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谭氏姐弟

边境夜行人  作者:田浩

眼神的事情先放到一边。管锥去找丑人,在思过室没见到人,最后发现丑人正在跟叶介良以及另外两个军官一起打牌,身后还有一群人围着看。见管锥过来,丑人就把牌给了另外一个人,跟管锥走了出来。管锥问他怎么不去思过室,丑人说那只是气话,这么热的天思过室根本不能待人。

丑人问管锥又来做什么,管锥先把昨天梁道安让丑人去积星堆,协助自己搞替代种植的事情跟丑人说了一遍,又说丑人现在这个阶段,还是留在梁道安身边比较好,所以自己拒绝了。

随着形势的发展,丑人并没有发觉自己和管锥越走越近,却跟梁道安越来越远了。听管锥说这些事的时候,丑人不禁苦笑:“他们现在做什么都瞒着我,我爸现在估计见都不想见我。干脆我还是去积星堆吧,免得在这儿碍眼。”

管锥马上摆手制止:“现在你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走。”

丑人自己其实是没有什么主意的,这么多年以来他在梁氏的位置都是梁志的助手,连个替补都算不上,所以没有任何斗争经验,在感觉到梁道安的疏远之后,反而对管锥言听计从:“在哪儿都一样,你说这儿好我就待在这儿。”

后面的闲聊管锥想从丑人嘴里套出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又不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但几个回合下来,并没有套出什么东西。正在管锥准备回去的时候,刁毛辉的车却意外停在了旁边,车窗放下,刁毛辉的头从车里伸出来,先跟管锥打了个招呼,又问丑人:“谭超有没有在跟你打牌?”

丑人想了一下说:“没有,这两天我都没见到他,怎么?他偷懒了?”

“刚来的时候还挺勤快的,熟了之后天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说完刁毛辉朝管锥挥了挥手:“你们玩,我还有事先走了。”

管锥见到刁毛辉几次他都行色匆匆,一副诸事缠身的样子。刁毛辉走了之后管锥问:“他每天都这么忙吗?”

“很忙,从他回来我就没见过几次。”丑人慵懒地说。

“他说的那个谭超是谁?”

“就是谭清逸弟弟,我记得跟你说过的。”

管锥点点头:“多大啊,还这么贪玩。”

“20出头吧,挺老实一孩子,就这两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刁毛辉这两天到处找他。我昨天听说谭超还去金城公馆玩了,被我嫂子一顿骂。”

“我今天还看到你那个嫂子了,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丑人说:“估计是跑步回来吧,她天天都去后山那条路上跑步,也不知道在哪儿养成的坏毛病,有时间在家闲着不好吗,非要找罪受。”

管锥笑:“那就对了,我看她穿那身衣服就是跑步的。她那个弟弟胆子还挺大,刚来就敢去那儿玩。他以前是干吗的?”

“在中国读书吧,听说是什么研究生呢。念书有什么用啊,一到这里还不跟我们一样黄赌毒一样都离不开。”

管锥纠正道:“读书还是有用的,不然八爷为什么把梁志送那么远去读书。这个谭超你跟他也不熟,要是和他多说说话,恐怕你就知道读过书的人还是不一样了。”

丑人不关心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讨论,但基于求胜的本能,还是辩驳道:“我又不是没跟他说过话,上次去找那个李牛的时候,我就是跟他一起去的新庙,同一辆车。不过到新庙之后我们分头找,我玩去了,他估计也去玩了吧,你看着读过书的跟我没读过书的有什么区别,我哥倒是读了一肚子书,回来不也是扛不住一颗子弹。”

“你怎么知道人家去玩了,说不定人家确实去找了呢。 ”

丑人摆摆手否认:“不可能,肯定是在新庙找女人去了,你看这两天,尝到甜头之后天天见不到人影。你还嫌新庙女人不干净,你看研究生不照样魂都被勾走了。”

管锥当天没有回新庙,而是在老八寨丑人的住处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独自在后山的山路上闲逛。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山很熟悉,熟悉到每天都视而不见,而自从到这儿后,虽然每天也能看到山,但却完全没有仔细看过。

