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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宾客名单 作者:露西·福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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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 朱尔斯和我一起走回了主帐篷。我就让奥利维娅自生自灭了。站在那儿的那段时间里,当我意识到我们离悬崖边有多近时,在那疯狂的一刻我甚至有些动心。这不会让别人感到多么惊讶的。毕竟之前她就曾经企图自溺过——或者可以说在我救下她之前,这一点看上去确定无疑。而在这种风势之下——现在其实算得上狂风怒号了——本来也会乱作一团的。 可那不是我干的。我不是杀人凶手。我是个好人。 然而这一切都有些失控了,所有的事都失控了。我必须得把事情理清楚。 很显然,我不可能告诉朱尔斯关于奥利维娅的事。在我到她妈妈家,并且在她们两个人之间建立起联系的那天之前不可能,在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的时候也不可能。毫无必要地伤害她有什么意义呢?跟奥利维娅之间的事——那是永远不会成真的,对吗?那只是一时的吸引。对她而言,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她说的谎话都跟我一样多了。实际上也正是这种伪装使得我去赴了我们的约会,她想要扮演一个跟她本人不一样的人。假装自己更老成,假装自己见多识广。那种不安全感,会让我想要玷污她,如同我在大学里曾经交过的一个女朋友一样,那女孩是那帮好姑娘中的一个——人很聪明,又勤奋,从某个挺差劲的学校考进来的,所以总觉得自己上我们大学不够格。 然而,当我在那次派对上遇见朱尔斯时,情况就截然不同了。这仿佛是命运的安排。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有多合拍。我们在一起在别人看来会有多么美妙——没错,这是从外形上来说的,不过同时也包括我们俩有多么般配。我,即将拥有一份前途光明的事业;她,如此的一名成功人士。我需要一个跟我对等的人,一个有自信、有野心的人——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我们在一起将会所向披靡。而我们现在已经是不可战胜的了。 我觉得奥利维娅会保持安静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知道她觉得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太过于怀疑自己了。只是——或许我就是有些多疑——感觉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她身上真的起了变化。在这座岛上,所有的事似乎都改变了。就好像这些变化都是这个地方造成的,而我们被带到这里来是有原因的一样。我知道这么想非常荒唐可笑。可让这么多人,其中既有代表过去的也有代表现在的,突然之间聚集到一个地方来这也是事实。通常情况下,我都十分小心谨慎,不过我承认我并没有完全想清楚,把他们一起聚集到这里来会出什么幺蛾子,这么做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就是这样。奥利维娅这边,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但我不得不对乔诺采取点儿什么措施,一回到主帐篷就得行动。我不能任由他对任何人,对所有人都信口开河。或许我是低估他了。我想的是让他到这儿来,把他留在身边更安全。可是朱尔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邀请了皮埃尔。没错,事实上,一切问题皆源于此。如果她没有邀请皮埃尔,乔诺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电视节目那件事,而我们也可以一如既往。让他上真人秀节目也永远都不可能成功,这一点他必须得知道。实际上他的确也知道:他自己说得很好。他绝对是个累赘。又吸大麻又喝酒,还有他那长长的回忆。他在一名记者面前就曾经失态,然后这件事就尽人皆知了。如果他能明白——他会是个怎样的灾难——的话,那我就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那么难受。不管怎么说,他是具有危险性的。因为他知道的事,以及他可能会讲出来的事。我非常确信没有人会相信他的——那就是个二十年前的荒诞故事。但我不想冒这个险。他在其他方面也同样具有危险性。我丝毫不知道他在洞里的时候打算干什么,因为我蒙着蒙眼布,不过我无比高兴奥伊弗最终找到了我们,否则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好了。这一次,他不会再打我个措手不及了。 陪同来宾 我试着理性看待我从杰思罗和路易斯那里听来的事。有没有哪怕最小的可能性这只是个巧合呢?我又试着去听从我理智的声音。想象着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会对查理说些什么:你喝多了。你现在考虑问题的条理已经不清楚了。先睡一觉,明天早上再想吧。 但其实——就算不必动脑子好好想——我心里也明白。我能感觉得出来。所有事情都吻合,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当然,艾丽斯的视频是被匿名发布的。