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1 解释

第四扇门  作者:保罗·霍尔特

我已经晕头转向,约翰从我手中接过了伊丽莎白。此时的客厅安静得像太平间,维克多的声音打破了冰冷的沉默: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帕特里克和爱丽丝绝对不会不辞而别。就像您说的,要是他们能活着出去,就算他们走运……”

德鲁不知所措,没有回应维克多的话。他蹲下来仔细地检查着尸体。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哆哆嗦嗦地点燃了一支烟。

“他们死之前应该受了不少罪,”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们的肚子上有一些奇怪的伤痕,但致命伤却是在心脏上。如果我猜得没错,看他们的装束,事情应该就是在半夜发生的。他们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四十八小时之前……”

“但是他们的车和行李确实不见了!”我大声说,“谁会——”

“显然是凶手,”德鲁打断道,“杀害他们之后,他把现场布置了一下,造成他们仓皇出逃的假象。”

“我的天!”维克多悲叹道,“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头顶之上,就在我睡觉的时候。”

德鲁看着他的眼睛说:

“凶手这么做是要冒巨大风险的……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逼迫他这样做。但奇怪的是,他本应速战速决,因为达内利先生随时可能醒过来,撞破他行凶,但他还在拖延时间折磨他们。奇怪……太奇怪了……”

“我这是怎么了……噢,约翰,亲爱的!太可怕了……我们快走吧!这可怕的房子,我一秒钟也待不住了。”

约翰一直把伊丽莎白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慰道: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这就回去。”他转身对德鲁说,“您不反对吧?”

德鲁点头允诺。

看到儿媳跌跌撞撞的脚步,维克多犹豫片刻,也对德鲁说:

“我去送送他们,这么厚的雪,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去吧,你们都小心一点。”

等他们都离开客厅,寂静再次降临。德鲁摇着头,绝望地说:

“我已经糊涂了……”

“警官,”亨利说,“不要被拉提梅夫妇的死蒙蔽了双眼。这桩命案与其他案件并不一定有直接联系。”他走到沙发前,出神地看着两具尸体:“您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两人就是我们在找的凶手。他们是杀人凶手,是江湖骗子!”

德鲁的双眼恢复了昔日的光芒:

“这两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肯定招惹了不少仇家,这桩命案与其他案件可能毫不相关,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既然拉提梅夫妇已经死了,”亨利说,“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保持沉默了。我们坐下来说吧,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说清楚。”

我们围着小圆桌坐了下来。亨利要求把顶灯和壁灯都关掉,客厅里只剩下壁炉的火苗发出飘忽不定的光芒。

亨利在小圆桌下面摸索一阵,突然水晶球就亮了起来。渐渐地,这道光芒营造出一个不真实的魔幻世界,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

德鲁痴迷地看着那个发光的球体,看得入了神。我盯着那个球,像是被催眠了,早已忘了客厅里还有两具尸体。

亨利任凭我们沉浸在这奇异的氛围中,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

“再加上几个巧妙的把戏,你们就会相信这些神秘力量是真实存在的了。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感到羞愧,有很多人,甚至很多知名的知识分子也在同一张桌子前被迷惑……其中就包括我父亲……他不仅被骗得头脑发热,还给这两个灵媒骗子支付了巨额报酬。现在,这两个骗子就躺在客厅里。

“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要从达内利夫人的死开始说起。她确实是自杀的,而非事后人们猜测的谋杀。维克多因此而失去了理智。不久之后,他的企业就破产了,他不得不把房子的一部分租了出去。第一个谜团:租客常常在半夜听到阁楼传来脚步声,一些村民还发现达内利夫人自杀的房间里发出微光。关于这件事的解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精神错乱的维克多在夜里爬上阁楼,希望与死去的妻子在那里重逢。

“好几个租客都迅速搬走了,于是达内利家的房子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凶宅,大家都说房子里闹鬼!谣言很快就传到了拉提梅夫妇耳朵里。爱丽丝和帕特里克·拉提梅,现在我们知道,他们都是江湖骗子。一栋闹鬼的房子!你们想想,这可真是天降大运!简直是坑蒙拐骗的绝佳场所!

