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百唇谱  作者:横沟正史

“可是,金田一先生。”等等力警部等大家都讲完才开口。

“哦。”

“这是都筑珍藏的百唇谱。你过来的时候,大家正说要一起就此讨论。大家觉得,这里说不好也有朱实的唇印。”

“对了,加纳先生,当时看报纸说,百唇谱中收录了三十六名女子的唇印。这三十六人的唇印都查清楚了吗?”

“这个很棘手。毕竟是这种事情,女人们都不肯松口,又不能强行提取唇印。但在辰野等人的努力下,已经查清了一半多。查清的纸页上做了×的记号。可难办的是,打了×记号的女人全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说凶手就在百唇谱之中,也就是在还没有打×的女人中。”

“辰野先生,本乡朱实在里面吗?”

“没有注意到。如果在里面,那还真是非常巧妙地隐藏了与都筑的关系啊。”

辰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么,警部,让我看看吧。”

册子是和朱印帐[用于收集所到神社、寺庙的朱印的折页册子,一般有两种尺寸,分别为12cm×18cm及11cm×16cm。]差不多尺寸的活页册,采了唇印后订起来的。成城警局和世田谷警局的人还没有看过这本百唇谱,都围拢到金田一耕助身旁。

第一位受害人是A·K,中央印着一个鲜艳的唇印,日期为一九五七年三月十五日。由此可见,都筑是从被害两年前开始收集百唇谱的。

唇印左侧记写着A·K这一女子的年龄、私处的特征,并详细地记录了她的性爱技巧。内容极为露骨下流,就算是在这方面超然物外的金田一耕助,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主任,这是艺伎或娼妇吧。这样下流的手法良家妇女根本……”

“谁知道呢。都是些花钱养小白脸的人,一旦到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吧。瞧,这里打着×。辰野,这个A·K是良是娼?”

“是良家妇女,如假包换的好人家的太太,还有三个孩子。”

金田一耕助一张张翻阅薄薄的和纸,越翻阅,越是浑身燥热。连他都如此,血气方刚的三浦呼吸急促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浦,你这样的年轻人会受毒害的。还是适可而止,别再看了。”等等力警部揶揄道。

可三浦不但没有作罢,还看得更起劲了。

“噢,警部,这里有个A·H。”

“哪个哪个?一九五七年五月十六日?如果这是本乡朱实,还是她在夜总会的时候。”

“警部,这是不是有点怪啊。”

“怪?什么怪了,志村?”

“在夜总会工作的女人为什么要花钱玩男人呢?”

“言之有理,可是……”回话的是辰野,“都筑并非一门心思做男妓,同时还是情圣唐璜。他当唐璜的本来目的就是榨取女人的钱。不想一般看来很精明的女人也会中了他的圈套。如果这是本乡朱实,那么她也被抓住了把柄。”

“这是不是本乡朱实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刚刚去提取她的唇印了。金田一先生,还有其他A·H吗?”

还有一人。但此人年龄三十五岁,而且是个肥婆。要说哪个A·H是朱实,应该是前者。

金田一耕助在册子里夹上纸条,递给三浦。

“加纳先生,你不觉得有点怪吗?”

“怎么说?”

“他是怎么轻易地拿到三十六个女人的唇印的呢?这些都印得相当完好啊。”

“金田一先生,这只要开口说留个爱情纪念什么的就行了。”

“不是的,志村,并非完全如此。其中也有不少人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被取了唇印。所以我怀疑是都筑这家伙用了什么奇怪的药物使被害人睡着了。”

“使被害人睡着……此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再深入一点的事情,受害人都顾虑重重,没有多言。但唇印大概是睡着的时候被提取的。”

“加纳先生,”世田谷警局的须藤探出身来,“让被害人睡着,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要个唇印还是轻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

“很多人都这么怀疑。都筑克彦这个男人没有收入渠道,却能在白金会馆这样的高级公寓筑巢,过着豪奢的生活。要说收入从何而来,也只有敲诈百唇谱上的女人们了。可光用唇印就能敲诈勒索实在不可信。”

“如此说来,还有其他更为露骨的证据,诸如照片之类?”

“没错,须藤,他手里肯定握有那些女人无法逃脱的证据,以此为要挟敲诈她们……”

“都筑死后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吗?”

