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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  作者:岛田庄司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一日的下午,小田切一回到位于钏路市的家中,就看到了警方人员。警方说事关三矢高级公寓的事件,希望小田切和他们走一趟。小田切惊讶地和警方人员一同来到一号楼的河野住处时,发现昨天晚上的其他同伴也都来了。

三矢高级公寓前面,停了好几辆轮胎上卷着铁链的警车,警车上的红色警示器还在转动。钏路警局的刑警告诉他们:有两个女人在一号楼五楼的加纳通子的屋里被杀死了。

“被杀的是加纳通子吗?”管理员河野立即问道。

但是刑警摇头说:“不是。”

“那么,谁被杀了?”

“是二号楼的藤仓次郎的太太,和三号楼藤仓一郎的太太。”刑警回答。

小田切等五人跪坐在刚才睡觉的榻榻米房间里,听着警方说明情况。

“藤仓兄弟的太太?”管理员河野发出怪异的声音,他好像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看来,在学生们被叫来之前,警方并没有对他说什么。

“你认识她们?”钏路警局的刑警问道,河野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认识了。她们都是这里的住户,我是管理员,当然都认识了。”

刑警也点头说:“她们的名字分别是……藤仓一郎的太太叫藤仓市子,藤仓次郎的太太叫藤仓房子。对吧?”

“没错。”

“你和她们熟吗?”

“我吗?这个嘛,也不算特别熟,只是碰到的时候都会闲话家常一下。她们现在在上面的五○三室,也就是加纳小姐的房间里吗?”河野难以置信地问。刑警又点点头。

“她们死了?”

“对,死了。”

“但是……”河野双手抱胸,疑惑地说,“昨天下午六点左右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看见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经过那里去楼上啊。”河野指着面向走廊的窗户。

“你可能漏看了吧。”刑警很干脆地说。

“不会,不可能漏看。”

“可是,刚才你说你自己做了晚饭。她们可能是在你准备晚餐的时候,从那里经过的。”

“没有。她们没有在那个时候经过那里。我身为一号楼的管理员,有责任在身,所以面对走廊的门经常是开着的,只要一听到些微的脚步声,我就会立刻注意窗户外走廊的情形。面对走廊的窗户装着透明的玻璃,而且窗帘是全部拉开的,所以,只要有人经过,就不可能逃过我的视线。”

“也许是有意避过你的视线,躲躲藏藏地进来的。”

“就算想偷偷摸摸地进来,也会被我发现的。小孩子故意以蹲着走的姿势从窗户下面经过时,我都会立刻察觉。因为那扇门已经很旧了,不管是开还是关,都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我的耳力还不错。”

“那么,会不会从别的入口进来呢?”

“别的入口?哪里?与外面相通的出入口只有这里。还有,一楼的每一户住户家面对外面的窗户都装有铁格子窗,所以不可能从窗户进入这栋公寓里。”

河野非常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刑警不禁露出苦笑,说:“按照你的说法,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根本就不可能进入这栋公寓的五楼。”刑警笑了一笑,又说,“可是,事实上她们确实在上面的房间里,所以,还是你漏看了吧!”

“我不可能漏看。”河野的脸色都变了,他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每个从那里经过的人,我都会确认一下。我有这样的习惯。”

“好了,好了。”刑警摆摆手,以手势制止河野继续说下去,并换了一个话题,“她们可能是昨天中午的时候进来的。对了,她们的先生都姓藤仓,他们是兄弟吗?”

“是的,藤仓一郎和藤仓次郎是兄弟。”

“市子和房子分别是这对兄弟的妻子?”

“是的。”

“他们是怎样的人?”

“你是问他们的职业吗?”

“没错。”

“弟弟藤仓次郎是摄影家,拍了很多钏路湿原上的鹤的照片。”

“哦?光拍鹤的照片能生活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哥哥藤仓一郎在钏路市内经营一家小酒馆,弟弟次郎好像也在那里帮忙。”

“原来如此。小酒馆的店名呢?”