“所以这两个狡猾的狐狸就此安顿下来。他们的邻居——也就是我父亲——是个刚刚丧偶的知名作家。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大肆牟利的机会就在眼前。于是,他们马上就给我们上演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戏法:通过爱丽丝,我们听到了来自母亲的消息。”

“所以那是个骗局!”我惊叹道。

“当然。首先,我们必须明白,从一个封好的信封里取出一张纸,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只需要用一把又细又长的镊子塞进信封封口处的缝隙里,夹住纸张,然后转动镊子,把纸卷在镊子上,这样就可以轻易把整张纸抽出来。想要把纸放回去,只要逆向操作即可。只要勤加练习,就可以很轻松地完成整个操作,就算是在黑暗中也没有影响。詹姆斯,现在你能想明白了吗?”

“差不多,但是……”

“爱丽丝假装晕倒之前,帕特里克已经在客厅窗边的小台灯上做了手脚:他在灯座和灯泡之间塞了一个金属片。所以,只要按开关,保险就会跳闸。

“爱丽丝开始表演的时候,帕特里克向我们透露他的妻子是灵媒,并向我父亲提议进行一次实验。父亲当时还不太相信这样的通灵能力,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受了。所以他向已故的妻子提了一个问题,并把它写在纸上,塞进了信封,然后他把信封封好,摆在桌上。帕特里克走到窗户旁,也就是说他站在了小台灯旁边,他等待着一道闪电,借机造成短路。趁停电的时候,他从信封里抽出那张纸,又把信封放回桌上,然后再次回到窗边,等着电路恢复。

“詹姆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帕特里克似乎一直在观察自己的鞋子。实际上,他是在看纸上的内容,因为他把纸条放在了地板上,就在一张扶手椅后面。接下来,他借助另一道闪电,再次按下开关,客厅里又陷入了黑暗。按下开关的时候,他只需轻推一下金属片,这样电路恢复的时候,保险就不会再跳闸了。”

“亨利,我们也不笨。我想现在我可以替你说了:帕特里克利用第二次停电,把纸条放回信封,又把信封放回桌上,然后照明又恢复了。等等……啊,对了!爱丽丝醒过来的时候,帕特里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把信的内容透露给了她。接着,他们就把台灯撞翻。台灯在地上摔个粉碎,完全不能用了,这样他们做的手脚也不会被发现了!他们精心策划了一个悬念,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你母亲的答案。啊,我得承认,这真是出好戏!”

“他们的表演如此成功,以至于连我父亲都开始相信鬼魂的存在。更别说维克多,自从妻子死后,他就对此深信不疑。

“拉提梅夫妇大获成功。自此之后,父亲就经常去‘咨询’爱丽丝……就在这间客厅里。我就不再赘述他们蒙骗我父亲的精彩把戏了。他经常对我说,他与母亲进行了交流。”

德鲁露出了微笑:

“我猜他也给拉提梅夫妇提供了非常丰厚的报酬吧。”

“他简直挥金如土,你们无法想象那些金额。”

“可是亨利,你一直知道他在被人欺骗,为何什么都没跟他说呢?”

“你不记得我跟父亲之间发生的争吵了吗?我对他说要提防他们,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只告诉他要提防他们,”我抬高嗓门嚷道,“这就完了吗?难道你没跟他解释他们的诡计吗?”

亨利的脸突然涨得通红:

“詹姆斯,我不能说……拉提梅夫妇一来,就封上了我的嘴。”

“封上了你的嘴?”

