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国立大学医学部在读女大学生

东京贫困女子  作者:中村淳彦

打扰了,我就是和您约了19点见面的广田。

我和那位女编辑等了一阵,就听到一个微弱又略带歉意的声音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对方是一位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少女,惊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如果拿艺人来打比方,她有点像有村架纯。一旁的女编辑也不禁惊呼了一声,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她的确是个少有的美少女,和她走在一起,擦肩而过的人都会回头。

我们走进了人向来不多的城市酒店咖啡厅。

也许是源于猜疑心和怕生,广田小姐一直低头沉默。想必她大概是糊里糊涂地接受了采访邀请,但仔细想想又开始担心会有风险了。我们想方设法缓解了她的紧张,听起了她的故事。

正如留言板上写的那样,她的确是国立大学的在读学生,而且就读的是医学部,学校是入学考试偏差值超过70的大学,非常难考。我们也确认了她带面部照片的学生证。她不仅外表条件优越,还是一个接近最高偏差值的名牌大学的学生。这样一个女大学生会出现在贫困问题采访的现场,这让我很惊讶。

留言板上的干爹征集,其实就是卖身吧。现在和我保持联络的有两个人。都是40多岁,详细情况我不知道。我也不喜欢这些人。我们只是偶尔一块儿吃饭,上床,然后拿钱。不过,我完全不习惯这样……和特定的人多见几次面就觉得害怕,而且我本身也不想见他们。

她开始通过留言板征集干爹是在半年前。互发几次消息之后,她认识了两个中年男人。广田小姐很忙,实际上一个月只能和他们见上一次面。每见一次面可以拿到1万日元到3万日元不等。她没和他们谈恋爱,而是冷静地以一种接近卖身的形式在和干爹们交往。

她一直表现得非常不安定,其原因来自对自己行为的罪恶感和一种茫然的不安。

因为害怕向对方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和男性接触时使用的全都是假名。大学的名字和自己的私生活也全都是编造的。她因金钱而烦恼,于是去留言板上留言,和不认识的男性取得联系,和他们吃饭,上床,撒谎,然后又因不安而烦恼,于是关于干爹征集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负担。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钱。所以,我很害怕他们侵入我的个人生活。我不希望和他们联系太过密切。所以我即使是和干爹在一起时,也有点心不在焉,若即若离的。另外,我还从大学1年级的暑假开始做风俗店的工作……在歌舞伎町的手部按摩服务店。

她低着头,声音一直很小。干爹和风俗店的事她似乎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所以她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对我们讲出她的经历,非常不安。所谓的手部按摩服务店,是指为男性客人手淫令其发泄性欲的轻风俗店。在招聘广告上以不用脱衣服,不会被摸,工作内容轻松为卖点,招揽没有经验的普通女性。

从几天前看了留言板到今天为止,我和女编辑跟她互通了好几次邮件。她不愿透露自己的电话号码,使用的名字有好几个,沟通一度十分困难。她这一系列行为的缘由,全都在于她对不仅在风俗店工作,还卖身的自己感到羞耻。

她一直都是一个教科书式的标准优等生,而且一直以来在她周围的也全都是优等生。她很缺乏除学业以外的知识和信息,思维的柔韧性不足,对一些事无法泰然处之,对于自己的出格行为相当自责。她根本不适合从事干爹征集和性风俗业这些处于社会阴暗面的行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本来都不应该出入歌舞伎町这种地方。

而她即使如此不安也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我想,大概是她希望有人能倾听她的故事,对她的行为做出一个判断,然后告诉她她没有错吧。

从她微弱的声音里,我听出了孤独。

我的第一个干爹是手部按摩服务店里的客人。因为忙着大学课业和打工,风俗店的工作没办法定期去,只会在真的缺钱的时候去。因为没有固定时间都是突然去的,所以工钱低的时候1天也就5千日元。即使忙一点也只有2万日元左右。这样完全赚不到什么钱所以挺头疼的,结果有个客人说“我给你2万日元吧”,然后约我在店外见面,这就是开始。我和这个人见面,上床,但是他很忙,所以也不怎么见得到面。最后,我就在那种交友网站注册了。

她之所以指定新宿作为采访地点,就是因为采访结束后她还要去手部按摩服务店上班。一到休息日她就会把日程排得很满,合理地利用时间。

虽然上班的次数非常少,但我干风俗也有两年半了。基本上我都没法心平气和。那时候我甚至和男朋友都还没上过床,什么经验都没有就去店里应聘了。虽然工作做着做着就习惯了,但我还是没法做到若无其事,所以我只能干这种服务项目比较轻松的,一直都只在同一家店做。

她一提到自己的男朋友,眼睛里就泛起了泪光。

她的恋人是同一所高中的学长,目前就读另一所国立大学。我搜索了一下他们母校的偏差值,那是一所县内排名第一的公立高中。

她和男朋友从高中时代开始交往,已经4年了。据她说,他们发生肉体关系是在1年半以前。广田小姐还是处女的时候就开始在手部按摩店打工,和交往两年以上的男朋友破了处女之身之后,立刻就心揣着罪恶感开始征集干爹卖身了。

