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知识:在脑海里画一张知识地图

打开心智  作者:李睿秋

我们如何理解新知识?

我想请你阅读下面这段话:

电车难题本质上是一个道德哲学中义务论和目的论的碰撞,它的结果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做出决定的过程和价值取向,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乔舒亚·格林提出的道德双加工模型基本解决了。

这段话里面提到了多少个概念呢?电车难题,义务论,目的论,乔舒亚·格林,道德双加工模型。它的核心概念是电车难题,通过这个概念将其余四个概念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新信息。

你可能知道电车难题,但如果你不了解后面这四个概念,那么当你读完这句话,是无法获得任何知识的。它只是塞给你一堆陌生的信息,对你几乎不会有任何帮助。然而,如果你了解这几个概念,一切就不一样了。当你读到“义务论”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不是这三个字,而是它的源流,观念,不同的学派,优势和劣势;你读到“目的论”时想到的是它的争论、辩驳,修正之后的模型,在政治和经济中的运用,诸如此类。

这时,这句话对你来说,就不再是一句毫无意义的信息——你可以把“电车难题”嵌入由“义务论”“目的论”及其他概念所组成的知识之网中,把这个新信息内化成你的知识。这样的学习方式,才是有效的。

任何知识的获取都是如此:我们为什么能够从“不知道”到“知道”?关键就在于,这些我们已知的知识充当了“路标”,为我们指明了新知识的具体位置。在认知心理学上,这些旧知识所构成的路标和网络,就叫作“图式”。

这些图式是如何成为路标的?答案很简单,通过“联系”。作者将新信息和旧的图式联系到了一起,而这些图式又跟我们大脑中更具体的细节(源流、争论等)联系到了一起。通过这种联系的传递,我们就将一个全新的知识点嵌入了知识网络里面。

更进一步,如果你不仅仅知道义务论和目的论的争论,还知道心理学里面对双加工模型的基本诠释,那么你去理解这句话就更加有效了。它相当于把你已知的若干个概念放在一起,告诉你它们之间的联系,组织成一个新的、小小的“局部网络”——这就是一个崭新的知识。

简而言之:学习的本质是什么呢?是将概念节点,通过彼此间的联系,编织成一张新的知识网络。由旧知识所延伸出来的“联系”越丰富,我们对新知识的了解也就越多。

什么叫“在脑海里画一张知识地图”?简单来说,当你获取到任何新信息的时候,要思考的永远都是一个问题:我可以如何把它跟我已知的其他知识点联系起来?

你脑海中已有的图式,就相当于一个个锚点和路标,帮助你定位这个新信息的位置。你能够创建的连接越多,这个新信息在地图上的位置就越稳定、越精确。

当你能够清晰地想到可以从哪几个起点开始,通过什么样的路径,最终抵达这个目的地,当你在脑海中勾勒出整条路线图时,才是真正地内化、掌握了这个知识。

DIKW模型

我们可以用一个模型来更好地理解这个思维方式。

在知识管理领域,有一个非常经典的模型,叫作DIKW模型。它代表了知识管理的四个层级,也是学习的四个层次,分别是:Data(数据),Information(信息),Knowledge(知识),以及Wisdom(智慧)。

比如说“认知资源”。你看到这个词,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它能用来干什么,这时,它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数据。

要注意:数据并不是知识。因为你并没有“知道”任何东西,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没有任何提升。它对你来说,除了扩充词汇量,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如果进一步告诉你:认知资源是我们进行思考的基础,它相当于大脑对注意力的控制和调配,当我们专注在每个任务上面时,需要调动认知资源来处理它。那么,它就从一个数据,变成了信息。在这个过程中,你对它的认识发生了改变。你看到“认知资源”,不再是这四个汉字,它在你脑海中会变成某种类似电脑内存的东西。你会把它跟“工作”联系到一起,知道它们之间会通过某种方式产生交互。于是我们说,它成了一个“信息”——因为你对整个世界的理解,又增进了这么一步。

如果你不但知道“认知资源能影响工作过程”,还知道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跟哪些概念有关联,有哪些重要的研究、理论,甚至,有哪些重要的论文,分别从什么角度去解释、论证……那么这时,你会发现,它不再是一个孤立的点,而是变成了一张网。在你眼中,“认知资源”这个概念就和各种各样其他的概念一起串了起来。

