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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恶魔的百唇谱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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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五日,下午两点。 金田一耕助一如往常,飘飘然在成城警局联合搜查本部现身。 以等等力警部为首的各警局相关人等已经全数到齐,正要汇总各自手头的报告。 “金田一先生,真是太惭愧了。” 第一个向金田一耕助低头致意的是高轮警局的辰野。 “藤野那家伙,果真如你所料。” “哈哈哈,真的喜欢同性吗?” “正是,听说在一个叫蓟的同性恋酒吧有个老相好。要是田村和井筒屋的老板娘能够肯定就是这个男人,事情马上就能解决。” 辰野懊恼地讲起昨天指认的失败。 “没关系,目击者的记忆本来就是这样,只是,警部。” “嗯?” “如果白石胜三就是藤野矶吉,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不言自明的。就是说,杀害都筑克彦的凶手没能找到关键的底片,我们也没有发现底片,却被受命打扫那个房间的藤野矶吉发现了。然后他和园部隆治合伙勒索女人……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警部,如果是这样,藤野为什么杀了园部呢?” 世田谷警局的须藤抛出了尖锐的反驳。他还无法抛弃李泰顺是杀人凶手的假设。 “大概是同伙间有了隔阂吧。又或许是他觉得再利用园部会引火烧身?” 高轮警局的加纳警部补嘟囔了一句。 “可如果是这样,藤野是怎么拿到那把匕首的呢?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红桃Q和红桃J的事呢?” 世田谷警局的宫崎警部补提出了这个最令人不解的疑问。 “先不说他是如何拿到匕首的,是不是朱实将纸牌的缘由告诉了园部,而他又从园部那里听说了呢?” 加纳警部和宫崎警部补就这点争论了一会儿。这时,等等力警部想起来似的说: “对了,宫崎,比起这个,那辆问题汽车怎么样了?那辆车从八点左右就一直在弦卷町吗?” “哦,我来向大家说明情况吧。”须藤口气严肃,“山口家附近住着一个叫秋山卓也的学生。他说那天晚上,也就是二十一日晚上十点多,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并没有车停着。” “这个学生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我也追问了,但据秋山说,当时他还在山口家围墙外站着小便了,肯定没错。然而……” “然而?” “嗯,然而住在那附近的一个叫村山增造的公司职员,他在涩谷喝酒,当他一个小时后,即十一点左右回来时,也在那里小便了,他说当时那辆车就停在那里。”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对视了一眼。 八点到十点之间有人动了车,而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又把车开回了原地。到底是谁呢? “哦,也就是说,李泰顺有了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不能这样说,警部。” “怎么说?” “他也能叫别人动手啊。因为他最清楚那里停着那辆车。” 等等力警部也认为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金田一耕助想起来似的说: “山川先生。” “嗯。” “有一点一直忘记直接问李泰顺了。他在八点五十分左右给渡部贞雄打过电话,叫他把文件送到东京站。他是真的忘带了吗,还是出于什么目的故意的呢?” “没错,我也就这点询问了李泰顺。他说是真的忘带了。如果乘坐金星号走,还有充裕的时间,他还想着要不自己去取一趟,但又忽然想到渡部应该还在公司,就试着打了个电话,正好他在,就叫他送了过去。” “那不是故意的?” “他本人是这么说的。” “那么,现在就来听听志村你的汇报。