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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葛底斯堡军号犯罪日历 作者:埃勒里·奎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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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奎因故事集中非常老的一个。故事发生在埃勒里四处卖弄才华的青年时代,当时有一位名叫妮奇·波特的红头发姑娘当了他的打字员。但这个故事还没有走味,那些品尝过这种味道的人对它一直回味无穷。 美国的一些美食家对于一八六一——一八六五年的风味可以说是不加选择地全部接受,甚至可以说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他们对当时的许多事总是念念不忘,战争时期的许多名称被后人用作商标,比如米尼式枪弹、尤里西斯·格兰特威士忌,更不用说足以使人热情膨胀的亚伯拉罕老人果汁了。一些伤感的人说起南北战争时,只说“战争”和蓝、灰部队而不提具体的人名。 浪漫主义的艺术家,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称他们为历史的装饰者,来到波托马克河畔夜晚的孤寂哨所,他们仿佛能听到军火车的碾轧声、营火的噼啪声,以及丢盔弃甲的灰色部队的尖叫和呻吟。个别人从燃烧的战火中有幸逃脱一条性命,就好像从火焰里抽筋立起来的燃烧的死尸。他们打着灯笼,踏着泥泞,和野战医生们照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女人们。正是这些九死一生的人高举起了从死者手中接过的旗帜,使革命的旗帜继续飘扬,使老一代坟墓上的常春藤四季常青。 埃勒里就是这样一种人,这也正是他对宾西法尼亚州杰克斯伯格村那几个老人的案子有特殊感情的原因。 就像人们经常不吉利地碰上了最好的事一样,埃勒里和妮奇碰巧到了杰克斯伯格村。那是埃勒里到华盛顿国会图书馆的书库里查阅资料后,他们开车从华盛顿返回纽约,就在行进的途中,也许是波托马克河、阿林顿国家公墓和伟人林肯的悲伤给他们施加了影响,埃勒里决定去一趟葛底斯堡。妮奇以前还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五月就将结束了,很快就要进入一个感伤的季节。 他们在设有警戒的纪念碑群中逗留了很长时间。离开时,埃勒里和妮奇都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们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丝毫没有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天空中打起了雷,是大自然的闹钟响了,他们不太情愿地被雷声惊醒。闪电从头顶划过,将天幕划开一道口子,倾盆大雨顿时泼下来,他们立刻被浇了个透。向身后的地平线望去,葛底斯堡仿佛又一次成为战场,巨大的火光划破黑暗的夜空,隆隆的炮声响彻云霄。他们刚要上车赶路,却发现发动机出了故障。埃勒里下车打开前盖检查,发现是点火系统出了毛病,他的心也一下子全凉了。妮奇抱怨他们被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埃勒里为此也很生气。 “我们不能就这样淋着雨走了,埃勒里!” “你是建议我们停这儿待在车里吗?我得想办法发动这个破玩意儿,要是……”此时一线灯光从不远处的一所房子里飘来,灯光在雨水中摇曳着,埃勒里又变得兴奋起来。 “至少我们将闹明白现在我门在哪儿以及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多远。谁知道呢?说不定还会有修车行。” 这是一座坐落在一条泥泞小路旁边的小白房子,石头砌成的院墙同外面隔开,墙上覆盖着蔓生玫瑰。他们浑身淌着水,跌跌撞撞朝房子走去。开门的是一个小个子,一副饱经风霜的脸孔,身穿背带裤,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同时好客地微笑着。当他看清楚他们这副样子时,这微笑变成了关切。 “可别对我说不,”他笑着说,“这是医生的要求,我想你们没看见我的小招牌——大部分被疯长的常春藤给盖住了。到屋里把衣服换一下吧?” “哦,对!”妮奇无奈地说。 