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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个吃螃蟹的小螃蟹春秋那杯茶,战国这碗酒 作者:南柯月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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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神,都烟消云散! ——今何在《悟空传》 透过现象看本质 攘外必先安内,解决了弟弟和老妈的问题,胸怀大志的郑庄公可不打算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他抓紧时间治理城池、囤积粮草、训练甲兵,加紧扩展自己的势力。为了有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郑庄公这一段时间很少找别人麻烦。你不找麻烦,但麻烦找你,卫国匹配了宋、鲁、陈、蔡,五国开黑围攻郑国,怎么回事呢?这还得从卫国的内乱说起。 话说卫国,是周最早分封的堂口之一,第一代老大是周公的弟弟康叔。和郑国很相似,他的第十一届领导核心也谥号武公,武公的儿子也谥号庄公。更巧的是,庄公的老婆也是姜姓,套用郑武公老婆武姜的命名方式,她被称为“庄姜”。这庄姜可是女神,《诗经·卫风·硕人》就曾这样称赞她的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因为颜值的优势,庄姜得到了大多数宠爱。但上帝为你打开一扇窗,就会为你关上一扇门——庄姜无法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涉及日后国家继承人的问题,正妻庄姜只得收养了一个过世妾室的儿子。这个儿子名叫“完”(这名字起的,真有预见性),成为正妻养子后被立为太子。卫庄公死后,这位非实际嫡长子的继承人成了老大,也就是后来的卫桓公。 嫡长子只有一个,但妾生的儿子又有很多个。一个宠妾的儿子名叫州吁,从小就爱干些撵鸡打狗、上房揭瓦的事。养不教父之过,说起来祸根还是他老子卫庄公对州吁过分放纵,总觉得越皮的孩子越有出息,于是大臣劝谏他也不听,主张发扬孩子的兴趣——州吁的兴趣是拆东西,他爹万万没想到,这孩子长大后拆了他的江山。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果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州吁越来越想不通:我是庶出,完也是庶出,凭什么他当老大,我哪里比不上他!问苍茫大地,谁愿当小弟!这种心理会随着时间的不断变化,由最初的郁闷发展为憎恨,最后变成野心。于是这哥们日益飞扬跋扈,扩充势力。估计是他谋反的势头太明显了,卫桓公看不下去了:我顾念兄弟情义才不收拾你,你也太不把豆包当干粮了!桓公一狠心,罢了州吁的官,州吁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外面联系了郑国的反政府武装叔段,经过十四年的谋划,最终借助卫国流民弑兄自立,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位弑君篡位成功的公子。卫桓公完虽然完了,但他为后世开创了弑君的惯例,尽管这是被动的。 此时在郑国刚刚平息内乱的郑庄公得到了这个消息,他还是非常有远见的,在朝堂上对手下人说:“郑国要有麻烦了。”臣下不解,庄公呵呵一笑:“第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州吁从小就爱打打杀杀;第二,郑国与卫国是世仇,州吁谋朝篡位立足未稳,定会对外用兵转移矛盾;第三,州吁和叔段反政府武装有一腿,现在叔段败北,州吁必定出兵干预我国内政。所以我们必须加紧准备,防患于未然。” 果然,郑庄公料事如神,州吁为了立威邻国,纠合宋、鲁、陈、蔡四国,五国开黑围攻郑国,形势非常严峻。 郑庄公问:“此诚危急存亡之际,诸位有何良策退敌啊?” 下面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敌人都是小国,郑国团灭他们不成问题;有的说敌众我寡,应主动求和。庄公听完微微一笑:“诸位建议都可取,但又略显浅薄,要看清战争的本质。战是手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争利:陈蔡与郑无仇,无利可图,无心无力不足为惧;鲁国只因公子翚贪卫之贿赂,单薄的利益关系,难以长久维系;宋国只因君位争夺者公子冯在郑政治避难,才会实心协助,我们把公子冯转移到长葛,宋军败而损兵、胜难取利,必然懈怠;至于最难搞定的卫国,我们只需四个字。” 