“好像叫‘白色’吧!”

“白色吗?在钏路市的哪个地区呢?”

“嗯……我想是在若松町的八丁目那一带吧。藤仓次郎曾在那里办过摄影展,我去过一次。就在车站的后面,离车站很近。出了车站,很容易就能找到。”

“藤仓次郎经常办摄影展吗?”

“好像隔一阵就会办一次展览。”

“可以说说藤仓兄弟的妻子——市子和房子吗?”

“嗯。”

“她们两个人的感情不好吗?”

“不,没有听说过她们感情不好的事,她们还经常一起去买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那么,她们和加纳通子的交情呢?”

“加纳小姐和市子与房子吗?应该是很普通的交情吧。”

“没有听说过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没有听说过。对了,加纳小姐现在怎么样?她在上面的屋子里吗?”

“不,她不见了。她好像在北大路开了一间店?”

“是的。她的店名叫丹顶,是镀金工艺品店。”

“她好像也不在店里,有可能是逃走了。你知道加纳小姐的行踪吗?昨天看到她了吗?”

“昨天下午六点以后,我就没再看到她了。”

“六点以后?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啊,我说得不够清楚,我的意思是,昨天她出去上班以后,就没有再见到她了。我说六点以后,是因为那是我回到管理员室的时间。六点以后我一直在这里,所以我的意思是,六点以后并没有看到加纳小姐进入一号楼,也没有看到她出去。”

“嗯,那么她可能是在六点以前进出这里的。”

“是吧。那段时间我不在这里。”

“她早上出门上班时,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还打了招呼。”

“那是几点左右?”

“九点左右。”

“她一向都是在那个时间出门的吗?”

“是的。”

“对了,昨天晚上你几点钟睡觉的?”

“昨天晚上我和这几个人一起打麻将,还因为夜鸣石的哭声引起一阵骚动,搞得十分紧张,很晚才睡。睡觉的时候大概已经两三点钟了。”

“你说夜鸣石的哭声,那是怎么回事?”在刑警的询问下,河野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刑警笑了笑,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说:“石头也会哭呀?”

“刑警先生,你刚才说加纳小姐有逃走的可能性。那么,你的意思是加纳小姐可能是杀人凶手,她杀死了藤仓市子和房子两个人吗?”河野问。

“不,事情现在还不能这样说。”刑警虽然口头上非常谨慎地回答了河野的问题,但他的内心里一定是那样认为的吧。

“两位藤仓太大是怎么死的呢?”

“凶器是一把生鱼片刀和一把厚刃刀。看情形是互刺而死的,都是在心脏上一刀毙命。”

“她们两个人是互刺心脏而死的……不是自杀的吗?”一直默默地听着刑警与河野谈话的小田切,突然插嘴发问。

“不是。”刑警简短地回答了小田切的问题,接着又说,“两把刀子都是加纳通子的东西,刀柄上还有加纳通子的指纹。”

河野睁大眼睛,呆住了,一副“怎么会有这种事”的表情。他无法想象加纳通子会和那种事有关。可是,要怎么跟警方说自己的想法呢?他很犹豫。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他们觉得害怕,因为夜鸣石驱之不散的传说,好像又要出来作祟了,然而无法对警方说出他们此刻心里的想法。

“可是,加纳小姐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河野有点胆怯地说。

“平常的样子是靠不住的。”刑警冷漠地说,“出事的那两人没有自杀的理由,也没有留下遗书。”

“那间房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吗?家具没有被打乱吗?”辻也提出问题了。但是一听到辻的问题,那刑警明显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房间里到处都是血吗?以后整理起来就麻烦了。”河野以管理员的身份询问。

刑警终于开口说:“不,没有流什么血。伤口被凶器堵住,所以出血量很少,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

“死亡时间大致是什么时候呢?”辻战战兢兢地发问。

“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刑警厌烦地回答。

此时,一位原本站在外面说话的刑警,进来召唤在管理员室和河野他们谈话的刑警。那个刑警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果然是那样!”辻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语气很激动,“昨天晚上听到女人的惨叫声时,还不到一点吧?”

