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复仇行动

边境之恋  作者:发威

仇人死了,仇便报了,从此人生便不再有恨了。可是内心突然无尽虚空起来,仿佛他一直以来是为了仇人而活的,所以仇人不能够死掉。

15-1.

魏连山到达了江边,眼前除了荒芜的沙滩,还有白哗哗的江水,几乎什么都没有。沿着江边向东走了一会儿,顶多只有几只破渔船摆在岸边。

魏连山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朝前面走去,他隐约看见前面有房屋或是草棚之类的。

正当魏连山向前走着,从岸边的船里发出来一声尖锐的呼喊声:“二黑子!”

魏连山心中一惊,回头张望,一时看不清楚是谁在叫他。

一个人把半截身子探出船棚来:“二黑子,我在这儿呢!”

魏连山凭着声音的来源迅速地把目光准确地锁定在声源处,视线里的人看似陌生却又是那样地熟悉。

这不正是徐涛么!

魏连山正在惊讶,徐涛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上船。

魏连山哪敢轻易上他的船,万一有埋伏呢!

犹豫了良久,确认船上只有徐涛以后,才硬着头皮靠近。

当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船边的时候,发现徐涛正悠闲地坐在船里。

魏连山大吼一声,也是想为他自己壮胆:“徐涛,你这次休想跑掉!”

徐涛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他在嘲笑魏连山幼稚:“要跑的话还能让你找到这儿来?我是在等着你呢,上来吧。”

魏连山一摸兜,糟糕,早知道带上家伙好了,偏偏只有一根绳子。于是他站在下面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上去又怕被徐涛暗算。

徐涛仿佛看出他的心理,先是稍微站起来一下,双手都伸出来给他看,然后又坐了回去。

魏连山见他坐在船头,神情相当悠然,不像是藏了家伙。这是一只普通的渔船,搭了一个棚子,估计是为了遮雨用的。

徐涛要是跑的话,魏连山心里是不害怕的。他就不相信自己一个二十多数的小伙子,跑不过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头子”。

在这片开阔的环境下,任他也没有地方躲了。

徐涛实际上岁数并不太老,但是并不平坦的生活遭遇使得他显得异常衰老。

魏连山跳上了船,但也不敢轻易上前去抓人。离着徐涛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在那儿。

徐涛皱着眉头瞧着魏连山:“你坐下。放心吧,我绝对不跑。”

魏连山见他不逃跑,反而这么嚣张,心里有点气。他索性坐了下去,他心里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徐涛说:“我本来以为昨天晚上你就能来的,等你半宿你也没来,我估么着你晚上在家犹豫呢,对吧?”

魏连山有点发蒙:“什么意思?你等我?你该不会是说,是你故意让艳萍告诉我地址的吧?”

徐涛一笑:“我要是不想让你找到的话,你找得着么你?十五年了,你找着我了么?”

魏连山见他又开始嚣张,心里一气,想要起身跟他动手。徐涛见他情绪有所起伏,马上又说:“你把我妹妹晓芸留在你的身边,是什么目的?”

魏连山本想动手,听他提起晓芸,心里恍惚了一下:“啊?这个……”

徐涛紧接着问:“你是想利用她找我报仇,是不是?”

这句话把魏连山给问住了,要是以前的话,他可以回答是,可是现在:“这,这个……”

徐涛又说:“那行,今天我就让你报仇!这样的话你可以放晓芸走了吧?你的目的达到了,她以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魏连山几乎脱口而出:“不行!”

徐涛一愣:“什么?!”虽然装作惊讶,但是徐涛心里已经大致知道他和晓芸的事情了。

魏连山有些不耐烦了,他打算和他来硬的,抓住他绑了,送到公安局去再说。刚才来的时候他都想好了,仇虽然不能不报,但是为了晓芸,他也不能干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就交给公家处理好了,出于公正的判决,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字来。

这样一来他和晓芸也就还有机会。

徐涛见他站起来,预感他要动手,吓得急忙高呼:“等一下!你先坐下,等一下!先别急着动手,我还有话说!”

魏连山站定:“有话快说,我不想跟你啰嗦没用的!”

徐涛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朝魏连山脚底下轻轻扔了过去:“给你,把这个揣好,帮我捎给晓芸。”

魏连山一听是给晓芸的,低头看了一眼那封信,也确实是一封普通的信,没有什么蹊跷。于是便捡了起来,看都没看,眼睛死死地盯着徐涛,一只手把信封揣进口袋。

魏连山又要动手,再次被徐涛叫停了:“你等我把话说完,行不行?犯人临死前还让吃顿饱饭呢,你这是急什么呀?”

魏连山索性又坐了下来,相信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你不是一直都在逃么?继续逃呀!怎么不逃了?怎么,没有容身之地了吗?”

徐涛并不被他的话所激怒:“哎呀,二黑子。不不不,现在应该叫魏老板,没想到你长大以后变成这副熊样,怪我从前做错事,害你没学上!”

