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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刀子刺进这个胸膛 4沉睡的人鱼之家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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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沿着小径向播磨家大门快步走去的时候,妈妈一句话都没说。若叶紧跟着她,心想妈妈一定是生气了。都怪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害得薰子阿姨发了火。明明事先说过好多次,提醒过好多次了啊。 “这种话,在薰子阿姨面前是不能说的哦。”诸如此类的话。 她已经做好了待会被骂的准备。 但走出播磨家之后,妈妈对若叶说的却是“别放在心上”,语气也很柔和。 “因为生生那么说,薰子阿姨吃了一惊,才迁怒到我们身上了。啊,你知道什么叫‘迁怒’吗?” “就是发火的意思吧?” “嗯,对。不管发火的对象是谁,总之先发了再说。没事的,过段时间,阿姨就会冷静下来的。所以,若叶不要放在心上,明白了吗?” “嗯。”若叶点点头。 “不过,”妈妈弯下腰,凑近若叶,“这件事要对爸爸保密哦,不能说。” 若叶没说话,又慢慢地点了一次头。她原本就没打算告诉爸爸。 “好了,回家吧。还有时间,我们去买块蛋糕吧!”妈妈快活地说。 若叶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响亮地应了一声。 妈妈迈步向前。若叶跟在后面,又回头看了看播磨家的大门。这个地方,她从小到大,不知来过多少次。 不过,或许暂时不会再来了吧,若叶想。 若叶的爸爸在商社工作。不过,她并不清楚爸爸究竟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出差特别多。瑞穗在泳池出事的时候,爸爸也正在国外单身赴任。所以,瑞穗是如何沉睡着回到播磨家,薰子阿姨和外婆是如何照料瑞穗的,这些,爸爸都不了解。 其实,若叶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妈妈说,薰子阿姨想把瑞穗带回家,于是就这么做了。 爸爸每隔几个月会回国一次,在日本停留一周。那是若叶最开心的时候。每到这时,他们都会去许多地方旅行。若叶很喜欢学识渊博的爸爸。所以,当前往成田机场送爸爸返回赴任地的时候,她往往在车上哭得一塌糊涂。 爸爸在家短暂停留时,几乎不曾提到播磨家。好不容易团聚,当然要说说自家的事。他们从来不缺话题。当然,也就没办法去探望瑞穗。 今年二月,爸爸的单身赴任结束了。新的工作地点在东京,从那以后,一家三口就一直生活在一起。据说,爸爸的工作地点应该不会再变了。 生活安定下来没多久,妈妈就向爸爸提出,该去看一看瑞穗。 “非得去吗?”爸爸明显没什么兴趣。 “姐姐知道你回国了,你总不露面也说不过去呀。她一定会想:为什么不来呢?而且,别的亲戚也都去看过一次了。” “可她不是一直躺着,没有意识吗?有什么好探望的啊?” “所以,与其说是探望小穗,不如说是去慰劳姐姐和妈妈。” “简而言之,就是顾及一下你这个做妹妹的一点面子。” “也可以这么说。” 爸爸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三月初,春寒料峭,一家三口拜访了播磨家。薰子阿姨欢迎了他们。看到爸爸也来了,她格外高兴,连连道谢。 在瑞穗面前,爸爸频频表达自己的感佩之情。看上去这么健康,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似的——和大多数人的感想一样。听爸爸这么说,若叶也很开心。她觉得爸爸和自己一样,很喜欢一直沉睡着的瑞穗。 可一回到家,爸爸的说法就完全变了样。他粗鲁地说,再也不想去探望第二次了。 “我那么说全都是迫不得已。我不赞成你姐姐的做法,完全是她的自我满足嘛。医生不是说已经脑死亡了吗?在外国,一般在判定脑死亡的时候就会终止全部治疗啦。居然花那么多钱来延长生命……真是不可理喻。” 爸爸语速很快,若叶没怎么听懂,但她明白,爸爸是在批评薰子阿姨。 “日本和国外的规则不同啊。”妈妈说。 “所以就逆天而行,不承认脑死亡,让她活下去吗?那也无所谓,他们自己家里搞搞好了,别把其他人卷进来啊。说实在的,这对我真是个负担。” “老公,若叶在听着呢……” “这对若叶也不好。人应该好好地接受事实。——若叶,”爸爸忽然用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你老实回答我,你真的觉得瑞穗总有一天会睁开眼睛吗?” 严厉的语调让若叶心里发慌,她求助地望着妈妈。 “现在不用问她这个啊……”妈妈说。 “这很重要,我想弄清楚。若叶,回答我。你是怎么想的?你真觉得瑞穗的病能治好吗?” “我不知道。”若叶回答。她只能这么说。于是,爸爸抓住她的肩膀。 “好了,你认真听我说。小穗以后会一直沉睡,就这么睡下去。她看上去是在睡,其实并非如此。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在想,不管你和她说多少话,她都听不见,不管你怎么碰她,她都感觉不到。