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电影《城南旧事》的幕后点滴

城南旧事  作者:林海音

继《巴山夜雨》之后独立执导的《城南旧事》为中国的散文电影提供了一个几乎难以企及的范本。影片以“淡淡的哀愁,沉沉的相思”为情感线索,透过小女孩英子的目光,在离情别绪中讲着三个似乎互不相关的故事。小童星沈洁和“送别”的歌词与旋律是人们对《城南旧事》最感性的认知。影片注重意象的唯美风格代表了同时期一批中年导演的创作倾向。20多年以后,导演吴贻弓面对记者,仍然无法掩饰自己对这部影片的感情。

影片开拍有一定政治意义

《城南旧事》是台湾女作家林海音1960年出版的自传体短篇小说集,特别有一种缅怀旧日京华的伤感情绪。还有一个背景,80年代初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开始有计划、有选择地公开介绍台湾作家的文学作品,渠道有所放开,这部《城南旧事》便传到电影圈内,首先由北影厂的老导演伊明改编成电影文学剧本,剧本改正后,推荐给上影厂,上影厂领导一致肯定,准备投拍。可见,当时拍摄这部影片是具有一定政治意义的,虽然影片本身不直接反映某种政治内容。

我用“淡淡的哀愁,沉沉的相思”十个字作为影片的总基调,那里面有一种抽象又具体的“乡愁”。北京的冬阳、骆驼队的铃铛、《我们看海去》的课文以及井边的小伴侣、胡同里的疯女人、藏在草丛里的小偷、骑着毛驴回老家的宋妈和长眠地下的父亲等等,一种来自海峡彼岸的感情很朴素地打动了我。

“捡便宜”得到“英子”

在《城南旧事》之前,我拍过儿童片《我们的小花猫》(1979),还有在《巴山夜雨》中也有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娟子,是影片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我特别欣赏孩子的眼神,他们有和大人截然不同的探询世界的方式。同样在《城南旧事》中观众印象很深的就是“小英子”这个角色,直到现在很多人谈到英子的时候还是停留在她当时的样子。

那时上影厂正好要拍一部儿童片《闪光的彩球》,导演是宋崇。记得当时组织了一个班级的小孩子试镜,我和助手两个人坐在旁边看。也许冷眼旁观起了很大作用,我们当时就看中了两个小孩子———沈洁和袁佳奕,刚好都是宋崇没有选上的演员。沈洁和其他的小孩子比起来沉默一些,她没有那种非常强烈的表现欲望,有些忧郁,但是我感觉她在心里面探索,她琢磨在这里面谁最大,谁说话最有用,谁是导演。她那种求知的问号式的眼光与我设想的小英子的需求非常吻合。

沈洁错过了宋崇的选角,却恰恰符合英子的角色需要,让我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而这部影片成功的关键也正在于这个角色的演绎。

林海音女士后来一直和沈洁保持着来往,维持了多年的“忘年交”,因为对于沈洁出演的自己的童年,她实在非常喜欢。

“乐音在记忆中萦回”

雪莱有一句诗“乐音仍在记忆中萦回”。“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这部影片成功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音乐,吕其明先生的配乐功不可没。其实小英子吟唱的《骊歌》是很早以前就有的歌曲,只是很多人是因为这部电影才听到。

林海音在小说里面也写到了这个歌词,人们叫它《送别》,说它是毕业的时候送别的一首歌。这首歌我自己小时候就唱过的,所以看到林海音写到她们在课堂上唱这首歌时,特别有一种贴心的亲切感。

这部影片很多地方是没有台词的,就给音乐留下非常大的创作空间,不同情境下的变奏把李叔同填词的伤感情绪烘托得非常充分。在《城南旧事》开拍前我设想: “未来的影片应该是一条缓缓的小溪,潺潺细流,怨而不怒,有一片叶子飘零到水面上,随着流水慢慢往下淌,碰到突出的树桩或是堆积的水草,叶子被挡住了,但水流又把它带向前方,又碰到一个小小的漩涡,叶子在水面打起转转,终于又淌了下去,顺水淌了下去……”。

二十多年后,在2004年导演协会颁奖典礼的最后,我和与我同辈、是我长辈,或者比我年轻很多的导演们又唱起《送别》,别有一番感受。

(口述:吴贻弓 采写/整理:记者 张悦)

吴贻弓,1960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1980年执导《巴山夜雨》,开始独立导演生涯。主要作品有《我们的小花猫》、《姐姐》、《流亡大学》、《少爷的磨难》、《月随人归》、《巴山夜雨》、《城南旧事》、《阙里人家》、《海之魂》等,多次在国内外获奖。曾任上海电影制片厂厂长、上海市电影局局长。 2003年底当选为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

拾遗

《城南旧事》是“大制作”

