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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恶寒 作者:伊冈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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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胃仿佛要飞出来,脸上的皮肤洗到生疼,之后,贤一倒在了床上。 虽然他很想就这样睡去,但眼睛却闭不上。 香纯那句“妈妈怀了那家伙的孩子”化为无数的碎石从天花板落下。他在床上不停地翻身,仿佛为了闪躲那碎石一般。 他用拳头敲打头部前方和太阳穴,努力回想记忆中的伦子,以及南田隆司的发言和表情。 在自己被劝说接受调动的那个夜晚,隆司曾经提到过“那么漂亮的老婆”。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对方为了说服自己而使用的社交辞令,但现在想想,这句话出现得十分不自然,而且隆司的语气仿佛对伦子很熟悉一般。 即使伦子真的怀孕并堕胎,对贤一来说,“被迷昏后强迫”这一细节更令他难以相信。也许那只是优子为了照顾贤一的心情而采取的说法,那两个人,搞不好从以前就一直是那种关系。 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警察禁止进家门,又被南田信一郎命令不要擅自游荡,难道自己就只能这样苦闷地等待时间流逝吗? 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之后,贤一忽然想起手机电源还关着。 虽然提不起兴趣,但这样下去自己就会与外界完全隔绝。想到这里,他还是打开了手机。立刻来了一通电话,是没有存过的陌生号码。犹豫之后,他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接了,接了”的私语声。 “喂?” “啊,股长,是我,小杉。” 是以前的部下小杉康大。贤一依然觉得他是自己的部下。 “怎么了?” 那头窸窸窣窣的,周围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侧耳倾听。 “没什么特别的事,您还好吧?我们这边闹得很大。您家还上电视了。那种情况下,您应该没法住在家里吧?我听说您现在住在酒店,是真的吗?我们正打算召集大家为您捐款……”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还没过十分钟,高森久实又用手机打来了电话。贤一干脆把手机设为静音模式,塞进了枕头下。 除了偶尔响起的冰箱发动机的声音之外,基本听不见任何声音,贤一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时间流逝的感觉已经麻痹。 不知道就这样待了多久,一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多了。由于还是有些不安,贤一又把手机从枕头下面拿了出来。高森又打了两次电话。另外还有两通陌生号码的来电,并不是公司的号码。 突然,他意识到地板上散落着几张传单,似乎是从桌上掉下来的。 其中有一张是“家庭住宿套餐”的传单,上面印着在公园里幸福微笑的一家人,包括父母、女儿和祖母。 传单上的一家人乍看很幸福,笑容却显得有些疏远。这也是当然,毕竟是几个模特假扮成一家人照的照片。 真正的一家人,会笑得更加自然…… 贤一打开了手机里保存的图片。是他被调动之前拍的妻子、女儿和母亲三人的全身照合影。伦子和智代在笑,香纯也没有板着脸。 记得那是智代的状态稍有好转的一天,恰逢休息日,三人决定一起外出,就在玄关拍下了这张照片。 贤一拿起扔在桌上的挎包。 他伸手摸索,想找的东西应该在包里。 指尖被尖锐的东西扎到,他骂了一声,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床上。 钱包、驾照夹、记事手账、圆珠笔、薄荷糖、空塑料袋、以为已经丢失的储物柜备用钥匙、便携指甲刀,散落在床上的这些物品中,没有他想找的东西。 他又把手伸进了包里,从角落开始翻找,终于在类似暗袋的地方找到了那件东西。 也许是因为被挤在包里的缘故,那东西从中间折了一道,上面还沾着像是食物残渣的东西。怪不得起不到保佑的作用。 ——孩子他爸,给你,这是护身符。 贤一后来才知道,那天三个人是去了离家三站远的新井药师神社,为将要独自去外地工作的贤一祈祷身体健康。 ——反正你肯定不会自己做饭,对吧?别因为挑食把身体搞坏了。 伦子一边说着,一边把护身符递给了贤一。 贤一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回了句:“你们肯定是去祈祷香纯考试合格,顺便为我祈愿的吧?”伦子吐了吐舌头,笑着说“被你看穿了”。 在一旁听着的香纯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至少在那时,自己的家庭还没有崩坏。然而,贤一曾经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为什么在秋天到来之前的短短几个月里,一家人的关系竟会完全冷却。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都不要知道。 ——奇怪的是你吧,事到如今才手忙脚乱。 香纯说得没错。最奇怪的是自己。怀疑家人的心情、行动,还哀叹家庭分崩离析的自己,才是最滑稽的人。 在不知不觉中,水滴落在膝盖,将裤子打湿。 他打开短信界面,输入文字,发给了优子,没等十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你问这个干什么?” 打出的错字比平时要多,不知是不是因为慌张的缘故,但他尽量快速地回了短信。 “我想去问一问情况,比如是否还留有当时的资料。” “什么资料?” “如果有DNA信息,也许能发现什么。” “你是想去确认那是否真的是南田隆司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为伦子做些什么。” 