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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慈羊介不然你搬去火星啊 作者:伊坂幸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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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慈羊介不知道聚集在东口广场的普通群众是以什么表情看着台上的,因为他正钻在人群中,往舞台靠近。 广场四处都出现了穿着黑色连体服的人,他知道社长遵守了和自己的约定。 “你能招一些穿相同服装的年轻人吗?”久慈羊介这么拜托时,社长自然是吃了一惊。 虽然他没表现出拒绝的态度,但显然还是想问“这有什么意义吗”? 久慈羊介就服装作了解释:连体服、黑色系,并佩戴防风镜和面罩。“你能把这样的人招去东口广场吗?” “东口广场。原来如此,你是要利用这个做宣传吗?” “是的,在广场用人来组成字吧。” “不,久慈君,这个有点……”实在太莫名其妙,而且也太依赖别人了吧。久慈羊介正想愧疚地道歉,社长的反应却是这样的:“这也算不上新奇吧?用来当宣传没什么意思啊。” 于是,久慈羊介立刻就把自己的想法表明了。“社长,我们要在集会日那天做。” “集会?” “和平警察的。”久慈羊介咽了咽口水后继续说,“在处刑日行动。”他笔直地望着社长,以表达自己并不是在吹牛或开玩笑。 瞬间,社长的脸沉默地绷紧了。 是起疑了吗……久慈羊介感到几乎能冻结内脏的寒冷。同时恐惧袭上心头,仿佛社长会立刻起身去通知和平警察。 然而,社长的嘴角立刻缓和了。“这样就引人注目了。”他点了点头。只是他赞同得太轻松,久慈羊介反而不安了。 “不过,在那种地方,可能会被警察骂。”久慈羊介又怯弱地补充了一句。 “被警察骂?”社长瞪圆了眼睛,“这样不是更引人注目了吗!” “啊?” “赞。这个的效果值得期待!” 这人到底有几分认真的?久慈羊介虽然惊异,却也由衷地感激。他望着店里茜的遗像,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胸口发堵。 东口广场上的普通观众们似乎还没留意到连体服男们的存在。他们以为这就像是便利店里出现了一个骑着摩托车来的、戴着全盔的顾客吧。虽然觉得有些吓人,但还不至于责备他们。 更重要的是,这里可是集中了全市警察的地方,可以说是眼下治安最好的地区了。 身穿黑色连体服的男子从久慈羊介面前走过。他们拨开人群,就像在Live House里强行插队的观众。他们是社长招来的年轻人。 让穿黑色连体服的男人们在这些观众中等距离站定,组成一个圆形,然后从上方拍摄视频。他和社长是这么说好的,不过社长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做宣传。 此时在东口广场西侧的办公楼上方,负责宣传的人一定正一边不耐烦地想着“社长又心血来潮了”,一边架着摄影机待机做准备呢吧。 久慈羊介自己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组成一个漂亮的圆形,组成了又能否成为煎饼的暗喻。 虽然对不起社长,但他只能以这个为借口。 在拍宣传照之前就会发生骚乱,由他亲自引发。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粗鲁地从久慈羊介等人的身后走过,说:“你等一下。” 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在叫自己,但并不是。 刑警粗暴地抓住连体服男的身体,叫住他,好像还说了一句:“能跟我走一趟吗?” 连体服男摘下防风镜,有些困惑。 事情的发展不出所料。 如果警察在留意连体服男,那么应该会对打扮相似、陆续进入广场的男人们采取某些行动。跟踪或例行盘问,根据情况可能还会把这些人带到其他地方。 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也可能不会。 久慈羊介望向台上。 佐藤诚人虽然被控制住了,但他还在哭叫。 救命!我害怕!我怕我怕。他的喉咙都喊疼了吧,声音有些嘶哑。即使这样却仍在不住呼喊的他的模样令人心痛。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只等着被从土地里拔除。也许也可以说,他此刻已经是被连根拔起的状态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久慈羊介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迷糊。 