魏连山仿佛想起儿时,与徐晓芸玩耍的时候,是经常能见到她哥哥徐涛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公理。”

看来他心里的仇恨是已经根深蒂固了,但是徐涛相信他把妹妹晓芸留在身边不只是为了要伺机报仇而已。

徐涛突然语气变了:“对不起,小山,都是我的错,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魏连山一愣,徐涛继续说:“其实要是不出那场意外,我是很喜欢你的。以前你总和晓芸在一起玩儿,我把你当我的亲弟弟对待。”

这话说得魏连山心里一软,但是已经晚了,也许当初年幼,还有可能原谅他。现在,不会了,无论他说什么,都是要抓去送公安的。

徐涛恳请他说:“最后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魏连山突然疑惑:“啊?”

徐涛说:“帮我照顾好晓芸!”

魏连山不想跟他直说心里对晓芸的感情,但是他答应照顾她这样的话还是肯说的,毕竟在临抓他之前,给他一点安慰好了:“好。”

徐涛安慰地笑了笑。

一阵春风吹过,带着阵阵暖意。这样的天气很不适合动手。

可是片刻之后,好像时间已经到了。

徐涛突然抬起头冲魏连山的身后大喊:“晓芸!你怎么来了?!”魏连山心中一慌,赶忙转身回头去看。

荒芜一片,哪有半点人影。

坏了,上当了。魏连山的心中预感到不妙。

只听见扑通一声落水声,魏连山大叫:“糟糕!”

徐涛趁他慌神之际,早已跳下船去。等到魏连山也跳下了船,发现徐涛已经人在江水里,正朝江心游去。

魏连山来不及多想,心中懊悔不已,赶紧也跟着下水,想要去抓他。

“徐涛,你回来!”

“徐涛,你快回来!”

这是两个听起来陌生的叫喊声,来自徐涛的身后,也来自魏连山的身后。

是老全和小安,他们正朝江边跑来。

老全和小安最近一直在暗中盯着魏连山的一举一动,他乘坐的那辆农用车的后面,老全的吉普车一直远远地跟着,他完全没有发现。

老全早就预知近期要有大事发生,看来真让他算对了,通过监控魏连山,果真发现了徐涛的踪迹。

魏连山来不及多想身后的二位警察是怎么来的,他现在眼睛里只有徐涛。

可是魏连山朝水里跑了几步,发现水渐渐地深起来,偏偏他是不太会水的。只见那徐涛已经熟练地朝江中心游去了。

“徐涛,你快回来,水流太急了,你游不到对岸的!”老全蹚水进入江里,大声地朝江里的徐涛喊着。

魏连山尽管非常想要亲手捉住徐涛,但面对滚滚流淌的江水,他不得不停下了,水已经快要没到腰了,这条江看样子绝对不浅,再往前就要有危险了。

徐涛也太狡猾了,居然想到用这样的方法逃跑,太气人了!刚才居然差点就相信他了,说得太煽情了,真的就以为他不会再跑了呢。

魏连山站在江水里,沮丧地冲徐涛大喊:“徐涛!有本事你别跑呀!说话不算话,孬种,我他妈饶不了你!”

“徐涛,快点往回游,危险!”老全年还在不遗余力地喊着。

也许此刻只有老全看出了徐涛的危险。

江中心,徐涛不为所动,毅然地朝对岸游去。游得远了,见魏连山没有追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突然有种超脱的感觉。

魏连山见徐涛慢了下来,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冲着江里的徐涛大喊:“徐涛,你赶紧回来!危险!”

“兄弟,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爸。”徐涛的脸上露出了安慰的微笑,却停止了朝对岸游泳。

宽阔的江面,湍急的江水,不是一般的游泳者能够挑战。

他停在江心,身子竟然一动不动,他的水性看来很好。

可是他的身体正随着江水不断地向下游移动着。

魏连山急了,他快要喊破了喉咙:“徐涛,你快回来!危险!我不抓你了,为了晓芸,我不抓你了还不行吗?!”

来不及了,已经,根本来不及去阻止他了。因为很明显,他是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他完全有能力继续游泳,但是他放弃了。

一个浪花打来,徐涛沉没在了江水里,并且,再也没有浮起来过。

15-2.

看着徐涛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眼前,魏连山呆住了。

他呆站在江水里,眼见着徐涛沉没的地方。那地方早已没有他的影踪。

就这么呆了很久,魏连山突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仇人死了,仇便报了,从此人生便不再有恨了。可是内心突然无尽虚空起来,仿佛他一直以来是为了仇人而活的,所以仇人不能够死掉。

如今徐涛一下子没了,他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就好像是他杀的人一样,他亲手杀死的。

老全和小安联手将魏连山拖上岸,他的腿有点软,无法继续走路,他被扶回到船上,继续呆坐着。

徐涛的死对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他几乎已经傻掉了。会有这样的反应,是魏连山之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魏连山竟然在徐涛遇到危险的时候心里很想要去帮助他,在他死后竟然为他伤心。

“他应该是被水冲到下游去了。我带人去下游打捞尸体。”说完,小安便走了。

“徐涛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没有?”老全问道。

魏连山想起徐涛死前交给他的信,于是从上衣兜里掏了出来,递给老全。还好,没有被水完全打湿。

魏连山坐在船上,徐涛刚刚坐过的地方。他的心里开始担心起来,徐涛的死会带来一系列反应,而他最担心的是徐晓芸。

徐涛实在是太坏了,居然选择这条死路,这种死法。他不让魏连山抓到,也不让魏连山杀掉。徐涛这样做,也许是不想让魏连山手粘命案而坐牢,也许是真心悔改,为了心底的愧疚才这样去做。

可是他成全了自己,却给魏连山带来了难题。

以后,魏连山将如何面对徐晓芸呢?