贤一刚想着隔的时间有点久,就收到了一条长长的回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我不觉得会有那种资料存在。就算真的有,哪怕你是她的丈夫,医院应该也不会把那些信息告诉你。” “这要等我去了才知道。” 又隔了一段时间—— “楠木妇产科医院。” 从这短短一句里,贤一仿佛能听到优子的叹息声。 DNA之类的理由都是他临时想到的。虽然不全是谎言,但那不是他真正的目的。毕竟只要他没有记忆,那肯定就是别的男人的孩子。难道剧情真的会朝着妻子受到丈夫的卑劣上司凌辱,之后成功复仇的方向发展吗? 他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虽然即便知道了那件事,也不会对审判有任何帮助。 从新大久保站向大久保站方向步行数分钟,在商店街的幽深一角,就是“楠木妇产科医院”的小楼。 这栋三层建筑似乎还兼用作自宅,一层是医院,看起来很老旧。 贤一先在门前端详整栋建筑物。 如果他听到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几个月之前,伦子应该也曾经站在这里。 那时伦子在想些什么,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她是否怨恨过什么人和事?心中是绝望还是愤怒? 贤一想知道的就是这点。 他觉得如果毫不顾及伦子的心情,只凭眼前的情况就主张她是“被冤枉的”或“正当防卫”,是偏离了事实重点的行为。 然而,不管此时在这里站多久,都无法体会伦子的心情。 贤一看向伦子送他的手表,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依照看板上的文字,离上午的诊查时间结束仅剩一小会儿了。 贤一拉开门走了进去,闻到了一股令人怀念的医院的味道。 在铺着木地板的狭小接待室和同样陈旧的走廊长椅上,有几名女性在等待。这里没有一名男性。穿拖鞋时,贤一能感受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 走上玄关便是接待室,有一扇狭小的玻璃拉窗,一名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的白衣女性打开窗户看向贤一。贤一率先开口。 “我想询问一下去年九月在这家医院‘处置’了孩子的藤井伦子的情况。” 虽然有点唐突,但他不想聊什么没用的天气。 在听到“藤井伦子”这个名字时,负责接待的女性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 “请稍等。” “那个……” 不等贤一继续说明,对方就钻进了房间深处。刚把视线从贤一身上短暂移开的女性们又重新看了过来。 没过多久,一名六十多岁的白衣女性快步从走廊深处走来。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流露出防备,看起来很强势。 “我是藤井伦子的丈夫。” “丈夫?” 这话不但没有解除她的戒备心,反而使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驾照和保险证都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出示。” 对方说了句“请来这边”,把贤一领入接待室内。这里狭窄到似乎连四块榻榻米都不到。 “警察要求我们不能对任何人透露患者的事。” 白衣女性的吐息中有漱口水的味道。 被优子说中了。虽然贤一考虑过警察已经来调查过的可能性,但他没想到医院的人会被警察封口。 “您指的是伦子的事,对吧?” “也包括在内。” “我可是她的丈夫啊。” “警察说‘任何人都不行’。” 她上身后仰,仿佛在说“对话到此为止”。 “请等等,即使只用yes或no回答也可以,首先,伦子怀了孕并堕了胎的事是事实吗?” “抱歉,我无法回答。” “您这里有没有留下那时伦子写下的检查申请书之类的资料?” “我无法回答。” 对方是拒绝一切问答的语气。 “我知道了。” 这样看来,从非官方途径是无法得到资料了,只能再找白石真琴律师商量。虽然贤一想尽可能地凭借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确认,但也无计可施。 贤一道谢并走出接待室时,望向这边的患者们一下子移开了视线。 贤一离开医院,还没在狭窄的道路上走出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声音。 “藤井先生。” 声音很熟悉。贤一停下脚步转过身,发现是自己不太想见到的面孔。他该不会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吧? “又有什么事?” “他们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了吗?” 真壁刑警以提问回应,瞟了一眼医院。贤一以听起来尽量讽刺的语气回道:“他们似乎被警察封了口,对我毫不理睬——不说这个,如果你知道怀孕的事,为什么没对我说清楚?” “毕竟有各种事要考虑,请你理解。” 回答干脆到令贤一感到扫兴。 “是因为我有可能是主犯吗?” 他试着把昨天从白石律师那里听到的忠告说了出来。真壁露出了“哎哟”的表情。 “那你是主犯吗?” 真壁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贤一似乎突然明白了从初次见面就不爽这名男子的真相。这人虽然不像是喜欢没完没了地折磨人的性格,但似乎欠缺了一部分人类应有的感情。 如果是这样,试图对他动之以情是没用的,讽刺估计也行不通。 “我还有事,再见。” 贤一行了个礼转过身。如果真壁想跟在后面,那就随他的便吧,自己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真壁没有追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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