管锥被眼前挂着薄雾的山拉回到童年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远山晨雾石桥木屋,悬崖山路竹林老树,一一在脑子里出现。他闭上了眼睛,这里的空气很像家乡的味道,只是缺了点儿炊烟。管锥还记得老家山里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炊烟的味道,虽然闻上去一点儿也不舒服,但此刻却令他如此想念。

正沉浸在思乡情绪里的管锥冷不丁听到一句:“这么早就一个人来山上,不像梁氏人的作风。”

管锥一惊,马上转头看到了谭清逸,赶紧打招呼:“早啊,嫂子。”管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女人。

谭清逸穿的还是运动服,只是由昨天的红色变成了现在的蓝色。她停下脚步,对管锥突然叫自己“嫂子”也不惊讶,平静得像是遇到自己的老朋友:“早啊,竟然能在这里听到有人叫我‘嫂子’。”

管锥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那他们叫你什么?”

“他们不敢跟我说话。”谭清逸自嘲似的笑了笑。

管锥装作不知道梁道安对她的管束,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叫管锥,在新庙做点儿生意,有时还帮八爷做些事。”

谭清逸微微一笑:“我知道,听说你想把这里的地都种上玉米,这是好事。贩毒这条路不能走一辈子。”

管锥把视线从远处山顶收回来,看着谭清逸说:“什么好做就做什么,人要跟着趋势走。”

谭清逸也把视线放到管锥脸上:“你看到的趋势,不过是那些比你强的人随手一挥袖口带出来的一股风而已。”

“是啊,所谓趋势是人造的,”管锥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是挣点儿小钱,却忙得不行,昨天我看刁毛辉在找你弟弟,我也在找人,怎么都在找人?”

“我弟弟是贪玩,估计又去新庙玩了。他跟着……”谭清逸顿了一下,脸上显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但很快接着说,“小辉找他不奇怪。你在找谁?”

管锥若无其事地说:“一个老朋友,到处都找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谭清逸看着管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也别急,只要是活人,就不怕找不到,说不定哪天他主动来找你呢。”

和谭清逸道别之后,管锥没敢在老八寨久留,以梁道安对谭清逸的管束之严,这几句对话已经有些冒险,要是让梁道安知道,说不定会产生什么联想。在老八寨这种男人窝里,谭清逸这样的女人很容易惹来是非。何况谭清逸长得那么好看,太好看的女人都是这样,这里任何事涉及这种女人,都会成为男女之事。越是这样,越是需要谨慎。

回到新庙的第二天晌午,管锥正打算去找酒肆李商量下一步行动,却突然听到门响。管锥听声音就知道不是罗大佐,因为“罗氏砸门”完全不可能如此和风细雨;也不可能是酒肆李,酒肆李敲门的节奏很慢,但会一直不停地敲。现在的敲门声是三下一组,非常规律。

管锥到门前,手放到把手上问:“谁啊?”

门外意外响起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有人让我告诉你,到金城公馆二楼楼梯口的椅子上等你要找的李先生。”

管锥略一思考,右手拇指迅速打开手枪自卫,一把拉开门,但门口此时已经没了人影,门外只有一条破败的街道,街道上少有的几个行人在烈日下全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管锥把罗大佐叫来,把事情简单叙述一遍,罗大佐认为这是个圈套,至于设套的人,可能是陈氏三兄弟仅存的陈汉星,但管锥说陈汉星已经被他老板不知道调去什么地方了。罗大佐又说可能是刁毛辉,但管锥却认定这如果是刁毛辉的圈套,他应该直接过来抓人。

管锥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罗大佐犟不过管锥,说自己也要跟去,但管锥说时间不够,让他赶紧去通知酒肆李,做好营救和撤退的准备。

交代完,两人分头行动,管锥直奔金城公馆,进门过了安检之后抬头往二楼楼梯口的椅子看了一眼,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人。管锥先上了四楼,这个时间段四楼是很少有人经过的,管锥掀开过道上的一幅画,在画的后面取出一支手枪,那是歌丹事件之后他让罗大佐藏进去的,罗大佐执行得很到位,在金城公馆的每层都藏有手枪。把枪放到腰间之后,管锥直接下到二楼,在椅子上坐下。

一分钟后,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在管锥对面坐下,来人白白净净的,像个学生,应该不是本地人。管锥正在琢磨这人的来路时,那人先开口说道:“你好,你是来找李先生的吗?”