魏连山的头脑一片恍惚,他看见老全已经看完了徐涛留下的信件。现在那封信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信封上面写着“晓芸亲启”的字样。

他忍不住打开徐涛给徐晓芸的信,试图从中寻找一丝答案:

妹妹:

当我托付小山把这封信交给你的时候,也就等于是我把你托付给了他。因为你的哥哥我也许已经不在了。

原谅哥哥,从小就没有照顾好你,没有照顾好妈妈,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如果我死了,请不要怪罪小山,因为是哥哥我自己选择的结果。逃亡的生活太苦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再说,我要为我自己犯下的罪负责,我不想再跑了。

我欠下的债,我要自己来还。我不想投案自首,也许我受不了终生牢狱的生活,也不想自己坐牢让深爱我的那母子干等,为了我并不值得那样做。我更不想让小山为了替父亲报仇,而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如果我选择了自己解脱,我只希望你能够有人照顾,能够不再受苦。

这就是你哥哥的心里话,相信妹妹你是了解我的,照顾好妈妈。

哥绝笔。

15-3.

十五年前的冬天,徐涛犯案潜逃,当时他的虚岁刚十八岁。

当时他引爆炸药以后看到误炸死了人,当下乱了方寸,十分慌乱,下意识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当他跑回家后,立即把事情告诉母亲,当即遭到母亲严厉的斥责,并且给了他两个重重的耳光。本来就心慌意乱的徐涛,内心更加沮丧,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他绝望地问母亲应该怎么办,母亲在丈夫自尽以后,已经对生活失望很多,如今儿子身上又要背上人命,这一家子算是毁了。于是,她告诉了徐涛真相,他炸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父亲。

徐涛听了母亲的话,本就慌乱的心一时无法接受,母子俩大吵了一架。

吵完,母亲吩咐徐涛尽快逃跑,不要被公安抓去才好,可以先到亲戚家躲避。

徐涛年纪尚轻,惹了大祸又被母亲告知这样无法接受的事实,他的心彻底慌了。他来不及多想,怀着复杂的心情逃离了镇子,赌气也不去找亲戚,就像个乞丐一样,四处流窜。

半个多月以后,徐涛辗转来到一个乡村,交通不便利,又很偏远,使他内心暂时觉得安全了许多。

身无分文的他,远远看见一个村子,也不敢进入,只能在田地里走动。走得实在又喝又饿,慌乱之中找不到半点吃的,遥望四周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绝望之时举目远望,忽见山坡下像是有堆柴火,于是鼓起最后一丝力气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原来是口菜窖,窖口盖着盖子,上面压着稻草。徐涛连忙掀开菜窖一看,原来窖里储存了一些过冬吃的萝卜。徐涛拎起一颗大红萝卜,索性坐下疯狂地啃起来。几口萝卜进肚,徐涛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饿得他双手直抖,整个身体随着下巴用力而跟着颤抖。啃了一会,若大的萝卜被他生啃出一个大坑来,他还是不觉得饱,继续大口啃咬,但是发力太猛,以至于牙床啃出血来。洁白的萝卜上被嘴里流的血染成红色,他顾不得擦,继续啃咬,眼看着被染红的萝卜又变回洁白的。

吃完萝卜,徐涛躺在地上昏睡过去。没睡多久,隐约听见几个农村妇女讲话的声音,徐涛偷吃萝卜怕被打,急忙起来,拿起吃剩的半个萝卜跑开了。

徐涛跑进一片黄豆地,又跑了一会,实在跑不动了,他干脆钻进地头的一小堆黄豆竿里睡着了。这一睡,他像是半死过去,浑身没有一点知觉。风吹,日晒,他就像是晾在那里的一根枯豆竿,一动不动。又经过了整晚的寒冷侵袭,在第二天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一个放羊的老头发现了他。

老头见他昏死,于是扶起徐涛,喂他喝了热水,等到徐涛渐渐清醒,又把随身带的馒头喂徐涛吃下,徐涛这才算是捡回一条命来。但是放羊老头看徐涛的双手,可是冻得不轻,赶忙拿起雪球帮他冷敷,搓了一会,见手有了血色,又将自己的棉手套给他戴上。放羊老头就在这片收割后的黄豆地里放羊,也不敢走远,时而回来看看徐涛。徐涛休息了一会,便能坐起来了,但是他的双手还是没有完全恢复知觉。此后他便落下了毛病,双手一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自如。

