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6

额尔古纳河右岸  作者:迟子建

维克特问我,阿玛的祖父是什么托生的呢?我说,他醒着,就不知道自己睡觉时是什么样子了。维克特说,那我今晚不睡了,我要看看额尼是什么托生的。我笑了,对他说,月亮没圆,你是看不到额尼的前世的。我抱紧维克特,望着希楞柱顶上的星星,是那么地想念拉吉达。

我们以为男人们秋天就会回来了,然而他们一去两个月,没有任何音信,也没有一个人回来。我们在旧营地附近进行了三次小搬迁后,不得不为驯鹿而做出了大搬迁的决定。因为附近已经没有驯鹿可食的苔藓和蘑菇,它们越走越远,有时两天也不回一次营地,即使我们把驯鹿仔拴在营地牵制它们,也无济于事。为了找寻它们,我们吃尽了苦头。依芙琳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于是大家开始整理东西,沿着贝尔茨河向西南迁移。

我们把闲置的东西放到靠老宝中,将生活必需品带上,领着七十多头驯鹿,两匹马,开始了两天的迁移。我走在最前面,用斧子砍着“树号”。依芙琳说,我们最好不要留记号,让回来的男人们不知道我们去哪里了,急死他们。我说那怎么行,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们,冬天马上就来了,谁为我们打猎,我们哪里有肉吃啊?依芙琳大声说,我看你要吃的不是鹿肉熊肉,你是馋拉吉达身上的肉了吧?依芙琳的这句话让骑在驯鹿身上的妮浩笑得直摇晃,差点从上面摔下来;让走在最后面的牵着马的玛利亚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的身后是玛鲁王,其次是驮着火种的驯鹿。大批的驯鹿是跟在它们身后的。维克特也骑在驯鹿上,他见大家因为一句话笑成那样,就大声地对我说,额尼,你要是吃阿玛的肉,别吃他脚上的,臭!维克特的话让我们笑得更欢了。

走了几小时后,依芙琳接过我手中的斧子,把我扶上驯鹿,让我歇息着,由她来砍树号。她每每在树上用斧子留下记号的时候,都要“噢——”地叫一声,好像那被砍的树张开嘴说话了。没有男人的迁移本来就艰辛,再加上目的地不确定,我们行进速度很慢。所以本该是一天的路,我们拖拖拉拉走了两天。最终还是驯鹿帮助我们确定了新营地,它们在靠近 河流的山脚下找到了蘑菇圈,停了下来。它们一停,我们也跟着停下来了。我们只搭建了两座希楞柱,妮浩和我们住在一起,玛利亚和依芙琳在一起。驯鹿到了新营地后不再走远,每天都能准时回来,看来搬迁是正确的。

北部森林的秋天,就像一个脸皮薄的人,只要秋风多说了它几句,它就会沉下脸,抬腿就走。才是九月底,从向阳山坡上还可以看到零星开放着的野菊花呢,忽然刮了两天的狂风,就把一个还充满生机的世界给刮没影了。树脱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下则积了层厚厚的落叶。寒风起来了,天说变就变了。

雪花提前来了。一般来说,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通常是边下边融化。所以当我们看到雪花开始飘舞的时候,并不惊慌。然而这雪整整下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我们在营地周围划拉柴火的时候,发现雪已经很厚了,空中还凝聚着厚重的云层。我为外出觅食的驯鹿担忧着,就问依芙琳,雪会不会一直下到明天?依芙琳傲慢地看了一眼天,就像打量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一样,很肯定地说,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别看它们这么气势汹汹。依芙琳经历的多,所以我很相信她的话,放心地回到希楞柱里。妮浩在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缝手套,淘气的安道尔不时地伸出手抓着线,使她不能顺畅地干活。妮浩对我说,夏天时白蝴蝶多,冬天的雪果然就大啊。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拉吉达离开的那个日子,我叹息了一声,妮浩也叹息了一声,我们都很牵挂自己的男人。不知道他们受训时挨没挨鞭子,吃得饱吗,睡得香吗,如今天冷了,日本人会不会给他们换上厚衣服,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那个晚上的雪很大,从火塘反射的微黄的光影中,我看到了飘向希楞柱的雪花。它们从烟道的小孔中,将那毛茸茸的头探进来。不过它们不像沙粒身体强硬,能一直坠到底,它们的身体实在是太柔软了,受不得一点温暖,一入希楞柱就融化了。我看了一会儿雪花,然后往火塘上压了几块湿柴,使它们不至于着得那么快,让火能稳稳地燃烧到天明,然后抱着安道尔睡了。