而那时我们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压根儿也没想过去找找她的朋友,看看谁有可能帮助我们找到罪魁祸首。不过后来我发誓,如果我有机会报复那个毁了我姐姐生活的人——那个结束了她的生命的人——我要让他受尽折磨。噢,上帝啊……我想到我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昨天晚上我还梦见了他——这么一想就会令更多的胆汁往上涌进我的嘴里。我居然为与摧毁艾丽斯的同样的魅力倾倒,这简直就是另一种侮辱。 我想起了在彩排晚宴上的威尔。咱们在订婚酒宴上见过吗?你看起来很眼熟。我肯定是在朱尔斯的哪张相片里看见过你。当他说他认出我来了时,他并不是认出了我。他认出的是艾丽斯。 我回到主帐篷里时,平静的外表下是一股强大到令我自己都害怕的怒火。这个要为我姐姐的死负责的男人现在功成名就,靠着他虚伪的魅力,本质上也就是靠着一副皮囊和享有特权开创了自己的事业。而比他聪明上百万倍,也比他好上百万倍的艾丽斯呢——我聪慧过人、才华横溢的姐姐——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被困在人山人海中。他们一个个全都喝得醉醺醺的,笨手笨脚。我没法越过他们看到更远的地方。我挤开他们,时而会因为太过用力而听到小小的惊呼,还能察觉到有脑袋转过来看着我。 灯似乎又出故障了。肯定是外面的风造成的。当我穿过人群时,灯光闪烁了几下,随后熄灭,接着又亮了。然后又灭了。早先当外面还是黄昏时,你依然能够看得很清楚。可现在如果没有电灯的话那就几乎是漆黑一片了。桌上的小圆蜡烛完全派不上用场。要说还有什么更让人晕头转向的,那就是你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的轮廓以及影子在四处走动。人们发出尖叫,咯咯傻笑,然后撞到我身上。我觉得自己就像在一间鬼屋里。我想要大喊大叫。 我的两只拳头握紧又松开,用的力量太大,以至于我觉得指甲都抠到了掌心的肉里。 这不像是我。这是一种被什么附了体的感觉。 灯亮了。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查理的声音在被麦克风放大以后从帐篷的角落里传了出来。“各位,现在该切蛋糕了。”越过拥挤在我面前的客人,我凝望着拿着麦克风的我的丈夫。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我离他竟然是如此遥远。 蛋糕就摆在那里,洁白如雪,闪闪发亮,配上糖做的花朵和叶片,简直完美无瑕。朱尔斯和威尔做好了准备,紧挨着蛋糕站着。而事实上,他们看起来很像立在婚礼蛋糕顶上那两尊完美的小雕像:男人一身优雅的西服,身形瘦削,金色头发;女人则是一头黑发,白色的礼服显现出沙漏般的身材。我以前从来不会说我恨过谁。确实没恨过。哪怕是在我听说了艾丽斯的男朋友,听说了他对她所做的事的时候也没有,因为我并没有一个实际的对象可以让我去把恨意集中在他身上。噢,但我现在恨透了他。他就站在那里,对着上百部手机的闪光灯龇牙咧嘴地笑。我走得更近了一些。 参加婚礼的人们聚集在他们周围。那四个迎宾员拍着威尔的后背,咧着嘴笑了……我就不明白:他们当中有人看出来他的本性了吗?他们都不在乎吗?然后是查理,他给人留下的印象非常好——这一点我很确定——他看起来十分冷静,对自己的才能掌控自如。旁边站的是朱尔斯的父母和威尔的父母,脸上挂着得意扬扬的微笑。接着是奥利维娅,看起来如同她这一整天以来一样痛苦。 我又走近了一点点。有种能量在我浑身上下噼啪作响,仿佛我的血管里充斥了电流一般,我不知道对于这种感觉该怎么办。当我伸出手时,能看到手指都在不住地颤抖。这种感觉令我心生恐惧,同时又让我激动不已。我觉得假如我马上测试一下的话,我会发现自己拥有了一种全新且非自然的力量。 奥伊弗走上前去。她递给朱尔斯和威尔一把刀。那把刀很大,刀刃又长又锋利。刀柄是珍珠母做的,仿佛是为了让整把刀看上去更柔和一些,并且隐藏它的锐利,就好像在说:这只是一把用来切婚礼蛋糕的刀,没有其他更险恶的用途了。 威尔把手放在了朱尔斯的手上。朱尔斯冲着我们所有人露出微笑。她的牙齿闪闪发亮。 我离得更近了,几乎已经来到了最前排。 他们一起把刀切了下去,朱尔斯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而威尔的手依然放在她的手上。蛋糕裂开了,露出了它暗红色的中心。朱尔斯和威尔微笑着、微笑着,向着他们周围的手机摄像头不住微笑。刀已经放回了桌上。刀刃闪着寒光。它就在那里,触手可及。 接着朱尔斯弯下腰来,抄起了一大块蛋糕。她一边对着镜头微笑,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块蛋糕砸在了威尔脸上。这一下子就像是扇了一耳光,或者打了一拳一样猛。威尔蹒跚着退开几步,大块的海绵蛋糕和糖霜直往下掉,掉在他一尘不染的西服上,他在这一团混乱中目瞪口呆地看着朱尔斯。朱尔斯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理解。 这是一段令人大为震惊的沉默,每个人都在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随后威尔把手放在胸前,咧嘴一笑,做了个“我被打中了”的手势。“我最好去把这些洗掉。”他说道。 大家纷纷欢呼、喝彩、尖叫起来,忘记了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有多么奇怪。这些都是仪式的一部分。 不过我注意到朱尔斯没有笑。 威尔出了主帐篷,朝着富丽宫的方向走去。客人们又开始了他们的谈笑。或许我是唯一一个转过身去看着他离开的人。 乐队再次开始演奏。所有人都向舞池涌去。我站在原地,呆立不动。 然后灯就熄灭了。 伴娘 他是对的。现在我绝对不会去告诉朱尔斯了。 我在想他是怎么从各个方面歪曲事实的。他又是怎么让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的。