闲聊时,他问老头这些羊都是自家的吗?放羊老头告诉他,并不是他自己的羊,他只是受雇于东家,负责每天放羊而已,每个月赚些工钱。

徐涛便问他是否还缺人手,说来也巧,这放羊老头年岁有些大,正要跟东家说打算辞工不做了。徐涛当下便要此人帮他做引荐,老头倒也乐意。

当天,徐涛便帮老头放了一下午羊,老头也将馒头送他一半吃。晚上二人便一起赶着羊群,回了村里。

老头将徐涛介绍给羊群的主人,一个张姓的老汉。谁知老张头心存疑虑,并不太信任这个生面孔的年轻人,内心生怕他来路不明,反而偷走了羊。放羊老头倒也聪明,他怕找不到接替自己工作的人,就编瞎话说徐涛是他的侄子,从别村过来的,所以看着眼生,人品的话他可以保证。

老张头见他这么说,就也放心了,给他结了工钱,便把徐涛安置在仓房里睡。

此后徐涛便在张家住下,负责帮他家放羊为生。

每天早起放羊,夜晚才回,刮风下雨,不能耽误。虽然辛苦至极,但是吃住不愁,又可以在这里躲避,也算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所,他便打算安心地在这里呆下来了。

说来也巧,老张头有一个闺女,已经年纪不小,相了几次对象,都还没成。也不全是因为这闺女长相一般,也是因为这老张头过于吝啬,他总是怀疑对方并不是成心结婚,而是为了贪图他家的钱。所以刚开始接触,他便跟人家透露,如果将来要和自己女儿结婚的话,他是不会把家当分出去给女儿的。这样一来他的小气和怪脾气便远近闻名了,此后同村的人再也没有给他提亲的了。

老张头的闺女见徐涛虽然是个放羊的,身份低微,但是长相却很英俊,很有魅力,心里便渐渐地喜欢上了徐涛。

徐涛也没多想,有人对他好,他特别感激。一个犯案潜逃的人,早已没有了生活的尊严,能够苟且存活便已经知足了,所以他开始感激小张。

小张见他不排斥她,就更加地喜欢徐涛。常常背地里对他照顾,一时并不敢告诉父亲,生怕家里反对。

可是偏偏老张头特别精明,女儿的举动竟然很快便被他发觉。

原来,时值次年端午节,张家煮了很多粽子和鸡蛋,小张偷着给徐涛带了许多,叫他出去放羊的时候饿了慢慢吃。

可是带得太多,徐涛晚上回来,并没有吃完,他便在仓房里继续吃。不巧被小张的哥哥看到,告诉了老张头。老张头十分愤怒,将女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谁知小张主意已定,主动承认了她和徐涛要好。老张头嫌弃徐涛出身贫贱,又只是一个放羊倌儿,十分瞧不起他,于是叫儿子去教训一下他,警告他不许勾引老汉的女儿。

老张头和他儿子,又找来两个亲戚,将徐涛暴打了一顿。徐涛心里愤恨,也没来得及要工钱,便离开了张家。

走掉以后,徐涛心里难忍愤怒,想要回去杀他全家,以报心头之恨。

当时的他心知自己已经是一个逃犯,他并不怕再多摊上几条人命,反正下场总是一死,背多少人命,到头都是死一回罢了。

于是隔天晚上,徐涛拿了一把菜刀,偷偷地摸回了村子,打算解决掉那姓张的父子。

可是正当徐涛打算翻墙进入的时候,屋里隐约传来老张头训斥女儿的声音。他的心里一软,便不忍心杀害小张的家人。

徐涛开始后悔,也后悔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决定反省自己,不能再獳莽了。也是出于小张对他的心意和照顾,他放弃了下手,当下离开了村子。

他知道他配不上她,毕竟他只是一个逃犯,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人的爱。于是,徐涛继续潜逃,辗转来到了东部的边境地区。

徐涛来到边境的江边小村落,见到当地人以打渔为生,跟他以前的生活很是不同,后来他便开始为一些船家老板打工,靠打渔为生。每日要么睡在带棚子的船里,要么睡在江边搭建的简易房子里。虽然条件更加艰苦,他却没有任何怨言。

徐涛的内心踏实了许多,开始淡定下来,反思自己的过失。

转眼就是几年过去了,徐涛也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简陋,但是总算有个安身之所,不必再寄人篱下。他也开始给固定的老板打工,虽然依旧贫困,但是倒也知足。

又过了几年,天有不测,他的老板居然打渔时突然脑溢血发作,落水后,被淹死了,留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和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

这件意外对徐涛的影响很大,他考虑再三,并没有马上走掉,而是留了下来,继续帮助这寡妇一家三口。因为他考虑到他的老板曾经也算待他不错,他的妻子也没少照顾他,他想要做一回有人性的人,想要做一点善事,算是为自己的从前赎罪。

死去丈夫的寡妇,是一个身材肥胖,心胸豁达的女人。丈夫死去,两个儿子还年幼,突然一下不知如何继续生活。幸好徐涛并没有离开,继续帮她度过难关,建立了生活的信心,她此后便把徐涛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多年的接触和生活,让徐涛和寡妇互相了解,互相依靠,竟然互相产生了爱情。