她在风俗店打工和以中年男性为对象的卖身,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维持求学生活。她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坚持在超市打工,但为了保证上课,她最多只能1天工作4小时,1周上2~3天班。时薪是接近最低工资水平的920日元,月收入大概只有4万~5万日元。

她的父亲在几年前被裁员了,现在父母都在工作但都是非正式工。全家的年收入最多只有500万日元上下,还有两个弟弟,所以母亲总是说“高中和大学,私立学校我们绝对供不起”。于是她从小学时代起就拼命努力学习,一直保持着高偏差值,没经受过什么失败。

因为考上的是国立大学,所以即使是医学部学费也不算高。入学金28.2万日元,一年的授课费是53.58万日元,所有学费都是借的日本学生支援机构的助学金。她父母的意向是,让她学费就用助学金来交,然后其他的费用靠兼职打工想办法赚。

在进大学之前,她都是从自己家上学,所以没觉得有什么困难,但在大学里,她参加了一个运动系的社团活动,加上教科书和杂费比想象的贵很多,于是她的时间和钱就不够用。

——你觉得自己家里穷吗?

我觉得我家挺穷的。我妈妈高中毕业,一直很操劳。因为家里穷,我很想以后做个有钱人,所以从小学习就很努力。

——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想吗?

我意识到自己家里穷,是因为去朋友家玩儿的时候发现自己家里比别人家破旧得多,而且家里用的东西、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周围的女孩更高级。我妈妈只给我付补习班的钱。

她的母校是县内首屈一指的公立高中,所以她应该初中的时候成绩就是年级第一,再不济也是年级前三名的水平,综合评定几乎全部5分。而且她还文武兼修。高中时代她热衷于体育系的社团活动,高中三年级时在体育方面取得了全都道府县前四名的好成绩。

参加社团活动让她得到了学习中得不到的成就感,所以在大学里她也想继续参加。高中三年级退出社团以后,她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一举考上了国立大学医学部。进了大学后,她再次加入了体育系的运动社团。

参加社团活动很花钱。大学里的同学一个个都是私立中学上来的,他们的家庭和我的有天壤之别。高中的时候差距还没那么大,但大学里的同学真的都很有钱。在体育系的社团里更是如此。每个人参加社团的钱都是父母给的。我靠打工1个月只能挣4万~5万日元,而社团活动的开销比这还多。我让妈妈帮我出钱,虽然她也给了,但都是求她三四回她才很不情愿地拿给我。因为家里穷,所以她不可能很痛快就给我。只要一和父母提钱的事儿,家里的气氛就会变得很糟。我还要去外地参加比赛,各种开销都凑到一块儿了,我真是除了去做风俗小姐,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些都是大学一年级暑假里的事儿了。

她在大学里的课都是从9点第一节开始上。社团活动是从傍晚开始,每周2~3天。在超市的兼职只能排在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大学里的同学、社团里的队友、高中时代开始交往的男朋友,她在求学生活中所接触的人全都来自中产以上的家庭,谁都无法理解她在经济上的困境。她过得那么艰难,却没有一个能听她倾吐苦水的朋友。

要是增加兼职的时间,就不能保证学习的时间,很容易留级。大学里是真的特别严格,要是留级,那就连时间都没了。所以我一周的日程从早到晚都排得满满的,本来已经很忙了,还要想办法花尽量少的时间赚更多的钱,我怎么想都觉得只有风俗这一条路。我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做这种事,都是看电视才知道有这么一个行当的。

做多了风俗业的采访你就会知道,最近两年,在读的女大学生出现在你面前已经是很正常的事了,和入学的难易度没有任何关系。就东京都内来说,就读于早庆上智[早庆上智:指日本3所最难考的私立大学:早稻田大学、庆应义塾大学和上智大学。]、MARCH[MARCH:指日本东京都内五大名门学府:明治大学(Meiji)、青山学院大学(Aoyama)、立教大学(Rikkyo)、中央大学(Chuo)和法政大学(Housei)。]这种学校的风俗业从业者,都很常见。总体来说她们都是比较老实的普通女大学生,但她们都在从事性交易。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回答说:“纠结到最后,就剩风俗这一个选择了。”

不止女大学生如此,能找到短时间内高收入的工作的,都是有自己的诀窍,或和各方面有关系的少数学生。平日里经常会听见人说:“与其做风俗,不如去酒吧陪酒。”但是夜总会[夜总会:指有陪酒小姐陪酒的酒吧。]里的陪酒小姐得酒量好,会聊天才行。特别是得会和男人聊天,这是一种特殊的才能,即使同样是女大学生,这一行也多是那些显眼的、朋友多的、人群中能站上金字塔顶端的女生才干得了。

在读的女大学生里,大部分都是很看重自己的求学生活和学业的普通学生,她们最容易走进招聘网站里那些标榜着高收入的风俗店的大门。

在大学的医学系里,国家资格考试的合格率与学生在大学里的评价直接相关。留级是常事,对学习的要求真的非常严格。要兼顾学习和社团活动,本来就已经非常忙碌,没什么多余时间了。这样的环境中,根本干不了多少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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