“女人的惨叫声?那不是夜鸣石的哭泣声吗?”片冈说。

“不是!昨天晚上除了夜鸣石的声音外,不是还有一个像人类哀鸣时发出来的声音吗?”

“啊,对,是有那样的声音。”小田切回答。

“当时不是有人说那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没错,没错。”

“原来那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从上面传下来的。”

“看来那就是刀子互刺的瞬间,女人发出的惨叫声。”

“难道真的像传说的那样,发生事情了?”

“传说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事实好像就是那样。传说听到夜鸣石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时,就会有事情发生。”

“河野先生。”刚刚出去的刑警回到屋内,呼唤河野的名字。门口站了三四个二号楼和三号楼的住户,刑警们站在走廊上。“刚才你说昨天傍晚六点以后,你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那个时间以后,谁出入过一号楼,你一个也没有看漏?”

“我是那么说过。”河野很肯定地回答。

“你还说六点以后并没有看到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进入一号楼,是吗?”

“没错。她们绝对没有经过这里。所以,如果她们死在上面的五楼,一定是白天的时候就待在加纳小姐的房间里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情况。”

“刚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中年刑警一脸困惑地说,“可是,事情实在很奇怪。刚才我们请来住在二号楼藤仓次郎家对面和住在三号楼藤仓一郎家对面的人。他们说昨天晚上九点左右,次郎的太太曾经出现在自家门前附近。”

“在二号楼五楼的藤仓家对面吗?”河野问。

藤仓次郎夫妇的房子在二号楼五楼的西侧,一郎的房子在三号楼五楼的西侧。

“是的。”刑警回答。昨天九点,就是吃完晚饭,学生们坐在管理员室,刚要开始打麻将的时候。所以说,九点以后如果行人进入一号楼,河野一定会看到。河野很肯定地说:昨天晚上九点以后,没有人再进入一号楼。而且一号楼的住户也都在九点以前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还有,和藤仓一郎住在同一楼层的人,曾经在三号楼五楼的楼梯间看见藤仓一郎的太太。”

“那时是几点?”

“好像是十点左右。晚上十点。”

如果是晚上十点,那就没错了。那个时间以后,藤仓市子根本没有进入一号楼的理由。这是河野坚信的结论。

“但是,她们的丈夫,藤仓一郎和藤仓次郎,却说太太们打电话联络对方十点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大概是两个人约定要一起去哪里吧。我们认为她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位于一号楼五楼的加纳小姐的家。不管怎么说,这里远离市区,又下着雪,那样的深夜,她们应该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很有可能去同一个社区公寓的某个熟人的家。

“如果是这样,那么,藤仓市子与藤仓房子两人,一定是一个在十点以后,凌晨一点以前,一个在九点以后,凌晨一点以前,经过这条走廊进入一号楼内的。因为一号楼并没有别的入口。”

河野歪着头想,然后摇摇头。

“怎么样?”刑警问。

“她们没有经过这里。”河野清清楚楚地回答,“昨天晚上九点以后,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可是——”刑警刚要开始说,立刻被河野打断。

河野说:“过了九点以后,这四个学生都已经在这里了,所以,在这里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他们。他们四个人也是证人,请问问他们吧,他们也会说‘晚上九点以后,没有人经过这里’。”

刑警看看四个学生,那四个人纷纷点了头,小田切尤其自信。昨天晚上他没有参加麻将战局,如果有开门的声音,他不可能没有听到。

“两点半以前,你一直都是醒着的吗?”刑警重新看着河野,问道。

“嗯,是的。”

“两点半以前,一直没有人从外面进入一号楼吗?”

“是的。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了,因为夜鸣石的哭声,所以大概刚过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出去观察夜鸣石的情况。看完夜鸣石后,就立刻回到这里。然后我就把门锁了起来,没有人能从门出入一号楼。”

“你每个晚上都会锁那扇门吗?”