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起来,雪非但没有走,而是越下越大了。希楞柱外的雪厚得已经没膝了,气温降得很低很低,山林一片苍茫,河流已经结冰了。我刚走出希楞柱,就见依芙琳踉踉跄跄地朝我这儿走来,她大惊失色地说,这可怎么好,这不是要来“白灾”了吗?我们把雪灾叫做白灾。白灾不仅会给我们的狩猎带来不便,更可怕的是,它会威胁我们的驯鹿。驯鹿无法扒开厚厚的积雪去寻找苔藓,而会被活活饿死。

我们忧心忡忡地等着鹿群归来。上午过去了,营地还没有出现驯鹿的影子。雪花却依然漫天飞舞着。风也起来了,冷飕飕的风让人在外面站上一刻就直打哆嗦。依芙琳决定和玛利亚出去寻找驯鹿,让我和妮浩留在营地。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在那种时刻就是累赘。驯鹿去了哪里,依芙琳并不知道,若是在平常,我们会顺着它们的足迹去寻找。可大雪把它们的足迹掩埋了。

我和妮浩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天黑了,不但驯鹿没有踪影,依芙琳和玛利亚也没了踪影。原先我们只是为驯鹿担心着,现在两种担心交织在一起,让我和妮浩坐立不安。我们一遍遍地走出希楞柱去张望他们,然而总是失望归来。我和妮浩急得要哭的时候,依芙琳和玛利亚终于回来了。她们的身上披挂着雪,头发上凝结着冰凌,看上去就像两个雪人。依芙琳说,她们一个下午走了不到两里,雪实在是太大了,根本走不动。她们看不到驯鹿的任何踪影,怕我们再出去找她们,就回来了。

那个夜晚我们是在无眠中度过的。我们跪在玛鲁神面前,祈祷驯鹿会安然渡过难关。这时候我们更加思念我们的男人,如果他们在,即便发生了白灾,也有办法应付。依芙琳安慰着我们,她说驯鹿是很聪明的,雪大的时候,它们会选择到山崖下躲避,那里不仅雪小,风小,还有可吃的苔藓,它们在那里呆上三五天都是没问题的。等到雪停了,它们自然会趟出路来,回到营地。

那场雪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的一场,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上,正当我们要出去寻找驯鹿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事后听哈谢说,日本人还想让他们再受训几天的,但拉吉达从云中看出天气要有大的变化,他不放心留在山上的女人们,就让王录跟铃木秀男说,他们得回到山上,不然发生白灾的话,驯鹿就要遭殃。铃木秀男不同意,拉吉达就找了吉田,东大营是由吉田掌管的。也许因为吉田目睹了尼都萨满能用舞蹈使他的战马死亡,让他的伤口消失,所以他对来自尼都萨满乌力楞的人一直怀着某种敬畏,他让铃木秀男把枪还给我们的男人,放他们回来。他们向回返的时候,天已开始落雪,他们还没到旧营地,就发现了我们留下的树号,知道我们已经搬迁,于是顺着树号,沿着贝尔茨河一路追寻而来。

他们已经两天没有休息,途中只打到一只野兔充饥,回到乌力楞后,拉吉达听说驯鹿已经两天没有回到营地了,只喝了几口水,就分头和大家出去寻找。他们分成三路,哈谢、达西和伊万一路,坤得带着鲁尼和金得一路,拉吉达独自一路。别人都穿着滑雪板,只有拉吉达骑着马。他说马和驯鹿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熟悉它们身上的气味了,能帮他找到驯鹿的。

我们乌力楞有十几副滑雪板,它是用松木做的,板底贴着堪达罕皮,有九柞多长,前面弯,后面呈坡形,中间设有绑腿的皮带子。男人们在雪后出猎时,常常驾着滑雪板。一般来说,平常走三天的路,用滑雪板一天就能走下来。男人们来不及跟我们多讲几句话,就驾着滑雪板离开营地了。拉吉达是最后一个走的,我送他上马的时候,他见雪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就指着我的肚子说,快了吧?我点了点头。拉吉达冲我挤着眼睛,笑着说,她出来我就再送进去一个,不能让它闲着!