埃勒里,身为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房子看上去整洁、干净,有一个迷人的火炉,而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泼着。 “那好,谢谢你……要是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我想联系一下修车行——” “你把车钥匙给我就行了。” “但我们不能把你家当成客栈——” “上帝派旅客来时也就是客栈。现在你看,暴风雨差不多要持续一夜,周围的路都成泥汤了。”小个子急忙穿上雨衣和水靴,“我让修车行的卢·巴格利把你们的车开过去,但现在你把钥匙给我。” 一小时后,他们已经在马丁·斯特朗医生家饱餐了一顿,还有家做的罂粟混合酒、玉米面肉饼以及咖啡。此刻外面的暴风雨仍在吼叫着,他们坐在医生家舒适的小厅里烤火。斯特朗医生独身一人,自己做饭。他笑着说自己是杰克斯伯格村的最高行政长官和警察局长。 “这个村的很多人都身兼两职。五金商店的比尔·约德是我们的殡仪员。卢·巴格利兼消防局长。爱德·麦克沙恩——” “杰克斯伯格人可能从事各种行业,斯特朗医生,”埃勒里说,“但在我看来,你首先是一位乐施好善的人。” “哈勒璐耶。”妮奇说,虔诚地摆动脚指头。 “叫大夫好了,”主人说,“嘿,要我说是自私,奎因先生。我们在这里就不落俗套吧,你要是想了解谁的话,我想我知道杰克斯伯格村五百三十四号人的每一个酒窝和粉瘤。” “我想你做为警察局长一定很忙。” 斯特朗医生大笑:“一点也不。虽然去年——” 他眯了一下眼睛,起身弄了弄火:“你刚才是说,波特小姐,奎因先生会一点侦探?” “会一点!”妮奇开始道,“啊呀,斯特朗医生,他破获了一些简直难以置信的——” “我父亲是纽约警察局总部的一名警官,”埃勒里插话道,瞥了一眼他的这位新秘书,打断了她的热情,“我不时地也探问一些案子。去年怎么着,大夫?” “我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杰克斯伯格村的这位最高首领若有所思地说,“你们提到你们今天去了葛底斯堡。而且你还对犯罪感兴趣……”斯特朗医生唐突地说,“我是个傻瓜,但我担心。” “担心什么?” “这个……明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我一生第一次最不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杰克斯伯格村在这一天总是有很多麻烦。并不是村里所有人都夸耀那三个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兵。” “三个?”妮奇惊叫道,“多感人呀。” “我给你们说说杰克斯伯格医疗方面的情况,”斯特朗医生笑着说,“我们这里有开拓型的妇女,而且以长寿著称……我们有三个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兵——凯莱布·阿特韦尔,九十七岁,出身阿特韦尔家族,本县就有几十个;扎克·比奇洛,九十五岁,和他的孙子安迪、安迪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七个孩子住在一起;还有艾布纳·蔡斯,九十四岁,西喜·蔡斯的曾祖父。今年我们剩下两个了。凯莱布·阿特韦尔在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去世了。” “ABC,”埃勒里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我习惯这样记事,大夫。ABC指阿特韦尔、比奇洛和蔡斯。这样容易记住。A在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死了。这便是你不希望这一天到来的原因吗?你是怕B又走A的老路吗?” “敢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斯特朗医生以带有挑战性的口气说,“虽然事情恐怕不会——不会这么简单。也许我最好先跟你们说说凯莱布·阿特韦尔是怎么死的。” “凯莱布、扎克和艾布纳每年都是阵亡将士纪念日活动的明星,活动在胡克斯唐路的老墓地举行。他们三个中最年长的——” “那会是A,凯莱布·阿特韦尔。” “对。作为最年长的,每年总是由他吹起那个和他一样老的破军号。凯莱布、扎克和艾布纳曾经在少将旅长亚历山大·韦布指挥的汉考克第二军团宾西法尼亚七十二旅服役。他们给自己披上了永远的荣耀——第七十二旅,我是说——当他们在葛底斯堡打退皮克特冲锋时,那号角在战斗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以后它便得名为葛底斯堡军号——不过,它在杰克斯伯格村。” 