“是的,每天睡觉以前,我一定会去锁门。”

“这么说来,即使是一号楼的住户,也进不来了吗?”

“很多住户都有那扇门的钥匙。就算没有钥匙的人,也可以打电话,请在家里的太太出来开门。从里面开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他们开完门后再请我去锁门,也是常有的事,我不介意这种事。”

“你经常两点半还不睡吗?”

“不是。昨天晚上的情形比较特别。学校放寒假了,学生们难得放长假回钏路。因为大家很久没有见面了,我才约他们来打麻将。平常的话,我大约十点半就睡觉了。”

“十点半吗?嗯……不管怎么说,总之你认为那两位受害人昨天晚上并没有进入一号楼……”

刑警满脸困惑地陷入思考。

“可是,她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去加纳通子的房间呢?”辻先是自言自语,然后转而问河野,“她们两个人和加纳小姐的交情如何呢?一点也不熟吗?”

“别开玩笑!她们没有交情。”河野勃然变色道,“她们没有理由去加纳小姐的家,所以,刚才刑警先生所说的事如果是真实的,那就真是怪谈了。”

“怪谈?”小田切的神经被这个词刺激了一下。他突然想到:对了,轮到我说话了。

“刑警先生。”他叫住刑警,然后慢慢地、完整地,又战战兢兢地说出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事情。

“你说有穿着盔甲的武士从这里经过?”小田切一说完,刑警立刻惊讶地问,“从这条走廊经过?黎明前?那时是几点钟左右?”

“不知道是几点。那时我虽然看了手表,但是太暗了,根本看不到手表上的数字。”

“大家都看到了吗?”

其他人都摇摇头。

“只有我看到。那时只有我被暴风雪的声音吵醒,他们都还在睡觉。”

“你不会是在做梦吧?”刑警大声地说。

小田切早就想到可能会被这么说。

“你应该叫醒我们的。”河野说。

“那时我吓坏了,没有想到要叫醒你们。”

“你真的是在做梦吧?”辻发问。

“不是梦。”小田切肯定地说。

“受到夜鸣石传说的影响,而做那样的梦,这倒是不奇怪。”

“那真的不是梦。”小田切坚决地说。

刑警终于笑出来,说:“不管你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盔甲武士不会在大半夜的时候从这里经过,更不可能倒退着走。你别说了,又不是小孩!”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今天早上我要出这栋楼的时候,发现门锁已经被打开了。”河野说。

“或许是早起的住户打开的吧。总之,不会有穿着盔甲的武士。我不相信这种事。”刑警又笑着说,“各位该不会被怪谈或传说迷惑了吧?怪谈或传说都是故事,现实生活里不会有那种事的。”

“但是昨天晚上夜鸣石真的哭了呀!”片冈小声地说。非常懊恼地坐在一旁的小田切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他竟然忘了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我拍了照片,我拍了盔甲武士的照片!”

“拍到他站在走廊时的照片吗?”

“不是,我拍照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外面了。我是从这边的窗户,以八分之一秒的速度按下快门拍摄的。不知道有没有拍下来,如果拍下来,那就有证据了。”

“那个照相机呢?”

“照相机在家里,但我刚才已经把底片拿出去洗了。我想明天应该可以拿到照片。”

“哦?”刑警似乎还是不大相信这件事,他说,“那是梦,不可能拍到穿着盔甲的武士幽灵。”

“可是,那要怎么解释夜鸣石的哭泣声呢?我们五个人都听到那个声音了。”

“那一定是什么别的声音,却被你们当成是夜鸣石的声音。”刑警肯定地说。

这个事件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分别有人在十点和九点的时候,在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的住屋前或附近,看到这两位女性;而这两位女性却在同一天晚上十一点到翌日凌晨一点之间,死在离她们的住处有点距离的加纳通子的屋子里。也就是说:市子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的这段时间去了加纳通子家;相同地,房子在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这段时间里,也去了加纳通子的家。可是,根据管理员河野和四名学生的说法,她们根本不可能去加纳通子的家。