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小穗了,只是一个空了的躯壳。你知道灵魂吗?她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你熟悉的那个小穗,已经去了天堂。你要是想和她说话,就对着天空说吧。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去那个家了。明白了吗?” 若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她再次望着妈妈,希望得到帮助。 可是爸爸抢先开了口:“你妈妈其实是知道的。” “诶?”若叶看着妈妈。 爸爸接着说道: “你妈妈知道小穗已经死了。但在阿姨他们跟前,只能装得若无其事。那是在演戏。” “别这么说话!”妈妈生气了。 “那该怎么说?对已经脑死亡,没有意识的人笑脸寒暄,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演戏吗?我问问你,你和小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对那孩子说话吗?会和她聊天吗?如果薰子姐姐不看着,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吧?怎么样?你实话回答我看看?” 爸爸的话让若叶吓了一跳,她想,或许真的是这样。薰子阿姨不在的时候,妈妈曾经对瑞穗说过话吗?回头想想,的确一次都没有过。 仿佛默认了似的,妈妈不做声了。 “明白了吗,若叶?”爸爸的语气重归平和,“大家都只是在阿姨面前演戏罢了。就连你外婆,恐怕也是这样。全都是演戏。刚才在你阿姨面前,爸爸也秀了一下演技。虽然很讨厌这样,可没办法啊。话总得对上才行。不过,若叶,爸爸不想让你也这么做。所以,你最好尽量别再去那里了。明白了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了声“明白了”。爸爸理解地点了点头。 等只剩下她和妈妈两个人之后,她问妈妈:“我们不再去小穗那里了吗?” “完全不去是不行的呢,毕竟是亲戚呀。爸爸不也说‘尽量’嘛。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去的。” “到那时候该怎么做?演戏吗?” 母亲好像伤口被碰到了似的,皱起眉头:“像以前一样就好。” 接着,她又加了一句: “不过,这种话千万不能在阿姨面前讲。” “嗯。”若叶应道。就算不问为什么,她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些,虽然说不清楚。 从那之后,她没再去过播磨家。不过今天,“不得不去”的时刻来临了。出门的时候,妈妈提醒她: “记得吗?就像以前一样。在薰子阿姨面前,就像以前一样哦。” “知道了。”若叶说。而且,要是和以前不一样,又该怎么做呢?那反而更难一些。 所以,见过许久未见的薰子阿姨之后,她就表现得像以前一样,也就是先去看瑞穗,在阿姨和妈妈去客厅吃点心的时候,自己也得说要待在瑞穗这里。若叶的态度让阿姨很满意。 若叶留在瑞穗房中,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其中之一就是爸爸问妈妈的:“你和小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对那孩子说话吗?” 看见妈妈无言以对,若叶十分震惊。但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自己也是这样。 若叶注意到,当薰子阿姨不在的时候,自己也没怎么和瑞穗说过话,或是碰过她。原因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不过,她觉得那不是爸爸说的“做戏”。要说自己没有注意到阿姨的目光,那是假的,不过和爸爸不同,若叶在和瑞穗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厌恶。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传到瑞穗心中。妈妈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不止是妈妈,和瑞穗说话的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这应该和爸爸说的“做戏”不同吧? 可要是问她,如果不是做戏,那又是什么,她依然会不知如何回答—— 正想着,生人走了进来。她也很久没见过这个比她小两岁的表弟了。生人拿着一个便携式游戏机,很唐突地开口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刚上小学的生人,即便在若叶眼里,也已经长得很健壮了。但让若叶感到有些不一样的,并不是这一点。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发现,生人完全不看自己的姐姐。若叶问他,他无精打采地说“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若叶问。 生人低下头,嘟囔着:“姐姐……”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啊。” 这回答让若叶又是一惊。