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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岛在湾流中 作者:海明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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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科港的海滩上查找脚印,已经到处都查遍了,他们于是又驾上小艇,到远处的红树林子里去搜索。如果捕龟船想来躲躲的话,这儿倒还真有几个藏身的好地方。可结果他们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而风暴,却提前来到了。铺天盖地的大雨,打得海上看去就像开了无数的喷泉,喷出一道道白练般的水柱,直冲云霄。 托马斯·赫德森亲自去海滩上巡查了,靠海滩有个通海小湖,他还到小湖背后的内陆深处去探了探。他发现那儿有个地方是涨潮时各类红鹳的麇集处,当时看到的就有好多美洲鹳,这种禽鸟在西班牙语中叫做“科科”,这个小岛的得名也即由来于此。另外还看到有一对粉红琵鹭,正提一脚踩一脚的,在湖边的淤泥中走。那一身玫瑰红的羽毛鲜艳夺目,衬着灰溜溜的淤泥看去真美丽极了,走动时脑袋朝前一冲一冲的,显得那么优美而灵活。不过这种鹭鸟在饥饿难熬时却又无情得可怕,这也是一些涉禽的一个特点。可惜他也无暇多加观赏,因为他还要进一步去查看,说不定他们所追踪的那帮家伙为了躲避蚊子,把船藏在红树林子里,人都上了高处,在那儿落脚呢。 除了有个地方看得出在很久以前烧过炭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等到他回到海滩上,头一阵风暴早已劈头盖脸打来,阿拉接他上了小艇。 阿拉就喜欢顶着猛烈的风暴冒雨开小艇。他报告了托马斯·赫德森:出去搜索的人谁也没有发现什么情况。除了威利,其他的人都已经在小艇上了。威利负责查看的是最远的一段海滩,是在红树林子的那一头。 “那你呢?”阿拉问。 “我是一无所获。” “淋淋这场雨,威利的头脑可以冷静些。我先送你们上大船,再回来接他。你说那帮家伙上哪儿去了呢,汤姆?” “估计上吉耶尔莫去了。换了我我就会上那儿去。” “我也这么想。威利也是这个看法。” “他怎么样了?” “他呀,才卖劲儿呢,汤姆。威利这个人你还会不了解?” “对,”托马斯·赫德森说。小艇靠上了大船边,他就赶快上了船。 托马斯·赫德森看着阿拉把小艇掉转船头,又一头冲进了白茫茫的狂风暴雨。他叫船里的人拿来一条毛巾,就在后船满身擦了起来。 亨利说:“你要不要来一杯酒喝,汤姆?看你,浑身都湿透了。” “来一杯也好。” “来纯朗姆可好?” 托马斯·赫德森答应了一声“好”,就到舱里去,换了一件运动衫、一条短裤。一看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 “我们都喝过了,全是喝的纯朗姆,”亨利说着,就给他递过一杯来,杯子里可只有半杯酒。“我想大家喝了这个酒,只要赶紧把身上擦干,就不至于会受凉了。你说是不是?” “嗨,汤姆,”彼得斯说。“你也参加我们这个‘喝一杯防百病’的小组啦?” “你是啥时候醒的?”托马斯·赫德森问他。 “我听见有咕嘟咕嘟好大的声音,就醒了。” “过一天到了晚上,我也这么咕嘟咕嘟的来一下,看你醒不醒?” “不用你费心,汤姆。威利每天晚上总要在我耳边这么咕嘟咕嘟来一下的。” 托马斯·赫德森起先想这杯朗姆酒还是不喝的好。可是看到他们喝了酒全都那么兴高采烈,身负着这样无趣的差使居然还能那么心情愉快,他觉得自己不喝这一杯就未免太矫情、太拘泥不化了。再说他心里也实在很想喝。 “这杯酒你来跟我分了吧,”他对彼得斯说。“像你这样的家伙我真还没有碰到过第二个,不戴耳机倒还没什么,一戴上耳机就睡得像死猪。” “这还分什么呀,”彼得斯说。他防得很严,对正儿八经的纪律问题避之唯恐不及。“就这么点酒,再一分就谁也甭喝啦。” “那你就自己倒一杯吧,”托马斯·赫德森说。“这劳什子你喜欢,我也喜欢。” 大伙儿瞧得连眼也没眨一眨,托马斯·赫德森见亨利嘴角的肌肉都在抽动。 “喝了吧,”托马斯·赫德森说。“到晚上就请你拿出你的浑身本事,把你那摊刁钻古怪的机器都调弄好、开起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大家。” “应该说为了我们这个整体,”彼得斯说。“我们这条船上数谁干得最卖劲儿?” “数阿拉吧,”托马斯·赫德森说着,这才把朗姆酒抿了一口,随即又一抬眼,把大家一个个都看过来。“其实我们这船上的哥们儿个个都不含糊。” “为你干杯,汤姆,”彼得斯说。 “为你干杯,”托马斯·赫德森说,可是自己也觉得话还没有离嘴就已经降了温、走了味,没有一点热情了。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误,他随即又补了一句:“为你这位耳机大王干杯。”继而索性再添上一句:“为咕嘟咕嘟好大的声音干杯。”话说到这个分儿上,早已超过他最初的本意十万八千里了。 “为我的首长干杯,”彼得斯说。他这一下可是巴结得过了头了。