可是徐涛并没有毫不顾虑地和那寡妇在一起,他心里觉得她的丈夫对他有恩,也不好在他死后占了人家的老婆。

可是他们两个经过多年的相处,早已心有对方,所以四个人像一家人一样地生活着。

只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挑明而已。

那寡妇也想跟徐涛一起过,便对他有所暗示。徐涛心知他是一个逃犯,不知道能否给她母子稳定的照顾,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越来越担心他的妹妹晓芸,他了解到他的仇家魏连山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他,这些事让他并不能够安心地与那寡妇结婚。

他打算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再说,如果他被抓入狱,或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能耽误了人家母子。

徐涛一直不放心妹妹被魏连山利用,决定亲自解决他和魏连山的恩怨。

当他几次去锦绣了解魏连山和妹妹的情况后,他清楚地明白了魏连山的心意,虽然魏连山对他的妹妹晓芸心存爱意,但是魏连山并不会放弃报杀父之仇的。

了解了魏连山心里的仇恨以后,他故意给曲艳萍留下线索,叫她引导小山来到他安排好的地方。

所以徐涛为什么选择了这种死亡方式,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徐涛心里渐渐地知道魏连山的仇恨是非常大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在一直苦苦追寻着他的下落。

徐涛也想过去自首,因为他明白老全和小安的实力,他们正一步步地接近着真相,早晚有一天,他们就可以将十五年前的爆炸杀人案、加上一年前的江边焚尸案,一并侦破。故意杀人,畏罪潜逃,加上徐涛为了伪造死亡,对詹向军的遗体犯下的侮辱尸体罪,也许自首是他最好的出路。

但是,他不想被抓去坐牢,已经漂泊习惯了,他受不了终生牢狱的生活,受不了他爱的人为他伤心折磨。

他不想让妹妹和妈妈一直牵挂,他不想那寡妇母子三人干等着他,那是一个太遥远的距离,很可能是遥遥无期。

后来徐涛调查到魏连山与妹妹晓芸的感情发展,这使他明确了他要做的事。

徐涛打算做一件事情为自己赎罪,消除魏连山的仇恨,使妹妹可以和魏连山安心地在一起,而魏连山还不必背负因报仇而杀人的罪行。

所以他绝对不能被魏连山所杀,魏连山也绝对不可以有罪,否则就没有人照顾晓芸了。

徐涛心知他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机会照顾妹妹和妈妈了,只能由魏连山代他去做了。

于是面对魏连山的时候,最后他的心里只是说“交给你了”,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中。

15-4.

第二天一早,徐晓芸依旧早早地来到店里,紧张地等待着魏连山的归来。

昨天晚上她一宿都没有睡,内心的担心已经使她心力交瘁,精神萎靡。

正当小慧叫她吃早饭的时候,却突然看见魏连山回来了。她赶紧站了起来,朝魏连山迎上去。

谁知魏连山更是神情呆滞,并不看她,径直朝后厨走去。看了一眼蔡师傅以后,也不说话,又回到前屋,坐了下来。

徐晓芸赶紧走到他面前,问他:“你昨天干啥去了?”

魏连山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也不吱声。

徐晓芸有些着急,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说啊,你干啥去了?”她逼得越紧,魏连山便越不知道如何开口跟她说。

徐晓芸见他不说话,预感到不妙,拼命地摇晃着魏连山。

徐晓慧见到姐姐失态,马上过来拉住她,劝她有话好好说。

大家安静地坐在店里,彼此一上午都没有说话。

最后魏连山突然站了起来,朝徐晓芸走了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随后走了出去。

徐晓芸一看那信封上的字,写着自己的名字,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信。

她从开始看信的时候,便开始哭。

小慧吓坏了,从未看见过姐姐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

徐晓芸最后哭到抽搐,连拿着信纸的手都开始发抖。

小慧拿走姐姐手里的信纸,放在桌子上,她抱紧姐姐,让她在怀里哭。

足足哭了一个多小时,徐晓芸才停住了眼泪。估计是泪已经流干了,她绝望地坐着,眼睛直直地发呆。

小慧见叫她没有反应,便把那封信拿起来看,当她看完以后,眼泪竟然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红着眼睛看着姐姐,她想要给姐姐表现出刚强的一面,可是她却忍不住流泪。

又坐了一会,小慧眼见姐姐的神色不见好转,继续呆在店里,被客人看见,于是打算先把姐姐送回家去。

小慧给忠毅拨了电话,叫他来一趟,帮她送姐姐回家。

忠毅以为晓芸病了,火速地赶了过来,与小慧一起,将晓芸送回了家。

小慧让晓芸躺好,稍微陪了一会儿,便和忠毅又赶回鱼馆。

回去的路上,忠毅不放心地问小慧:“你姐咋了?”

小慧并不说话。

忠毅看了小慧一眼,见她神色凝重,也不好继续问。

于是忠毅隔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小慧,你姐到底咋了?要不咱们送她去医院吧!”

小慧突然莫名地发火:“别问我,要问去问你的好兄弟好了!”

忠毅见她发火,感觉到事情不妙,也就没再多话,将小慧送回鱼馆以后,径直去了魏连山家。

15-5.