“是的,因为我当时深深爱着爱丽丝,我们是地下情人……詹姆斯,没人能拒绝这个女人,绝不可能……她在我身上施了法。她声称被我的魔术戏法折服,其实是因为她马上就发现,我的存在对他们的计划是一个潜在威胁。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我又何尝不是。我们曾做出很多天马行空的计划,我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她的声音:‘亲爱的,我们将携手征服整个世界……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先闯出名堂……亨利,我的爱人,你必须帮助我!……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告诉你父亲,不能说帕特里克和我在欺骗他!他是个名人,他会把我的天赋告诉一些大人物……什么!把他当傻子一样戏耍?难道你没看到,自从感觉与妻子取得联系后,他脸上洋溢的幸福吗?……他给我的那些钱?亲爱的亨利,我们会需要那些钱的。等我们开始表演的时候,初期阶段总会需要一些资金……是的,没错,我的宝贝,我很快就会离婚。你很清楚,自从遇到你,我的眼里就没有帕特里克了……好的,亲爱的,我马上就离,我对你发誓……’

“我被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方面,父亲正源源不断地给拉提梅夫妇提供巨额资金,我同情他如此轻信他人,却什么都不能说……我尽力想劝服他,可每次他都勃然大怒;另一方面,那可是爱丽丝!说着山盟海誓和深情表白的爱丽丝!

“为了吸引顾客,她曾想让阁楼的鬼魂现形。当然,她早就知道是维克多在半夜爬上阁楼发出了那些脚步声。你们猜猜是谁接替了维克多?没错,你们都知道了,就是我。当然,我曾提出抗议……但是没人能拒绝爱丽丝,她总有办法说服你……我就不跟你们详细描述了。”

“原来是你!”我惊叹道,“约翰,维克多还有你父亲听到的,是你在阁楼发出的脚步声!”

“没错。”亨利双手掩面,低声说道。

“所以约翰说得没错,阁楼上什么都没有!”

“我在最后一刻从被诅咒的房间爬了出去,然后又爬到屋顶的山字墙上。这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是,约翰搜索房间的时候,窗户是关上的。”

“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把两扇窗户关上,然后爱丽丝趁大家在检查现场的时候,悄悄地把窗户锁上了。”

“真不赖啊!”我不禁嘟囔,懊恼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

“此后,同样的把戏一再上演,当然骗的是不同的人……毫无疑问,拉提梅夫妇从中获益匪浅。对维克多来说,这个半夜访客就是他的妻子,他对此深信不疑。你们想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着妻子回来!

“看着人们轻易上当,维克多如此天真,尤其是父亲……我再也忍受不了,已经快要爆发……”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几乎无法跟你交谈。”

“我与父亲的争执日益剧增,愈演愈烈,而爱丽丝依然不愿离婚,还让我继续等待。

“有一天,我作了决定:要么爱丽丝马上跟我走,要么我就向众人揭发他们的骗局。我来到她家,把她逼到了墙角。她哭着乞求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想让我改变主意,但我依然没有动摇。然后,我遭到当头一棒。等我醒过来时,已经被堵住嘴巴,手腕和脚踝都被绑在床沿上。帕特里克就坐在我身边,手里扬起一把长长的钝刀。

“我被吓得浑身冰冷,不仅是因为看到了那把刀,还因为看到了帕特里克和爱丽丝对视的眼神。我瞬间就全部明白了:爱丽丝是经过帕特里克的同意,才来勾引我的,为的只是封住我的嘴!我只是这两个骗子的玩偶,这两个邪恶的禽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爱丽丝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丈夫,我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我的眼前还时常浮现出她微笑地看着帕特里克的场景,她对他说:‘亲爱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帕特里克试图收买我,我拒绝了,他也没有再坚持。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杀机——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想杀人灭口。他对我说:‘很好,那我就别无选择了。’但是他的残忍让他铸成大错:他没有让我一刀毙命,而是慢慢地把刀插进了我的肚子。