面对这样无法解释的情况,刑警们开始感到慌张了。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确实死在一号楼的五楼,所以,她们一定曾经进入一号楼。可是河野和四个学生都确定她们没有从一号楼的入口进入,因此刑警们首先想到的是:她们会不会从窗户进入?可是,一号楼一楼住家的窗户上都安装了坚固的铁格子窗,并且经过调查,发现这些铁格子窗都没有近期内拆卸过的痕迹,可见她们也不是经由窗户进入一号楼的。

警方又想到,会不会有别的出入口。可是看来看去,一楼确实没有别的出入口了。那么,会不会从二楼的窗户进入呢?刑警们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使用梯子,从二楼的窗户进入……

然而,这种可能性似乎也很低。三矢高级公寓的使用地范围里,看不到梯子之类物品;而且,住在二楼的人似乎没有人会提供自己家的窗户,让她们进入一号楼。住在一号楼二楼的人家,和藤仓市子、藤仓房子都没有什么交情。还有,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管理员河野还曾经带领学生们出去探察夜鸣石;根据他们的说辞,当时雪地上非常干净,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

有两个女人死在一号楼的五楼,可是,从现有条件来看,这两个女人并没有进入一号楼。这实在是一大悬疑。

除了上面的悬疑外,这个命案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死?陈尸地点的屋主是加纳通子,凶器上有加纳通子的指纹,目前加纳通子又行踪不明,从这几点来看,加纳通子确实有杀人的嫌疑。可是,加纳通子为什么要杀害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呢?不管从哪个角度寻找,都找不到加纳通子杀害她们两个人的动机。

钏路警局调查之后发现,加纳与两名死者虽然认识,却并不熟络,并没有到家里互相探访的交情。既然只是点头之交,应该没有杀害对方的动机。那么,难道她们是受到夜鸣石传说的影响,自杀而死的吗?

凶器的刀柄上,确实也有她们两个人的指纹,可都很浅,被认为是凶手杀人后,让死者握住刀柄留下的痕迹。此外,她们没有留下遗书,也找不到自杀的理由。两个人都没有生孩子,丈夫的工作并不顺利,目前正在经营的白色小酒馆的生意也不是很好,还有贷款的压力,次郎的工作前途也不看好。尽管如此,市子仍然努力要让小酒馆的生意上轨道,房子也尽力地在帮忙,实在看不出她们有想死的念头。

如果她们真的是自杀的,那么除了说是受了夜鸣石的影响外,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可是,她们生前似乎对夜鸣石的传说没有什么兴趣。

总之,实在找不到她们突然死亡的原因。

不过,如果凶手是她们的丈夫的话,那么或许就找得到原因了。那就是保险金。她们的丈夫都为她们投了巨额的保险。保险的受益人当然是丈夫。两人分别有好几份保险,每个人的总额约有五千万,两个人的加起来超过一亿圆。如果命案的调查终结之后,两个丈夫都被证明与命案完全无关,那么他们两人就可以领到保险金了。

藤仓兄弟两人背负了将近一千万的贷款,白色的经营状况又不好,所以他们两人确实让人越想越怀疑。虽说替妻子投保,丈夫也得花钱,可是要缴的保险费还不到一千万,与一亿圆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这两个丈夫都有不在场证明。先来说藤仓一郎,十二点左右,和一郎住在同一层的住户曾经看到一郎;另外,十一点半左右,他还在家里接了一通朋友打来的电话。至于藤仓次郎,他从十一点半左右开始,就因为家里的电视坏了,跑到单身汉邻居家里看电视,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段市子和房子的死亡时间里,这两位兄弟确实分别在三号楼与二号楼的家里或附近。根据邻居与管理员河野的说辞,得到的结论是:他们两人不可能在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跑到一号楼的五楼杀死自己的妻子。

