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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豆子芝麻茶 作者:杨本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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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宝根问冬莲:“信看过了吗?” “我连拆都没拆。” “你真狠啊!” 落日的余晖正照在桌子上,也照在王宝根沮丧无比的脸上。 冬莲一声不响,端着脸盆去水龙头下洗月经带。这时,有人找她有事,她便将脸盆移进吃饭间的橱柜底下,甩着一双湿手和那人去了。 王宝根从橱柜底下拿过脸盆,走向水龙头。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蹲下来开始洗那东西。盆里的肥皂泡堆成了小雪山,盆周围的红水往外溢,形成了一圈不规则的泡沫。他双手使劲搓着,格外卖力。 冬莲回来后,目不斜视地走进厨房。王宝根洗好了月经带,也走进厨房。他笑眯眯地扯着月经带的两头,就像拿着一条红白相间的五花肉。“洗干净了,洗干净了,没有一点气味。”他趋向冬莲,双手一紧一松地扯着月经带,将上面的水弹掉,再拿到鼻子底下嗅嗅,“你再仔细看看,洗干净了没有?” 王宝根这行为简直让冬莲目瞪口呆。她愣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能上当。她飞快地瞥向洗净的月经带,见那红色的橡皮外层洗得快发白了。她心里直埋怨:怕是用掉了半块肥皂,真是浪费。不过她脸上毫无表情,只是飞快夺过月经带,咚咚跑上了楼。 又一日下班,一桌荤素菜早早地摆在桌子上,红烧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四特酒仍很张扬地摆在桌上。 冬莲很别扭地坐在一边。王宝根慢慢地喝着酒,吃着菜,时不时小心地将好菜夹到冬莲碗里。不久,他脸上微红,有点醉醺醺的,仿佛一个少年看到心爱的恋人一样神采飞扬。他情意绵绵地望着冬莲说:“这次做生意赚了两千块钱,我没舍得用,一心想给你买件东西。十几年来,我从没有给你买过东西,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了。”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条盒子,盒子用大红绸子布包得严严实实。他慢慢将盒子打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躺在毛茸茸的红色底座上,十分醒目。 冬莲的眼一亮,心一炸:这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首饰,王宝根居然要送她。这条项链的诱惑,简直有如饿汉面对美味大餐。她非常快地看了一眼,咬咬牙,沉下脸说:“我不要,我才不稀罕,你拿走吧。” 冬莲的心思,王宝根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慌不忙地把项链提在手里说:“纯金的,两千八百元,算我的一点心意。” 冬莲内心苦苦挣扎着,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她实在太想拥有这条项链了,但又不能要。她喃喃地说:“我不要,你爱送谁就送谁。” “别瞎讲!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能舍得送给别人?我还没那么阔,这是特意为你买的。”王宝根继续劝说,“戴起来看看总可以吧?又不是长到肉里取不下来了。” 他边说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冬莲背后,飞速将项链戴在冬莲脖子上。冬莲当然也没有撕扯,她心里想要。王宝根又以最快的速度从后面将冬莲一把拦腰抱住,手臂像丝瓜藤样缠着,任由冬莲挣扎,他又慢慢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掀起冬莲颈后的头发,生怕弄疼她似的,然后低下头,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的后脖颈,像一只迷途知返的羊羔迷恋河边的青草一样。他的亲吻痒痒地抚过她的颈子。 那晚王宝根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冬莲的房间。冬莲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王宝根不由分说一把将冬莲抱上床,他要和她共枕同眠。 难得的失眠翻来覆去地折磨着冬莲,婚姻中的恨意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大错特错了,难道受的苦还不够?难道王宝根真的能改,能不求全责备,能不打她?难道有了这根项链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能幸福?她一下子清醒了,恨死自己的心软,她摸索着解下项链,好比解下千斤枷锁。 天一亮,冬莲拿着项链,低着眉眼,坚决地说:“还给你,请你以后再不要纠缠我,大家各自安好吧。”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随你捉弄?当初为什么让我给你戴上,戴上了项链,就是接受了我,这叫做接神容易送神难,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当日傍晚,王宝根和往常一样,做好饭菜,悠闲地坐在桌边,等冬莲来吃饭。冬莲坐在桌边,脸色就像这房子钉的松木板,她欲哭无泪,用求援似的眼神望了一眼王宝根:“放过我吧,不要再纠缠,我实在折腾不起。” 王宝根举起酒瓶对着太阳的余晖照了照,说:“什么意思,我从来不讲没道理的话,也请你不要用纠缠这样的字,就好像我是一个无赖似的。” 冬莲冷冷地说:“你以为你不是?吃了饭,请你赶快走吧!” “我也请你不要忘记,春面欺负你的时候,是谁在保护你。不是我出面,春面能放过你?你一个弱女子能对付得了一个悍妇?又有谁舍得给你买一条两千八百元的项链?” 冬莲满脸哀愁,走出房间,站在淡淡的月光下,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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