他在说什么啊?连这个表弟都放弃了吗?觉得姐姐苏醒只不过是一个梦?他是不是已经想开了,只要在妈妈面前装成相信梦想会成真的样子就好了? 若叶默然。她没法说“不是这样”。对于已经从梦境中醒来的少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去那边吧。”生人说,“我不想待在这个房间里。” 于是两人向妈妈和姨妈所在的客厅走去,接下来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若叶提心吊胆,唯恐生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所以当他那么说的时候,若叶脱口而出:“不能说出来。” 结果,薰子阿姨大发雷霆。 若叶被阴郁的情绪包围了。以后该怎么办?妈妈说过段时间阿姨就会冷静下来的,可真的会这样吗?若叶无论如何也不这么认为。阿姨绝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情,不管若叶怎么努力和瑞穗说话,都会被阿姨看成是演戏的。 若叶心中弥漫开一种悲伤的情绪,就像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打碎了,再也无法复原。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她下定决心,无论别人怎么说,自己一定要站在瑞穗那边,直到最后一刻。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是她觉得,瑞穗或许是代替自己成了这样的。 去游泳的那天重现在眼前。 她不记得事故的细节了。知道瑞穗溺水之后,她脑子里就一团混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仍有清晰的记忆的碎片留存下来。 那年夏天,若叶戴上了戒指。那是一只用串珠做成的戒指。这是幼儿园放暑假之前,她的好朋友送给她的,若叶非常喜欢。 就连去游泳的时候,她也戴着戒指下水。瑞穗看到戒指,也说“好可爱”。 两人一块儿玩着,比赛谁潜入水中的时间更长。 途中,不知怎么的,她把戒指摘了下来。为什么这么做,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浮上水面时,戒指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若叶叫了一声,急忙潜进水里。她知道身边的瑞穗也潜了下去,大概是看见她的戒指掉了吧。 戒指掉在游泳池底部的一张网上了。若叶赶紧去捡,却没抓住。戒指滑了一下,卡进了网眼里。她想拔出来,但戒指卡得很紧,怎么都拔不动。瑞穗也在一边帮忙,但同样取不出来。若叶终于屏不住了,浮出水面。她的鼻子里灌进了不少水,疼痛难忍,便游向池边,去擤鼻子。 已经没办法啦,若叶想,放弃那只戒指吧,跟朋友道个歉就好了。 她稍微定下心来,朝周围一看,瑞穗不见了。 若叶正觉得奇怪,这时妈妈跑了过来,问她瑞穗在哪里。若叶急切间说不明白,只好说“一下子不见了”。 附近的大人们乱了起来。很快,有人说“沉在这儿呢”,接着,瑞穗的身体被拽了上来。 接下来的记忆十分模糊。但之后,当听说瑞穗是手指卡进了池底吸水口的网眼里,拔不出来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当自己屏不住气,浮出水面的时候,瑞穗一定也同样难受吧。可她的手指拔不出来,没办法浮上去。那时,她该有多么痛苦? 要是自己在浮出水面之后,马上就开始担心瑞穗……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旁边的人…… 在医院重新见到瑞穗时,她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是自己的失败夺走了表姐的幸福。 现在,这成了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和昌在银座一家著名的玩具店里,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店里的玩具琳琅满目,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三个月前,在给瑞穗和生人挑礼物的时候,他听了店员的建议,听得头大不已。原以为暂时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结果事情来得比他想得更早。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马虎了。其实只要稍微一想,就能够料得到的。都因为工作太忙,结果把这茬给忘了。 上个周末,薰子发邮件来,说下周六是生人的生日会,让他把时间空出来。其实生日本该在下下周一的,但为了请学校的朋友来,就选在了周六过。时间段放在白天,也是这个原因。 和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同学们一起举行生日会——光想想就让他心情沉重,不过他只能做好思想准备。光和小孩子们打打招呼倒还好,要是被人说他是装出一副假日在家的样子来,他倒也无话可说。 而且,他有点放心不下生人。 他仍旧两周见生人一次,可最近,生人的样子明显有点奇怪。