管锥点点头:“你知道他在哪儿?”

年轻人咧嘴一笑:“不知道叫你来干吗?别紧张,我是在帮你。”

年轻人在前面带路,直接走到二楼距离楼梯口较远但能看到楼梯口的房间门前,年轻人停住脚步:“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别被吓到。”

管锥敲敲门,门缓缓打开,门里的竟然是谭清逸。管锥先是惊得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脚踹开那个年轻人,然后掏出手枪,冲上去一把将谭清逸拽过来,左臂锁住她的喉咙,右手的手枪指着她的太阳穴。

那个年轻人被管锥踹到地上之后爬了起来,刚想冲上来,管锥小声说:“别动!”

年轻人马上停下,举起双手说:“好好,我不动,你别伤害我姐姐。”

管锥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谭清逸的弟弟谭超,更加警惕:“你们这对姐弟请我过来干什么?屋里还有谁?”

谭超:“屋里还有一个人,就是你要找的李牛。”

管锥踢开门,拖着谭清逸走了进去,同时对谭超说:“你也进来。”

半信半疑地进了屋,管锥果然看到了李牛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堵死。管锥看这姐弟俩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抓自己的阵势,刁毛辉不会布这种脑残局的。此时谭超开口说道:“我们没有恶意,你看我们俩能抓得住你吗?”

管锥还是不太放心,先是把门反锁,然后检查了后窗和屋里的各个位置,确定没有藏人,后窗可以作为逃生通道之后对谭超说:“你先把李牛解开。”

谭超说:“我绑他是怕他没等你来就跑了,今天叫你来就是把他交给你的。”

管锥没有理谭超,而是低头在谭清逸耳边问:“是吗,嫂子?”

谭清逸点点头,这时谭超把李牛解开,重获自由的李牛马上冲到管锥面前,这个七尺壮汉面对管锥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明显因为过于激动,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管锥说:“别说话了,先去把那小子给我捆上。”

李牛转身,想用同样的方法把谭超捆上,谭超这时却突然发火:“够了啊,我们是在帮你,我抓了李牛也就说明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没有把人交给刁毛辉,而是交给你,你现在这样对得起我吗?”

管锥刚才过于紧张,现在停下来仔细一想,谭超说得似乎有理,加上现在的实力对比,自己明显不是这对姐弟俩的对手,语气有些缓和:“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谭超:“我懒得跟你说,你把我姐放开,她会告诉你的。”管锥将信将疑地松开手,谭清逸责备道:“你用这么大力气干吗,不怕把我勒死啊。”

管锥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清逸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刁毛辉在美国保护谭清逸的这些年,跟她关系一直不错,回到老八寨之后跟她也是无话不谈,谭清逸甚至知道武进的事情,当然也知道刁毛辉对管锥的怀疑。

再后来刁毛辉派谭超和丑人来抓人,丑人自己玩去了,谭超找到了李牛但没有交给刁毛辉,而是把他带到了金城公馆,询问李牛那支枪的下落,李牛自然就说出了管锥。谭超从刁毛辉那里拿到了管锥的照片,跟李牛核对了一下,也就确定了管锥的身份。