“我曾经与一些江湖游士打过交道,他们会练习一种用剑刺穿腹部的技巧,因为用的是钝剑,刺穿的过程是缓慢的,可以避开致命器官,只有皮肉会被刺穿。

“我当时就明白过来,还有一线生机。我紧紧地咬住塞在嘴里的东西,疼痛令人难以忍受,我晕了过去。

“我慢慢地恢复了意识,腹部传来剧痛。然后我听到了一种规律的声音:帕特里克正在挖坑!他以为我已经死了,正准备把我埋了!四周都是树,我们是在树林里!等挖好了那个邪恶的坑,他抓住我的一只手臂,把我扔进了坑里。这坑一点都不深,只有一米多一点。摔下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我的脸朝下,用手撑住了地面,这样可以保留一些空气。如果我马上起身,帕特里克肯定会一铲子结束我的性命,所以我最好还是继续装死,一会儿再尝试逃生。一铲铲沙子落在我的背上,我想起了胡迪尼。胡迪尼让人把自己埋在两米深的地下,还能逃出生天!虽然我还不能使出全力,甚至还很虚弱,但是我的肩上只有不到一米深的泥土!这一次,我还是有逃生的机会。我屏住呼吸,收紧肌肉,因为在我弓起的身体和下面的泥土之间,只有少量的空气存量。”

“你成功地逃了出来!”德鲁插话道,显然听得十分入迷。

“非常凶险,”亨利继续说,“最难的是控制我的恐惧。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当你被活埋的时候,逃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一切都说得通了,”德鲁说,“您的父亲撞见了帕特里克,当时他正扛着您往树林走,想把您埋起来。于是您的父亲开始尾随你们。帕特里克发现了您的父亲,然后砸中了他的头部。没错,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当拉提梅夫妇得知怀特先生还没死的时候,应该被吓得不轻。因为等他醒过来,他肯定会说出自己的所见,人们必定会把亨利的失踪和肩上的尸体联系起来。

“怎么办?不能让人们怀疑亨利被杀害了!到时警方就会开展调查,事情可能会变得凶险。那怎么办?在怀特先生苏醒过来之前,他们必须快速找出一个解决办法……最后,他们找到了办法:他们声称在帕丁顿火车站看到了一脸惊慌的亨利。这真是个绝妙的办法,人们不仅会相信亨利还活着,而且还会怀疑他袭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畏罪潜逃,这一切都归因于他们最近频繁的争吵。更何况,他们这样做不会冒任何风险,因为在他们眼里,亨利已经死了,没人能拆穿他们的谎言。没错,这是个绝妙的办法……只不过,他们还是百密一疏。”

亨利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十分凑巧的是,詹姆斯在牛津火车站看到了我。当时,我还不知道父亲被人袭击的事。我厌倦了一切,我深爱的女人作弄了我,甚至可以说谋杀了我。我与父亲的关系降至冰点,而且我还帮助拉提梅夫妇欺骗了他……我在街上游荡了一阵子,然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国家。所以,几天之后,我就出现在牛津火车站。”

“你还在站台上跟我说了几句话,你还记得吗,亨利?你对我说:‘这里的人太残忍了,我要走了……’”

亨利点头表示记得。

“真是命运的嘲讽!”德鲁说,“拉提梅夫妇声称十二点半在伦敦看到了您,而与此同时,您在牛津火车站遇到了您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们听到我的证词时,心里是什么感觉,”我说,“他们是认为我出现了幻觉,还是觉得亨利死而复生了?”

“甚至,他们可能还去帕特里克埋葬您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德鲁猜测道,“然后发现您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不过这一切,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拉提梅夫妇继续干着坑蒙拐骗的勾当。现在,我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杀死鲍勃·法尔的……那可是一间密室!而且鲍勃·法尔来这里干什么?”

“我在美国的时候,”亨利沉默片刻后说,“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回到英国。我的归来将是一次恶作剧,尤其是为亲爱的拉提梅精心准备的。我想利用鲍勃和我十分相似这一点,以我的方式来上演一出好戏。所以,鲍勃会先去拜访他们,然后我再出场。你们想想拉提梅将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们一直在骗人们世界上有鬼,现在他们即将见到他们杀害的那个人的鬼魂,而且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鬼魂!这将是一场好戏!