可是,这里还有很大的疑点。经营酒馆的藤仓一郎、次郎兄弟,几乎很少这么早就回到家里,通常他们回家的时间是深夜一点左右。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又不是星期日,他们没有提早回家的理由。

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提早回到位于二号楼与三号楼的家中,可是杀人现场是一号楼的五○三室,离两位丈夫所在的二号楼与三号楼确实有点距离,因此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是可以成立的——这是根据五○三室就是杀人“现场”而得出的结论。然而,五○三室真的是杀人现场吗?五○三室显得太干净了,和夕鹤九号卧铺内的斑斑血迹比较起来,五○三室不像发生凶杀事件的地点。

钏路警局的搜查中心也针对这个疑问,数度采取调查行动。杀人现场如果不是在五○三室,那么会在哪里呢?钏路警局也调查了藤仓一郎与藤仓次郎的住宅,甚至调查了白色小酒馆。然而警方一样没有在那些地点找到值得怀疑之处。

但是,假设藤仓兄弟在自己家里杀了妻子,结果也是一样的。因为尸体是在一号楼的五○三室发现的,所以如果他们真的在上述那些场所之一杀死了妻子,那么势必得把尸体运到五○三室。活人的身体和死人是不一样的,而且藤仓兄弟搬运尸体的时候,一定要从一号楼一楼的河野房间旁边经过才行。可是,根据之前调查所得到的证词,十二月二十日傍晚六点以后,就没有可疑的人踏入一号楼了,因此这个疑问依旧得不到解答。

就这样,经过几番波折之后,钏路警局的搜查部门因为刺死两位死者刀子的刀柄上有屋主加纳通子的指纹,加上加纳通子又失踪了,便把怀疑再度转回到加纳通子的身上。

警方认为加纳通子就是凶手,而且五○三室便是命案的现场。虽然加纳通子没有杀死藤仓市子与藤仓房子的动机,但是,市子与房子未必没有杀害通子的动机。

钏路警局查到一件事,藤仓兄弟对加纳通子很有兴趣,尤其是弟弟藤仓次郎。次郎和加纳通子一样,对丹顶鹤情有独钟,所以几乎每天都去加纳位于北大路的店里。他不仅让加纳欣赏自己的摄影作品,还力邀加纳带作品到白色做展览。一郎虽然不像次郎那么热衷,但是也经常去丹顶。

这对兄弟对加纳通子的兴趣,很可能引起妻子们的反感,于是妻子们讨论之后,决定去加纳通子的房间谈判,希望加纳通子不要勾引她们的丈夫。可是谈判中起了争执,有人一时激动,拿出了厨房里的菜刀,一阵混乱之下,演变成这对运气不好的妯娌互剌的局面……

如果这样想象的话,这对妯娌用不着和加纳通子有什么交情,也不用去过加纳通子的五○三室,她们随时有可能去找加纳通子。钏路警局相当重视这个假设,加纳通子突然失踪一事,也让这个假设变得相当有说服力。

根据住在丹顶附近的人的说法,二十日那天加纳通子和平常一样,在相同的时间开店。但是平常七点才打烊的丹顶,那天却在下午两点左右就关上大门,从此就没有再见到加纳通子,丹顶的店门也没有再开启过。

当天打烊后,她就直接回到三矢公寓的家了吗?她在自己家里等待那两个妻子,并在深夜杀害了她们,然后趁着管理员睡着时逃出三矢公寓吗?管理员室前面的门锁,并不是学生们所说的盔甲武士打开的,而是通子逃亡时打开的吧?钏路警局的看法,恐怕比较接近这个想法吧。

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中,已经有一个失踪了,这个人是藤仓兄弟的大姐藤仓令子。令子、一郎和次郎是亲姐弟,他们原本是四姐弟的,但是据说最小的弟弟良雄小时候就病死了。

