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REAMERS 2

沉睡者  作者:卡伦·汤普森·沃克

女孩的室友——梅,事后回想起自己被开锁声吵醒。漆黑之中,室友卡拉爬到上铺,弹簧嘎吱作响。卡拉像是醉了,她从进门到上床的动作是如此迟缓。可屋里太过昏暗,看不清楚。同往常一样,两人沉默无言。

第二天早晨,梅看到上铺的卡拉还在熟睡。她没换衣服,黑靴子的细高跟从毯子下头探出来。卡拉曾这么睡过一回,因此梅未作多想。她轻手轻脚地更衣穿鞋,轻轻地开锁,轻轻地出门,尽量不吵到卡拉。她让自己在这片空间留下的印记尽可能地轻微,不被人看见让她感到舒适。

这儿是加利福尼亚州,圣洛拉镇,梅上大学后的第六周。

一整天,梅都待在外头,没回寝室。她觉得这样更自在。她依旧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眨眼间,寝室里的友谊便结成了,宛如忽然冻结的厚冰,唯独她格格不入。

每天晚上,卡拉和同层的女孩会聚在浴室里,身披浴巾,挡着水池,倾身凑向镜子,勾描唇线和眼线。浴室在走廊另一端,可坐在寝室桌边的梅仍能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比吹风机的嗡嗡声还要响。

“认识他人需要时间,有时得好几年呢。”母亲在电话里这么说。

不过,梅向母亲隐瞒了好些事。比如说开学第一周,几个男生来敲门,说走廊里有股臭味。他们一路嗅探,来到了她的房间。“你屋里有什么东西烂了吧。”他们二话不说闯了进来,挤满了窄小的空间。他们一个个人字拖、沙滩裤,头上的棒球帽压得低低的。

他们围在梅的桌边嗅来嗅去时,眼睛忽然一亮。“就是这儿!”他们纷纷捂住鼻子,指着底柜质问,“这柜里的东西不对劲儿,你到底在里头放了什么?”

底柜里放着她妈妈做的鳕鱼干,一同带来的还有三条黑巧克力和两块薰衣草肥皂。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她解释道,“这是鱼。”制作鳕鱼干是她母亲从外祖母那儿继承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手艺之一。梅的外祖母是家族里唯一的中国人,而非圣地亚哥人。

她知道男生都管她叫“安静的小妞儿”。他们曾对她说:嘿,安静的小妞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呗。她不觉得自己沉默寡言,可这一刻,像是被他们震慑住,霎时哑口无言。

“天哪,真是臭死了!”一个叫汤姆的男生说。他个子最高,是校篮球队的一员。他的脸周围系了一条红花绸,像极了南北战争时医院里的护工。

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想起汤姆遮着嘴的红花绸,梅都羞愤得满脸发烫。

最后,她将一包鳕鱼干扔进了走廊尽头的垃圾滑道,伴随着塑料与锡板的刮擦声,它从十楼一滑到底。男生们围着她,确保她说话算话。

“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卡拉事后说。梅这才知道,是卡拉告诉男生说寝室里有股怪味,可这事她从没和梅提过。

就因为这么些破事儿,每天下午,梅都待在一家校园咖啡厅里。十月那天,她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等到吹风机沉寂,电熨斗冷却,卡拉和其他女生已离开楼层,一头扎入姐妹会五花八门的例行活动中。至于男生,但愿他们在吃晚饭吧。

那一夜,梅在出门九小时后才回到寝室。寝室门上挂着一块白板,上头有一张纸条,用红笔写着:我们先走了,你在哪儿?这些话,显然是写给她室友的。

梅拧锁开门,看到卡拉的姿态与早晨别无二致:躺在上铺,蜷着身子面向墙,黑靴子从被毯下伸出来。

“卡拉?”梅轻声叫唤。窗外夕阳西下,天朗气清,浮现出粉色的晚霞。梅打开顶灯,又叫了一声:“卡拉?”

可卡拉没有醒。梅的苦苦哀求、两个急救人员更大的嗓音都没能让她醒转。在她皱得不成样的裙子下,急救人员很快探出她还在呼吸,仍有微弱的脉搏。

卡拉仰头躺在担架上,张着嘴,凌乱的棕发披散在脸上。别的女生见了她的模样失声尖叫,可她依旧毫无反应。外头松林间的蛐蛐儿叫得正响,夜里凉爽的空气拂过她的皮肤,可她一直沉睡不醒。

梅赤脚站在路边,看着急救人员将担架抬入救护车明亮的舱室,动作有些粗鲁。她想说,你们小心点。接着车门关闭,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街上。

急救人员之后会汇报:在救护车疾速驶向圣玛丽医院的一路上,女孩一直沉睡不醒。即便救护车汽笛高鸣,灯光闪烁;即便一路上坑坑洼洼,不停颠簸。到医院后,两位医生试了好多次,也没能将她唤醒。

那一晚,在医院其他楼层的产妇分娩时女孩在睡,婴儿出生时女孩还在睡。在她沉睡时,远处一个病房里有个老人去世了,意料之中的死亡。他的家人们都来了,还来了一位牧师。

她睡过了日出,睡过了日落。

然而,在头几个小时内,医生们找不出任何疑点。她就像个正常的女孩,正处于正常的睡眠状态。

其后的事态发展让人不知所措: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心跳变得那么慢也没触发监护仪的警报?但你得知道这点是真的:几个小时内,她本就轻浅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

事后很难解释,为何她最后的心跳没被心电监护仪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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