你昨天应该去了水原由香利家和园部家吧?” “哦,先从园部这边开始说起,真叫人惊讶。” “什么叫人惊讶?” “出了这种事,他父母还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听说自案发以来,他父亲好像一直在小老婆那里,都没有回家,母亲也是半斤八两,昨天在吊唁时偶然遇到了追捧的歌舞伎演员和现代芭蕾舞者,激动得要命。” “她这副样子,对自己儿子的事情肯定完全不管不问吧。” “我也这么认为。” “那底片呢?” “嗯,我向园部母亲提出想搜查一下她儿子的房间,结果她一副爱搜就搜、儿子的事情我全然不知的姿态。但搜查结果不太叫人满意,今天早上还叫三浦帮忙搜了一遍,也没有收获,底片不在那里。” “肯定在藤野那家伙手里。” 辰野插了一句。 “水原由香利那边如何?” “她根本是个冒牌货。三浦,你被她狠狠摆了一道呢,还叫玉女演员,真叫人吃惊。可是相当厉害的女人。” “因为那姑娘从童星爬上来,吃了很多苦吧。” 被狠狠摆了一道的年轻的三浦不由得面红耳赤。 金田一耕助听志村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转身向等等力警部道: “警部,莫非水原由香利也被记在百唇谱里?” 大家仿佛被乘虚而入般呆住了,山川警部补回过神来似的,急忙拿出百唇谱。水原由香利的首字母标记应该是Y·M,但没在百唇谱里找到。 “三浦,水原由香利是她的本名吗?” “啊,对了,那姑娘的本名叫津村梅子。” 可U·T也没有找到。 “看来没有啊。” 山川警部补来回翻着百唇谱说。 “这里有一张一九五七年十月六日被印下的唇印,是一个十六岁女孩的。在三十六个女人中最年轻。” “首字母是什么?” “是C·O。” “啊!” 三浦大叫一声,眼睛像被神魔附体般瞪得老大。 “三浦,怎么了?” “说到C·O,应该是冲野千鸟的首字母……” “冲野千鸟是谁?” “是水原由香利童星时代的艺名。一九五七年,也就是昭和三十二年。在那以前,由香利一直用冲野千鸟的艺名在电视台出演儿童角色。可是人气渐低,就从电视台辞职了。去年秋天在电影银幕上复出时,觉得冲野千鸟的名字太土,就更改了艺名……” 三浦一脸欲哭的表情。相反,其他人似乎重新燃起了激情。 那天晚上,金田一耕助意外地接受了从神户到东京的王文详的拜访。如李泰顺所说,王文详已然是关西地区中国人之中的成功人士。 昭和二十五年,金田一耕助将他从棘手的案件中解救出来。到现在正好十年,金田一耕助老了,王文详更是两鬓斑白。 稍事叙旧之后,王文详露出担忧之色。 “金田一先生,想必你已经猜到我今晚来拜访你的原因。其实,我刚刚见过李泰顺。” “哦,是吗,你去了成城町?” “嗯,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听说了,那家伙又干了蠢事……现在案情如何,侦查当局怎么认为?”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 “王先生,从我这里套话是不可能的。” “岂敢岂敢,这是当然的。但李泰顺说,他昨天对你们说的全是实话。他说自己绝对没有杀过任何人……” “王先生,请相信日本警察。如果他说的是真话,警察会证明他的清白。” “应该是这样,请先生你一定要尽力想办法为他证明。其实,我曾经承蒙他的特别照顾。” “那是当然的,我自会尽力而为。但是不带个人感情。” “哦,这点我知道……” 金田一耕助又跟王文详聊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事。 “对了,王先生,我有一事相问,想听听你的高见。” “哦,什么事?如果我的看法还够得上高见,什么事情都行。” “假设你住在西式的房子里,迫切想要隐藏什么东西,会选择什么地方呢?” “是什么东西,多大的?” “就是纸牌大小……也许更小一些,要藏二三十张。” “比纸牌还小的二三十张?” 王文详稍作思考。 “金田一先生,你看这种地方怎么样?” “嗯?” “这是应该感到羞愧的事,我的同胞以前走私过毒品,也就是海洛因。听说他把海洛因藏在门上。” “门上?” “嗯,是一扇三厘米厚的门。他在门的上部挖了一道约莫一点五厘米宽的槽,将装在塑料袋里的海洛因藏在槽里,而且还在槽上装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盖子。警方在他家搜查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结果他在别的事情上露了马脚才被捕。” 金田一耕助沉默良久。 “王先生,你告诉了我一个很高明的想法。此外还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情都可以。” “今天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情,请暂时对所有人保密。” “知道了。” “这也是为了你的恩人李先生。” “如果是这样,就更不会说了。好,我保证对谁都不说。” 