忠毅一到魏连山家,便看到他果然在家。

他刚想要问小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到小山的神情呆滞,愣着并不说话,也不多看别人,和晓芸颇为相似。

那是一种绝望的空洞。

忠毅坐了一会儿,他越来越预感到事情不妙。

难道小山和晓芸吵架了?

或者,不会的。

忠毅始终都不愿意去想,他认为最糟糕的情形,他不愿意去那么想象。魏连山坐了一会儿,拿出烟来抽。

忠毅见他终于肯动了,便对他说:“小山,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魏连山还是不说话,忠毅也不急着问他,只是陪着他坐着。

连抽了两根烟以后,魏连山突然说:“徐涛死了,是我把他给逼死的。”

忠毅的脑袋嗡的一下,感到非常震惊。他没想到自己最不愿意去猜想的事情,终于真的发生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同情地看着小山,心里,也在担心着晓芸的状况。

15-6.

晚上,曲艳萍内心焦虑地等着文刚等人回来。

她得知魏连山去寻仇了以后,内心非常惶恐,生怕弄出人命来,后悔不已。

她也怕真的出什么事的话,文刚回来跟她发火。

都怪自己一时糊涂,太过于嫉恨徐晓芸,才会不计后果地去挑拨她和魏连山的关系。艳萍心想。

一直等到半夜,文刚才和几个兄弟赶了回来。

回来以后,文刚和兄弟几个吃着买回来的东西。艳萍起来穿了衣服,出去问他们:“你们没吃饭呢吗?”

文刚看见艳萍,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滚犊子,上一边呆着去!你等我吃完饭再跟你算账!”

艳萍被这一骂,立刻心知情况不妙,也不敢再去招惹文刚,赶紧回屋去了。

赵老大安慰文刚:“老大,别跟嫂子生气了。徐涛能有今天这下场,也是注定的,咱们兄弟也算够意思了,帮着把尸体给捞上来了,还给了些出殡的钱。”

文刚还是和艳萍生气:“我就知道这败家娘们,干不出啥好事来!”九龙一凤如今死了一个,文刚除了生艳萍的气,他还嫉恨魏连山,虽然没有当场抓住他,但是已经很明显,就是他干的。

原来,当文刚等人赶到徐涛的住处,找到徐涛的女人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说明了来意以后,那寡妇也预感到事情不妙,说徐涛自从去了锦绣,还未见回来。

她并不知道徐涛早已回来了,于是大家赶紧四处去找。找到下午,终于从一个外出打渔的同村人那里得知,下游有人用网子网住了一具尸体的事。众人一听不好,马上赶去查看。

等到赶到下游的岸边,一问才知道,确实有一个刑警叫安小峰,正带人在江流转弯水浅处打捞尸体。数艘从渔民手里征调的船只,在江面一字排开,展开了对徐涛尸体的打捞工作。大刚等人也租了一搜穿,帮着打捞徐涛。

最后,大刚等人和安小峰联手,将徐涛拉出水面一看,已经死了多时,身体都有些泡涨了。

15-7.

五月底,晓芸的母亲从佳河来到锦绣。

这一次她来的目的,除了想看看晓芸的工作环境,其实最重要的,是想和忠毅的家人见见面,顺便把结婚的事情提上日程。

自从忠毅过完年到佳河以后,就一直没有听晓芸汇报过关于她和忠毅的感情进展了,她打电话给晓芸的老姨,老姨也说最近很少见到忠毅。晓芸母亲心里越来越担心起来,觉得忠毅很是不错,生怕晓芸和他黄了,于是便给姜母打了几次电话。姜母对她倒还算是热情,并且依旧邀请她来锦绣。

晓芸的母亲来到锦绣以后,晓芸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她渐渐地从哥哥去世的悲痛里走了出来,可是内心无法原谅魏连山,依旧没有回到鱼馆上班。

小慧心知此事不怨魏连山,所以一直没有走,继续留在鱼馆里工作,并且试图帮助姐姐和小山重新和好。

晓芸母亲来到锦绣以后,一同住在晓芸的老姨家,挤是挤了点,但是也算还住得下。

晓芸的心里一直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妈说哥哥的死讯,生怕她听了以后精神上受到打击。

可是又不能不跟她说,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也不好。要是母亲从警方的嘴里知道了,那还不如晓芸亲自来说呢。

晓芸一直在心里矛盾着,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去说。

晓芸母亲来到锦绣的第二天,便应姜母之约,去姜家做客。晓芸因为已和忠毅分手,本不想陪她去,但是母亲一定要她同去,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晓芸生怕尴尬,临时拉上了小慧一起,小慧想见忠毅,便也乐意陪去。

三人一到姜家,姜母已在门口外的马路上等候了。她这个人心胸开阔,就算关系不那么要好了,她也还会表面上过得去。

姜母热情地招呼晓芸母亲一行三人进屋,晓芸很久没有来看望姜母,姜母一进屋便怪罪起来:“哎呀,你这孩子,很久没有来家里串门了,最近忙坏了吧?”

晓芸听姜母的话,像是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责怪她。她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慧见姐姐面色尴尬,于是赶紧说:“姜大娘,忠毅哥没在家吗?”