“金田一先生,很遗憾,没有发现。我们本来认定凶手杀害都筑后,便将东西拿走毁掉了。如今又发生了两起杀人案……山川,你怎么看?”

“嗯。”山川警部补微微歪着头,“可以推测有两种情况。”

“什么情况?”

“一种是其中一位受都筑勒索的受害人难以忍受他过分的威胁,就把他杀了,并将受要挟的证据全都拿走。但这次她开始拿这证据要挟其他受害人……”

“山川先生,”金田一耕助笑着说,“这个嘛,有点……我觉得胁迫他人的人有种特质。一直被当成猎物的羊羔逆转成狼,这个说法有些令人难以信服。当然,恐怕你自己也并不相信这个说法。那么,另一种情况是什么?”

“嗯,另一种情况,是杀害都筑的凶手没有找到作为证据的东西。发现那东西的另有其人,此人又开始重玩都筑的伎俩……”

“另有其人是指谁?”

“如果是园部隆治呢?如果是他,或许知道和都筑来往的女人,也许还知道百唇谱之外的重要证据……”

“那小子?只有十七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会……”须藤疑虑重重。

“这就不知道了。须藤,都筑和园部的关系若如刚才所言,那么园部必定与都筑的秘密脱不了干系,还学了不少坏把戏。这点就交给你,去查一查园部最近的动向。辰野。”

“是。”

“你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协助一下须藤。”

“知道了。”

正巧这时,朱实的唇印送到了。

“是哪个?”

等等力警部从三浦手上接过百唇谱,翻到第一个A·H,与朱实的唇印比对。众人聚拢到等等力警部周围。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看?”

“大家如何看呢?我觉得非常相似……”

“金田一先生,不,警部。”志村从旁接过话,“这无疑是相同的唇印。你瞧,嘴唇两端都稍稍上翘这一点,不是一模一样吗?”

“我也觉得一样。”高轮警局的辰野兴奋得声音发颤。众人意见统一。

“很好,大家看法一致。正确与否就交给科学检查所去检验了,那么来读一下朱实私处的特征与技巧吧。”

朱实的私处极为精妙,技巧彪悍,连情圣都筑克彦都厚颜无耻地记录下了他压服于朱实的感受。

“好,如果朱实是都筑猎获的羊羔之一,那么她又为何被杀,被谁所杀呢……”

“山川先生,那辆奥斯汀是什么时候被丢弃在那儿的,还不知道准确时间吗?”

“金田一先生,这个我来回答吧。”三浦欠身说,“那辆奥斯汀被丢弃的地点旁边就是K先生的宅院。我去他家拜访了一下,大概了解到如下情况。”

他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

“K家有一名叫川田春雄的学生,在夜校上学,现在正期中考试,所以在家休息。那晚他在自己房间学习,忽然听到尼罗——一头德国牧羊犬吠叫起来。他看了下时间,是九点十七分。还刚刚入夜,尼罗也马上安静下来,他就继续学习了。可是不一会儿,尼罗再次叫起来。于是他拿起球棒来到院子。这一带夜盗猖獗,川田也只是警惕这点。结果发现墙根处停着一辆汽车,面熟的田村巡查正和谁说话。于是放下心来,回屋去了,当时看了钟,是九点二十二三分的样子。”

“看来尼罗第一次叫的是凶手。”

“没错。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他还说尼罗一开始叫的两三分钟前,听到了汽车碾压的声音。也就是说,那辆奥斯汀开到那儿抛锚的时间是在九点十五分左右。”

“金田一先生,那时间上就吻合了。”志村接过话,“凶手在李家将朱实杀害。朱实是在八点半遇害的,稍微磨蹭一会儿,就是那个时间了。”

“但是……”

“金田一先生,有什么疑问吗?”

“停车的地点和方向让我有些在意。”金田一耕助将桌上做笔记用的纸拉过来,画下草图,“这样的话,汽车的方位感觉不太对……”

“这没什么,金田一先生,这点我们也考虑过,你听听这么分析如何?”志村拿起铅笔,在金田一耕助画的草图上添了条虚线,“凶手一开始开到了大路上,可如果笔直往南开,就会碰到大铁路道口,那儿有道口看守员,于是急忙改变计划掉头,想从无人铁路道口通过,结果引擎出了故障。这么想也很合理。”

恶魔的百唇谱

“哦。”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对这个说法似乎并未心悦诚服。

等等力警部对此有所觉察。“总之,车是在九点十五分左右停在那儿的,即凶手是在那个时间从那儿逃走的。但是,宫崎。”

“哎。”

“在弦卷町发现的第二辆车是什么时候停在那儿的?”

