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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欣吾的不安恶魔的宠儿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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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明天,Bouquet美容院终于要进军丸之内了啊。” 雨男在黑龟的蜡像工坊出现的十天后,准确地说,是七月二十四日晚上,水上三太在风间宅邸的会客室里,与主人欣吾对面而坐。 晚上八点不到。阴雨依旧连绵不绝,打湿了欣吾家庭院的花草和连接芝公园的树林。 近来,欣吾一直对身边的一切都保持着异样的警觉。 以前,欣吾每天都奔忙于接踵而至的酒宴饭局,要不就是流连于情妇家中。离开公司后就直接回到芝公园附近的家这种事,一个月里顶多也就两三天。但最近,对于那些不必要的应酬,欣吾能避则避。 而前往各个情妇家中时,欣吾也是不等太阳下山就走,再也不在她们家中过夜。 当然,这种事以前也经常有。欣吾的情妇都是从事夜间职业的,而欣吾自己平日里也是事务繁忙,白天打电话让人准备泡澡水,之后再去访问的情况也不少。 想要满足欣吾那贪婪的欲望,除了过夜并和情妇们极尽欢愉之事外,就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如今不再过夜,并不意味着欣吾的肉体衰老。因为眼下,他在精神上已经彻底失去了昔日的平静。 即便是人称战后派杰出代表的风间欣吾,在面对这令人难以捉摸的局面时,也不禁感到束手无策,焦躁不安,就像有东西塞在槽牙里一样。如今的他,缺乏能与情妇们极尽欢愉的精神上的平静。 焦躁引发不安,不安带来恐惧。近来他在暗中加强了对身边的警惕。 “嗯,对。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风间欣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过了许久,他才回答了这么一句。以前的欣吾,从来没有过这种在和他人会面时还想着其他事的情况。 “不是我知道的多,是我已经接到老板娘发来的邀请函了。” “啊,是吗?” 欣吾点了点头,双眼却一直怔怔地望着沿窗户玻璃滑下的雨滴,明显没有用心听三太说话。 但过了一阵,他忽然扭头看着三太,皱着眉头叹息道:“这雨可真能下啊。” 欣吾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如果只是刚坐下时的寒暄倒也罢了,在如此重要的对话中,他是从来不会和人谈天气的。 “您很在意这雨吗?” 看到欣吾的表情如此晦暗,三太心中不由得有些吃惊。他本想再多了解些情况,可欣吾只是盯着他的脸,并不答话。但三太能看出,欣吾如此在乎窗外的连绵阴雨,似乎也是出于本能。 “说起来,那男的第一次出现在吉祥寺的日月堂里也是个阴雨天。之后,尊夫人就遇到了那事……而且听说这雨还得下两三天,所以明天恐怕也……” 说到这里,三太忽然闭上了嘴。他发现对方眼眸中浮现的异样光芒中,带着一种无比凶暴的感觉。 欣吾就那样盯着三太。 “接着往下说。明天恐怕也怎样?”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明天恐怕也会下雨。” “明天下雨又怎样?” “呃,不会怎样。因为我看您似乎很在意下雨的事。” 听出三太想把话题扯开,欣吾不快地皱了皱眉。以前欣吾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从来不会在人前表现出真正的喜怒哀乐。 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问题就暂时别讨论了,我们还是来聊一些实际问题吧。看到尊夫人久久不回家,府上的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吧。这事我已经设法敷衍过去了。” “可她的亲戚们呢?我记得尊夫人的娘家应该是前伯爵五藤家吧?” “嗯,她家那边我也设法敷衍过了。虽然她家的人或许多少会觉得有些奇怪,但应该不会猜到事情的真相。” “您觉得您能敷衍到什么时候呢?关于尊夫人不在家中这件事……” “嗯,对了,水上。我这个人呢,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改变。如果不出现不得已的情况,我都会坚持下去。” “不得已的情况是指什么?” “就是美树子出现在我眼前。不管她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您莫非觉得尊夫人或许还活着?” “我也不过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罢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请来的那位私家侦探也说有这种可能。但在线索彻底浮出水面之前,他从来不会把话说明白。” “您请的那位私家侦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是先前救了你的那个人。” “救我……在哪儿?” “就在望月蜡像馆里。我记得是上个月最后一天……” “啊!” 三太低声惊呼,睁大了眼睛。耻辱之心令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关于那件事,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只要一提,他就会感觉无比羞愧。 “那……您说的那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叫金田一耕助。