这位村长轻松地回忆着过去的岁月——“这是传统,只有健在的最老的老兵才有资格吹那把号,自我记事以来就是如此。我小时候看到的第一个吹号人是马罗尼·奥福科特,当时他们在训练,有很多人,我在边上探头张望,感到很惊奇,兴奋得简直有点目瞪口呆。现在老奥福科特死了也有三十八年了。当时他后面的人都准备着这一光荣的使命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斯特朗医生叹口气说,“扎克·比奇洛,作为仅次于凯莱布·阿特韦尔的第二年长者,负责举旗,艾布·蔡斯,作为再次一位的长者,负责往墓地的纪念碑上放花圈。多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就在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仪式开始后,扎克举起那件军服颜色的旗帜,艾布举着花圈,凯莱布吹响了他已经吹了二十次的号角。突然,当他吹到一个高音时,号声嘎然而止,凯莱布一头栽倒在地。大星期一就当场死掉了。” “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了,”妮奇同情地说,“但对于一个南北战争的老兵来说,这样的死法确实充满诗意。” 斯特朗医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吧,”他说,“如果有谁喜欢那种诗的话。”他将炉子里的木头踢了一脚,立刻冒起很多火星。 “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大夫,”埃勒里微笑着说,当时他还很年轻,“你肯定不会对一位九十七岁老人的死有什么怀疑吧?” “我大概会,”大夫喃喃地说,“我确实有些怀疑,因为在他死的头一天我还给他做过全身检查。我用我的行医执照打赌他会活过一百岁还要过几年。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健康的老铜头蛇(对南北战争期间同情南方的北方人的贬称)哦,我这是在亵渎死者。” “那你怀疑什么呢,大夫?”埃勒里此时强忍住笑,因为斯特朗医生显得确实很苦恼。 “不知道该怀疑什么,”这位乡村医生说,“胡乱写了一个验尸报告,死者的家人根本就没有听,还说我是一个该死的傻瓜,以为一位九十七岁的老人会死于别的事而不是年老。我后来同意了他们。结果我们将凯莱布的遗体未做解剖就埋了。” “但是,大夫,到了那把年纪,人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垮下来,事先没有任何警示也不奇怪,就像一辆轻便马车突然散架一样。你一定是觉得他可能被人谋杀而感到不自在。你知道有什么动机吗?” “这个……也许。” “他富有,”妮奇明智地说。 “他可以说什么也没有,”斯特朗医生说,“但有人会因为他的死而获得好处,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 “你知道,我们这里有一个传说,奎因先生。刚好是关于这三个老头的。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是个赤脚毛头孩子。到现在人们还常说起这件事。据说凯莱布、扎克和艾布三个人在六十五年前发现了什么宝物。” “宝物……”妮奇开始咳嗽了。 “宝物,”斯特朗医生肯定地重复道,“他们把它带回到了杰克斯伯格老家藏了起来,并且发誓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宝物被埋在什么地方。”他那闪亮的眼睛盯着妮奇,接着说,“村民们对这个说法根本不信。但我对此总有点半信半疑,所以总是爱从两方面来分析这件事。扎克·比奇洛明天作为最老的幸存者将会吹号。只有明天的庆典顺利结束,我才会松一口气。” “要我看,他们不可能把宝物藏起来长达半个世纪不管,大夫。”埃勒里再次微笑着说,“这样做惟一能够说得过去的情形就是,所谓的宝物完全是虚构的,根本就不存在。” “可故事一直流传着,”大夫喃喃地说,“而且他们还发过誓——” “谁也不去碰它直到他们死得剩下最后一个,”埃勒里说,这回他完全不加掩饰地大笑了起来,“最后的幸存者获得全部。大夫,这是大部分类似的童话故事所采用的方法。”埃勒里站起来,打着哈欠说,“我想我听见房间里的床在招呼了。妮奇,你的眼球都快鼓出来了。听我的劝,大夫,你现在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你没必要为任何事着急,你只需在明天朗读葛底斯堡演说时让孩子们保持安静!” 第二天醒来,埃勒里和妮奇发现了一个灿烂的世界。 