“当然,我已经提醒过鲍勃,要提高警惕,他们是很危险的人,肯定会设法除掉他。鲍勃微笑着回答我:‘如果他们要使坏,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鲍勃离开的时候答应我,每隔一天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

“我不知道后续,但是我可以很容易想象出来:他初次登门拜访,拉提梅夫妇就把他打晕,然后把他关了起来。

“‘爱丽丝,这不是鬼魂!你冷静点!我埋葬亨利的时候,他还没死,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吗,帕特里克!’

“‘当然,要想办法除掉他……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不用设法摆脱尸体,而是把它展示给所有人看!’

“‘你疯了!你想让我们被抓吗?’

“‘不,亲爱的,听我说:我们会暗示维克多和阿瑟,说达内利夫人是被谋杀的,现在她的鬼魂显灵了,不要忘记,阁楼上已经闹鬼多时,她回来就是为了复仇。我们向他们提议在被诅咒的房间里进行一次招魂实验,房间会被提前封好。然后,他们就会在房间里发现亨利的尸体。你想想这将产生什么轰动效应!这将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名气!’

“‘呃……好吧,但是这实在太危险了,我们会被怀疑的……’

“‘不会的,你听听我的计划……’”

亨利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

“对,事情应该就是这么发生的,大差不差……”

“没错,”德鲁点头同意,“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说得通。但是接下来呢?他们是怎么在被诅咒的房间里杀死鲍勃的,然后又是怎么把房间再封起来的?”

亨利盯着我说:

“詹姆斯,你知道当你们第二次爬上阁楼的时候,是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奇怪吗?是比例问题。走廊的比例已经发生了改变!”

遮住某个记忆单元的纱帘瞬间被撕开。

“没错,”我开口说道,“就是这样……但是我不明白……”

“我当时不在犯罪现场,”亨利继续说,“但是我听到的信息足以让我复原现场。这桩命案是个名副其实的杰作,如果能用这个词来称呼的话,只有专门从事幻术表演的人才能做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首先我们得知道,犯罪现场有着十分有利的布局:走廊尽头是一条帘子,完全挡住了尽头的墙壁,右边是四扇门,门后是四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有第一间房间里堆满了旧家具。我们还要注意到,四扇门也很容易跟墙面混淆起来,都镶嵌了深色的橡木壁板,只有门上的四个白色把手是显眼的。

“你们第一次爬到阁楼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有一道光从最后那扇门里透出来,且门是开着的,那道光照亮了三扇门上的把手……这就是你们看到的一切!你们没有看到四扇门,你们只看到了一扇打开的门和三个门把手!

“这扇打开的门是第三扇门:拉提梅夫妇把帘子往前移了移,使走廊缩短,遮住了最后那扇门。他们还事先卸下三个门把手,然后按照一定的间距,将门把手安装在第一扇和第三扇门之间。

“借助于精心安排的光线,就可以呈现出完美的幻觉。你们会感觉身在一条正常大小的走廊,右边有四扇门,最后一扇门是开着的。而且,为了掩饰在门把手上做的手脚,爱丽丝顺理成章地站在门的这一侧,快速把访客都引导至第三个房间,其实他们原本要去的应该是第四个房间,也就是被诅咒的那个房间。

“也许是在快到九点的时候,帕特里克杀死了鲍勃,他当时被塞住嘴巴,被绑在被诅咒的房间里。显然,当时门把手和帘子已经归位。九点半左右,爱丽丝离开了十分钟,带着烛台和一个小盒子去了阁楼,阁楼里面装着做封印的材料,其中就包括那个将被用作印章的硬币。也就是说,只在这十分钟内,父亲的硬币不在他自己手上。你们猜猜爱丽丝在这十分钟之内做了什么事?她把被诅咒的房间封印住了,那里面就躺着鲍勃的尸体,然后她把烛台放在了第三间房间里,我们刚才已经解释过,这个房间里的光源至关重要。