他有意利用了他给我的那种耻辱感:也就是我自从看到他和朱尔斯一同进门起就一直背负着的耻辱感。他让我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无人疼爱,又丑又蠢,一无是处。他使得我痛恨自己,挑拨我和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我自己的家人——之间的关系,就因为这个可怕的秘密。 我想起了刚才在悬崖边上他是怎么抓住我的胳膊的。我想象着假如朱尔斯没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如果她看到了,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可是她没看到,我也就错过了机会。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们的话,也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没准他们还会怪罪我。我不能那么做。我还没勇敢到那个地步。 但我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然后灯就熄灭了。 新娘 蛋糕还不够。给人的感觉太软弱,太微不足道。他已经让我彻底失望,无法挽回了。就像我家里所有那些其他的人一样。为了他,我解除了自己精心构建的所有安全措施。我使得自己在他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我想到了当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切下蛋糕时,他在对着我微笑。他的双手曾经摸遍我亲妹妹的全身,曾经——上帝啊,想想都会让人觉得恶心。我们上床的时候他想到过她吗?他是觉得我太愚蠢,永远也猜不到这些是吗?我猜他肯定是这么想的。而他是对的。这也是导致这件事情如此具有侮辱性的又一小部分原因。 好吧。他低估我了。 愤怒正在我的内心里滋长,超越了震惊与悲伤。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胸膛里开枝散叶。这几乎成了一种解脱,它能够抹去挡在它路上的其他一切感觉。 然后灯就熄灭了。 伴郎 我在外面的黑暗中。这里狂风大作。感觉就像有东西不断地从夜色中涌现。我举起双手去抵抗它们。最重要的是我又看见了那张脸,与昨晚我在自己房间里看到的是同一张。那副大大的眼镜,以及那最后一次我们带他走之前,他在宿舍里时脸上的表情。那个我们杀害了的男孩。我们两个杀了他。但只有其中一个人的生活被这件事完全毁了。 我觉得非常不自在。皮特·拉姆齐像分发晚餐后薄荷糖似的把事都说了出去——由此产生的影响便控制住了我。 威尔那个混蛋。他走进主帐篷时脸上还堆满了笑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人碰过他一样。我想我应该趁着还有机会,在那个洞穴里就把他干掉。 我正试图返回主帐篷去。我能够看到从那里面洒出来的灯光,可它却又似乎不断地出现在别的地方……时远时近。我能够听到主帐篷里传来的嘈杂声,帆布在风中的猎猎作响,以及音乐—— 然后灯就熄灭了。 婚礼统筹人 灯熄灭了。客人们发出了尖叫。 “大家别担心,”我喊道,“是发电机的问题,因为风太大了,它又出故障了。如果你们全都待在这儿的话,用不了几分钟灯应该就会亮了。” 新郎 我正在富丽宫的洗手间里清洗脸上的蛋糕。就算可以循着这栋建筑的灯光,来到这里也并不容易,因为风一直不断尝试着想要把我吹走。不过或许能有点儿空间,让我理清思绪是件好事。天呐,我的头发里,甚至鼻子上都沾满了糖霜。朱尔斯这下可真是够玩命的。这件事太丢人了。事后我抬起头,看见我父亲正看着我,脸上是他一贯的表情——就像是一线队被宣布可以参加大赛,而我却不在其中时一样。或者是当我没能考上牛津剑桥,再或者是当我拿到GCSE的成绩,而成绩又几乎堪称完美时。那更像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满意,如同在说他对我的看法向来都被证明是正确的一样。我从未见到过一次他为我感到自豪。他罔顾我只是一直像他对我说的那样,努力追求上进,力争达到目标,也罔顾我已然获得的一切。 瞧瞧朱尔斯抄起那块蛋糕时的表情吧。他妈的。她是已经弄明白什么事了吗?可她又弄明白什么了呢?或许她只不过还在为那几个迎宾员就那样把我带走,同时也打断了我们的新婚之夜而感到恼火。我敢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仅此而已。即使不止如此,如果需要,我也坚信我能够说服她。 本来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的。突然之间,一切都显得脆弱无比。仿佛整件事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崩塌。我需要回到那里去掌控全局,把所有问题都摆平。可是应该先解决哪个呢?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感谢上帝给了我这张脸。那上面丝毫看不出来过去这几个小时里施加在我身上的压力。这就是我的资本。它帮我赢得了信任与爱。同时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我最终总能胜过像乔诺那样的家伙。我擦去了嘴角上最后一小块蛋糕屑,抚平头发,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然后灯就熄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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