第二天傍晚,拉吉达回来了。不过他再也不能跟我打招呼了,他趴在马上,一动不动了。那匹马已累得气息奄奄,一到营地就趴下来了。看来连日奔波着的拉吉达是太疲劳了,他在马上大概只想打个盹,没想到趴着睡着了。他是在睡梦中被活活冻死的。那匹马一定是察觉到骑在它身上的主人不再动弹,也不吆喝它,是出事了,所以才带着他返回营地。

我是多么后悔没有劝阻拉吉达跟别人一样驾着滑雪板去寻找驯鹿啊。那样他就不会打瞌睡,我也不会失去我和他在碱场上得到的孩子。我在看到僵硬的拉吉达的时候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空了,早产的死婴已经被依芙琳装在一个白布口袋里,扔在向阳的山坡上了。她果然是个女孩。

依芙琳哭着,她是哭拉吉达和那个死婴;玛利亚也哭着,她除了哭拉吉达外,还哭那匹马。她看它又渴又累,就饮了一些水给它。谁知这马站起来喝完水后,竟“嗵——”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一想到达西会因为马的死去而伤心,玛利亚就心如刀绞。

我也哭着,我的泪水小部分流向脸颊,大部分流向了心里。因为从眼里流出的是泪,而流向心底的则是血。拉吉达注入我身体的,正是一滴滴鲜浓而柔情的热血啊。

驾着滑雪板的男人们在第三天的时候纷纷回到 营地。我们的驯鹿在白灾中走散,其中有三分之二走到背阴山坡下,雪本来就大,再加上西北风的作用,把一部分雪刮到那里,等于在它们周围筑起一道高高的雪墙,把它们围困在里面,使这部分驯鹿在三四天的时间里既走不出来,又寻找不到食物,大都被冻死、饿死,只有四只幸存下来。另外的三分之一由玛鲁王带领,躲避到一处面对沟谷的山崖下,那里雪小,岩石上又有可吃的食物,除了几只小驯鹿仔被冻死,其余的全都存活下来。但它们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几头。我们的驯鹿数量锐减,等于那年瘟疫蔓延时的损失了。

我们把拉吉达风葬在营地附近。他走了,大家就推举伊万为新族长。

那个冬天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漫无边际的长夜。即使在晴朗的白天,我仍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男人们狩猎归来的脚步声一旦在营地响起,我还是像过去一样,满怀期待地跑出希楞柱,去迎候拉吉达。别的女人都迎着自己的男人回去了,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那阵阵寒风让我逐渐醒悟:拉吉达真的不在了。我很想让寒风把我带到拉吉达灵魂的居所,但希楞柱里传来的维克特与安道尔玩耍时的笑声,又会让我回到火塘旁,回到孩子们身边。

妮浩在春天时生下一个男孩,鲁尼给他取名为果格力。我们都喜欢果格力,但依芙琳除外。她每次看到襁褓中的果格力,总是瞟着眼睛,说他额头上的红痣长得跟伊万的一样,伊万的命不好,他也不会有好命的。当然,她说这话的时候,伊万是不在场的。鲁尼并不在意依芙琳的话,他知道,金得没有得到妮浩,依芙琳一直心怀不满。果格力出生后不久,依芙琳为金得说了一门亲。那个女孩很能干,叫杰芙琳娜,性情很温和,但嘴巴有点歪,好像她终日为什么事情而气不顺。金得说他不喜欢那个女孩,而依芙琳说她喜欢。金得说难道我有一个歪鼻子的母亲还不够,还要再娶一个歪嘴的女人回来?依芙琳气得要疯了,她大吼着:你喜欢的娶不上,不喜欢的会送上门,这就是你和你父亲的命!金得说,如果你逼我娶她,我就从山崖上跳下去!依芙琳冷冷笑着,说,你要真有这骨气,也算是我依芙琳的儿子!

雨季一来,男人们又去乌启罗夫了。他们走的时候把猎品也带去了,打算回来的时候换回我们需要的东西。

哈谢说,他们在东大营受训的时候,每天要列队跑步,练格斗和刺杀,还要学习侦察的科目。达西最机灵,他被编在侦察班。达西学会了拍照。日本人还教他们学日语。哈谢说伊万拒绝说日语,一让他说日本话,他就把舌头斜伸出来,让铃木秀男看,意思他的舌头不管用,说不了。所以往往一到学日语的时候,伊万就要挨饿,铃木秀男惩罚伊万,说你的舌头都不能说话了,自然也不能吃东西了。

他们这次受训只有四十几天,秋天的时候就回来了。他们换回来的物品少得可怜,哈谢说,如果不是伊万有远见,偷着把二十几张灰鼠皮和六张狍皮藏在了东大营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而没有全都拿到“满洲畜产株式会社”,那么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会更少。受训结束后,伊万跑到那个山洞,悄悄取了东西,趁着天黑,到乌启罗夫找到许财发,换了些子弹、白酒和盐。不然,本来因为驯鹿的损失而使生活陷入困境的那一年,将会更加的艰难。

民国三十一年,也就是康德九年的春天,我们乌力楞出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妮浩做了萨满,还有一个是依芙琳强行为金得定下了婚期。