众臣疑惑:“何如?” “以退为进!子封领五百步兵,出东门,直攻卫国。” “敌军千乘,我们才一个连步兵,还打个锤子!送人头吗?!” “没让你胜,子封带特务连猛攻卫国,一旦遭遇抵抗,不得恋战,诈败而走。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要看到本质。攻郑是虚,立威是实,那我们就成人之美,州吁必定见好就收。卫国国内暗潮汹涌,前朝旧臣石碏(què)蠢蠢欲动,我料定州吁命不久矣,他的水晶都快被推了,哪里还有时间打野,我们虽败犹胜!” 果然不出庄公所料,轰轰烈烈的五国伐郑最后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这州吁似乎还有点小孩子脾气,上回没捞着什么便宜,秋天的时候又来了,这回把郑国地里的庄稼给割完了,这么看来,这孩子还是有点小可爱的。 这个父亲有点“冷” 对外战争的胜利未能挽救州吁的威望,这时候他想起了前朝重臣石碏,于是他找来了石碏的儿子、自己的好基友石厚。石厚深知自己老爹的实力,带着国君的诏书十分诚恳地前来请教:“老爹,如何可让国君稳住君位?” 石碏心头一颤,但脸上不显露任何波澜:“名正则言顺,周天子是天下共主,朝拜天子即可正名。” 石厚一听:“妙哉!但毕竟州吁君位是篡夺而来,如何能见到天子?” “找陈国,陈君是天子宠臣,他来牵线,大事可成。” “佩服佩服,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没错,姜的确还是老的辣。州吁和石厚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步臭棋把他们赶上了绝路。石碏虽然在家赋闲十六年,但却是处江湖之远而心忧天下。当初州吁小的时候,石碏就曾劝说卫庄公要好好教育州吁,不然后患无穷,现在你这个乱臣贼子还想让我为你出力,那我还有何颜面九泉下面对先君。让州吁更想不到的是,石碏居然会大义灭亲。 州吁和石厚听从了石碏的建议,带着礼物和诚意来到陈国,但欢迎他们的不是陈国国君,而是面带微笑、边走边唱的刀斧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脑袋留下……”州吁和石厚蒙圈了。 其实在他们来陈国前,石碏老爷子已经修书一封百里加急送达陈国国君手中,大概内容是:“卫国蒙难,贼子乱国,望贵国替天行道,还卫国一片朗朗乾坤!”陈国国君自然愿意卖这个人情,何况州吁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于是,只上位半年之久的州吁和石厚就在陈国被团灭了。所以,不要迷恋权力,权力带来的利益必定会被新的权力所没收。这两位向往权力的叛国者临死前都无法理解自己到底败在哪里。尤其是石厚,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父亲手里,曾经那么宠爱自己的父亲,为何变得冷血无情起来。 石碏站在城楼上,望着陈国的方向:“我变了吗?我没变!在亲情之上,还有更值得我守护的东西,你也是这样吗?你也是这样吧。目送了太久忘了出发,说不出的是亏欠,等不到的是回答。就这样老去吧,老去吧……”深夜,城楼上,一个老人,泪流满面。 兵者,诡道也 郑卫的问题解决了,但按下葫芦浮起瓢,郑国又面临新的问题,就是发展方向问题。郑庄公摆弄着地图,叹了口气,大国之路难,难于上青天。郑处于四战之地,周围都是老牌强国:西面是周天子,虽说半死不活,但余威尚存;北面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的强国晋,战国七雄中有三家都曾是他的小弟;南面是根本不承认周天子、自己称王的楚国,春秋时期曾问鼎中原。所以说这三个方向基本可以排除了,唯独剩东方。郑国东邻卫、曹、鲁、宋、陈、蔡,虽说都是小国,但瘸子里面挑将军,这些小国里买卖做得最大的就属宋国了。 这个宋国来头不小。西周初期,周公旦辅佐周成王平定三监之乱,遵循“兴灭继绝”的传统,封殷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于商朝的旧都商丘,建立宋国,因此宋也被周天子尊为“三恪”之一(周初,封前代三王朝的子孙以王侯名号,称“三恪”)。 血统高贵,加上实力还不弱,这就给郑国的扩张计划设下了一个巨大阻碍。为了打破宋国的牵制,冲出“第一岛链”,郑庄公制定了基本国策:第一,建立反宋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与齐、鲁签署的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对宋形成钳制和包围;第二,狐假虎威,借力打力。