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夕鹤九号列车上的人 1

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  作者:岛田庄司

夕鹤九号列车会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到达终点站,卧铺车厢内的床铺通常会在到站之前全部取下来,恢复成普通座位的样子。B卧铺车厢是在六点五十九分到达盛冈车站以前,就收下床铺;A卧铺车厢是七点五十五分到达一户车站以前,收好床铺。因此,B卧铺车厢从盛冈开始,A卧铺车厢从一户开始,没有买卧铺票的乘客也可以上车。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七点半,夕鹤九号的A卧铺车厢。列车离开盛冈已经一阵了,“好摩”[位于盛冈市玉山区的车站名。]的字样从车窗外飞掠而过,取下床铺的工作接近尾声,只剩下一个床位的帘子还没有被打开。那是一个下层的床位,位于列车前进方向的右边,从前面数来的第二个。

列车长隔着帘子问:“还在睡吗?”

没有听到回答。

“要收床铺了,请配合一下。”列车长又说。但是帘子里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列车长看着同事。同事用眼神示意,要列车长打开帘子。

“要打开帘子了。可以吗?”列车长出声打过招呼后,才去掀帘子。

帘子稍后被掀开后,先看到的是穿着袜子的女人的脚。袜子拉到脚踝处,脚踝以上是深褐色的女式西裤。

“小姐,对不起了。”列车长的手轻轻碰触那位乘客的小腿,但是那位女乘客一点反应也没有。列车长觉得自己碰触到的东西很硬、很冷、很重,仿佛躺在那里的是一块大石头。

显而易见,这是反常的情形。可是,为了不惊扰其他乘客,列车长并没有完全打开帘子,只是从掀开的帘子处窥视里面的情形。

乘客仰面躺着,头部侧转,白色的对襟毛衣盖着脖子以下的身体,对襟毛衣上有血迹。一股异样的气味,先让列车长打了一个冷战,那是血腥味。接着,就是已经变色的白色床单。在阴暗的光线下,床单的颜色几乎变成全黑了,但那当然不是黑色的,等列车长的眼睛逐渐习惯帘子内的晨光后,就发现凌乱的床单上的东西是红黑色的血。用手指去摸时,手上还有湿湿黏黏的感觉。

相当多的血。列车长弯腰查看尸体的上部后,立刻知道了为何会有那么多血。女尸脖子上的颈动脉处,有一道相当大的伤口,这个伤口让列车长张大了嘴巴。被厚厚的帘子掩盖的空间内,光线不是很充足,很难看出死者的年龄。死者看起来好像很年轻,但是从穿着来看,又觉得或许不是太年轻。这是列车长的想法。

夕鹤九号于上午十点准时到达青森车站。因为列车长已经发出消息,所以青森车站的月台上早就有很多青森警局的警员在那里等着。夕鹤九号的乘客里,有很多人要搭十五分钟之后开船的二十五班次青函联络船,A卧铺车厢内应该也有要搭这班船的乘客。但因为警员们要在月台和车内进行命案的侦查,所以今天这个班次的开船时间要延后十分钟。

在距离上最靠近死者的乘客有两位,一位是五十几岁的女性,另一位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青森警局的刑警先问那位男性乘客:“这位女性是在哪里上车的?”

“我想她是从上野车站上车的。”

“当时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好像是黄色的衬衫,上面还披着白色的对襟毛衣。”

“一件薄的、休闲式的对襟毛衣,而且右侧衣摆上还有灰色的毛线绣的M字样,是吗?”刑警说出穿在死者身上的对襟毛衣的特征。

“是的。”男性乘客立即点点头。

“她下身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刑警再问。

“下身吗?”

“是裙子还是长裤?”

“我想是裙子。是深灰色的裙子吧?我记不清楚了。”

“你觉得她有什么特别,或者说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没有注意到……但是,感觉她是都市型的女性,长得挺漂亮。”

另一位女性乘客的回答就比较准确了:“长头发,是个漂亮的女人。上身穿着白色的对襟毛衣,毛衣里面是黄色的,或者说是芥末色的衬衫,下身穿着深灰色的裙子和深灰色的袜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是,穿在死者身上的并不是灰色的裙子和灰色的袜子,而是一般颜色的袜子和深褐色的女式西裤。还有,死者的上身穿着褐色的运动衫,盖在运动衫上的,是胸口绣着M字样的白色对襟毛衣。不过,运动衫和长裤可能是为了睡觉方便而换穿上去的。

“她来搭车时,穿外套了吗?”