管锥试探对方的意图:“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谭清逸:“梁道安把我从美国骗回来之后,就时时刻刻把梁啸带在身边,睡觉都要跟着他睡。我只是来这里坐牢的,今天出来是我说自己要买卫生用品才可以下山的。即便这样,为了梁啸我也忍了,但他为了困住我跟梁啸,把谭超也骗了过来。谭超还是个学生,在这里会毁了他一辈子的。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弟弟跟着梁道安成为一个罪人,我的儿子长大以后要接受教育,要有一个健康的世界观,光明正大地面对这个世界,绝不能让他在这个充满金钱和罪恶的世界里跟着那个魔头长大。所以,我希望你能救救我们,至少救救谭超和梁啸。”

管锥盯着谭清逸:“你凭着那把枪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是唯一的希望,小辉说如果那把枪是被你拿去了,那么你肯定是卧底,小辉很聪明,他不会判断错的。”

管锥明白谭清逸这是在对自己进行敲诈,这是一场交易,但此刻他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况且谭清逸的要求也不过分,这对姐弟并没有参与贩毒。管锥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还是说道:“你对刁毛辉还真是信任,我要是不救你们呢?”

谭清逸脸色一变,冷冷地回道:“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就赶紧逃走,我回去之后一定让小辉派人来抓你。”

管锥看事已至此,也不再隐瞒:“我有我的任务,暂时没办法把你儿子从梁道安手边带走,这样一来你也不能走。你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如果我成功了,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国内,过自由的生活。”

谭清逸摇头说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这也是我冒险来找你的原因。梁道安把小辉从美国叫回来,就是为了退隐,小辉最近在清理库存,要把货全都卖了,然后带着钱去南美。”

管锥问道:“他们真的要走?”

谭清逸点头:“是的,他们要去南美。”

管锥问:“那梁氏这么多人和土地怎么办?”

“他们说的是这些都留给丑人。”

“那丑人知道这些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否则不可能愿意。梁道安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都卖了,留下一个空壳给丑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仇家,丑人留下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管锥突然觉得丑人有点儿可怜,梁道安留他下来肯定是为了让他断后。断后的意思是军队撤退时,留下一队人在后面掩护,迟滞追兵。但这个词的另外一个意思是断子绝孙。按梁道安现在的安排,再从丑人和敌人的能力对比来看,这个“断后”八成是断子绝孙的意思。

管锥想到前阵子梁道安和刁毛辉收集国内买家信息的事情,明知故问地说道:“他们这么多货想一下子卖出去,有谁能吞得下?”

谭清逸说:“不是卖给同一个人,我听说小辉最近一直在忙这个事,这些货他们要分很多批卖给不同的人。”

“原来是这样,”管锥问,“你能拿到这些人的名单吗?”

谭清逸有些犹豫,她可以对梁道安肆无忌惮地下手,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把刁毛辉当弟弟看,现在要她出卖刁毛辉,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但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不公,谭清逸没有别的选择:“我可以试试看。小辉很信任我,有些话他不跟梁道安说,也会跟我说。但我也不能直接问他,这样会让他怀疑我的动机。好在我从美国回来之后没有流露出不满,所以他现在对我没有什么防备。”

管锥点点头:“你们姐弟俩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就要更加小心了,不能对梁道安和刁毛辉再抱任何希望,我们才是同盟关系,也只有我才能帮你们达到目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房间里管锥把注意事项交代完之后,又跟谭清逸说了罗大佐,说如果有事找不到自己,那么找罗大佐也是一样的。然后带着李牛先行离开,到门口的时候管锥转身问:“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梁家,那为什么还要嫁给梁志?”

谭清逸苦笑:“梁志当年在美国是优秀留学生,他跟我说他家是做生意的华侨,没想到做的是这种生意。我是这次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真相。”

“知道了,保重。”管锥转过头去把门带上,和李牛先后匆匆离开金城公馆,直奔酒肆,见到酒肆李之后,罗大佐冲上来想说什么,却被管锥拦住:“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酒肆李,送李牛回国的车准备好了吗?”