经过一夜的洗礼,四周的一切均显得格外清新。他们赶紧下楼,找到了这位村长。他胡乱地穿着吊带裤,在厨房里面来回走动。 “起来了,好,好。”斯特朗医生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但显得心不在焉,“我给你们把早饭准备好再去小睡一会儿。” “哦,宝贝,”妮奇说,“真遗憾!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根本就没有睡。刚要处理完几件事情睡觉,西喜·蔡斯就来电话找我。急救电话。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西喜·蔡斯。”埃勒里看着这位主人问,“是你昨晚提到的那个名字的——?” “老艾布纳·蔡斯的重孙女,奎因先生。西喜是个孤儿,是老艾布惟一的亲属。她和老头住一起,从十岁起就开始照顾他。”斯特朗医生的肩膀歪了一下。 埃勒里又特别核实了一句:“是老艾布纳……?” “我整宿都在老艾布那里。今天早晨六点半,他过去了。” “在阵亡将士纪念日!”妮奇惊叫道。 一阵沉默,连斯特朗医生锅里的熏肉都发出一种令人烦躁的嘶嘶声。 埃勒里最后说:“艾布纳·蔡斯的死因是什么?” 斯特朗医生看了看他。他看上去生气了,但随后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梅奥兄弟,奎因先生,有好多医学知识我恐怕永远也学不会了,但我确实知道脑血管破裂,我认为这正是艾布·蔡斯的死因。对于一个九十四岁的老人来说,这和人们所说的自然死亡差不多一样……不,我认为这件事没什么好笑的。” “除非,”埃勒里咕哝道,“这——又一次——发生在阵亡将士纪念日。” “人是一种矛盾的动物。对他说假话他却信以为真。告诉他真相他却听不进去。也许万能的上帝厌烦了他那不落好的差事,于是就来这么一次恶作剧开个小玩笑。”斯特朗医生独自在那里说,仿佛是在发表演讲,但并没有说给他们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你们对鸡蛋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我来做鸡蛋吧,大夫,”妮奇赶紧说,“你上楼睡一会儿去吧。” “要是今天这件体面事能做好的话,估计我会好些,”这位村长叹息道,“虽然艾布纳·蔡斯的死会使整个程序比平常更庄重。比尔·约德说他不打算违背古老而体面的职业去匆忙处理艾布的后事,这样也好。要是我们给今天的节目再加上蔡斯的葬礼,也违背老艾布生前的遗愿!顺便说一句,奎因先生,我今天早晨和卢·巴格利谈过,他将在一个小时之内把您的车修好。特别服务,看在你们是首长的客人。”斯特朗医生笑着说,“你们计划什么时候离开呢?” “我打算……”埃勒里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妮奇以一种傲慢的目光注视着他。她已经学会了从埃勒里的表情中捕捉某种奇特的重要信号,“不知道,”埃勒里低声说,“扎克·比奇洛怎么能接受这个消息。” “他已经接受了,奎因先生。我在回来的路上在安迪·比奇治家停了一下。稍微绕了点路,但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尽早告诉扎克这个消息。” “可怜的人,”妮奇说,“真难想象他知道自己成了惟一的幸存者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边说边猛地打开了一只鸡蛋。 “扎克并没有表现得很悲伤,”斯特朗医生毫无表情地说,“他只是说,‘真他妈的!那现在我吹号之后,谁来安放花圈呀?’我想死亡的含义对一个九十五岁的老人来说,和对我这个六十三岁的人是不一样的。你说你们要什么时候走,奎因先生?” “妮奇,”埃勒里抱怨道,“我们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吗?” “我不知道。我们着急吗?” “即便有,也不会是什么爱国行为。大夫,要是有几个纽约人想参加你们的阵亡将士纪念活动,你觉得杰克斯伯格会介意吗?” 杰克斯伯格的商业区只有一条铺了路面的街,一头连着路口的一个破了的交通信号灯,另一头是卢·巴格利的修车行。街道两边有几家需要油漆的店铺在休假晒太阳,每个房子上都插着一面国旗。街道上方悬挂着红、白、蓝三种颜色交叉的彩带。埃勒里和妮奇在斯特朗医生所说的地方找到了蔡斯家的房子——就在巴格利修车行附近,在常春藤掩映的教堂和消防站之间。 一位身穿休闲服的胖大女子坐在人群中间一个摇椅里。她的鼻子和她的大手一样红,但在尽力对周围的人向她说的同情话报以微笑。 “谢谢,普卢姆小姐……您说的对,施米德先生,我知道……但他本来手脚很便利的,埃默森,我不能相信……” “西喜·蔡斯小姐?” 听声音是一个南部邦联的间谍,沉默不能把噪音淹没。 杰克斯伯格人表情冷淡,但却以极大的好奇心审视着埃勒里和妮奇。 “我叫奎因,这位是波特小姐。我们是斯特朗村长的客人,来参加杰克斯帕格的阵亡将士纪念活动。”——一阵热烈的低语,像一阵和风穿过门廊——“他要我们在这里等他。对于你曾祖父的事,我感到很难过,蔡斯小姐。” “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妮奇说。 “谢谢,是的。可这太突然了。你们进屋来吧。他不在了……去了比尔·纳德那儿,在一些冰上……” 女孩突然变得很慌张并哭了起来。妮奇陪着她,抓起她的胳膊把她领进屋。埃勒里待了一会儿就和邻居们交谈去了。 “现在,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可以叫作西喜吗?”妮奇安慰道,“你离开这些人感觉会好些。哎,埃勒里,她还是个孩子!” 一个非常朴实的孩子,埃勒里想,长着一张苦恼的脸和两只空虚的眼;他几乎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穿过那个破交通灯向北离去。 “我知道游行队伍将在你家房子外面集合,然后到墓地,西喜,”他说,“你知道安德鲁·比奇洛和他祖父扎克到了吗?” “哦,我不知道,”西喜·蔡斯迟钝地说,“就像一场梦,真的。” “当然,留下了你一个人。你从来就没有家庭吗,西喜?” “没有。” “没有某个年轻的男子——?” 西喜痛苦地摇了摇头:“谁会娶我呢?这是我惟一一件像样的衣服,已经穿了四年了。我们一直靠曾祖父的抚恤金生活,我能挣的很少,而且也不经常。现在……” “我肯定你会找到什么事做的,”妮奇非常热心地说。 “在杰克斯伯格吗?” ——妮奇不再吭声了。 “西喜。”埃勒里又说话了,但她连头都没有往起抬。 “斯特朗医生提到了关于宝物的事。这事你知道吗?” “哦,这事,”西喜耸了耸肩,“曾祖父和我讲过,但他每次讲的都不太一样,但基本情节我还能说上来。他说战争期间有一次他和凯莱布·阿特韦尔和扎克·比奇洛三个人离开大部队——是出去侦察还是搜寻粮草,或者干别的什么事。地点是在南方什么地方,他们那个晚上待在一所空的旧房子里,那房子有一半已经被火烧掉了。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废墟上查看能否拣到点埋在地下室里的什么东西,于是就发现了那件宝物。那可是一笔大财呢,曾祖说。他们不敢亲自带在身上,所以就把它埋在了原来的地方并画了一张位置图。战争结束后,他们三个又返回去,把宝物重新挖了出来。然后他们就订立了一个契约。” “哦,对,”埃勒里说,“订了契约。” “他们发誓要一直保存那个宝物并把它留给三个人中最后活着的一个。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曾祖就是这么说的。关于这一点,他的说法是前后一致的。” “他曾经说过这一宝物值多少钱吗?” 西喜笑了:“几十万美元吧。我不想说是我曾祖吹牛,但你知道一个老头如何赚钱。” “关于他和凯莱布和扎克回到北方后把那个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他曾经给过你什么提示吗?” “没有,他只是拍了拍膝盖并冲我使眼色。” “也许,”埃勒里突然说,“也许这里面确实有些名堂。” 妮奇瞪大了眼睛:“埃勒里,你是说——!西喜,你听到了吗?” 但西喜只是低着头:“即使有,现在也全归扎克·比奇洛了。” 这时斯特朗医生进来了,身穿笔挺的蓝西服,脖子上还打了一个蝴蝶结,显得特别精神,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后面还跟着许多人。埃勒里和妮奇跟着西喜·蔡斯加入了杰克斯伯格的游行队伍。 “如果故事里的事是真的,”妮奇低声对埃勒里说,“斯特朗医生就是对的,那一定是那个老恶棍比奇洛为了得到这笔钱财谋杀了他的朋友!” “过了这么多年,妮奇?到了九十五岁的时候?”埃勒里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时村长碰巧过来,埃勒里看见他并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参加游行的有一百多人,差不多杰克斯伯格的每一辆车子都出动了。两点钟,斯特朗医生骄傲地宣布开始,队伍准时出发了。 妮奇一直有些局促不安,她被搀扶着领到开道车里,坐在埃勒里和斯特朗医生中间。这辆车是卢·巴格利为这次活动专门提供的,虽然是一辆旧车,但被擦得铮亮。在车上她发现前排坐位上坐着一个头戴联邦军帽的老头,她赶紧用意大利语问了问身旁的老板。