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并私吞助学金的父亲

东京贫困女子  作者:中村淳彦

助学金被父亲挪用,贫困的她只能靠做风俗业维持生计,这样的现状是异常的。如果只是想取得保育士资格,她根本没有必要来东京。可见她要离开家,是有原因的。

父亲蛮横而自私,母亲体弱多病,她的家庭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上中学的时候,因为母亲的病逝,她的家庭产生了深深的裂痕。说完了对父亲的距离感和厌恶感,她开始聊起了去世的母亲。我之所以会产生她比实际年龄更成熟的第一印象,其实是因为她从来无法依靠家人,所以在精神上和经济上都很独立,对自己面对的残酷现实理解得十分透彻。而从她的讲述中,我也能感觉到她一直以来都为之所困。

母亲因为肺炎诱发并发症,最后去世了。因为从我小时候起,母亲就一直频繁地住院出院,所以我几乎没有和她共同生活的记忆。小的时候,我其实并不讨厌自己的父母,而且还挺喜欢,挺信赖他们的。但是,自从母亲去世,我就只有妹妹可以信任了。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觉得悲伤,一滴眼泪都没流。

在她母亲去世前的一个月,她的父亲曾对她说过“暂时都见不到你妈妈了”这样的话。她以为还是和平常一样的住院,也没怎么担心,专心于社团活动和应试的学习。突然有一天,她得知了母亲病危的消息。

既然已经是生命垂危的状态,至少应该告诉我和妹妹一声吧?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说过。所以我想,大概是我和妹妹根本就没被他们放在眼里吧。要说完全不难过,其实也是假的,但是我都还没回过神来,大家就已经在葬礼上悲痛万分了。我父亲还有母亲一方的亲戚他们都在哭,只有我一个人看似坚强,像个局外人。现在想起来,我对家人之间的感情产生悲观的看法,就是从母亲死的那天开始的。不过我觉得,我的看法实际上也没错。

她的母亲去世后数月,父亲就被发现有了外遇,而且关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是她妹妹发现了父亲和外遇女性之间的短信,就把父亲有外遇的事告诉了她们的外婆。从那以后,外婆就一直和这两个外孙女数落她们父亲的不是,父亲开始对外婆产生怨恨,于是,家庭分崩离析。自从母亲去世,她们的父亲开始疏远两个女儿,并时不时诅咒她们:“你们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然后到了高中时代,她们被夹在了外婆和父亲之间。家人之间互相的埋怨、辱骂成了家常便饭:“你们的父亲就不是人”,“那个死老太婆”……所谓家人,根本无法信任了。

于是她确信,自己只能一个人活下去了。虽然把妹妹独自一人留在了家里时常让她感到于心不忍,但高中毕业后,她还是以升学为借口,逃离了自己的家庭。

高中时代,她的成绩非常优秀,顺利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她接受父亲的建议,借了日本学生支援机构的助学金,坐上了开往东京的新干线。她的父亲告诉她,在东京的生活费只能由她自己想办法。她当时以为,虽然会吃些苦头,但总会有办法。

很快,她就去参加了补习班讲师的招聘面试。通过一些简单的测试,她被录用了。但上完大学里的课程后,她即使强迫自己超负荷地工作,一个月也只能挣到8万~10万日元左右。以前,家庭教师和补习班讲师都是大学生高收入兼职的代表性职业,但在补习培训机构实行经销制的当下,讲师的工资变得低廉,算上备课的成本,1600日元的时薪,接近东京的最低工资水平。

大学1年级的四五月份,我除了做补习班讲师,还会做日聘派遣员工去工厂帮工。兼职真的是拼了命在干,但赚的钱却完全不够用。连生活都难以为继。每个月都会缺个3万~4万日元,有时候交不起手机费,有时候交不起电费,基本都这样。虽然我下了决心离开家,但现实真的很残酷。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于是大一的6月份,我开始在夜总会打工。做陪酒小姐什么的,不是一般都被看不起吗?我本来也想做正常的工作来维持生计,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她被离家最近的一个车站附近的夜总会录用了。时薪很低廉,只有1800日元。因为没有经验,她也不知道这个时薪是高还是低。结束了在补习班的工作,她马上又到夜总会上班,一直陪男客人陪到深夜两点。这样除了在补习班挣到的8万日元,她在夜总会还能有10万日元左右的收入,总算是能维持在东京的求学生活了。

忙忙忙,从早上到深夜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虽然生活艰苦,但少了经济上的压力,精神上总算是放松了一些。她被补习班里认识的研究生讲师同事表白了,也开始谈起了恋爱。