那年的“阿涅”节,也就是春节刚刚过去,妮浩的行为就有些怪异。有一天傍晚下着雪,她忽然跟鲁尼说要出去看落日。鲁尼说,下雪的日子怎么会有落日呢?妮浩没说什么,她鞋也不穿,光着脚就跑出去了。鲁尼就拎起妮浩的狍皮靴子去追她,说你不穿鞋子,脚会被冻坏的!妮浩只是哈哈大笑着在前面跑,头也不回。鲁尼是乌力楞中奔跑速度最快的人了,可他却怎么也撵不上妮浩,她越跑越快,很快就消失了踪影。鲁尼吓坏了,他叫来伊万和我,我们正准备分头去寻找她的时候,妮浩突然像旋风一样跑回来了。她依然光着脚在雪地奔跑,那么的轻盈,像只灵巧的小鹿。回到希楞柱后,妮浩若无其事地抱起果格力,撩起衣服给他喂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的那双脚,一点都没有冻着。我问她,妮浩,你刚才去哪里了?妮浩说,我就在这里给果格力喂奶呀。我又问她,你的脚冷不冷啊?妮浩指着火塘说,我守着火,怎么会冻脚呢?我和鲁尼互相看着,心里都明白,妮浩可能要做萨满了,因为那正好是尼都萨满去世的第三年,我们氏族该出新萨满了。之后不久,妮浩就病了,她躺在火塘旁,昼夜睁着眼睛,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足足躺了七天,然后打了一个呵欠坐了起来,就像刚打完一个盹似的,问鲁尼,雪停了吗?七天前她躺下的那个时刻,天下着雪。鲁尼说,雪早停了。妮浩就指着果格力说,怎么我睡一觉的工夫,他就瘦成这样了?妮浩七天没有哺乳果格力,鲁尼只能给他喝驯鹿奶,他自然是要瘦的了。

就在妮浩坐起来的那个时刻,玛利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信,说是玛鲁王死了。它活了有二十年了,是老死的。我们都沉浸在哀痛之中。一般来说,玛鲁王走后,它脖颈下的铜铃被取下来后,要存放在萨满那里,等选中了新的玛鲁王,由萨满给它佩带上去。

我们到了鹿群中,只见玛鲁王侧身倒在地上,它身上的毛发由于经历了岁月风雨的侵蚀,看上去就像斑斑残雪。我们跪在它面前。妮浩很自然地走上前,她解下玛鲁王颈下的铜铃,突然把它们放入口中。鲁尼惊叫着,妮浩,你怎么吃铜铃呢?!他的话音才落,那对铜铃已经被她干净利索地吞进口中。铜铃足有野鸭蛋那么大,就是牛的粗嗓子的话,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把它们吞进去。鲁尼吓坏了。妮浩却像没事的人似的,连个嗝都没打。

每年的四月底到五月,是母鹿产仔的季节。那时我们会找一处傍依着河流、石蕊比较丰厚的山沟作为接羔点。把公鹿、阉鹿圈进简易鹿圈,以使接羔顺利。那时离母鹿产仔的日子还有一个月的时光呢,我们还没有选择接羔地,滞留在旧营地。吞下铜铃的妮浩突然对我们说,新的玛鲁王要出世了!

妮浩说得没错,有一只白花的母鹿,突然间发出叫声,跟着,一只雪白的小鹿仔诞生了!它看上去就像落在大地的一朵祥云。我们和妮浩奔向那只鹿仔的时候,妮浩突然间停了下来,她张开嘴,伸出一双手来,轻而易举地就把铜铃从嘴里吐了出来。她一手托着一个铜铃,慢慢地走向刚诞生的玛鲁王。那铜铃看上去是那么的干净、明亮,好像刚被锻造出来,妮浩的身体里一定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才能把铜铃上的风尘洗刷得如此彻底!

那只驯鹿仔成了我们的玛鲁王,妮浩最终把铜铃挂在了它的颈下。

我们埋葬死去的玛鲁王的时候,妮浩唱了一支歌,那是她唱神歌的开始。

你身上那雪一样的白色啊,

它融化在春天了。

你脚下那花朵一样的蹄印啊

已经长出了青草。

天上出现的两朵白云啊,

是你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

妮浩唱神歌的时候,碧蓝的天空确实出现了两朵圆圆的、雪白的云。我们望着它,就像望着我们曾 经熟悉的玛鲁王的那双明净的眼睛。鲁尼满怀怜爱地把妮浩抱在怀中,用手轻轻抚摩她的头发,是那么的温存和忧伤。我明白,他既希望我们的氏族有一个新萨满,又不愿看到自己所爱的人被神灵左右时所遭受的那种肉体上的痛苦。

草绿了,花开了,燕子从南方回来了,河流上又波光荡漾了。妮浩当我们氏族萨满的仪式,就在春光中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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