扎克·比奇洛坐在司机和一个满脸匪气的红下巴壮汉中间,挺着他那单薄的身躯。妮奇判断那个红下巴男人一定是老头的孙子安迪·比奇洛了。妮奇转身看了看后面,看到了第二辆车子上插着的旗子。西喜·蔡斯坐在第二辆车上,头上戴着黑色面纱,趴在一个胖女人身上哭泣。于是她转回头怒视着前面老少比奇洛的下巴。当斯特朗医生作介绍时,妮奇几乎没有向这位杰克斯伯格惟一的共和国大军幸存者点头致意。 然而,埃勒里却一直显出一副随和真诚的样子,甚至对那个小畜生也如此。他向前倾着身子,还在和那个长着毛的耳朵说话呢。 “我怎么称呼你祖父,比奇洛先生?我不想在他的军衔方面出错。” “爷爷是一位将军,”安迪·比奇洛大声说,“不是吗,爷爷?”他冲那位老朽微笑着说,但扎克·比奇洛正在骄傲地看着前方,紧紧地抓着放在膝盖上的一个破烂野战背包,“参战的时候还是一个士兵,”孙子吐露道,“但他不喜欢谈论这个。” “比奇洛将军——”埃勒里开始说。 “他那只耳朵聋了,”孙子说,“试试另一只。” “比奇洛将军!” “嗨?”老头转过了他那摇摆的头,瞪大了眼睛,“大声说,兄弟。你的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比奇洛将军,”埃勒里大喊道,“现在所有的钱都是你的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 “什么?钱?” “那宝物,爷爷,”安迪·比奇洛大声喊道,“他们在纽约都听说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他想知道。” “他,他怎么?”老扎克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冷酷的快意,“不能说。安迪,我的脖子疼。” “总共值多少钱,将军?”埃勒里大喊道。 老扎克看着他:“你这个大鼻子,不是吗?”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上次我们算了一下——凯莱布、艾布和我——总共将近一百万美元。是的,先生,一百万美元。”老头的左眼耷拉着,看上去有点吓人,“会让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和对此怀疑的主儿们大吃一惊的。你就等着瞧吧。” 安迪·比奇洛笑着,妮奇恨不得能够掐死他。 “西喜说,”妮奇低声对斯特朗医生说,“艾布纳·蔡斯讲只有二十万美元。” “扎克每次说起这事都要把数字往多说,”村长不太高兴地说。 “我听见你了,马丁·斯特朗!”扎克·比奇洛大叫道,突然转动着他那细脖子以至于把妮奇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她倒是真希望老头把脖子扭断了,“你等着吧!我会给你看,你这该死的傲慢家伙,你少放屁!” “扎克,”斯特朗医生心平气和地说,“你还是攒着点气吧,好吹号。” 扎克·比奇洛大声哼了一声,抓紧膝盖上的那个破野战包,得意地凝视着前方,就好像他刚刚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埃勒里没有再说什么。很奇怪,他不看老扎克,而是不停地盯着安迪·比奇洛。安迪坐在他祖父身旁,向前方看不见的观众微笑着,仿佛他也赢得了胜利,或者正在走向胜利。 太阳已经开始很热了。男人们脱掉了外套,女人们用手帕和手袋煽着风。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将献身于……” 小孩子们开始在墓地里东躲西藏,母亲们发着嘘声追赶着他们。大多数坟墓上都有新开的鲜花。 “——这些光荣献身的死者留下的……” 小国旗也从坟墓上伸了出来。 “……奉献出最后的力量……” 马丁·斯特朗医生的声音深沉而坚定,根本不像那个高大、丑陋的男人的声音,他在讲这些话时带着深深的歉意。 “……死者的血不会白流……” 大夫站在南北战争纪念碑的基座上,纪念碑被旗子装饰着,像一位身穿戎装的将军。 “——上帝保佑美国……” 一个美国退伍军人会杰克斯伯格哨所的警卫,立正站在村长和人民之间。退伍军人会的成员举着老式的来复枪面对坟墓站立。 “——属于人民的……” 村长旁边站着身子笔挺的扎克·比奇洛将军,蔑视着他的孙子。野战背包挂在他那蓝色束腰外衣上。 “……政府将不会从地球上消失。” 老头有些不耐烦地点着头。他开始摸索那个袋子。 “全体立正!持枪——敬礼!” “开始吧,爷爷!”安迪·比奇洛大声说。 老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很吃力地从口袋里取那把军号。 “来,我来帮帮你。” “让他自己来,安迪,”村长平静地说,“别着急。” 