大多数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与和昌说话。薰子说没事,可他还是不放心。是不是随着年龄渐长,现在才意识到父母分居的事实?要是这样,他必得履行一下父亲的责任。 在玩具店逛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点子,他只好继续向店员求助。斟酌了半天,他为生人选择了一款法国的棋类游戏作为生日礼物。他听薰子说,生人很喜欢玩游戏。 他拎着纸袋,打了个出租车,向广尾的家而去。看看表,时间正好。 薰子在邮件里说,希望他跟公公也说一声。生人上小学了,她希望把今年的生日会办得热闹些。 和昌给多津朗打了个电话,回答和他预料的一样,“我就不去了”。 “那天我不方便。周六父亲不在家不太好,不过祖父嘛,就算不在,孩子也不会觉得奇怪的。虽然很想祝他生日快乐,不过还是请快递把礼物送过去吧。” 这明显是不想与薰子照面。多津朗还是不喜欢她。和昌只说了声“好”。 出租车开到家附近的时候,朝同一方向行走的母女俩映入眼帘。和昌示意司机停下,摇下车窗,叫了声:“美晴!” 美晴回头,“啊”了一声,向他点头致意。 和昌飞快地付了车费,下了车。 “她也请你们来了啊。”他一边走近,一边说。 他原以为对方会马上给出肯定的答复,结果回答并非如此。 “是我问姐姐的,问她生生的生日要怎么过。因为每年都会用某种形式来庆祝的嘛。姐姐说要把学校的朋友请来,开个生日会,我就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在那天把礼物带过来……姐姐说那也行……”不知为什么,小姨子有些口齿不清。 和昌觉得奇怪。既然想把生日会办得热闹些,连多津朗都请了,为什么不请美晴他们呢? “把礼物给生生,看一眼小穗,我们就走。”美晴似乎感到了和昌的差异,解释似地说。 “别这么说,请再多留一会吧。生人也会很高兴的。” 美晴只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若叶躲避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疏远。 和昌领着她们进了屋,薰子沿着走廊过来了。看见美晴,她眉毛一挑:“一块儿来的?” “不,凑巧在路上碰见的。” “哦,这样。” “姐。”美晴问候了一声,表情僵硬。 “特地过来一趟,谢谢了。”薰子看着妹妹。 从她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和昌感到两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想出声询问,却又决定现在还是不问为好。接下来还有漫长的一天,他不想一开始就不顺利。 薰子低头看着外甥女,扬起嘴角,这表情似乎是特意做出来的。“还有若叶,为了生人这么费心,谢谢啦。” 若叶轻轻点点头,仰脸看着和昌。 “姨父,我可以去看看小穗吗?” “当然可以,去吧。可以的对吧?” 和昌征求薰子的意见,但不知为什么,薰子的反应有点慢,看着另一个方向。 若叶脱掉鞋子,走向瑞穗的房间。但在她开门之前,薰子说:“她不在那里。” “在哪里呢?”和昌问。 “在客厅。既然是弟弟的生日派对,当然要在那里了。”薰子说着,朝内室走去。 和昌脱了鞋,一看脚边,才发现有一双男式皮鞋。 和美晴、若叶走到客厅一看,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室内用气球、彩带等派对用品装饰得热闹非凡,若叶不禁叫出声来。 “真是太棒了。”和昌看着墙上挂着的银色“Happy Birthday”的字样,嘟囔道。 “很了不起吧?”站在桌旁的薰子说。 “是你一个人布置的吗?” “妈妈也帮了点忙。” “真厉害。” “谢谢。” 和昌的视线移向窗边。那儿站着身穿休闲T恤的星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星野不穿正装的样子。 “打扰了。”星野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你也被叫来了啊?” “是。夫人说希望我一定要来。” “我想让他来帮忙。”薰子在一旁说,“我一个人有点困难。” 和昌看向星野身旁的轮椅。瑞穗就坐在上面。她身穿华丽的礼服裙,这件衣服他之前从未见过。大概是为了今天特意买的吧。长发的发梢微卷,肯定是薰子卷的。长长的睫毛,双目微闭,看上去就像娃娃一样可爱。 他注意到轮椅背后有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什么东西,用布盖着。仔细一看,布下面有电线伸出来,连接着轮椅的靠背。 “你打算做什么?”和昌问薰子。 她狡黠地一笑:“秘密。” 和昌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看看星野,对方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这时,千鹤子笑容满面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朝外孙女走去:“哎呀,小叶,你来了啊。” “我给生生带礼物来了。”若叶捧起拎着的纸袋,“生生在哪里?” “哦,生生啊……”千鹤子确认似地看着薰子。 “在二楼的房间里。”薰子说,又看了看墙上的钟,“他在干什么啊?朋友们应该都快到了。”她不满地皱起眉头,快步走了出去。 和昌叹了口气,往桌子上看去。