很久以前,和我同姓的建筑商风间俊六就把他介绍给了我。金田一耕助……你听说过这人吗?” “当然听说过。他可是个名人。原来如此,是他救了我的啊……那眼下他也和我一样在调查这件案子?” “对,先前和你约好后,我就把他请来了。” “那么,金田一先生都说过些什么呢?关于尊夫人失踪的事情……” “这个嘛,他是不会听从我指挥的。毕竟是我主动请他来的。而且……” “而且什么?” “嗯,我估计他也已经设想过美树子其实还活着,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躲藏起来的情况。他对我的做法并不反对。” 说着,欣吾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事就暂且不说了。你有没有去调查过美树子从歌舞伎座消失前后的相关情况?” “啊……这事还真让我忘了……” “金田一先生已经去调查过了。依照他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当时谎称是我、在歌舞伎座迎接美树子的人,似乎就是先前在日月堂定制明信片的人。当时,美树子坐上了那人的车,之后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因此,照金田一先生的说法……” “怎样?” “这件案子的凶手,或许巧妙地利用了最近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下雨的日子里,即便穿上雨衣戴上风帽,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样啊。难怪您从刚才起就很在意眼下的阴雨天气呢。” “不,不光如此。” “什么意思?” 欣吾稍稍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话说出口。但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这事就暂且不聊了。你和君代熟吗?” “不熟。我只和卡斯特罗的老板娘比较熟,至于其他人,倒也听过一些传闻,但上次在经堂我头一次亲眼见到她们。” “你刚才不是说君代也给你寄了邀请函吗?” “对。我是在今天下午收到的。对了,我还带在身上呢……” 三太把手伸进衣兜,掏出他在临出门前收到的信封。欣吾忽然睁大眼睛,从三太手中夺过信封,抽出印着邀请函的信纸。刚一看到信里的内容,欣吾便立刻站起身。 欣吾走到房间角落里的电话旁,快速拨动拨号盘。 刚听到有人接起电话,欣吾立刻用恨不得扑上去一样的声音说道:“喂,是绿丘庄吗?我是刚才打过电话的风间。金田一耕助先生呢……哎?什么?他还没回去?那,他出门之后,有没有从什么地方联系过你们?也没有?嗯,对。要是先生回来了,或者是你们知道他在哪儿了,请转告他,让他立刻给我打个电话……请务必转告他。” 欣吾放下听筒,额头上泛着油光。 二 “风间先生,怎么回事?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令您担心的事?” 听到风间说的话,三太从安乐椅上微微欠身,双手紧握扶手。 欣吾甚至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油汗,站在原地,用闪耀着光芒的双眼盯着三太。 “对了,我和你约好的,不管什么都会告诉你。” “对,您说过,您会把告诉私家侦探的所有情况全都原样告诉我……” “好。” 欣吾在房间角落的书桌抽屉里摸索了一阵,不久便拿着两个信封回到三太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三太拿起欣吾扔到桌上的信封,略一歪头,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纸。刚一看到信纸上的内容,三太便立刻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封Bouquet美容院进军丸之内的致意兼邀请函。虽然信里的内容和活字排列都跟三太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但所用的活字种类和印刷用纸都和三太今天收到的那封完全不同。 “水上。” 风间欣吾依旧站着,一字一句地说,“刚才我拿出来给你看的,就是君代寄出的真正的邀请函。她自然不可能搞出两种邀请函。而且,我这封真正的邀请函,是在一周多之前就寄出的。所以,今天你收到的邀请函,是有人参照真正的邀请函制作出来的假货。” “那又是那个雨衣男干的?” 欣吾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您也曾经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种假货?” “不,刚才你给我看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 “那么,您刚才给金田一先生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呢?” “你看这个。”说着,欣吾把手里的另一个西式信封递到了三太面前。“这是在你来之前不久,女佣在门口接到的。据说,当时是一名男子把它递到女佣手里,让女佣交给我……” “雨衣男吗?” “嗯,没错。你看看信的内容吧。” 欣吾把信封扔到桌上。三太赶忙拿起,用颤抖的手指把里边的东西拽了出来。很明显,信封里边装着的,就是七月十三日雨男在黑龟的人偶工坊里交给黑龟的那六张相片里除去两张面部特写的另四张。 “这是……Bouquet的老板娘吧?” “嗯,对。” “可为什么老板娘的这种照片……” “水上,现在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你仔细看看这四张相片吧。