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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恶寒 作者:伊冈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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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一从下班后与高森久实在小餐馆喝酒开始说明。 虽然他特意强调高森只是“同事”,但不出所料,警察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磐田立刻追问:“和比自己小一轮的单身女性单独去小餐馆?真令人羡慕啊。也就是说,案发时,你们夫妇俩出于偶然,同时在与其他异性喝酒。不对,不应该说是偶然,没准儿这就是你们的日常生活?”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我只是说你们夫妇在和别的对象喝酒而已啊。” “不,我的意思是,至少我并没有出轨的想法。” “你说你没有,那就是你的妻子可能有?” 这大概就是所谓“你说东,他偏要说西”吧。 “我相信我妻子也没有。南田常务是我公司里的领导,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才去我家的。” 磐田瞥了一眼真壁,然后说道:“刚才我也说了,现场有两个还装着半杯酒的酒杯,上面验出了指纹,现在应该在做唾液鉴定。究竟一位公司高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晚上八点跑到在外地工作的职员家里,和他的妻子一起喝昂贵的威士忌呢?” ——我马上就会把你调回总部。 ——你去参加一个走形式的内部研修,然后就把你升为科长。 南田隆司常务曾在高级餐厅说过的话在贤一的脑海中浮现。 如果说伦子真的对常务起了恨意,那只可能因为她出于某种原因,知道了那天两人的口头约定,并认为常务毁了约。可自己从没对伦子提过这件事,而且就算伦子知道了,也不至于会怨恨到把对方打死的地步。 此时贤一最捉摸不透的是常务为什么会去自己家?是伦子叫他去的,还是他自己主动上门呢? “有什么问题吗?”磐田瞪了过来。 “没,什么事也没有。” 还是不要说多余的话了。 “那么,你和这个名叫高森的女性是什么关系?” 贤一再三强调他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那天是第一次一起出去吃饭。 接着贤一叙述了在店里接到妻子的短信,马上打去电话却无人接听,之后和妻妹聊了几句后,坐上出租车又搭夜行大巴赶回东京的全过程。磐田没多询问,他也就没提大巴车票是怎么买到的,生怕提到后又因为细枝末节惹人猜疑。 “也就是说,你在知道发生了杀人案件——啊不对,还只是有嫌疑。唉,算了,你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死了时,就采取了行动,对吧?你的直觉可是让刑警都相形见绌啊。” “应该说我有所预感吧。” “要是预感都能这么准,我们的工作也就轻松多了,你说是吧?” 贤一在心里叹了口气,放弃对自己昨晚的心境进行辩解,反正说了也是白说。 这位名叫磐田的刑警似乎欠缺与人冷静对话的能力,又或者——这种可能性似乎更高——他是在故意惹怒贤一,等待贤一露出破绽。也有可能是为了向从警视厅过来的那位刑警表明某种态度。而真壁刑警则在两次插嘴之后没有任何反应,连笔记都没有再写,仿佛正在脑海中背诵圆周率一般。 无论如何,如果说什么都会被顶回来,那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等到贤一终于看到解放的希望时,时间已经快到正午。 出门前,真壁刑警对贤一说:“你妻子她暂时要被拘留在警署,今天一早她也接受了审讯。” 贤一瞥到磐田正在真壁身后瞪着他。真壁还在继续。 “之后我们也许还会找您问话。另外,您这两三天还不能回家,如果实在有事,请告知现场的警察,千万不要擅自触碰或带出物品。” “两三天?我知道了。” 磐田插了进来。 “决定住处后告诉我。” “那个,我女儿在这里吗,能让我和她见面吗?” 磐田回了句“稍等”后走出了房间,又立刻回来了。 “她比你早一步结束审讯,已经回去了。” “哦。”贤一无精打采地回应之后,离开了警署。 贤一抓着扶手走下警局大楼的楼梯,看到坐在大堂入口附近长椅上的妻妹优子后,才稍微安下了心。但香纯不在。 看到贤一的身影后,优子立刻站起身,举了举手。她穿着黑色高领针织衫,外面套着同样是黑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是紧身牛仔裤和长靴。 毕竟她和伦子是姐妹,两人长得很像。但若把五官单独拆开看,两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伦子今年四十一岁,依然光彩照人。贤一在调动到外地之前的小型送别会上还被同事揶揄,“把那么漂亮的老婆留在这里,肯定很不放心吧”。 而优子的外表更加引人注目。伦子总体来说给人以日本传统美人的稳重印象,优子则轮廓深邃,长相华美,像最近流行的混血艺人。 贤一听伦子说过,优子青春期时曾因自己和父母姐姐都长得不像,而认真地怀疑自己是养女,或从别处捡来的孩子。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奢侈的烦恼,但对于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或许是有关自我认同和身份认同的大事。那时优子还因此对父母和姐姐采取反叛态度,甚至差点儿误入歧途,不是随便笑笑就能过去的事情。 伦子将此称作“养子症候群”。 眼下,优子那端正的容貌显得有些僵硬,这自然不单是因为寒冷。 “姐夫,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有点睡眠不足。不说我了,优子你也来接受问讯了?” “嗯。我发短信跟你说过了啊。” 贤一这才从挎包里取出手机,打开电源。他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在大堂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确实收到了四条短信,都是优子发来的。 “抱歉,刚才没开机。” “没关系。警察问了些什么?” “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唉,总之说了很多令人不爽的话。” 两位穿制服的警官经过,两人都瞟了优子一眼。 “我也是啊,问到一半还和他们吵起来了。他们说什么姐姐和那个叫什么南田的男人有不伦关系——怎么了?” 优子发现贤一突然用手托着额头。 “优子,我问你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 “万一伦子真的出轨了——” “喂!” 和贤一同坐在一张长椅上的优子转过身,面向贤一。 “姐夫,我可要生气了。要是连你都不相信姐姐,还有谁能相信她呢?” “不,我当然相信,也想要相信,但如果那两人之间没什么关系,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为什么常务会去我家喝酒?如果他真的是被威士忌酒瓶殴打致死,到底是谁干的?如果是其他人干的,为什么伦子会说是她干的?哦对了,归根结底,伦子真的说了是她干的吗?” 贤一陷入混乱,具体想表达什么都说不清楚。 虽然优子在贤一说出“出轨”一词时脸色大变,但她似乎也理解贤一的苦恼。她看了看四周,语气和缓地说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种地方。” 贤一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向建筑物大门。 为缓解刚才的尴尬,他勉强寻找着话题。 “还害你请了假,真是抱歉。” “这么见外,这不是当然的吗。那个,姐姐被带来之前,我给她拿了些换洗衣物之类的必需品。虽然有的东西被退了回来,但目前应该够用了。” “太谢谢你了,我都没能顾上这些。你见到香纯了吗?” 自动门开启,二月的冷风立刻将贤一发烫的脸颊冷却。 “她先回去了。” 优子轻巧地回答并走下楼梯,贤一走在她的身后。 “回去了?” “她也从一早就接受了审讯,刚才我在大堂遇到她,问她‘要不要和你爸爸一起回去’,她说‘我要去朋友家’。” 贤一的脑海中浮现出香纯板着脸、边玩手机边离开的样子,先是感到愤怒,又立刻变成了悲伤。是否真像高森久实所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呢?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原因,令她对自己厌恶到如此地步? “真是无法理解啊。” “她是因为太不安了。” 贤一看到优子的红色小轿车停在不远处。优子解除了车锁,贤一在她的催促之下坐进了副驾席。 “要是那样,她就更应该待在这里了。再说,对于今后的事,我们有必要一起商量。她到底在不满些什么啊?!啊,抱歉,就算对你发脾气也没用。” “没事。香纯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毕竟伦子是她的母亲,估计她也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吧。” “也许吧,但是……” 贤一想劝自己也许香纯就是那么想的,但还是无法接受。母亲因为杀人嫌疑被逮捕了,居然还是以反抗父亲为优先,难道这就是十五岁小孩的做法? 说到这个话题,贤一想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姨母和外甥女比较相像的缘故,香纯也受过“养子症候群”的洗礼。 香纯小升初时,曾有一段时间不愿和贤一说话。据伦子说,她似乎认定自己是从别处“收养来的孩子”,觉得父母并不是真心爱她。 虽然伦子苦笑着说“谁都会在不同程度上经历这个阶段”,但贤一就没有类似的经历。他记得自己当时还想着,搞不好男孩和女孩在青春期需要跨过的门槛不同。 优子叹了一口气。 “唉,姐夫,现在最好不要花力气思考多余的事。之后我会去问她朋友的联系方式——说起来,律师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律师?啊,对了,还得准备这个。” 对于今后需要做的事,明明贤一在无法入眠的巴士之旅时思考到了想吐的地步,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完全发挥不出来。 “我也不愿相信,但既然姐姐说是她自己干的,应该不会被立刻释放。”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伦子虽然不会八面玲珑地对所有人散发好意,但会对她信任的人非常细心。和温和的外表相比,她的内心非常强大。优子则更善于交际,对人很亲切,同时是个行动派,个性强硬。身边的人都明白,“内心强大”和“个性强硬”这两种相似却不同的性格,分别体现在她们身上。 这对性格不太相像的姐妹,每到关键时刻就很团结,两人都比贤一可靠。 “姐夫,你有熟悉的律师吗?” “没有,只有因为工作见过几面的,都是专门应对企业事务的。能受理个人刑事案件的律师我还真不认识,我还在烦恼该怎么办呢。” 优子点了点头。 “我之前查了一下值班律师制度,还没办手续,想着先和姐夫你商量一下。” “真能干啊。” “我上学时有过一段叛逆期,给姐姐惹了很多麻烦,她那时经常袒护我,所以,现在正是我向她报恩的时候。” 对于独生子贤一而言,这种关系让他有点羡慕。 “真是帮了大忙。不过安排律师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做吧。” “这时候就别再客气了,我来打电话,必要的话我会过去办手续。另外我朋友的朋友有当律师的,不知道接不接刑事案件,我已经去问了,还在等回复。打官司这种事,还是让同一个律师从头负责到底比较好。” “这也太给你添麻烦了。” 优子噘起嘴说了声“真是的”,又说道:“别啰唆了,现在哪里是说见外话的时候啊,伦子可是我的亲姐姐。而且对姐夫你来说,事情应该更严重吧?虽然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是哪里出了差错,但眼下的事实就是,姐姐杀死了你公司里的领导。想想之后的事,可能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光是应付媒体就会很辛苦吧。” 优子说得没错。媒体固然恐怖,但更严重的还是公司那边,想必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松田分店长肯定正在歇斯底里地咒骂他。然而更重要的是“诚南Medicine”那边。 不知道公司有没有召开临时董事会。隆司的哥哥南田信一郎是前任专务,想必已经接到了报告,或许已经坐上了回日本的飞机。隆司的父亲,“诚南的天皇”南田诚会长想必已陷入狂怒,隆司的母亲,“女帝”乃夫子也是一样吧。 “喂,姐夫,虽然这时候说这种事有些失礼,但你最好换一下衣服。” “啊?啊啊,是哦。” 不用优子说,贤一也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西装外套和白衬衫都皱皱巴巴,衬衫和内衣从昨天早上就一直没换,也许是因为反复出了几轮汗的缘故,连贤一自己都能闻到臭味。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优子发动引擎,眼底也渗出一丝疲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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