桌上摆着盘子、杯子,还有叉子和勺子。数了数,一共有七组。要坐在桌子主位,即所谓生日席上的,当然是生人了。 有六个朋友要来啊,他模模糊糊地想。生日会能来这么多人,看来生人的学校生活还是很顺利的。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薰子怒气冲冲的吼声,回声在走廊里回荡。和昌与身边的千鹤子面面相觑。 又有声音响起。这次似乎是生人。但具体内容听不清楚。 和昌来到走廊上,正听见薰子的斥责:“说什么傻话,快点下楼!” “不要!我不想去!” “为什么?小叶都来了,还有你爸爸。而且你朋友也就快来了。好了,快点!” 生人连连喊着“不要不要”。 和昌走到楼梯口抬头一看,薰子和生人正在上面拉扯着。 “喂,你们在干什么?” 生人正要甩开妈妈的手,中途停了下来,面孔扭曲着,几乎要哭出来。 “究竟怎么了?”和昌问薰子。 “搞不懂。忽然说不想办生日会了。” “为什么?” 生人蹲在地上,不做声。 “总之,先到客厅去吧。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到那里去说。” 听了和昌的话,生人开始慢吞吞地朝楼梯下挪动。薰子沉着脸跟在后面。和昌低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说不知道。 生人一走进客厅,美晴她们便笑着迎了上去。若叶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盒子,上面扎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生生,生日快乐!” 生人噘着嘴接过盒子,小声说了声“谢谢”,脸上一点儿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更像是痛苦。 “打开来看看吧,生生。”美晴说。 生人点点头,蹲在地板上,想解开那个蝴蝶结。 “等等。”薰子说,“朋友快来了吧?待会再打开吧?” 生人停下了,却仍旧抱着礼物,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不过,还真够慢的啊。”薰子皱眉望着钟,“已经这么晚了。应该是大伙儿一块过来,大概有人迟到了吧。” “有可能。要不就是哪里的电车晚点了。”千鹤子说。 “大概吧。总不会迷路吧?” 薰子正要走到窗边去,低着头的生人哑着嗓子轻声说了一句:“不会来了。” “诶?”薰子停下脚步,回头道,“你说什么?” 生人扬起脸,看着妈妈,眼睛通红。“不会来了,不会有朋友来了。” “诶?为什么?” 生人默然低头,肩膀微微发颤。 薰子震惊地扬起眉毛,大步走到儿子身边。 “为什么?不是说会来吗?不是说会来六个人吗?山下君、田中君、上野君,还有谁来着?” 生人苦着脸摇头。“不会来了,谁都不会来了。” “所以问你为什么啊?” “因为……我没有请他们。生日会什么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讲。”泪水从生人的眼眶里滚滚而下。 薰子弯下腰,双手粗暴地攥着生人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 “薰子,”和昌说,“冷静——” “你闭嘴!”薰子仍然盯着儿子,“回答我!怎么回事?妈妈不是说了吗,要办生日会,让你把同学请过来?你为什么不和别人说,为什么?” 生人不敢迎上妈妈的目光。他拱起肩膀,想要往下缩。薰子抬起他的下巴。 “那,你说有六个朋友要来,又是什么?是说谎吗?” 生人没有回答。薰子前后剧烈摇晃着儿子。 “你好好回答我!是说谎吗?没有朋友会来吗?” 生人的脑袋无力地晃动着,声音微弱地说:“不会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说谎?为什么不请他们?”薰子追问。 “因为,因为……”生人带着哭腔,“因为姐姐在啊。妈妈说要让大家都见见姐姐。” “那又怎么了?有什么不行的?” “因为……我说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 “我对朋友们说,姐姐已经不在家里了。可要是他们来了,就会发现我在说假话。” “为什么不在了?这不是在吗?你为什么要说谎?” “要是不这么说,我就会被欺负啊。可如果我说姐姐已经不在了,大家就不会说我什么了。” 美晴在和昌身边用手掩着嘴,“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和昌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姐姐把小穗带到生生的开学典礼上去了。为这事,班上的同学们没少说他……”美晴低声回答。 是这样啊,和昌明白了。因为瑞穗,生人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孩子的世界不在乎表面文章,的确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说姐姐不在了,那她去哪儿了?”薰子问。 生人没有回答,头深深地垂着。做妈妈的又焦躁地吼了一声:“回答我!” 生人咕哝了一句什么。 “什么?听不见。你给我大声一点!” 生人吓得抖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似地说:“我说她死了,已经死了!” 