因为郑国刚刚起步,在国际上还没太大威望,所幸郑庄公是周朝卿士,常常代行天子礼仪,这是个绝好的政治资源。于是郑庄公开始了进一步计划,首先他宣称宋国久缺朝贡,长久不交保护费,你瞧不起谁?!随后发布檄文痛斥宋国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最后又以卿士的身份假传王命,召集联合军讨伐宋国。 宋国傻眼了,没给周天子交保护费的多了,怎么突然找我的麻烦了?一看领头的是郑国,顿时就明白了,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立刻备战。但以郑国为首的联军兵多将广、气势汹汹,不可硬拼,于是宋国玩了一个小把戏:分出一半的兵力,由宋将孔父嘉偷偷绕过联军,趁郑后方空虚,直接攻击郑国国都,郑军回援,宋国之围可解。听上去的确是不错的妙计,后世很多名将都用过这套路,但也得看谁用。宋将孔父嘉是个老实人,“老实”这个词在那个时代可不是什么褒义词,基本上是傻的代名词。他带着突击队猛攻郑国国都,效果是明显的,郑庄公真的带兵回援了,宋国之围已解,孔父嘉就要盘算了,任务是完成了,那现在怎么逃呢?郑庄公的大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城内的郑军也杀将出来,自己岂不是要被包了饺子。于是,孔父嘉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借路于戴。决定是正确的,但手段是致命的。按理说有求于人,就算不送礼,态度也得谦卑点吧,他可倒好,仗着宋国撑腰,加上自己军力强大,直接派兵把戴国包围了。本来计划借道逃走的孔老铁,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居然节外生枝地跟戴国干起来了,远在百里外的郑庄公听到这个消息后哈哈大笑:“这怕是个傻子吧,自身难保又迁怒他方,宋军的劫数到了。” 于是,郑庄公派四位大将秘密前往戴地潜伏起来,分三面包围宋军。郑将公子吕秘密接触戴国守将,假装自己是来援助戴国收拾宋国的,戴军老大自然喜出望外,城门大开引郑军进入。刚进门,郑军就翻脸了,突然发动袭击,毫无防备的戴军守将还没反应过来就人头落地了,戴城忽忽悠悠间就被灭了,看看人家郑庄公这谋略!兵者,诡道也!哪像城外“实在”的孔父嘉,还在边打边借道,完全不知戴城已经姓郑了。 宋军正准备继续攻城,突然戴城传出话来:“宋军弟兄们,地球人不打地球人,我们同意借道了,么么哒!” 孔父嘉疑惑了,没道理啊,这戴军应该实力还很充足啊,怎么就投降了,难道是被宋国的强大实力吓到了?果然,宋国公民,当你在境外遭遇到危险,不要放弃,因为在你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想到这里,孔老铁眼眶湿润了……但估计过一会儿他就会发现——自己哭早了。 听到借道成功的消息后,宋军都放下警戒松懈下来。城门开了,迎接他们的不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而是郑军的机关枪迫击炮。孔父嘉一看势头不对,立马明白自己被黑了,掉头就跑,但猛回首,惊掉魂,早在戴城外埋伏的郑军从三面杀来,兵败如山倒,宋军全军覆灭。 给我一个动刀的理由 此次大战因郑庄公的运筹帷幄,以郑国大胜宋国为结局而画上句号。当然了,国家间的博弈不会仅局限于战场上,郑庄公知道一时的胜利并不能真正消除宋国这个障碍,他必须培育一个亲郑的宋国——“天下无敌”并不是打败所有的敌人,把敌人变成朋友,也是消灭敌人的一种办法。 当时宋国先君有一个儿子叫冯,就是前面提到的在争夺君位中落败的公子冯,逃到郑国申请政治庇护。郑庄公还是很有远见的,很爽快地答应了公子冯,宋国也曾多次发难,庄公都顶住压力保住了公子冯。风水轮流转,宋国发生内乱,国内排得上号的继承人都挂机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宋国国内达成共识——迎回公子冯。庄公抓住机会,以国君之礼送公子冯回国,公子冯感动得泪流满面:“大恩不言谢,以后大哥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世为陪臣,不敢贰心)。”就这样恩威并施,基本解决了宋国这个麻烦,郑国的大国之路正式开始! 尝到狐假虎威的甜头后,郑国又多次以大周卿士的身份借王命伐他国。这方法郑庄公屡试不爽,但周天子是真不爽了。迁都洛邑后,周王朝地位不断下降,不得不依附于国都周围的国家。郑国一直拱卫东周,按理说他们的关系本应亦君臣亦父子,但遗憾的是,这个父亲的爱并不是无私的,他害怕正在不断变强的郑国会“儿大不由爹”,毕竟离得这么近,郑国哪天想谋逆,反手就能给周王朝一个耳光,所以必须压制。于是周平王打算把郑庄公的权力分给虢公忌父(东周初期西虢国国君,公爵),而且还要剥夺郑庄公的卿士之位。