢的可能性。” “用什么方法?”岸川快速地吸了一口气。 “不能说。” “为什么?” 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因为这是秘密。” “别开玩笑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能对身为部长的我说?” “岸川部长,身为银行职员,总会遇到不得不保守秘密的时候。” 岸川的表情混杂着愤怒与困惑。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秘书领着新的来访者走进了房间。 业务统括部的木村旁边站着另一个男人,男人全身包裹着漆黑的西装,身材高大。 “这位是金融厅的岛田审查官。” 木村做了介绍,岛田却不向两人打招呼,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半泽。 “实际上,金融厅想去你家搜查。” “我家吗?” 这是个唐突的要求。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极了。”半泽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木村,“别人说想去你家搜查,你就点点头把人迎进门?木村部长代理,能告诉我理由吗?” “金融厅对妨害审查的行为非常敏感。他们认为,负责伊势岛饭店的你或许隐藏了相关资料。” 那你倒是阻止他们呀。半泽很想这样指责木村,却还是忍住了。他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木村一眼。 “我没有那种资料。”半泽说,“想搜查我家,麻烦拿出搜查令。” “听我说,半泽。” 岸川把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探出身子,“前段时间,AFJ银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你家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让他们搜嘛。这样做能更快地还你清白。” 总而言之,岸川也默认了金融厅的行为。 “开什么玩笑,我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要求!” “只是非强制性搜查。”岛田终于开口说话,他的语气仿佛一名提审犯人的警察。 “非强制性搜查?别开玩笑了,你们什么时候转行当警察了啊?金融厅连银行职员的私人空间都不放过吗?” “这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岛田傲慢地说。 他虽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很懂得如何利用主管部门的身份压制别人。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吧。既然想搜查我家,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在金融厅看来,你涉嫌隐藏资料,妨害审查。”岛田像审视犯人一样审视着半泽,“我们接到了来自银行的内部举报,说你管理的营业二部,有一部分资料被隐藏起来了。” “内部举报?” 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岛田的脸。他的脸四四方方,比普通人的脸长了许多。这家伙的祖先一定是复活节岛上的摩艾人。 半泽转过头,细细地打量着岸川的脸。 “他说的是真的吗?” 业务统括部部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模棱两可地说道:“金融厅那边似乎得到了情报。” “太荒唐了,我认为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内部举报。” “这跟你怎么认为没有关系。”岛田反驳。 “我们也不想做这种事,半泽次长。但是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们对你家没有任何兴趣,我们关心的只是那些可能藏在你家的资料。” “我说过了,我家没有那种东西。” “你别多想,半泽。” 木村突然用轻浮的口吻说出了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什么叫别多想啊?然而,半泽在那双瞪着自己的眼睛中,分明看到了根深蒂固的仇恨。 “你以为我们乐意这么做吗?作为金融厅,我们为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措施感到遗憾。”岛田倨傲地说,“但是,既然接到了内部检举,金融厅也不能坐视不理。你觉得呢,半泽次长?” 什么“遗憾”啊,简直荒谬至极,半泽想。 金融厅与银行,从很久以前就保持着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的关系。金融厅定期对银行进行审查,指摘银行的不当行为。审查名义上是突击的,银行却能从好几个月前开始着手“准备”,金融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说,所谓的审查不过是一场闹剧。 最近AFJ银行疏散资料被发现一事,媒体宣传得好像金融厅立了大功一件。但对于知晓内情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了。究竟被发现资料的一方是傻瓜,还是几十年来对银行的行为佯装不知,发现一次隐藏资料就把自己吹捧成英雄的一方是傻瓜呢?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请便吧。” 半泽不快地松口,但岛田没有说一句道谢的话。 “是吗?那么,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一会儿?” 金融厅的意图很明显,如果半泽把资料藏在家中,这么做可以阻止他把资料紧急转移到别的地方。 “不巧,我接下来有工作安排,不能离开。”半泽说,“不过既然是这种情况,我跟着反而不方便吧。木村部长代理——” 此时的部长代理正把手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代替我走一趟吧,我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 “我吗?” 木村完全没有料到事态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左右为难的神情。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无奈地接下了这份苦差。毕竟,应付金融厅本来就是业务统括部的工作。 半泽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按下了自家的电话号码。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半泽的表情,他们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慌乱。 很明显,在场的所有人都确信半泽把资料藏在了家中。 电话的呼叫音还在响着。 半泽看了眼手表,九点十分,妻子该不会出门了吧?正当他这么想时,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小花的声音:“这里是半泽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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