之所以会迷糊,不是因为意识不清,而是因为兴奋。沸腾的思绪加速了血液的流动,结果就是脑袋发热,眼看着就要失去理智。 都是自己的错。是为了抓住自己,佐藤君才会被当成诱饵的。 他开始感到罪恶感,连忙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赶走。一旦正儿八经地背上罪恶感,他恐怕会站不稳。 久慈羊介想不出除了在这里救出佐藤诚人之外的其他选项。 那个自称是金子研讨会一员的男人说过:“久慈先生如果穿着连体服去东口广场的话,会立刻被盯上、逮捕,就结束了。”他提议,“所以必须要有掩护。” 也就是把一个连体服男藏到有许多连体服男聚集的地方。 “而且,久慈先生不穿连体服会更容易混进去。” 如果不穿连体服,身份就会暴露。久慈羊介这么辩解了,金子研讨会的男子却强势地回答说:“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吧,最重要的是救那个高中生不是吗?” 正是这样的。 不去做那件事,他就再也无法正常生活。无论怎样,人生都结束了。 久慈羊介迈出了脚步。穿制服的警察和便衣刑警差不多都开始把注意力转向连体服男了。 自己就乘机上台。 他的口袋里有三只装在包装袋里的磁球,另外还藏着一把刀。 “警方的大人物会出席处刑现场。” 金子研讨会的男人是这么说的。和平警察的负责人,以及更上层的警察厅干部,会像坐在VIP席享受比赛的嘉宾那样坐在处刑现场附近。 “你要把那些VIP当成人质。” 如果能冲上台用刀架住高层干部,警方就无法乱来了。 所以久慈羊介没有穿连体服,而是衬衫、外套、牛仔裤,十分普通的打扮。 趁着那些穿连体服的人被抓获时的混乱上台,用磁球造成更大的混乱,伺机把VIP拉作人质,并要求释放佐藤诚人。 他要做的事就是这些。 之后呢?他自问。就算能在这里引发骚乱、带走佐藤诚人,但之后佐藤诚人怎么办?这和帮助被家暴的妻子从丈夫身边逃走完全不一样,和在火灾现场救人也不同。敌人是可以活用法律的警察。 不,佐藤诚人没事的。 另一个自己在回答。他只是被利用引自己出来的诱饵而已,如果久慈羊介出现在这里,他就算完成任务了,然后会被释放的吧? 真的吗?又有一个自己在怀疑。 不管怎样,警方都掌握着“处刑”这一选项。 事实上,那个金子研讨会的男人不也这么说过吗? 然而,走到眼下这一步,久慈羊介开始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也是事实。如果就这么弃之不顾,佐藤诚人就会被处刑。在众人面前,一边乞求着饶命一边被残忍地杀害。这样的话,那么他还是想先把他从这里带走。他希望至少能让身处安全地带、终日不慌不忙的和平警察也能因心境的龟裂而皱眉。硬要说的话,也包括周围一众事不关己的普通市民。 通过引发骚乱,是否能改变普通人的意识? 他已陷入和那些企图通过发动恐怖袭击来改变社会的人相同的思考模式了。当然,久慈羊介并没有这种自觉。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穿梭在广场上的人群之间,往前方走去。 离舞台还有几十米。 风在吹,生长在舞台后方、高七八米的树木随风摆动着绿叶。他想起妻子茜曾经说过的话:“据说因为会随风摇曳,所以才叫冬青哦[冬青树的日语“そよご”,与摇曳(そよぐ)发音相近。]。” 他看到了以佐藤诚人为首的几名戴着手铐的危险人物。除佐藤诚人以外,另外三人似乎有些贫血,也可能是被下了药,看起来意识不清。 久慈羊介把防风镜戴到脸上,又戴上了口罩。 一旦上台,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不,他早已越过了后悔的界线。 正要从地面上跃起时,广播的声音响彻广场。“各位,请冷静地站在原地,听我说。” 久慈羊介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环视周围,寻找着在空中盘旋的声音的源头。 “仙台市内危险人物的主谋此时正混在这里。各位,请不要动。” 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吵嚷。警方宣布周围潜藏着危险人物,他们会惊慌失措地想要避难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随后广播里发出警告:“离开广场的人会被视为与危险人物有关,在检查身份后有可能被带走。”于是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从麦克风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但如无机物一般冰冷,这毫无感情的声音却有着仿佛在呵斥“安静!”