《城南旧事》在当时国内可谓一部“大制作”影片,直接成本53万元人民币,几乎相当于当年上影厂出产影片平均成本的两倍多。当然,和国外影片相比,投资成本仍然很低。

1983年,《城南旧事》获第二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金鹰奖,是所有参赛片中耗资最低的一部,该片也是“文革”结束后我国第一次在国际影展中获得大奖的影片。

林海音10年后领取稿费

早年拍电影,导演、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没有片酬,但是版权意识很强。

《城南旧事》约一千多元人民币的编剧稿费,按规定留有30%要给原作者,上影厂一直保留着。1993年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林海音受邀来到上海,这已距离拍摄《城南旧事》十年有余。

林海音一再感谢吴贻弓,正是这部影片,让内地的观众知道了林海音的名字。

电影笔记

回忆,通往故乡作为一个已经30岁的人,我想我已经开始习惯不再有回忆的生活了。童年,遥远模糊到我困乏的双眼再也看不到。虽然在我内心深处知道在远方一定有一个故乡,在那里有失去而不可再得的乐园。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去看电影来缓解这不时涌上心头的焦虑和忧伤,欺骗自己仍然有可能找到那条归乡的道路。

以为忘却的东西,以为忘却的那些事那些人,却原来一直潜藏在心的某个角落里。其实每个人记性都一样好,只是芸芸如我们,总是不经意间失落了那把钥匙,无从开启。而《城南旧事》,就是那把钥匙,让我们看到隐蔽在迷雾中的道路。

故事并非发生在浩劫岁月,而是发生在旧中国的一段岁月之中,故事的叙事者吴贻弓因此得以逃开“政治迫害”意识的压抑,自如地构造出淡淡的悲剧场景。黑沉沉、雾朦朦的城门楼下,缓缓前行的驼队,单调而复沓的街口,幽静而蝉声如雨的小巷,弥散着纤美的忧伤与诗意。

而说起这部电影,就不能不说电影中的音乐。正是这些出色的音乐,让《城南旧事》这部电影以旋律和音节的方式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在电影《城南旧事》中,最著名的插曲恐怕就是艺术家李叔同采用外国音乐家创作的歌曲旋律,重新填词的《送别》了。

不足百字,写尽“淡淡的哀愁,浓浓的相思”。而这首歌曲,正契合了《城南旧事》的主旨:精巧细致、不疾不徐、温厚淳和、纯净淡泊、弥久恒馨。这部影片虽然离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但只要是心怀乡愁的人,他们总能从里面看到这样的境界———满是人间烟火味,却无半点追名逐利心。

回场旧事 “我们剧组就像一个大家庭”

开拍前,我对导演吴贻弓说:“你要做好准备,这部电影有90%的可能砸在我手里。”因为以往我都是演公主、贵妇或者知识分子,从来没有演过像宋妈这类北方农村出来的佣人。

演宋妈是从外部造型改造开始的。化妆师先拿剃刀把我的脸给开了,也就是剃掉鬓角和额头上的一些头发,把我原先很秀气的脸型变成北方农村妇女的方型脸,然后描粗眉毛、将头发扎成那种撅起来的髻。化好妆之后,我一看镜子就把脸给捂住了:“真难看!”

服装师给我准备了肥肥大大的衣服,连做给我的布鞋都是那种前头尖、后头放开的形状……还有许多细节都是非常讲究的,是它们让我感觉到我就是宋妈。等试拍胶片出来之后,大家才都对我有了信心。

当然,在演的过程中还是会碰到很多难题。譬如说最后那个骑毛驴的镜头太长了,而我本来根本不会骑,毛驴也不听话,如果镜头再长一点点,我真的就要摔下来了。

跟小孩子一块演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那时小英子很小,而演她弟弟的张小宇才3岁,他喜欢吃橄榄和牛肉干,演他爸爸的严翔就每天给他带橄榄,我的口袋里也每天装一块牛肉干,拍睡觉的戏时,我就对小宇说:“你不许说话,不许翻身,拍完了给你吃一块牛肉干。

不拍戏的时候,我们也穿着戏服。张小宇玩的时候把手弄脏了,也像电影里那样跑过来擦到我身上,我说:“你弄脏我的衣服啦!”他说:“你不是宋妈吗?”我演完丢了孩子那场戏的第二天,小宇回家后跟他妈妈说:“宋妈今天哭了,她的孩子让人家给卖了。”

一部好的作品能产生很强的凝聚力,我们那个剧组当时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这种感情一直保持到现在。一次我出差联系到了演母亲的洪融。第二天门铃响了,站在我面前的却是沈洁。我说:“英子!怎么是你?”沈洁说:“宋妈,是我妈妈告诉我说你来了。”现在英子去了日本,我们也好几年不见了。(口述:郑振瑶∕宋妈扮演者)


林海音《城南旧事》台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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