血色瞬间从薰子脸上褪去。“你说什么……” “不对吗?她看上去就是已经死了啊——” “啪”的一声,薰子扇了生人一个耳光。 生人大哭起来,可薰子仍然攥着他的胳膊。 “快道歉!向姐姐道歉!这种话,亏你说得出来!”她瞪着通红的眼睛,不等生人站起来,就开始把他朝轮椅那边拖。 “等等,薰子,你太激动了!”和昌把她的手从生人胳膊上拽开。 “你别插嘴!” “哪有这种道理?我是他爸爸啊!” “什么爸爸?你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的确没做什么,可我一直在为孩子考虑,为了孩子,该怎么做才是最好,我一直是这么考虑的。” “我也是啊,所以才办了这次生日会。我觉得,只要把生人的朋友叫来,让他们见一见瑞穗,就一定不会再有人对生人说什么了。” 和昌摇摇头。 “有这么简单吗?她只是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罢了。孩子是残忍的,他们只会觉得她真的是死了。” 薰子眯着眼睛,弯起了嘴角,在这种时候,她居然露出了微笑。 “但要是她动了呢?” “什么?” “如果每次向瑞穗打招呼的时候,她都会抬手回应呢?或者,当生人吹熄生日蜡烛的时候,她双手鼓掌呢?你还会觉得她死了吗?” 听了妻子的话,和昌惊讶地看着星野。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叫来的吗? 星野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说,老公,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我们决定同意捐献器官,到医院去的那天。我们俩握着瑞穗的手,以为那是永别,可她的手却动了。你没忘吧?所以,我们才确信瑞穗还活着。” “我当然没忘,可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用机器让她动,是毫无意义的。” “机器什么的,你不说,有谁知道?” “那是隐瞒,是欺骗。” “那不是欺骗,我会让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任何人说瑞穗已经死了。——生人,现在就去给朋友打电话,说你要办生日会,让他们都来。说已经准备好请他们吃大餐了,好了,快去!”薰子的声音里又带上了怒气,推了儿子一把。 下一个瞬间,和昌的手动了。这次是他打了薰子一个耳光。她捂着脸,用惊异而憎恶的目光看着和昌。 “你够了!”和昌怒吼,“你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不要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 “我什么时候强加给别人了?” “这不就是强加于人吗?这不就是硬要别人接受吗?听好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考方式,我知道你不接受瑞穗的死,我也非常理解,但世上也有处在相同状况之下,却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的人。” 薰子剧烈喘息着,双目圆睁。 “你……已经接受了瑞穗的死吗?” 和昌一脸苦涩,摇摇头。 “说实在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宛如呻吟,“但我打算去理解这一切。” “怎么理解?” “两个月前,我和近藤医生见过面,和他聊了聊。他仍然认为瑞穗脑死亡的状态没有改变。他说,瑞穗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如果做测试的话,应该会被判定为脑死亡。这和长高之类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薰子,你坚持瑞穗还活着,只是不想去做测试罢了。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薰子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又变得苍白如纸。“其实瑞穗已经死了……你让我接受这个?” “我不是让你去接受这个。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有人的确是这么想的。你不能责备他们。” “死了……” 薰子虚脱地瘫坐在地,脖颈低垂,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看来她是大受打击,可也没办法,和昌想。这些话总有一天是要说出来的。自从与近藤会面以来,他就一直在思考。只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才拖延到了今天。 “薰子。”他柔声唤道。薰子忽然抬起头,她的眼神让和昌吓了一跳,目光游移,没有焦点,充满了异样的疯狂。 “你怎么了?”他问,薰子却不回答。她飞快地站起来,默不作声地大步走进厨房。和昌正想跟过去,她已经走了出来。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和昌大吃一惊,那是一把厚刃尖菜刀。 “你要干什么?”和昌一边后退一边问。 薰子不说话,用没拿刀的右手抓起桌上的手机,面无表情地不知给哪里打电话。