在夜总会我也算不上多有人气,不过,毕竟是十八九岁嘛,比较受客人欢迎。有的人私底下也对我不错,会给我送礼物。我收到过不少名酒、包之类的东西,但是因为用不着,所以就挂在煤炉[煤炉:日本的二手交易网站,国内一般称“煤炉”。]上卖掉。因此赚了不少钱,能解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她也顺利取得了学分。求学生活没有什么问题了。原本她觉得夜总会的兼职还算一个挺赚钱的工作,但一年之后,她开始干不下去了。

虽然肉体上没有多疲劳,但是精神上的折磨很厉害。因为也有其他女生一起工作,客人们就会聊些夜总会的女孩子谁可爱谁不可爱什么的。容貌,人格,有些人评头论足起来简直口无遮拦。成天听这些,就算不是说自己,也会忍不住想,哦,你们成年人成天就爱说这些啊……还有些大叔会不厌其烦地成天撩拨你。因为我只想拿时薪而已,所以对这些与工作无关的是非非常厌烦。不只是厌烦,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负担。

大学2年级的夏天,她辞掉了夜总会的工作。

离开夜总会之后,生活又难以为继了。对一个会拿她的助学金当生活费用的父亲,她也不指望能向他诉苦,叫他还钱。不管怎么找,能在大学和补习班之外的时间就业,并且是单价还很高的工作,就只剩风俗业了。

于是,她应聘了一家派遣风俗店。当时,她还有1个已经交往了1年以上的恋人。但应聘时,恋人的脸甚至都没有在她的脑海中闪现过。

上班就是赶往情人旅馆或者短租房,里面有客人等着,然后向那些人提供性服务。要是对方说想做到最后,就多收点钱,和他们做。等到了时间,就冲个澡然后离开。我虽然也疑惑过,自己这是在干吗?不过其实也挺轻松的。毕竟没钱,也没办法。

做了风俗小姐之后一个月,她厌倦了必须靠谎言来维持的关系,和恋人分了手。

这样举步维艰的状况,在得不到父母资助的大学生中,却是习以为常的。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从地方上来,且得不到父母资助的单身大学生,如果不去陪酒或做风俗业,就没法维系求学生活。像她这样陷入经济困境的女大学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男大学生的境况也是一样的。

对于父亲私吞助学金的事,她好像已经完全死心了,只说了一句“随便他吧”。

一毕业就要背负1000万日元以上的债务,小仓女士的未来,只有一片黑暗。不管如何艰难,她都不能选择回家。即使顺利成为一个保育士,她的困境也只会持续下去,没有尽头。

——10年后,你觉得你会如何?

虽然这么说挺阴暗的,但我想我应该自杀了吧。虽然我时常会想自己的将来,不过别说是幸福的自己了,就连活着的自己,我都想象不出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看起来不像是希望别人同情的那一类人。想必她说这些,是出自本心。

也许是自己还年轻吧,还没多少人生经验。我不管怎么想,都规划不出自己的未来。即使我当上了保育士,成了社会的一员,我也想象不出来自己10年后结婚、生子或是工作节节高升,过上普通人生活的样子。我活了这21年,根本无法肯定自己的人生,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活下去。现在,我也只是在对不认识的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不断往深渊里掉而已。

她说,她有时候会想,自己要选择哪种死法。

跳楼会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可能会选择上吊吧。我真的会经常想这些,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付诸行动,但总有一天会这么做的。活到这么大,我对别人,怎么说呢,从来没法产生什么积极的感情。我的父母,还有我今后会遇到的人,可能都差不多吧。既然成年了也只有痛苦,那就在某个时间结束一切好了。

没留下只言片语就突然去世的母亲,搞外遇还私吞助学金的父亲,不停辱骂家人的外婆,即使拼命打工也维系不了的求学生活,在夜总会侮辱女性的客人,要求做到最后而晃动腰肢的男客,超过1000万日元的负债——这就是这些年她看到的一切。

果然,一切的开端还是母亲的去世吧。都快死了,我还是希望她至少能告诉我一声。也许是母亲根本就不想见到我吧,谁知道呢,有种被她背叛了的感觉。

谈话结束了。

母亲死后,她深深觉得,自己被母亲背叛了。

来到东京,即使知道父亲挪用了助学金,她也只是觉得“哦,是吗?”。反正自己也活不长,所以管他是负债300万还是1000万日元,根本没什么区别。既然看不到未来,那就放弃一切不去看好了。不只是社会,就连家人都被割裂的日本,未来同样没有光明。

想找一个点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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