姜母打量了一下小慧,并不曾见过,脸上充满疑惑地看着晓芸母亲。

晓芸母亲赶紧介绍说:“噢!这是晓芸的妹妹,叫小慧,她叔叔家的。”

姜母听了赶紧对小慧赞道:“哎呦,你看看,这姐妹两个多好!都长得这么漂亮。噢,小慧呀,你也认识我家忠毅吗?”

小慧回答说:“是呀,忠毅哥上次去佳河的时候我就认识啦!”

晓芸母亲赶紧套近乎:“是呀,上次忠毅这孩子到佳河,我招待不周噢!”

姜母客气地说:“哪里,哪里,忠毅回来说,你家的饭可好吃了,比我做得强多了!”

晓芸母亲谦虚地说:“这孩子,竟瞎说。都是些随便做的家常饭。对了,忠毅呐?”

小慧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姜母,姜母回答说:“还没下班呢,我给他们单位挂电话了,让他下班早一点回来。我跟他说,你徐婶儿从佳河来了,他说不等下班就要提前回来。”

小慧并不拘束,主动跟姜母搭话:“姜大娘,你家我大爷呢?”

姜母见小慧年轻虽小,但是能说会道,也不怕生,心里很是喜欢:“嗨,别提他了,一年到头在外面做生意,回来也呆不了几天。今年一共才回来两三次,我看呐,这生意明年说啥都不能再做了。”

姜母见天气不早了,便起身去厨房:“晓芸呐,你们娘仨先坐一会,我还有几个热菜,稍微炒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晓芸赶紧起身说:“大娘,我帮你吧。”

姜母立刻推却:“不用!我自己来吧,你陪你妈坐一会儿。”

小慧也站起来:“姜大娘,我来帮你吧!”

姜母:“哎呦,小慧,你也会做饭呀?”说着便主动拉着小慧去了厨房。

晓芸见姜母拒绝,却对小慧如此热情,心知她一定是在生气。

晓芸母亲看在眼里,也预感到晓芸和忠毅的关系似乎并不如前了,于是打算吃饭的时候试探一下姜母的态度。

饭刚一做好,忠毅便回来了。

忠毅一进屋,小慧抢先跟他说:“你是掐着点儿回来的吗?人家刚一做好饭,你就回来了!”

忠毅本想和小慧多说几句,但是看到晓芸母亲也在,便只是和小慧笑了笑,进来和晓芸母亲打招呼:“婶儿,你啥时候到的?”

晓芸母亲笑道:“昨天到的,工作忙不?”

忠毅坐下:“还行,不算忙。咱们快开饭吧!”

五个人开始用餐。

晓芸母亲想要用自己对待忠毅的热情,让姜母注意到她对两家的亲事的重视:“忠毅啊,来,多吃菜,上班累了得多吃点!”

忠毅一边吃菜,一边忐忑不安地观察徐晓芸,他担心晓芸哥哥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也担心她和小山的关系,是否还有和好的可能。于是忠毅借机给晓芸夹菜:“来,你也多吃点,最近好像瘦了。对了,回去上班了吗?”

晓芸一阵尴尬,她看了姜母一眼:“噢,没有,想休息几天。”

姜母见忠毅似乎还对晓芸热情,便故意问晓芸:“你们魏老板的母亲,听说是你帮找回来的?这孩子,真有两下子,这回他可要好好地谢谢你了!”

晓芸听了又是一阵尴尬。

忠毅赶忙说:“大家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他又转向晓芸母亲:“对了,婶儿,这次来锦绣,打算住几天?”

晓芸母亲说:“我是不太放心晓芸和小慧她们俩,就过来瞧一瞧,呆上几天就要回去了。赶明儿没事,我还要去她们工作的地方看一看。”

晓芸和忠毅见她要去鱼馆,都是一阵紧张。小慧看了晓芸一眼,她心知晓芸还没有把哥哥徐涛的死讯说出来:“哎呀,您去干嘛,没有什么好看的。”

晓芸母亲怪罪道:“这孩子,我怎么就不能去看了?”

姜母心想,难不成她是想去鱼馆见见那未来的女婿小山么?于是说道:“是要去看看的。忠毅,你开车拉你婶儿去。”

忠毅心知徐家和魏家的恩怨,愣在那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慧见忠毅为难,赶紧帮他圆场:“忠毅哥,你就是偏心,只知道给我姐夹菜。”

忠毅一阵害羞,赶紧给小慧夹菜。

晓芸母亲:“哎呀,你看这孩子,年纪小就是不懂事儿。”

姜母却不同意:“哪里?!我看呐,小慧这孩子最聪明、最懂事。”

15-8.

市局刑警队,全树海办公室。

绿色油漆的木头窗户敞开着,流动的空气吹拂着全树海日渐苍老的脸庞。他的眉头紧锁,正认真地看着手里的验尸报告。

安小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突然拍了老全的肩膀,想吓他一跳。

结果小安的巴掌拍下去,老全却纹丝不动。

“看什么呢,老头?”

“去去去,忙你的去!”老全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刚写完结案报案,这会儿没事做了。只能过来骚扰一下你。”

“什么结案报告?”