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托马斯·赫德森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并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不过你要这样说我也认了。最好还是重新说一个。” “为你干杯,汤姆。” “谢谢,”托马斯·赫德森说。“不过你要不铆上劲儿,把你的电台调弄好,我是宁当乌龟王八蛋也不会为你干杯的。” 彼得斯对他看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严守纪律的军人的神气,身子骨儿虽然已经不行,却还是显出了一副服过三期兵役的老兵的架势——他当兵可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不过结果也跟威利一样,却由于其他的原因而退了伍。面对着这样一位人物,彼得斯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吐出了一句话来:“是,长官。” “我就先为你干杯了,”托马斯·赫德森说。“希望你多多做出些奇迹来。” “是,汤姆,”彼得斯说到这里,心中已经没有一点作假,也没有一点保留了。 好吧,就到此为止了吧——托马斯·赫德森心里想。他的事就这样了,我还是到船尾去等我那另外一个难弄的宝贝吧。我对彼得斯的看法总跟大伙儿合不到一块儿。他有些什么毛病,我想大伙儿看到的我也应该都看到了吧。不过他也绝不是一无是处的。他这个人就好比错误的事做过了头,反倒变成正确的了。他肯定不是干我们这号任务的人。但是他或许倒干得了更有价值的工作也说不定哩。 威利也是一样——他心里想。两人都很难弄,不过各有各的不同。这会儿威利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一看果然,只见小艇冲破了重重雨幕,穿过被风刮得翻卷咆哮的汹涌白浪,在那里驶来了。等到他们上得船来,两个人都已浑身水淋淋了。他们身上都没披雨衣,雨衣都还用来裹着niño呢。 “嗨,汤姆,”威利说。“向你汇报:只有落汤鸡一只,饥肠一副。” “快把小家伙接过去,”阿拉说着赶紧把雨衣裹着的冲锋枪往大船上递。 “真的什么情况也没有?” “收获是个零,加你十倍还是个零,”威利说。他站在船尾,身上的水直往下滴,托马斯·赫德森见了就叫吉尔快拿两块毛巾来。 阿拉抓住缆绳把小艇拉了上来,随即也就爬上了甲板。 “零,彻头彻尾的零,十足地道的零,”他说。“汤姆,我们下雨还出勤,发不发加班费呀?” “这些枪我们得赶快擦一下,”威利说。 “我们总得先把自己身上擦擦干吧,”阿拉说。“我是里外都湿透了。我这个人头一条就是淋不得雨,这不,连屁股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汤姆,”威利说,“你是知道的,别看今天的风暴这样大,那帮王八兔崽子一只要有这个胆量,二只要把帆收拢点儿,他们的船照样还是走得了的。” “这我也想到了。” “依我看,白天没风的时候他们准是躲了起来,下午风暴一起他们一定就乘机逃了。” “你看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我估计他们还没有过吉耶尔莫。不过也不能排除已经过了那儿的可能。” “我们天一亮就出发,这样明天就可以在吉耶尔莫逮住他们了。” “找到他们这固然很有可能,不过也没准儿他们早已不在了。” “那是。” “我们船上怎么就没有安上雷达设备呢?” “此刻就是有雷达,又能帮得了我们什么忙呢?你倒说说,你又能在屏幕上见到些什么呢,威利?” “好,我就不再瞎嚷嚷了,”威利说。“真对不起啊,汤姆。可你想想,我们有超高频,而我们追捕的对象连部电台都没有……” “我知道,”托马斯·赫德森说。“可你难道还嫌我们眼前的敌人太差劲,倒愿意去追捕一个装备优良的敌人?” “对。这不能说有错吧?” “错是没错。” “我要抓住那帮王八兔崽子,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 “宰了他们又能顶什么用?” “他们杀光了那个岛上的人,你不记得啦?” “杀光了那个岛上的人,这有什么稀奇的,威利。你是个过来人,这些年来见得也多了,何必这样激动呢?” “好吧。反正我一定要宰了他们。这不能说有错吧?” “这跟他们乱杀人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不过他们是在这一带海里活动的德国潜水艇上的人,我要抓活口了解情况。” “可上次抓住的那一个也没有说上几句话呀。” “是啊。到了他那种倒霉的境地,要是换了你你也不会说什么的。” “好吧,”威利说。“我明公正道喝一杯,可以吗?” “去喝吧。把淋湿的衬衫短裤换了,别去跟人家惹事。” “跟谁惹事也不行?” “别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托马斯·赫德森说。 “去你的,”威利说完,咧嘴一笑。 “你这样才让我喜欢,”托马斯·赫德森对他说。“要一直保持这样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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