酒肆李点点头:“049安排了人在这里,准备随时接你们撤退的,现在可以把他送回去。交给我吧,你最好不要和他一起出现。”

管锥拍拍李牛肩膀:“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酒肆李会把你送回国内,回国之后你可能要委屈一阵子,但你放心,一切都是暂时的。对了,我会让人把枪的钱给你。”

李牛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管锥的话,只是看向罗大佐,好像有很多怨气想对罗大佐发泄,管锥知道让他这么一说肯定没完没了,索性把罗大佐拉了出来。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李牛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只是没想到因祸得福,获得了谭清逸这个得力内应。

谭清逸能不能拿到名单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有了这个名单,丁卓在国内只要按图索骥,甚至只要打掉其中一部分买家,其他买家短时间内肯定也不敢再伸手。但把全部希望放在谭清逸身上管锥又有些不太放心,他想到过罗大厨,他要是肯帮忙,即使拿到一部分名单也很不错,但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还不确定,这时候去找他帮忙不太现实。

按照约定,管锥第二天交代了罗大佐一些必要的事情之后,就带着丑人去积星堆忙替代种植的事情了。本来预计要在积星堆待上四五天才能回新庙,但第四天的时候罗大佐却来了。丑人在场的时候,他说只是来玩玩,等到和管锥单独在一起才说这次来是因为谭清逸送过来一份名单,管锥说那赶紧把名单交给丁卓啊。罗大佐说已经交了,但丁卓说这份名单是假的,有一部分买家的名字是虚构的,还有一部分人是前几年就已经落网的。

管锥听到这里觉得事情比计划的要糟糕得多,谭清逸拿到的名单是假的,说明刁毛辉并没有那么信任谭清逸,有可能他已经在怀疑谭清逸了,甚至这是刁毛辉做的一个局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谭清逸姐弟俩就有危险了。梁道安可能看在梁啸的面子上不杀谭清逸,但一定会审出谭清逸背后的人,也就是管锥和罗大佐。

管锥躺在一块青石板上盯着天空,对旁边的罗大佐说:“谭清逸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不是刁毛辉的对手,得想办法把她弄走,不然我们俩都有危险。后面的事情本来就够凶险了,她留下来有害无益。”管锥摇摇头,责怪自己道,“不该让她查到我的身份,一开始就不该留下弹壳。”

罗大佐一脸不解:“现在梁道安看得那么紧,你怎么把她弄走?”

“总会有办法的,你回去以后想办法通知谭清逸,她得想办法让梁啸发烧,不管真的假的,要让梁啸住进新庙的康复医院,”管锥想了一想继续说,“让酒肆李在新庙准备好人和车,一旦有机会就把他们姐弟俩和梁啸一起送回国去。”

罗大佐答应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管锥说:“对了,酒肆不能再开下去了,每天没什么客人,我们俩还常去,丁卓说这么下去时间长了会引起怀疑。他让酒肆李在新庙找个其他生意做,酒肆李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这个变数正中管锥下怀,他最近脑子里也在想这个事情,酒肆李无论是做菜还是酿酒都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客人很少,长久下去梁道安不怀疑其他人也会查他。所以想都没想就回答说:“让他去卖报纸。”

“新庙已经有一家卖报纸的了。”

管锥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随口说道:“现在那家我去过很多次,太麻烦了。你让酒肆李在菜市场附近租个门面,就卖报纸。没什么技术含量,成本又低,人还轻松,当地中文报纸杂志那么多,这是最适合酒肆李干的活儿。”

罗大佐没再提出异议,光凭酒肆李做菜的味道就能判断出他不是个厨子,卖报纸倒不会轻易露馅儿。

三天后,是管锥在积星堆的最后一天,替代种植的所有工作几乎已经做完。管锥和丑人正在地里陪着技术人员,这些技术人员说是勘察水利、土质,反正管锥只看他们在工作,但具体做什么他也看不懂,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是跟丑人一起闲聊。

太阳眼看就落山了,这时候两个穿着迷彩背心、戴着草绿色作训帽的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胸前印着鹰箭旗,一看就是老八寨来的。