送走王文详后,金田一耕助深思了好一会儿,看了下钟,只有八点半,就试着给警视厅打了个电话,正巧等等力警部还在。 “金田一先生,什么事?” “哦,我忽然想起都筑克彦被杀的房间。现在那房间怎么样了?其实我今晚想去调查那里,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特别是藤野矶吉。” “哦,这样啊,那我跟高轮警局联系一下。马上给你回电话。” 大概十分钟后,等等力警部打来电话。 “金田一先生,那房子现在正巧空着,听说后来也曾有人租住,但一知道那起案件,都感到不舒服搬走了。” “哦,是吗。” “另外藤野今晚终于出门了。” “出门?去哪里了?” “五反田那家问题酒吧。” “哈哈哈,这样啊。” “他是不是觉得那方面的事情已经被人察觉,如果总不出门反而引人怀疑。听说高轮警局的年轻警察正在监视他。” “啊,好的,那我现在马上过去。也请您一同过去。另外,为了能调查问题房间,还请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知道了。真让人期待。” 一小时后,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部和高轮警局的加纳警部补三人站在了白金会馆六楼八号房间里。 房间装修非常豪华。除了浴室和厨房,还有三间房,全部都是西式装潢,分别是会客室、起居室和卧室。每扇门都镶着装饰玻璃,只有隔断起居室和卧室的那扇门是厚实的木板做的。木板厚度大约有三厘米。 “金田一先生,你要查哪里?” 听到加纳警部补的问题,金田一耕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都筑克彦和王文详的无耻同胞想法一样。但既然能躲过杀害都筑的凶手的视线,警察搜查之后也没被发现,而在日后又被藤野矶吉找到,这个房间里肯定有非常巧妙的隐藏场所。 “警部,请摸摸这扇门的上面。” “摸门上面?” “嗯,我想他是不是在门上挖了一道细槽,在槽上盖着木板。” 等等力警部一言不发,径直伸手摸去。从他的脸色可以知道,确实摸到了什么。他环视四周,没有找到可以踩的东西。 “加纳,借你后背用一下。” 等等力警部是个大个子,但加纳警部补也很壮硕。警部踏到他背上。 “金田一先生,门上有动过的痕迹,灰尘被弄乱了!” “有没有什么隐藏处?” “门上一部分被挖空,用木片塞上了。” “警部,给……别把灰尘弄乱。” 金田一耕助递过一把折叠刀。 “啊,有东西,像是信封。” “警部,给您这个……注意别留下指纹。” 金田一耕助又递给等等力警部一把镊子。镊子夹住一个PEACE香烟盒大小的信封。从加纳警部补肩上下来时,等等力警部额头挂着密密一层细汗。 “金田一先生,那些底片就在这信封里?” “打开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不知何时已经戴好一双薄手套。拿到手里一看,信封被封住了,封口处画满了藤蔓花纹似的东西。金田一耕助摸了摸。 “有两张厚纸……用橡皮筋绕了三圈,估计就在厚纸间……” “那些底片就夹在里面?” “就是说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过?” 警部和警部补几乎同时抛出了问题。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但都气息急促。 “我不这么认为。你看这信封,还是新的。” “什么意思?” “都筑死后,发现这个的人觉得比起放在身边,不如放在这里保管要安全。不时利用信封里的东西,利用完毕就像这样慎重地封好放回原处。如果信封被打开了,或者出现有人寻到这个隐藏处的痕迹,他就会从此脱身,若是那样,我们就永远无法抓住他了。” “果然是藤野矶吉,他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但金田一先生,这要怎么办呢?即使信封里有问题底片,拿着这东西也无法逮捕藤野。并没有他利用过这些底片的证据啊。” “所以我们物归原处,再观察一阵子如何?” “眼睁睁拿到手了,却又要……” 加纳警部补看上去非常不甘心。 “警部,可以把它拿到警视厅去,用谁都看不出来的手法打开吗?” “我想可以办到。” “不让藤野察觉?” “藤野那边由我来想办法。” “啊,请拿一下那块手帕。” 金田一耕助将信封放在警部摊开的手帕上。 “那就交给你们了。警部,底片洗出来后,也让我看一下。” 金田一耕助将善后事宜交给两人,飘飘然离开了那间不祥的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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