“是的,褐色的外套。还有褐色的旅行袋……”

“是这个吗?”刑警从同事的手中取来外套,给女乘客看。外套的下摆折叠起来。

“是的,就是这件。”

外套和白色的对襟毛衣都还在,但是旅行袋不见了。应该是凶手杀死就寝中的死者后,离开现场时拿走的。

那个旅行袋里,应该有脱下来的芥末色衬衫和深灰色的裙子。对凶手而言,可能是那个旅行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为了得到那个东西就下手杀人吗?这是刑警的想法。为了得到某件东西,凶手杀死女人,然后拿走了女人的旅行袋。

女人的枕头边,有一个她留下来装小东西的小袋子。那是一个有拉链的塑料袋,袋子里有若干化妆品、纸巾、手帕、梳子、睫毛夹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造型奇怪的汤匙。为什么袋子里会有一个造型奇怪的汤匙呢?

这个汤匙的造型真的非常奇特,是一个仿照鹤的形状所做的镀金器物,柄的地方是鹤的头和嘴,下面的中央部位还有铁丝装饰成的精巧羽翼。这个金色的汤匙,可能是以黄铜为材料做成的。刑警以前从没有看到过这么精致的汤匙。

“她上车以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青森警局的刑警接着问。

“没有什么吧……我上车后,很快就上床了。”女乘客回答。

夕鹤九号在上野发车时,卧铺车厢内的床铺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在上野车站,车子正要开的时候,她曾经隔着窗户好像对着月台上的什么人挥手。”

“哦?”

“她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挥手。那时候帘子是拉开的,所以我看到了。”

“真的吗?那么她是在和月台上的什么人道别吗?”

“嗯,好像是。看起来是那样的感觉。而且,过了一阵之后,她好像还哭了。”

除了这两位乘客,警方也对其他乘客进行了一些查问,但是得到的证词都没有超过上述两位乘客。列车长的证词也一样,他说:“死者相当漂亮,相当引人注意。但是不可能一直注意她。”

警方希望先前的男女乘客能够确定一下死者的容貌,但是他们都坚持拒绝。他们两个人都表示:在摇晃的列车中度过一夜,体力消耗已经是超负荷了,实在没有勇气看脖子被砍了的尸体。但是警方说脖子的地方会用床单盖住,再三要求他们看一眼就好,他们只好照做。警方掀开床单的一角,露出死者的侧脸,女乘客只是一瞥,就把头转开,然后拼命点头。男乘客受此影响,也点头了。其实女乘客根本没有看。

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推定为早上,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夕鹤九号上的服务人员说:“凌晨三点到四点时,列车的行走位置大概在常磐线一带,在驹岭、新地附近。”

夕鹤号是常磐线周围的列车,从上野出发后,开往大宫的方向,走常磐线。开车以后就直走,零点四十三分到达水户车站,零点五十二分再从水户开出,于四点三十六分抵达仙台,然后进入东北本线。列车行走东北本线后,会在一之关、水泽、北上、盛冈、一户、北福冈、八户、三泽、野边地等站停车,最后到达终点青森车站。

也就是说,夕鹤号从上野出发后,在水户站以前都不停车。出了水户,到达仙台站以前不停车。因为这是有卧铺的列车,为了不妨碍乘客的睡眠,所以沿途很少停靠。

水户与仙台之间的行车时间很长,凶手应该是在这段行车时间内动手杀人的。列车零点五十二分从水户开出,四点三十六分到达仙台,这三个多小时里,列车没有停靠任何一站。所以,凶手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逃逸。既然行凶的时间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那么凶手在仙台站下车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青森警局的中山刑警针对此一可能性,询问了仙台站的站员和夕鹤九号上的服务人员。但是,尽管凌晨四点三十六分是个特别的时间,还是没有人看到仙台站有人下车。

因为旅行袋不见了,所以找不到可以证明那个女人身份的东西。她的外套口袋或钱包里,没有驾驶执照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张去盛冈的车票。

刑警还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白色的便条纸,纸上的字迹潦草,写着“想死,已经不想活了”。纸上没有署名,却可视为遗书。白色的便条纸被叠得小小的,与那些化妆品一起放在那个小塑料袋里。

但是,真的是自杀的吗?中山如此想着。如果是自杀,旅行袋不见了是怎么回事?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死去的女人身上的东西有:褐色的运动衫、深褐色的女式西裤、毫无特别之处只盛放化妆品的小袋子、到盛冈的车票和那个鹤形的镀金汤匙。只有这些了,只能靠这些东西去查找死去女人的来历。

其中那个鹤形的镀金汤匙,是最有可能让人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物品。因为那显然不是市面上大量流通贩卖的商品,而是只有日本的某个地方可能制造贩卖,但数量极少,而且鲜为人知的东西。又或许,那个鹤形的镀金汤匙是还没有开始贩卖的商品。总之,从那个汤匙查找出死者的生活范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女人的年纪大约已过三十,一头烫过的鬈发,脸形有些瘦长,还可以算得上漂亮。她的身材纤瘦,身高大概一米五五,看起来很有活力,像是一位白领女性。这是中山的看法。

这起命案的调查本部就设在青森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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