走近一问才知道,说是梁啸发烧晕过去了,梁道安已经派人把梁啸送去了新庙。梁道安说自己腿脚不方便,刁毛辉又太忙,加上这些年不在新庙也不熟,丑人在新庙熟人多,让丑人去新庙的医院安排个好的医生给梁啸看病。

丑人回复说我马上就去,又回头看着管锥,管锥知道这是在问自己的意思。管锥说道:“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管锥一听说梁啸要去新庙治病,知道机会来了,没想到谭清逸办事这么利索。

新庙是小城,只有一家中国人开的康复医院才能称之为医院,其余顶多算是诊所。梁啸要看病,一定是去这家。

丑人带着管锥一路到了康复医院,在医院走廊里找到了满面愁容的谭清逸,说是梁啸正在被抢救。丑人让管锥和谭清逸在原地等,自己要去找熟人。管锥一听,赶紧把丑人拉住,说你先去给嫂子买点儿吃的,现在梁啸已经在被抢救了,找不找熟人都一样,丑人点点头下楼了。

管锥把谭清逸带到没人的地方,问她是怎么让梁啸发烧的,谭清逸说自己是学药理的。管锥本来以为她要把梁啸冻病或者用槟榔之类的,没想到遇到个学霸。管锥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名单是怎么拿到的,谭清逸说:“小辉让谭超保管的,谭超就抄写了一份。”

管锥先是告诉谭清逸,说刁毛辉已经不相信他们姐弟俩了,让他们现在就准备回国。

谭清逸说:“我早就想着这一天了。”

管锥说:“想就行,你暂时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

谭清逸点头之后,管锥也不管丑人,自己直接去找了酒肆李。酒肆已经歇业了,东西也已经清点完毕,酒肆李正坐在门口抱着个水烟袋乘凉。管锥跟酒肆李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酒肆李能不能想办法买通医院的医生,酒肆李说:“这种事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康复医院这么重要的地方,049肯定有人。”

酒肆李当天晚上就联系了丁卓,获得丁卓同意之后,管锥回住处换了套衣服又回到医院。丑人这时候已经跟谭清逸一起吃完饭了,丑人问管锥干什么去了,管锥说自己在积星堆这几天衣服带的不多,换得不勤,刚才趁没事干回去换了身干净衣服。

谭清逸这时候脸上表情轻松了一些,梁啸已经醒了过来。丑人又提了一遍,要去找这里的副院长,被管锥阻止了,管锥说梁啸已经醒了,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再说自己也认识人,不用麻烦丑人。

丑人也乐得省了麻烦,现在是半夜,去找人很可能要等到明天白天。看管锥这么积极,丑人就跑去金城公馆了。

丑人走了之后,管锥告诉谭清逸,明天上午自己会带丑人过来,然后医生会说梁啸得了脑炎,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包括智力障碍和肢体运动障碍。这里医疗条件不太好,建议去中国治疗。

谭清逸听出管锥话里的意思:“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就让丑人回去把情况报告给梁道安,你不要提去中国的事情,梁道安自己会提出来的。”

谭清逸还是不太放心:“他要不让我去怎么办?”

管锥:“别担心,他自己不敢过去,不可能不让你去,最多派人跟你们过去。一旦到了那边,他的人对你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我都安排好了,你相信我。”

谭清逸束起长发,无奈地笑了笑:“我也只能信你了。”

跟谭清逸交代完,管锥也没在医院久留,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刁毛辉的人。管锥回到住处已经半夜,匆匆洗了个澡,倒在沙发上打了会盹,天刚亮就直奔金城公馆,丑人不出所料地还在赌博。

好不容易把丑人从赌桌上拉下来,管锥说:“八爷让你过来照应医院的母子俩,你在这儿玩通宵,要是让八爷知道了能不发火?八爷有多心疼他这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丑人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跟着管锥一起来到了医院,找到谭清逸,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早餐。回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上班,把三个人叫到办公室,跟他们说梁啸的病情,医生说的跟管锥昨天跟谭清逸说的如出一辙,这当然是丁卓在背后做的工作。

谭清逸当着丑人的面眼泪就出来了,管锥也是唉声叹气的,丑人更是急得直跺脚,过了一会儿丑人先说:“嫂子你别急,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跟我爸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梁啸的病总要治,要去最好的医院,要去中国。我爸不让你们去也不行,必须去!”