无论哪一张,君代都没有摆出任何姿势,而且从表情上来看,君代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给她拍照。从背景上的墙纸和窗帘来看,拍照的地点明显就在君代的卧室。话虽如此,君代她单独一人的时候,或者是在面对其他人时,即便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也不会脱得像这样一丝不挂。从这一点来看,这些相片应该是君代和我在一起时被偷拍的。” “那么,您时常会把您的情妇……或者说是情妇们脱得全身赤裸?” “嗯。”欣吾满不在乎地说,“对我来说,女人的身体既是一种玩物,也是一种鉴赏物。我经常会把自己的女人脱得全身赤裸,欣赏她们的身体。但这也算不上什么变态嗜好吧?但凡身强力壮的男子,都会心怀如此欲望吧?无论从哪方面意义来说,女人的身体都是为了取悦男人而存在的。” 三太忽然想起早苗,不禁吞了一口唾沫。虽然不时会与早苗嘴唇相交,但三太还未曾将她的身体占为己有。尽管从未亲眼看到过,可三太觉得,早苗的裸体一定会比这些相片上的更美。 三太感觉全身燥热无比,但这种感觉并不是忽然出现的。自从亲吻过早苗的双唇,三太每次想起早苗时,都会感觉全身燥热难当。刚才来这里之前,见过早苗兄妹后,三太也曾偷偷和早苗接吻……补充一点,早苗和宏已在数日之前出院,搬到了风间宅内前管家的住处。 “如此说来……”三太感觉到欣吾异样的目光,赶忙摒除脑中的杂念,“应该是有人偷窥过您的情事咯?” “对。我担心的是……” “恕我冒昧。这张相片不会是您自己拍的吧……” “不是,我可没这心思。如果真做到这份儿上,那也和变态没什么两样了。” “我明白了。对了,把这相片送到您手上的人……” 欣吾并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桌上两种不同的邀请函。 “您有没有给老板娘打过电话?” “当然打过。” “您提醒过老板娘最近要加强警惕吗?” “但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不在家,听说是去协助客户女儿举办婚礼了。” “您给婚礼现场打过电话吗?” “这倒还没有……” “Bouquet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水上!你今晚要给君代做保镖?” “Bouquet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从欣吾口中问到Bouquet的电话号码之后,三太赶忙拨动了电话的拨号盘。 和Bouquet的女员工聊了几句之后,三太说道:“婚礼现场似乎是在明治纪念馆。秋月澄子小姐和堀尾谦吉先生的婚礼……” 三太一边说一边翻阅电话簿,打通了明治纪念馆的电话。 但一切却为时已晚。焦躁地等待了许久,接起三太电话的并非君代本人,而是君代的弟子上田敏子。 据上田敏子说,给秋月澄子小姐上过妆之后,有人给君代送去了一封信。看过那封信后,君代就把之后的事都交给上田敏子处理,自己则先回去了…… “那么,送去那封信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这里的女佣……” “笨蛋,我在问你叮嘱女佣转交信的是个怎样的人?”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啊,抱歉,抱歉。那么,看过信后,老板娘的表情如何?” “嗯,当时老师似乎很吃惊,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不到五分钟前。” “好,你稍等一下。” 三太捂住话筒,把打听到的大致情况转告身旁的欣吾。 “我准备立刻去一趟明治纪念馆。请您先在电话里向上田敏子问清楚,当时到底是哪个女佣把那封信转交给老板娘的。另外,即便婚礼结束,也请她暂时不要离开,等我过去找她。” “好。你就坐我的车过去吧。” 就在三太坐着汽车,即将驶出风间家的大门,驶向淅沥连绵的雾雨中的时候—— “危险!” 司机大叫一声,赶忙踩下刹车。车上的三太险些向后翻去。眼前,宏一身湿漉漉的和服,正在前车灯的灯光中向前走去。 正如医生所说,此时的宏,精神依旧没有恢复正常。看到宏冒雨前行的背影和腰间散落的衣带,三太心中不禁涌起了一阵同情。 刚才,三太去见早苗时,早苗正准备出门到卡斯特罗上班。眼见早苗准备丢下这样的哥哥去上班,三太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安。可眼下汽车早已从宏的身旁超过,飞快地行驶在街巷中。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大约一小时后。 不知何处,在灯光明亮晃眼的室内,一名女子正在床上昏睡。这女子就是保坂君代。而且,她此时的模样就跟今天被人送到欣吾手上的四张相片上的模样完全一致。她并没有死,只是被人灌下了猛药。 床边,一名男子像黑色的幽灵一样正站在那里。 这男子正是雨男。 雨男的双手依旧插在衣兜中,目光则在君代的裸体上舔舐般来回游荡。这是先前风间欣吾曾把玩、欣赏过无数次,同时也确实颇为丰满妖艳的一具裸体。 墨镜的镜片下边,雨男的双眸正发散着异样的光芒,其中甚至燃烧着一丝残忍的欢快热情。口罩下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最后,雨男终于从衣兜里抽出双手,摘下黑色的皮手套,又脱下长靴和袜子,开始动手解开雨衣上的纽扣。他的双手似乎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饥渴,不住地颤抖着。雨男似乎准备把自己也脱个全裸。 七月二十四日晚九点半。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在屋外响个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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