军号终于取出来了,看上去简直和扎克·比奇洛一样老,上面大概有几百处坑坑疤痕。 老头将它举起来伸向他土灰色的嘴唇。 他的手不再颤抖。 即使小孩也安静下来了。 退伍军人会的会员站得更加整齐严肃。 老头开始吹了。 根本不能被称为演奏。喇叭里不时传出一些破碎的声音。尽管他一直在吹,但有时候根本就不出声。他下巴上的血管胀了起来,脸憋得像燃烧的树皮。他仍然在“吹”,墓地的树木在热风中点着头,在场的人都在屏着呼息恭敬地站立着,仿佛正在欣赏一曲甜美的音乐。 突然,那把葛底斯堡军号哐啷一声掉在了纪念碑基座上。老扎克·比奇洛立在那里,眼睛瞪得简直要就出来了。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小孩的微微挪动,人们的呼吸,甚至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是谁惊恐地低声叫了一声,妮奇难以置信地睁开刚才闭上的眼睛,眼看着杰克斯伯格村这位最后的老兵倒在斯特朗医生和安迪·比奇洛的脚上。 “你是对的,大夫。”埃勒里说。 老扎克的遗体被从墓地抬回到安迪·比奇洛的房子里。房间里挤满了卿卿喳喳的女人和蹦跳的孩子。老头被放在了一张长靠背椅上,身上盖了一块用碎布块拼制的被子。斯特朗医生坐在遗体旁边的一把弧形摇椅上,显得很苍老。 “都怪我,”他咕哝道,“我去年没有检查凯莱布的嘴。我没有检查那个号的发声咀。是我的错,奎因先生。” 埃勒里安慰着他:“这种毒不是很容易就能识别的,大夫,如你所知。毕竟,这一切有点太荒唐了。你在验尸时就已经指出过疑点,但阿特韦尔家的人还因此嘲笑你。” “他们都走了。他们三个。”斯特朗医生猛地抬起头来。 “谁在军号上下了毒?” “全知的上帝,别看着我,”安迪·比奇洛说,“谁都有可能,大夫。” “谁都有可能吗,安迪?”村长大声说,“在凯莱布·阿特韦尔死后,扎克拿走了军号,在这个房间里放了一年!” “谁都有可能,”比奇洛顽固地说,“军号就挂在壁炉上面,夜里谁都有可能偷偷地进来……至少,它在老凯莱布死前没有放在这儿;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之前一直由他保管着。谁会在他的屋子里下毒呢?” “我们按这条思路不会得到结果的,大夫。”埃勒里小声说。 “比奇洛,你祖父说过把那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了吗?” “可能说过吧。”比奇洛舔了舔舌头,眨着眼,仿佛对他这种半承认的说法感到吃惊,“你问这干什么?” “一定是谋财害命,比奇洛。” “我不知道。可是除我之外,没人有权利得到那笔财产。”安迪·比奇洛敞开他那厚厚的胸怀接着说,“艾布·蔡斯去世后,我爷爷就是最后的幸存者。那笔财是扎克·比奇洛的。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它就是我的!” “你知道它藏在哪里,安迪。”大夫站了起来,眼睛闪烁着,“说呀,在哪里?” “我不说。你们给我滚出去!” “我也是杰克斯伯格的法律,安迪,”大夫轻轻地说,“这是谋杀案。那笔财在哪儿?”比奇洛大笑。 “你不知道,比奇洛,不是吗?”埃勒里说。 “当然不知道。”他再次笑了起来,“瞧,大夫?他是站在你一边的,他也说我不知道。” “那是,”埃勒里说,“几分钟之前。” 比奇洛的笑容退色了:“你在说什么呀?” “扎克·比奇洛今天早晨写了个字条,就在斯特朗医生告诉他艾布纳·蔡斯的死讯之后。”——比奇洛的脸变成了灰色。 “你祖父把字条封在了一个信封里——” “这是谁告诉你的?”比奇洛大叫道。 “你的一个孩子。我们从墓地运回你祖父的尸体时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地进入老头的卧室把它拿走了。” 比奇洛攥紧拳头,然后又放声大笑:“好吧,我倒要让你们看看。见鬼,我让你们把那些钱给我挖出来!干吗不呢?从法律上讲它是我的。在这儿,你读吧。看见了吗?他在信封上写了我的名字!” 里面的字条也是用墨水写的,用同一只颤抖的手: 亲爱的安迪: 现在艾布·蔡斯死了——如果我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会从凯莱布·阿特韦尔的棺材里找到一个铁盒子,里面保存了很多钱。我把它全部留给你,我亲爱的孙子,因为你对我是这么好。 爱你的扎克·比奇洛。 “在凯莱布的棺材里,”斯特朗医生感到意外地说。 埃勒里的脸色很冷淡:“你多久能获得掘尸令,大夫?” “现在,”大夫大声说,“我也是这个区的代理验尸官!” 他们找了几个人,又回到墓地,挖开了凯莱布·阿特韦尔的坟墓。他们打开棺材,在尸体的膝盖处找到了那个带搭扣的铁盒子,盒子没有上锁。两个壮汉抓住安迪·比奇洛,以防止他扑到已经碎了的棺材上。