“我来回答吧。”须藤接过问题,“那辆车所停位置前住着一位叫山口裕吉的非常认真的公司职员,他从公司回到家是七点半,据说当时那辆车还不在那儿。之后山口马上去洗澡,洗完澡就在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看棒球夜赛。九点半夜赛结束,他就直接睡觉了,所以他完全不清楚车是什么时候停到那儿的。不过山口家对面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丈夫叫齐藤信吉,他说他八点多回家时,那辆车就停在那儿。”

“但这不是很奇怪?从那辆车后备厢里发现的园部,推测是九点半到十点间被杀的吧?”

“正是这点。警部,我也觉得这太离谱了,又问了齐藤一遍。可他说绝对没错,当时他还以为山口先生买了车,很羡慕,走到车跟前瞧了瞧,后来回到家也对太太提到此事。所以我又问了齐藤太太,结果的确如此。她说丈夫回家后说对面的山口先生终于买了车,他很羡慕之类的。”

“也说是八点前后?”

“是的。她说他们俩一边聊这个话题,一边打开了餐厅的灯,夜赛刚刚开始。所以应该是八点整。”

案情愈发复杂了。大家沉默良久,面面相觑。金田一耕助首先打破沉默:

“如果我们相信现代医学,那么园部隆治就是遇害后再被运到那儿,装进后备厢的。”

“现代医学纯属无稽之谈。”须藤神情激动,“我刚从医院过来。正巧解剖刚结束,详细的报告稍后就会送到。报告上说,园部隆治喝了很多酒,大概是威士忌,此外还被灌了安眠药。所以那孩子是在和女人发生关系后马上被灌进加了安眠药的威士忌,昏睡之际被一刀毙命。两位医生还认定被害时间是在二十一日晚上十点左右。”

沉重的沉默笼罩着大家。这次打破沉默的是志村。

“我同意园部在十点被害的说法。凶手在九点十分左右从成城町弃车而逃,那时他拔掉了朱实胸口的凶器。然后用同一凶器杀了园部,园部的被害现场还不知道是哪里,不过他到那儿花了五十分钟……这么分析并没有不合理之处,反而刚好吻合。”

“那就是说,凶手在别的地方将他杀害后,将尸体运到那儿再塞进后备厢?”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胡说!”

“那三浦你还有别的解释方法吗?那辆车八点左右就停在那儿了,而且园部被害的时间是十点,两位权威医生都这么肯定。你不相信现代医学吗?”

“好了好了,这个稍后再想……”等等力警部打圆场,“但是,那纸牌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很清楚吗?就如金田一先生所说,吃醋老爷用刀刺穿红桃Q后捅死了朱实,想将朱实的尸体运到什么地方……于是想到运到园部那里。然而半路上车熄火了,就把车一丢,只拔走了匕首。接着又到园部面前,将红桃J照着之前的样子刺穿,然后一刀解决了园部……”

“就这样,那个吃醋老爷把园部的尸体搬到弦卷町,然后塞进那辆车的后备厢。”

“就是这么回事,因为后备厢的钥匙就在车里。”

“志村,在住宅区里将尸体搬进搬出有多危险,考虑到时间是晚上,暂且不去深究,可那个醋坛子老爷难道早知道那儿停着那辆车吗?”

“是的,因为偷车的就是那位醋坛子老爷。”

这个推测非常大胆,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众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警部,我的假设中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是,就算让金田一先生来推断前因后果,大概也是如此吧。”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说:“对了,那个醋坛子老爷之后怎么样了?”

“啊,对了、对了,忘记说了。听说李泰顺乘坐金星号到了那边。现在警视厅的新井和我这边的江马一起去接他了。早上接到消息说他已经乘坐第一难波号离开了大阪。第一难波号到达东京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总之,在那之前……”

正当这时,一位年轻警官进来,在山川警部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警部补点点头。“哦,是吗?诸位,说来就来了。刚刚把江南产业的渡部贞雄带来了。就是将朱实介绍给李泰顺,昨天又将李泰顺送到东京站的人。警部,金田一先生,在见李泰顺之前,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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