的威慑力。 “有人召集了一些穿连体服的男人来这里,而这个人已被认定为市内危险人物的主谋。他有可能已经混进了这个广场。” 久慈羊介的心脏“咚”地跳了一下。他感觉到众人谴责的视线如离弦之箭般射向自己。不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那种,而是仿佛所有人都一脸憎恶地看着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摘下防风镜和口罩,拿在了手上。 “主谋有可能使用具有磁性的武器。” 听到这句话后,广场上的人们一片哗然。 “磁铁是什么鬼?什么意思?” “如果各位市民感觉到自己所持有的金属制品似乎被磁力吸引,请告诉我们。另外,我们也敬告主谋,你是逃不出去的,请自行通报姓名。就是你,就是在说你。” 周围的观众们当然不知道指的是谁,于是更加混乱了。“你”指的到底是谁?他在哪里?他们忽左忽右地到处看着。 久慈羊介只能低头看着脚下,一旦被人看到脸就会被立刻揪出的恐惧自脚底缓缓地传至全身。 对方连自己使用什么武器都掌握了。他握紧了在口袋中摸着磁铁的手。 “从现在开始数到十。”广播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在十秒内自行通报姓名。然后不要携带武器上台。不然,我们将射杀这些穿着连体服的男子。” “咦?”观众们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听到了吗?将会有许多人被射杀。” 到底是谁在说话?他望着台上。被认为是危险人物的囚犯们、穿制服的警官们、坐在一旁的VIP们,谁都没有拿麦克风。是在台后吗?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学校的广播员一般谦恭有礼。 久慈羊介不敢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看,一旦和别人对上视线,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暴露?他望向周围,其他人都很不镇静。众人惊慌失措,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很快就有三名连体服男被拉上了台。接着又有其他人像被蚂蚁搬送的食物一样陆陆续续地上台。 排成行的连体服男们摘下了防风镜,露出一张张稚气犹存的年轻的脸。他们就像是被扔到陌生地方的小动物,一个个都被吓得惶恐不安。其中也有人反抗,但一旦警察举起枪也就老实了。每一个年轻人面前都对应一位持枪的警察,队伍排得很长。 “请在数到十之前自行通报,不然……” 很快就开始了倒数。数字毫无感情地被读出,就像是无法停下的计时器。 广场内的喧哗声更响了。“喂,搞什么啊!快点报上名字啊!”久慈羊介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这是要见死不救吗?!” “不,反正他们全都是危险人物。”他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在台上排成行的连体服男应该都不过是响应了社长在网上的号召。虽然是群喜欢恶作剧的年轻人,但也无非就是普通市民,此刻他们一定无法相信自己正被人用枪指着。 倒数读秒还在继续,周围的嘈噪声渐弱,与之相反,久慈羊介的心跳却渐渐加剧。 广场上越是寂静无声,久慈羊介的体内就越是狂风暴雨。他呼吸急促,要用力才能站在地面上。他握紧拳头、视线低垂,却又开始害怕这样的表现是否很不自然。 倒数读秒在有一定间隔的节奏下进行着,读到“五”的时候,即将在台上上演的枪决终于开始有了真实感,整个广场都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要怎么做才好?久慈羊介苦恼着。不过也只是在开始倒数后的几秒内。“三”的声音响起时,他知道周围的人已经不抱希望地对将要响起的枪声做好了准备,但他也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做。 “在这里。”他说。然而这一声只是气息颤抖的自言自语,只有近在咫尺的几个人对举起手的久慈羊介投以惊讶的眼神。 久慈羊介赶紧深呼吸,腹部收紧、用力。他想起了妻子的容颜。人终将一死,未必会安详,很多时候人是在痛苦中死去的。 他提高了音量,做好了和自己的人生诀别的准备。 “在这里!我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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