“然后她就下了楼,帕特里克则去门厅拿他的外套。爱丽丝领着一小群人,再次返回阁楼,他们以为自己进入的是被诅咒的房间。帕特里克接着也来了,他故意改变了自己走路的姿态,这样你们之后就会猜测此人是我。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当然,除了帕特里克,然后房间就被封印住了。自然,封印房间的人必须是爱丽丝,因为封印必须和之前放在第四扇门上的一模一样。不久之后,帕特里克就离开了房间。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封印自然被破坏了。他仔细地去除了封印的痕迹,把帘子放回原处靠近最里面的墙面,又把门把手也放回原处,然后就离开了现场,留下鲍勃的尸体在被封印的房间里。我们还需注意到,死者被提前套上了与帕特里克类似的大衣和帽子。然后,他就下楼来到门厅,开始准备下面的戏份:假装在拿大衣的时候被人偷袭打晕。

“没错,这桩案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杰作,因为这个骗局唯一可能暴露的风险,只有在第一次去阁楼的时候。但是,我敢肯定,万一有人发现了帘子和门把手不对劲,拉提梅夫妇一定还准备了另一招。你们知道,当时没人怀疑那里面本来就有一具尸体!所有人都在等待实验的结果!维克多是唯一了解地形的人,但他太过激动,一心想与妻子重逢,完全没有发现走廊比平时更短!接下来,等帕特里克把帘子和门把手都放回原位,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揭发他们的线索……这桩命案也将变成一起灵异事件。确实,人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任何人类能闯进这间被封印的房间。詹姆斯,我得承认,如果你没告诉我,第二次去走廊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印象,那我可能什么也发现不了……即便我对凶手就是拉提梅夫妇心知肚明。”

“的确,”德鲁承认道,“这是不同寻常的案件。然而,如果我们进一步对阁楼进行仔细搜索,还是能发现门把手和帘子被移动的痕迹。”

“我很难同意您的观点,”亨利说,“帕特里克肯定已经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别忘了,我们对付的可是专业的幻术大师,更何况这事关生死,你们可以想象他们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当然,我们还是可以上楼查看一下,但是我觉得我们什么也找不到,除了用来临时固定门把手的几个钉眼可能还留在原地。”

德鲁抬起下巴指了指沙发,说道:

“但是,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拉提梅夫妇已经逃脱了审判。”

“我不知道是谁杀死了这两个家伙,”亨利苦笑道,“总之,如果是我,我绝不会惩罚这位……这位正义之士!”亨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而又说:“可怜的鲍勃,我就不应该让他走……他出发去英国之前,答应过我会经常给我打电话。前几天,他确实给我打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太了解拉提梅,马上就明白了,鲍勃已经被他们不择手段地铲除。于是我登上了第一班回英国的航班……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但是,亨利,你为什么没有马上揭发他们?这样你父亲就不会遇害了!”

“是的,”亨利结结巴巴地说,“的确如此……但是我没法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你们也知道,当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们。看到我回来,他们一定大受震撼,他们还以为杀了我两次。我本来想的是,让他们继续煎熬,他们一旦惊慌失措,就会露出马脚……爱丽丝确实精神崩溃了好几次。

“这么一想,我想他们一定是搞错了目标,才杀害了我的父亲,因为他们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来铲除我。啊,这些可恨的家伙!如果我早知道……”

德鲁点燃了一支烟,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发光的水晶球。他的脸上浮现出平静的满意,到现在为止,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显然,亨利的解释让他放宽了心。

“我们得承认,”过了一会儿,他说,“凶手在犯案时表现出了精湛的技艺,不是每天都能碰到这种级别的罪犯。但是,关于您父亲的谋杀案,还有一个疑点……我很好奇他们是如何踏雪无痕地离开的。您可以解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亨利打断道,“我是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突然,德鲁脸色大变。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警官?”亨利柔声问道。

“我……他们……拉提梅夫妇是在大约两天前死的……他们不可能杀害您的父亲……您父亲的死亡时间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们不是凶手……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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