丑人说完拉起管锥就走,出了医院大门,管锥挣开丑人的手说:“这件事你自己去,八爷的家事我不方便管太多。你见到八爷之后,去不去中国的话你最好不要说,等八爷自己说,毕竟那是你嫂子,八爷现在疑心重,你的行为不要让他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要是八爷说让他们去中国,你就说最好让谭超送他们去,毕竟他是梁啸的舅舅。你懂吗?”

丑人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那你在新庙等我,我说完就回来。”

丑人到老八寨之后,跟梁道安汇报了梁啸的病情,刁毛辉也在场。跟管锥判断的一样,梁道安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刁毛辉和丑人都不说话,梁道安好像自己想起什么,说道:“得派个得力的人送我孙子去才行。”

丑人说:“让谭超去吧,毕竟是梁啸的舅舅,照顾起来也能放心些。”

梁道安听到这个建议点点头,刚要说话,刁毛辉上前一步插嘴道:“谭超不行,最近我这边事多,他走不开,换个人吧,反正梁啸是八爷的孙子,换谁去也不能怠慢了梁啸。”说完又朝梁道安使了一个眼色,梁道安心领神会,点点头对着刁毛辉说道:“嗯,你说得对,现在把谭超派走很不合适。小辉你那边石正和叶介良谁有时间?”

刁毛辉想了一下说:“石正吧,他心细一些,照顾得也能周到点儿。”

梁道安对刁毛辉的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说道:“丑人你去安排,要快,不要害怕,谭清逸和梁啸跟我们的生意没关系,对面应该不会为难他们母子。这件事绝不能耽误了。”

丑人答应之后就走了出来,径直去找石正,却被后面赶来的刁毛辉拉住,刁毛辉对丑人说:“我去帮你找石正,你去把我刚买的那辆车开过来,你和石正开那辆车把他们带到边境,然后你把我的车开回来,我会安排对面的人开车去接他们。”

丑人没有多想,接过刁毛辉递来的钥匙往刁毛辉的住处去了。他把车开到地点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刁毛辉这才带着石正从远处走来,丑人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刁毛辉回答说开始没找到石正。

丑人没多说什么,开车带着石正一路到新庙。车刚开进医院的时候,管锥正跟谭清逸站在医院的窗户前,见车上下来的人是丑人和石正,管锥知道谭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但事已至此,只好先把谭清逸母子送回去,谭超日后再想办法。

谭清逸看到车上下来的是石正,情绪差点儿失控,管锥马上反复提醒她说:“稳住,稳住,你要想带梁啸回去,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谭超留下应该是刁毛辉的主意,我会想办法把他带回去。”

谭清逸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说道:“不管是谁的主意,扣下谭超就是要他做人质,我和梁啸要是不回来他们会杀了谭超的。我们不能走。”

事情紧急,眼看丑人和石正就上楼来了,管锥说:“你们先回去,谭超交给我,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就一定把他带回去!”

说着丑人和石正一前一后从楼梯走了上来,他们看到的只有谭清逸一人愁容满面地站在窗前,两人以为谭清逸是为梁啸的病情发愁,也没有怀疑什么。丑人见到谭清逸一张口就想问管锥在哪儿,但想到管锥交代过自己,现在石正在场,也就没有提及。

在医生的帮助下,三人把梁啸抬到车后座,谭清逸在后座照顾梁啸,石正开车,丑人醉心于刁毛辉这辆车的做工和乘坐体验,四人一路无话。

车到边境的约定地点,刁毛辉安排接梁啸的两个人已经到了,石正把车交给丑人,带着谭清逸和梁啸上了对面的车,丑人独自一人开车返回。

从边境到老八寨途经新庙,丑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开着刁毛辉的新车去金城公馆玩到半夜才开了间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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