“江边焚尸案呀!还有十五年前的爆炸案,不是已经结案了嘛。罪犯徐涛已经淹死,这不就结案了嘛。”小安难以掩饰破案后的愉悦之情。

“案子是破了,但是,”老全抬头看着面前一脸稚气的小安,故意等了几秒以后才继续说,“有一件事我还是没弄明白。”

“还有我们头儿弄不明白的事?”小安坐在老全的办公桌上,兴致勃勃地说,“那你说说看,我来给你答疑解惑!”

“你这愣头青,我还能指望你给我答疑解惑?!”老全冷笑了一下,“不过说说也无妨。”

老全先把手里的尸检报告递给小安:“你再仔细看看这份尸检报告。”

小安接过去看了一眼:“这份报告我看过好几次了,江边焚尸案,詹向军的尸检报告,怎么了?”

“难道你没有注意到,现场焚烧后的提取物中,发现了烧焦的物质吗?”

“我注意到了呀!你不是说,是用来抽取摩托车油箱里汽油的胶皮管子嘛?!凶手把管子连同尸体一起焚烧。”

“可管子应该橡胶或者塑料材质的呀!你再看看报告,现场的灰烬里面发现了少量化纤类材料的灰烬。”

小安一脸疑惑:“化纤?”

“对,化纤。就是化学纤维,一种高分子聚合物材料,被大量用于棉麻之外的衣物制品。”

“可能是死者詹向军身上的衣服呀,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那我问你,一般出殡的时候,尸体身上穿的是什么?”

小安想都没想就答:“寿衣!”

“寿衣是什么材质?”

“棉,或者麻。”小安突然一拍桌子,“哎呀!这里果然有问题!”

老全笑了笑:“这就是我没有急着催你写结案报告的原因,因为有些事,我还没有彻底想明白。”

“现场怎么会有化纤?”

“有一种可能,徐涛在焚烧詹向军的尸体前,把他的寿衣给脱掉了,并且,为他换了一套衣服。”

“或者,点火的时候,江边的风太大,不小心烧了徐涛的衣服。徐涛干脆脱下衣服,扔进了火里。”

“如果是刻意伪造的徐涛被害现场,他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他精心设计的。”

“可是尸体烧得连骨头都快没了,他还换衣服有什么意义呢?谁能看到呀?”

“这就是我刚刚思考的核心所在。”老全站起身,走去窗边,看着窗外,“徐涛也许不想把衣服烧光,因为风太大,火没有控制住。”

“也有可能他压根就没等到最后,火还没灭他就走了。”

“嗯,是这样。看来你开窍了。”老全转回身子,看着小安,继续分析道,“徐涛潜逃了十五年,警方都没有抓到他。他以为我们警方已经淡忘了这个案子,所以想回来。可是他发现,魏连山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十五年中,一天都没有停止。这让徐涛感到很为难,所以他想要制造他被杀死的假象,蒙蔽魏连山,也蒙蔽警方。正巧,他认识沿江一带打鱼的詹向军,詹向军意外溺水身亡,出殡那天,徐涛一定在场,所以他对坟的位置了如指掌。在以往的接触过程中,詹向军一定是有意无意地跟徐涛提起过他的腿里打过钢钉的事,巧的是,徐涛也有这样的经历,于是这个话题成了他们结识最好的媒介。詹向军死后,激发了徐涛的想法,于是他深夜前往坟地,盗取了詹向军的尸体,用麻袋装好,骑摩托车载到了锦绣的江边,焚烧尸体。之所以是锦绣的江边,这是特地做给魏连山和我们看的。”

老全歇了片刻,又继续说:“徐涛一定是怕咱们警方的侦破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够根据腿骨里的钢钉查出死的是徐涛,于是,他又脱下他的衣服,穿在詹向军的尸体上。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还在衣服上滴了一些他的血液,焚烧过程中,他还故意保护好带有血液的衣服的那一角,好让我们出现场的时候,能够在灰烬里找出那角带血的衣服,然后根据DNA鉴定,认为死者是徐涛。”

小安迫不及待地说:“可是焚尸的过程很长,徐涛怕江边的渔民发现火光,所以没等烧到最后,就离开了。他以为那带血的衣角会被警方发现,但是,他没想到,当时是春季,江边的风很大,起到了很好的助燃作用,那带血的衣服全都被火烧光了。就连詹向军的尸骨,也烧得所剩无几。”

老全叹了一口气道:“徐涛本来是打算跟那寡妇在一起好好过的,他甚至想通知他的母亲和妹妹这个消息,想要一家团圆。但是,魏连山的复仇行为打乱了徐涛的计划,甚是后来魏连山把徐涛的妹妹留在鱼馆工作,这让徐涛彻底乱了手脚。”

“徐涛是为了成全他妹妹,牺牲了他自己。他也是出于对法律的惧怕,才做了自尽的决定。其实,现在来看的话,疑问已经没有什么了,还是可以结案的。”小安说。

谁知道老全一脸担心地说:“案子虽然结了,但我担心案子所带来的影响还没有结束。我担心徐魏两家的恩怨没有真正结束,也许,需要一种更加强烈的情感宣泄方式,才能给这段恩怨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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