庄公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立刻动身前往洛邑,在平王下命令前,面见天子,当面质问:“大哥,听说你要休了我。想我当上卿士后,兢兢业业鞍前马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猫少。你摸着自己的胸口想想,我哪点对不起你?!” “怎么会呢?”平王矢口否认,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但我听说要把我的卿士之位给虢公?” “怎么会!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不信!” “那把我儿子王子狐送到你那当人质!”估计周平王急糊涂了。 “这多不好意思,我收下了。礼尚往来,那我把我儿子公子忽送到您这儿当人质。” 这一事件史称“周郑交质”,它说明周王朝真的没落了,过去只有诸侯间相互易质,断不敢想象天子为了维护和哪个诸侯的关系把自己儿子往外推的。这也可以看出郑国让周天子又爱又恨,既想压制它,但又离不开它。 问题并没有就这样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公元前720年,周平王驾崩,太子早逝,王孙林即位,史称周桓王。他一上台就想解决祖辈们遗留的历史问题——收拾郑国,第一件事就是收割郑庄公的权力给虢公忌父。这可惹恼了郑庄公,但又不能直接出兵教训周天子,只能通过其他非暴力方式发泄自己的小脾气。于是郑庄公派祭(zhài)足带兵去温(周属国)——你收我的权力,我收你的粮食。 温地的人一觉醒来,望着空旷的麦地,低沉、无助、悲伤、落寞、愤怒、绝望,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发自内心地呐喊道:“你大爷的!” 几个月后,成周(洛邑附近)的人一觉醒来,望着空旷的麦地,低沉、无助、悲伤、落寞、愤怒、绝望,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发自内心地呐喊道:“你大爷的!” 周桓王听说后大怒,问手下人:“大周粮库为何屡遭黑手?天子后院为何频频失窃?数百头母猪为何半夜惨叫?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周公黑肩(即周桓公,周公旦后裔,周桓王的卿士):“据秘报,是郑将祭足干的。” “莫非是郑庄公授意的,总算找到理由收拾他了。” “万万不可!第一,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郑庄公授意;第二,大周要稳固,依然少不了郑国的拱卫;第三,这明显就是郑庄公在试探您的底线,一点粮食如果就兴兵伐郑,岂不是显得天子太小气了。君臣如父子,儿子向父亲要点粮食,岂有不给的道理。” 周桓王思索了一下,觉得有理,就放弃了伐郑的念头。再说郑国这边,生怕有人打过来,天天严阵以待,但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周的军队,周桓王的宽容反而让郑庄公不安起来,甚至有点惭愧,于是准备亲自去国都面见桓王赔礼道歉,毕竟是名义之主,不好撕破脸皮。但周桓王摆起了架子,似乎并不打算买账,《左传》记载道:“王不礼焉。”郑庄公气得半死,他的回应也很简单:“给脸不要脸。” 多亏周公黑肩从中调停,双方才有了一次不怎么友好的会面,郑庄公唯一的收获是保住了卿士的地位,但最后还是逃不掉被分权的下场。公元前715年,周桓王正式任命虢公忌父为右卿士,郑庄公为左卿士。这还不算结束,公元前707年,周桓王终于下定决心要让郑国滚蛋卷了,于是彻底废除了郑庄公的卿士之位,由周公黑肩接替。 这回是彻底翻脸了!郑庄公也是倔脾气,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你呢!自此不再朝见周天子。周桓王却意外高兴,终于有一个动刀的理由了!自从幽王亡国后,周天子地位直线下降,俨然成了纸老虎,诸侯不愿朝拜不愿纳贡,现在是时候杀鸡儆猴、横刀立威了。周桓王以天下共主的身份下诏,联络各路诸侯讨伐郑国。本以为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讽刺的是只有卫国、蔡国和陈国这三个辣鸡小国回应,这让桓王很尴尬,但檄文都发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桓王御驾亲征,带着四国联军向郑国进发,其中桓王亲统中军,虢公林父(南虢国国君)领卫蔡部队居右军,周公黑肩领陈国部队居左军。 郑庄公听说后有点担心了。首先,这君臣如父子,我如果回击桓王,国际舆论显然是不利的;其次,虽然王师军队很菜,但毕竟是联合国军,三个臭皮匠也能臭死诸葛亮。