电话终于接通了,她开口道: “……喂,是警察吗?我们家有人发了狂,拿着菜刀乱挥。能不能赶快派人过来?地址是——” 和昌惊问:“你在干什么?” “姐!”美晴叫道。但薰子置若罔闻,继续打电话。 “……是家里人……现在没什么事……对,没有人受伤……请不要拉警笛,会影响到邻居的……对,按门铃就可以了。那就拜托了。”薰子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看着千鹤子,“警察很快就要到了。妈妈,你去开门。” “薰子,你究竟……” 但薰子似乎没听见母亲的话,目光投向轮椅旁的星野。 “星野先生,请你离开瑞穗。” “啊……是。”星野面色苍白,走到和昌身边。 薰子站在轮椅旁,双手握着菜刀,深吸一口气,眼睛望着斜上方。那姿态明显表示,现在无论问她什么,她都是不会回答的。 最先赶来的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官们。当得知拿刀的是这家的主妇,报警的也是她本人之后,警官们也十分惊讶。 薰子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警官会来。听说所辖警署刑事课的人也会来之后,她说,那就再等等吧。 没多久,所辖警署的警官们也到了。不知道来了几个人,进屋的只有四个,一个穿便衣的男人打头。听先来的人说明情况后,他们似乎认为事态不算太严重。 薰子见状,问他们谁是负责人。一个四十多岁,外貌威严的人站了出来,自称渡边,是刑事课的系长。 “那么,我来问一问渡边系长。”薰子明确地说,“我身边的是我的女儿。今年春天,她上了小学三年级。如果现在,我把刀刺进这孩子的胸膛,会被问罪吗?” “啊?”渡边张口结舌,看看和昌他们,视线又回到薰子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请回答我。”薰子把刀尖靠近瑞穗的胸口,“犯罪会成立吗?” “这……这,”渡边连连点头,“这当然会了,这是犯罪。” “什么罪?” “肯定是杀人罪啊。就算被害人一命尚存,也免不了被控杀人未遂。” “为什么?” “为什么……”渡边迷茫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杀了人肯定要问罪啊。你究竟想说什么?” 薰子笑了,扭头看看昌他们。 “那些人说我女儿已经死了呢。说她早就死了,只是我不愿承认罢了。” 渡边完全搞不清状况,只好也扭头去看和昌。 “医生说,我女儿很可能已经脑死亡了。”和昌飞快地说。 “脑死亡……”渡边嘴巴微微张开,接着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看来对于器官移植法,他多少了解一点儿。 “把刀子刺进已经死亡的人的胸膛——”薰子说,“这还是杀人罪吗?” “不,可是,这……”渡边看看薰子,又看看和昌,“只是很可能脑死亡,还没有确定对吧?那样的话,就应该以她还活着作为考虑的前提。” “那么,如果我把刀刺进这孩子胸口,导致她心脏停止跳动,您就会说,是我杀了我的女儿。” “我觉得是这样。” “是我导致了我女儿的死?” “是的。” “真的是这样吗?没错吗?” 执拗的追问似乎动摇了渡边的信心,他回头征求部下的意见。但部下们似乎也没有确切的答案,都是一副思考的样子。 “如果,”薰子的声音高了八度,“如果我们同意捐献器官,进行脑死亡判定测试,或许就能确定脑死亡。在法律上,脑死亡就等同于死亡。如果是那样,我女儿的死还是我导致的吗?死亡可能早就来临了,这取决于我们的态度。即便如此,杀人的也还是我吗?在这种场合,无罪推定是否适用?” 薰子娓娓道来,和昌不禁惊叹于她思维的敏捷。表面上看来精神错乱,其实大脑正冷静地以可怕的速度在运转。 来自所辖警署的警官代表们似乎完全被镇住了,又是焦急,又是狼狈,太阳穴上汗珠直冒。 “太太,您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讨论这个吗?”渡边神情紧张地问,好像被逼进死胡同的凶手是他自己。 “这不是讨论,是质问。好了,我再问一遍。现在,如果我刺中我的女儿,会不会构成杀人罪?请回答我。” 渡边苦着脸,以手扶额。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不是法律专家啊。” “那就请您去和专家谈谈吧。现在马上打电话。” 渡边用力摆手。“请您别这么不讲道理。” “怎么不讲道理了?你应该认识几个律师或者检察官吧?” “认识倒是认识,可是现在问也没用啊。我能猜到他们会怎么回答。” “会怎么回答?” “详情不明,无可奉告——肯定会这么说的。” 薰子长叹一口气。“真是不痛不痒的答复。” “他们总是这样的,不会用假设语气,除非把其余的具体材料收集齐了摆在他们面前。” “哦?” “要不这样?我给您介绍个律师或者检察官,您直接去问他们。怎么样?总之,现在您先把刀放下……” 但薰子无视了渡边的话,朝轮椅后方移动。 “假设是不行的对吧?那如果实际上真的发生了案件呢?”说着,她双手将菜刀高举过头,“请用你的眼睛看仔细了。” 美晴尖叫起来。 “住手,薰子!”和昌向前跨出一大步,张开手臂,“你疯了吗?” “别过来!我是认真的!” “那可是瑞穗啊,是你自己的女儿啊!你明白吗?” “所以我才这么做!”薰子悲哀地盯着他,“现在瑞穗简直被当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我不能让她置于这么可悲的立场。