令子出生于昭和二十一年,未婚,在钏路市内的若松町经营出租公寓,自己也住在公寓内的一间房间里。她从二十日开始不见踪影;可是因为她是独居者,没有人知道她失踪的确切时间。不仅这个事件迷雾重重,发生在夏天的雾夜里的小池恭一君命案,此时也还没有解决。因为这两起命案都和钏路的传说牵连在一起,所以整个北海道的媒体都大肆渲染。但是,更让人吃惊的是接下来的事。之前的事件经过虽然非常奇怪,但还称不上是诡异怪谈。

十二月二十二日,小田切去照相馆拿那天晚上拍的照片。因为刑警说过,照片洗出来后要让警方看,所以在约定和警方见面的前一小时,他去拿照片。被警方说是在做梦,让他非常气愤,所以他很在意能否拍下暴风雪中的盔甲武士。

结果……洗出来的照片非常模糊。因为当时是深夜,外面又是暴风雪天气,同时是远距离拍摄,所以洗出来的照片上只见到一个淡淡的影子;与其说那个影子是人,还不如说是一根电线杆。总之,照片让小田切非常失望。

拿着这样的照片去钏路警局,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他走进北大路上的一家咖啡馆。他在咖啡馆里仔细端详那些照片,并拿出底片比对。他想:不同的显像技术,会洗出不同效果的照片,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盔甲武士的影像清晰一点。他又认真地考虑:如果放大照片,影子会不会更清楚一些?

他要了一杯咖啡,拿起洗出来的照片逐张细看。在家里拍摄的狗的照片也混在其中。突然,他轻叫出声,手上的整叠照片掉落在桌面上,其中还有几张掉到地上。可是,他不管这些从手上掉落的照片,兀自一时间惊讶得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他才用颤抖的手指,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照片。

他不必失望,也不用去思考如何让站在空地上的盔甲武士的影子更清晰了。以管理员室北边窗户为背景的两张合照照片里,一张有小田切,一张没有小田切,但是,这两张照片里都很清楚地拍到了盔甲武士。

照片里,盔甲武士悄然站在北边窗户外面的雪夜里。没有小田切的那张照片里的盔甲武士比较大。照片很清楚。盔甲武士站在离窗户很近的地方,越过铁窗看着正在拍照的四个人的背影。照片里的四个人完全不知道背后的情形,还露出天真的笑容。

小田切压住心中的怯意,鼓起勇气,仔细看着照片中盔甲武士的面具。那天晚上天将亮时,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从走廊经过的盔甲武士,那个盔甲武士的脸上戴着的就是这张面具。眼睛和嘴巴的洞里,都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在闪光灯的帮助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照片里武士的面具下也是什么也没有的空洞。没错,盔甲下面什么也没有。说那是盔甲武士,其实只是一具盔甲,里面只有空气,没有肉身。一具盔甲隔着铁格子窗,静静地站在窗外吗?

小田切实在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另外一张有小田切的照片里,盔甲武士离窗户比较远,却还是看得到面具上眼睛和嘴巴的黑窟窿,完全感觉不到头盔和甲胄里面有人类的身体。可是,应该不可能拍摄到呀!拍照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取景窗内,当时取景窗内除了管理员河野和另外三个学生外,并没有其他人影;还有,他的眼睛没有看取景窗时,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北边的窗户,窗外并无人影啊!

不管是从取景窗内看,还是直接看北边的窗户,当时窗外别说没有盔甲武士,连普通人也没有。不止如此,拍完第一张照片后,他们一群人还曾经到室外查看,那时不仅没有看到盔甲武士的影子,平整、干净的雪地上更是一个脚印也没有。

拍第二张照片时也一样。拍完第二张照片后,他们曾经打开北边的窗户,探视外面雪地的情形,小田切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雪地的情形:有如处女般洁净的雪地上,没有可疑脚印之类的痕迹。

幽灵!小田切的内心如此叫道。漫无边际的恐惧爬上心头,强烈的寒意让他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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