于是庄公问计群臣,子元(也有记载是公子突)微微一笑:“其实局面还是很乐观的。” “哎哟?说来听听。” “第一,陈君刚刚篡位,国内不稳,定然无心迎战,一击即溃;第二,蔡卫两国乌合之众,不足道哉,只需以郑国左军拒之;第三,至于最难搞定的周王中军,单等另外两路都挂机了,我们再三路围攻周王,大事可成。” “有理有据,欧了!” 郑国之所以敢应战,除了采用子元的计策外,还有一招撒手锏——鱼丽之阵。古代打仗可不像现在的闪电战啥的搞偷袭,那时候打得十分君子,就是两拨人事先定好约架的时间地点,带上家伙摆好阵型,看看时间到了,擂鼓冲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看看死得差不多了,鸣金收兵。不仅打仗的方式遵守程序,连打仗的阵法基本也是固定的。但机会往往留给心眼多的人,郑庄公这次就不按套路出牌,他对阵法进行了创新:一军五偏,一偏五队,一队五车,五偏五方为一方阵,这就改变了过去士兵与战车之间无默契、无配合的局面,五人一个特种战斗小组,可以有规则地掩护战车进退。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郑国一边了,双方约架在儒葛。这场团战远比郑庄公想得要简单:青铜段位的卫、陈和蔡,刚刚相接掉头就跑,联军一片混乱,这下连中路推塔的周王军也待不住了。周桓王虽然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用天子威严呵斥了准备开溜的周军,但这个时候面子是不管用的,因为上下两路的郑军已经合围了周军,王师大都作鸟兽散,再无抵抗意志。 周桓王不见棺材不掉泪,依旧在战车上指挥,希望用自己这种永不放弃的精神感化士兵,效果是明显的,至少是个很清晰的靶子。郑国大夫祝聃远远望见了高处战车上的这个身影:“这是谁啊?那身姿那动作,动感中有着一丝冷酷,潇洒中还夹杂着犹豫和决绝……这怕是个傻子吧?!”于是搭弓射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周王的肩膀,周王应声倒下。周王蒙了,联军蒙了,郑军蒙了,连郑庄公也蒙了——本来两方都只是把这场仗当成老子与儿子之间的小摩擦,万万没想到,儿子来真的了,要杀父弑君了! “擒贼先擒王”这句话果然没错,周王一挂机,周军全都跑路了。祝聃本打算乘胜追击俘虏周王,郑庄公上去一把薅住他:“你是不是傻?!冲动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周王虽然是辣鸡,但毕竟还是天下共主,你想让郑国变成众矢之的吗!” 于是郑军收兵放过了周天子,随后还连夜派祭足带礼物去慰劳周天子手下,并向周天子赔罪。周桓王受此奇耻大辱,哪里愿意接见,但听了周公黑肩的劝诫后,最终还是服软勉强原谅了郑庄公——原谅是不可能的,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这一箭彻底撕下了周王朝的遮羞布,把周天子仅剩的那点可怜的尊严踩在脚下。可以说,是郑庄公开了蔑视周王的先河。之后周桓王及历代周王都老老实实当自己的纸老虎,再不敢放肆作死。郑国之后在庄公的带领下用武于列国,拉开了春秋争霸的历史序幕。 但很可惜,上帝不会慷慨地赋予谁全部的幸运,除非他想拿走你的全部。事业未竟这种事是英雄最悲哀的结局,公元前701年,郑庄公薨,公子忽即位,即郑昭公。 历史对郑庄公有着很高的评价:首先,他是个卓绝的军事家,御燕、戎,伐陈、许,还轻易击败过周、卫、蔡、陈及宋、陈、蔡、卫、鲁等联军,历史记载他无一败绩!再者,他是个城府极深、极具战略眼光的政治家,无论是放纵其弟最后克段于鄢,还是狐假虎威假命伐宋,又或是对周天子恩威并施图霸诸侯,都体现了庄公高超的政治手腕和外交权谋。 但我对郑庄公的评价是——一个反抗者。 母亲说:“你寤生不祥,不配为君!” 兄弟说:“我少年英才,可取而代之!” 庄公说:“我要活!” 于是,他反抗了人情。 郑国国小势微,处四战之地,诸侯列强虎视眈眈,大有鲸吞蚕食之意。 晋、楚说:“你是小弟!” 宋、陈、蔡、卫说:“你是鱼肉!” 庄公说:“我要称霸!” 于是,他反抗了地利。 周王说:“我就是天,你要供奉我!” 周王又说:“我就是地,你要膜拜我!” 庄公说:“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于是,他反抗了天命。 就像诗人北岛在《回答》中写的那样:“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如果非要简洁地评价郑庄公,还是毛泽东同志的话最有分量:“春秋时候有个郑庄公,此人很厉害。”这是一个领袖对另一个领袖中肯的评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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