她是生是死,就让法律……让国家来决定吧。如果国家说瑞穗早就死了,我就不会被判杀人罪。如果说她还活着,我就是谋杀。但我会满怀喜悦地去服刑,因为我一直护理到今天的瑞穗的确是活着的,被白纸黑字确认下来了啊。” 她发自内心的呼喊让和昌心情激荡,他瞬间甚至觉得,既然她喜欢,索性就让她这么去做吧。 “可要是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瑞穗了啊,也不能再护理她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老公,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不是觉得瑞穗早就死了吗?那我这么做不是挺好的吗?人不会死第二次。”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做这种事。把刀子插进心爱的女儿的胸膛……” 薰子似乎心意已决,大幅度地挥舞着菜刀。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不要!” 薰子停下了动作,朝声音来处望去。 若叶浑身发抖,缓缓走上前去,就这样一直走到薰子面前,方才站定。 “薰子阿姨……别杀她,别杀小穗。”和刚才的叫声相比,她的声音又微弱下来。 “退后,小叶,血会溅到你身上的。”薰子的声音很平稳。 但若叶没有后退。 “求求您,不要杀她。因为若叶觉得她还活着,觉得小穗还活着。我希望她活下去。” “你……你不用硬逼自己这么想。” “不是的,若叶没有逼自己。小穗是代替若叶成了这样的,那天,她要替若叶去捡戒指,才成了这样。” “戒指?” “若叶很害怕,从来没有对人讲过。是若叶不好,戴着戒指去游泳……游就游了,还把戒指掉进了水里……一个戒指算得了什么啊……如果当时溺水的是若叶就好了,现在就不会弄成这样了。薰子阿姨……若叶希望小穗活下去啊,不想让她死掉。”若叶边哭边说。 这件事和昌是第一次听说。看见薰子和美晴震惊的表情,他知道她们也是如此。 “是这样啊。是这样吗……”薰子喃喃道。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等若叶再长大一点儿,就会来帮阿姨,帮您照顾小穗。所以,不要杀小穗,求您了。”若叶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和昌也没有做声,只定定地凝视着女孩微微颤抖的背影。 薰子叹了口气,缓缓垂下了手里高举的刀。她将刀子紧紧握在胸前,闭上眼睛,似乎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终于,薰子睁开眼,离开了轮椅。她把菜刀放在桌上,走到瑞穗身边,双膝跪地,将她拥在怀里:“谢谢。” “阿姨。”若叶的声音细细的。 “谢谢。”薰子又说了一遍,“阿姨会期待着那一天到来。” 听了这话,周围的人们才松了一口气,和昌也是其中之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腋下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姐,”美晴走了过去,“我对小穗说话,并不是什么演技。你觉得在教堂里祈祷的人们,他们的声音是演技吗?即便到了今天,在我眼里,小穗仍然是我可爱的外甥女。” 薰子的脸色缓和了,点点头。“我已经明白了。” 一阵无力感袭来,和昌疲惫地靠在墙上,视线与身边的渡边相交。 “我们也该撤了。”刑事课系长说。 “不用把我带走吗?”薰子松开若叶,问道,“我是杀人未遂的现行犯啊。” 渡边皱起眉头,摆手道:“您开什么玩笑。”接着他对和昌说:“我会对上面好好解释的。只是家庭纠纷罢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拜托您了。” “明白。不过啊,”渡边耸耸肩,“这还真是一段丰富的经历。” 和昌默默低头行礼。 把警察们送到大门,回到客厅的时候,星野也在做回去的准备。 “老公,”薰子走了过来,“我要谢谢星野先生。这么久以来,真的太感谢了。”她双手合拢放在身前,鞠了一躬。 和昌看着星野:“是吗?” 星野点头。“夫人说我可以不用再来了。任务完成。” “要给瑞穗做锻炼,我一个人就够了。”薰子续道,“只是,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见了。” 和昌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好的。” “好了,”薰子用明快的声音说,“各位,今天我们是为什么聚集在一起的呢?我们家小王子的生日会该开始啦!”她环顾室内,看见墙角缩成一团的生人,赶忙过去将他一把抱起,“刚才打了你,对不起,原谅我吧。” 生人破涕为笑,响亮地“嗯”了一声:“我要告诉大家,姐姐没有死,她还在家里,活得好好的。” “不用说了,再也不用在学校里提起姐姐了。” “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薰子把儿子又搂紧了些。 和昌叹了口气,无意中向瑞穗看了看。 她的面颊微微一动,似乎露出了一个寂寞的微笑。 但那只是一瞬,或许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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