你会发现,你的视角被拔高了。

想象这个场景:你在一架飞机上,飞机准备起飞,你望向窗外——会看到,地面上的人、车、房子迅速变小,向你远离。渐渐地,你看到一整个机场,一幢幢高楼,一整个城市……视野会变得极其宽广,更多的信息进入脑海中。你会清楚地看到整个“大图景”——这就是把点连成线的感觉。一整片零散的节点连接到一起,产生一种妙不可言的愉悦感。

这就是知识。

数据呈现给你一个概念,信息告诉你它是什么,知识则告诉你它如何与别的事物联系起来。

至于智慧呢?当你在生活中遇到一些现象时,能想到“它和认知资源有关”,能准确地抽象出基本的模型,用认知资源来理解、解释这些现象。那么这时,你就已经把它变成了你的智慧。简而言之,智慧告诉你的是“如何迁移应用”。

这就是我们知识的增进和内化的过程。

“简单化”,还是“讲清楚”?

许多人认为:能把复杂的事物简单化是一种能力,也是我们要追求的目标。因此,他们会很排斥复杂和陌生,会认为:既然能够简单化,那为什么还要用陌生、复杂的语言和概念去描述呢?

他们通常喜欢故事多于说理,喜欢实例多于论述,喜欢类比多于描述……因为这些更具可读性的方式,能够把一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表述出来。

但这里其实存在一个问题:复杂的事物本质上是无法被“简单化”的。简单化意味着信息的丢失,也就意味着不准确。

前面讲过,我们对知识的理解和掌握取决于脑海中已有的图式,也就是一个人已有的经验、知识和想法。它是你理解一个新知识的原材料。假设你向一个四岁的小孩解释微积分,他有可能真正理解吗?不太可能。因为他不具备前置知识,不知道什么叫函数、什么叫极限、什么叫导数……当然,你可以用积木告诉他,积分就是把这许许多多个小积木合在一起,但这是一个非常浅层的理解,与积分真正的内涵并不一致。

也就是说:面对一个新知识,如果你的脑海中不存在与之相关的图式,是不可能理解它的。你可以很接近它,也许还可能“碰巧”全对,但无法真的“理解”它——因为“理解”一个事物,本身就意味着用相关的图式去把它拆解。但我们是不具备这个原材料的。

所以,简单化的做法本质上是什么呢?就是把它降维,用与之相似的概念来大致地把它模拟和描述出来,避开那些我们不具备的图式,用我们熟悉的图式来替代。

图式就像材料。需要某种特定的材料,才能搭起某种房子。如果不具备这种材料,你也可以用别的材料去模拟,但搭出来的结果最多就只是“看起来像”,两栋房子的性能一定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简单化的方式一般就是这么几种:举例子,打比方,做类比,讲故事……也就是用你所熟悉的事物去描述你不熟悉的新知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存在信息的丢失——毕竟它们本质上就是两个不同的东西。

过度摄入简单化的信息会导致一个结果:对于许多知识,我们只是“认识”,并不能真正地“理解”。比如相对论,可能许多人都知道它的一些重要结论,像尺缩效应(Length Contraction)、钟慢效应(Time Dilation)……但我们真的“理解”吗?能够讲清楚爱因斯坦是如何推导出这些结论的吗?能够明白它如何与物理学上的其他理论联系起来吗?如果不能,那我们就没有真正懂得它,只是“认识”这个词,知道它代表什么而已。

我把这种现象叫作“字典式认知”。面对一个个五花八门的术语和概念,我们也许“知道”它代表什么含义,但并不真正理解它的内在逻辑、来龙去脉、运用方法……那么,它对我们而言,最多只是一个“信息”,而不是“知识”。

如果我们的学习只是停留在收集各种各样的“字典式认知”,那么它是无法为实践运用提供任何指导和帮助的。除了给我们提供一点谈资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我给自己制订了一个原则,就是在写作的时候,永远都不去追求简单化,而是“讲清楚”。也就是说,我如果需要用到一个陌生的概念,会想办法去向你讲述它的来龙去脉、内在逻辑、原理和场景,让你尽可能增进对它的理解。

我不会为了方便阅读而把这个概念简单化,用你更加熟悉的日常语言去替代。因为这样做,实际上是一种不尊重读者的表现,它预设了读者没有能力和兴趣去理解这个复杂的概念。

同样,我也希望你在学习一个新知识的时候,不要只是追求简单化,追求用日常的、简便的方式去理解它。因为这样做知识量是没有任何增长的,只会带来“熟悉的幻觉”。

我们要追求的,是想办法拆解它的逻辑,把它进一步分解成更加基础的概念,然后把它与我们脑海中已有的图式建立联系,绘制出一张知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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