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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阵的悲剧本阵杀人事件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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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众人围着火炉坐了很长时间,银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掉入古井的石头一样阴沉。 “那?”金田一笑着看着银造。 忽然警部插了一句:“也就是说贤藏是自杀的?” “是的。” “杀了克子后自杀的。”银造呻吟似的低声说道。隆二深深地垂下了头。 “是这样。我特意请了F先生来。F先生,是您最初为二位死者做的尸检,怎么样?当时贤藏的尸体位置啊伤口啊,和我的实验有什么矛盾吗?” “就是说,贤藏先弄伤自己身体的两三处,然后一刀捅进心脏,对吧?如果他是用这个装置,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矛盾,是吗?” “是的,我想没有。可问题在于,贤藏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呀,金田一,贤藏为什么要这么做?新婚之夜,杀了新娘再自杀,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警部,其中原委您不也知道吗?今早白木静子告诉我们的事实,即克子不是处女的秘密,是这起案件的直接原因。” 警部双眼圆睁,一脸不同意地看着金田一,呼吸急促地说道:“可是、可是,就凭这个……要是在意对方不是处女,退婚不就行了?” “您是说成为亲戚们的笑柄也没关系吗?是的,要是普通人,这可以忍受,可贤藏无法做到。这是悲剧的原因。”金田一慢慢地说道,“警部,我刚刚解开的谜团其实不算什么。一般的魔术在揭开谜底后,会令人觉得不过如此,只是骗小孩的把戏。这起案件真正的恐怖之处不在于发生了这样的犯罪,而在于为什么发生这样的犯罪。要理解这一点,必须先理解贤藏的性格,以及一柳家的家庭氛围。” 金田一转向了隆二。“这里最了解贤藏的应该是隆二先生,如果我说错了,请您帮我订正。我昨天夜里非常认真地读过了贤藏的日记。比起日记的内容,我更感兴趣的是他对待日记的方式。日记这种东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打开的。不管多么古板的人的日记,多少都会有些书页松脱、页脚折损、滴上墨汁的情况。可是,贤藏的日记完全没有这些,简直像刚装订出厂一样干净。他写得非常仔细,字也是一笔一画。从这点就能知道他神经质,而且有洁癖。关于这一点,女佣阿清也对我讲过一件事。曾经有客人拜访时,手稍微碰到了端出的火盆。在客人走后,贤藏立刻把那部分用酒精消毒,否则就无法安心。这与其说是洁癖,不如说是病态。对他来说,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肮脏的。这个特点和他的另一大特征,这看日记也能知道,他的情绪起伏很大,这两点就容易令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一般我们说这是爱憎分明,但贤藏的激烈程度可不能用这么简单的话来形容。毕生之仇敌……他很轻率地就使用这样的字眼,这也能看出他的性格。另外,他的正义感非常强。这通常是个优点,但到了贤藏身上,更多时候只能算是缺点。如果正义感过强,人就会死板,不知变通。他严于律己,痛恨不公和欺骗,但对他人也过于严格。这种正义感强烈的人对农村大地主的地位时常抱有怀疑,对保守色彩浓厚的思想和习惯极其憎恶。那么,一柳家谁最保守呢?恰恰是贤藏自己。一柳家家主的权威和本阵后裔兼大地主的暴君性,令他一旦被他人冒犯尊严,就感到强烈的不愉快。贤藏这个人,性格就是这么充满矛盾。” 隆二默默地垂着头,看来肯定了金田一说的话。我对贤藏非常熟悉,金田一刚才的话好像把他雕刻出来一样。 金田一接着说道:“这样的人,必然结果就是孤独,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甚至认为除了自己都是敌人。越是近亲就越是如此。贤藏每天要接触的近亲,首先是母亲,还有堂弟良介,然后是弟弟三郎和妹妹铃子。后面两人年纪还小,问题主要集中在前面两人,特别是良介身上。良介这个人很有意思,不觉得他像反面的贤藏吗?表面上看,他为人圆滑,待人接物都不错,但骨子里和贤藏一样,都性格激烈。看日记就能知道,贤藏因为良介和母亲,不知是多么烦恼、多么焦虑。他们之所以没有爆发正面冲突,是两个人之间教育程度的差距导致的自尊心在抑制贤藏。日记中提到,良介也清楚这一点,却装作若无其事,故意冒犯贤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克子的问题。这门亲事遭到周围怎样的反对,大家都清楚,不用我多说。是贤藏一意孤行,才走到结婚这一步。在这个节骨眼上,贤藏知道了克子不是处女,曾经有男友,而且最近还见过面。他究竟会怎么想呢?” 金田一忽然停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警部、银造和隆二都一脸阴暗的表情。 “我想,贤藏喜欢克子,大概因为她聪明、开朗,开朗中有一种宁静,性格也干脆利落。但最重要、最具魅力的,是克子给人的感觉非常纯净。纯净——这才是贤藏最想要的。可克子竟然已经和男人上过床了,她体内流着别的男人的血。刚才说过,别人碰过的火炉,贤藏都要用酒精消毒才安心。被别的男人——对贤藏来说别人都是肮脏的——被别的男人抱过的女人,还能当成妻子抱着睡觉吗?对贤藏来说,这事想想就不寒而栗。可退婚对他来说又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样就等于向一直瞧不起自己的亲戚们投降了。可用假结婚来骗过亲戚,对他来说也行不通。在婚礼数天前,克子在大阪的商店遇见了田谷。田谷这个人,我们不了解,贤藏也同样不了解。也许此人会以从前的关系为借口来敲诈。如果和克子假结婚,表面上糊弄过去,要是田谷来了怎么办?那得闹出多严重的风波!这样一想,贤藏不能冒险。但是比起这些现实的问题,杀人动机还在更深处,也就是贤藏的性格。贤藏对陷自己于进退两难的克子肯定怀有强烈的憎恨。这个身体肮脏,还厚着脸皮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想必贤藏怀着莫可名状的憎恨,而且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克子知道。贤藏的父亲和叔叔曾经有过的激烈感情也深深埋藏在他心中,并以这种阴险迂回的计划表现出来。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自然的动机只要与贤藏的性格和本阵后裔家族的氛围结合,就没有任何不自然。不,应该说是不可回避的动机。结果,贤藏只能采取那种办法。表面上,他必须显示出全是自己说了算,因此必须举办婚礼。但实际上,二人又绝对不会成为夫妇。除了选择那一瞬间,别无他法。” “这是殉情吗?” “殉情?恐怕不是。这是充斥着恶意和憎恨的杀人案。自杀不是目的。凶手对将自己逼入两难境地的克子的仇恨逐渐膨胀,杀人计划也慢慢形成。但凶手非常聪明,他知道,无论多么巧妙的犯罪,都不能不露出真相。即使没有露出真相,这个正义感强烈的凶手也清楚,自己不会忍耐很长时间。所以在警察赶到之前,在自己的良心露出破绽之前,先行一步,自杀了结。这不是更接近事实?一般的案子,第一步是杀人,第二步是警察和侦探探案,第三步是凶手被抓自杀,是这样的顺序。但在这起案件里,第二步和第三步掉换了位置。不能因为凶手自杀,就小看了此案。凶手既要把克子的死伪装成与己无关,又要把自杀伪装成他杀。除了毒辣,我想不出其他词来。” “他之所以不想被认为是自杀,还是因为不想向亲戚们投降,不愿意让亲戚和良介嗤笑自己。” “对,没错。案件的谜团全都因此而起。这是本阵的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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