大夫、村长、警察局长、代理验尸官马丁·斯特朗屏住呼息揭起了铁盒的盖子。 里面塞着许多发了霉的大面额钞票——是南部邦联的钱。 一阵沉默,谁也没说一句话,甚至安迪·比奇洛也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 “这就合乎逻辑了。”还是埃勒里先开口道,“他们发现这钱被埋在一套南方的老宅子的地下室——能是北方的钞票吗?当他们在战后将它挖出来并带到杰克斯伯格的时候,他们或许有过一线希望,指望这些钱能有点价值,但后来却意识到这些钱已一文不值。于是,他们就决定用它来开个玩笑。这就是三个老家伙的秘密玩笑。当凯莱布于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死去后,艾布纳和扎克大概决定,作为三重唱的第一个退场者,凯莱布应该有幸成为他们这批南方宝物的永久保管人。于是他们中的一个就设法在棺材盖被钉上之前将这个铁箱子塞到了里面。扎克的字条要把这‘宝物’遗赠给他‘最爱的孙子’,我认为这是老头所开的最后一个玩笑。” 每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只有棺材里的尸体在悲伤地瞪着眼。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安迪·比奇洛一声无奈的咒骂。斯特朗医生仍然感到不解:“可是奎因先生,这并未解释谋杀案。” “不,大夫,现在它已经解释了,”埃勒里说。然后他换了完全不同的一种语气说,“假如我们把老凯莱布放回到他的地方,大夫,由于你后来的掘尸检验,阵亡将士纪念日发生的谋杀案就可以结案了。” 埃勒里、妮奇和斯特朗医生还有西喜和安迪·比奇洛——依然茫然地抱着那个铁盒子——再次回到西喜·蔡斯家的门厅。卢·巴格利和比尔·约德还有杰克斯伯格的所有人,都站在草地上和过道上。黄昏的空气中透着一丝悲伤,因为村子里一些重要且令人兴奋的事最终结束了。 “这里没有什么欺诈,”埃勒里开始说,“也不是什么玩笑,尽管被谋杀的那几个人是那么老以至于死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答案简直和他们姓氏的首字母一样简单。谁能想到故事里所说的宝物是南部邦联的钱而且一文不值呢?只有那三个老人。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为了占有这些没有价值的废纸去策划谋杀另外两个人。所以谋杀犯一定是这样的一个人,首先是相信这笔钱财确实存在,并且他认为自己能够依法获得。 “现在大家明白了,凯莱布、扎克和艾布纳为了自娱而发明的这个最后的幸存者获得全部财富的游戏纯属空穴来风,只是留给村里的一个神秘故事。但谋杀犯不知道这一点。这个谋杀犯一直以为整个故事讲的都确有其事,不然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会产生杀人的念头。 “如果三个老头中的最后一位,在另外两人亡故后成为最后的幸存者拥有了这笔财富,那么他死后谁能够依法继承这笔财富呢?” “最后的幸存者的继承人。”斯特朗医生说着站了起来。 “谁是最后幸存者的继承人呢?” “扎克·比奇洛的孙子,安迪。”村长死死地盯着比奇洛,人群中发出了一片抱怨声。比奇洛在西喜后面靠墙站着,浑身缩作一团,仿佛是想寻求她的保护。但是西喜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你以为那笔财富是真的,”西喜轻蔑地说,“所以你就杀死了凯莱布·阿特韦尔和我的曾祖父,让你祖父成为最后的幸存者,然后再用今天的方法杀死他并得到这笔财富。” “正是这样,埃勒里,”妮奇大叫道。 “很不幸,妮奇,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们都把扎克·比奇洛当作最后的幸存者——” “对啊,他是……”妮奇惊异地说。 “他怎么不是呢?”斯特朗医生说,“凯莱布和艾布纳先死了——” “表面上看,是这么回事,”埃勒里说,“但有一件事你们都忘了,那就是扎克·比奇洛是碰巧才成为最后的幸存者的。艾布纳·蔡斯今天早上去世了,他是死于中毒还是别的暴力手段?不,大夫,你绝对肯定地说他死于脑溢血,是三个人中惟一自然死亡的一个。如果艾布纳·蔡斯今天早晨没有死,那他到今天晚上不是还活着吗?而扎克·比奇洛下午就会把那个军号发声咀塞到自己嘴里,正如他今天所做的那样,也会像凯莱布·阿特韦尔一年前所做的那样……这样的活,最后的幸存者便是艾布纳·蔡斯。 “那么当艾布纳·蔡斯也及时地,或者通过这个女孩的帮助,加入他的那两位好友的行列后,谁是他惟一的继承人呢?就是那个将要继承艾布纳的‘财产’的女孩。 “你对我撒谎,西喜,”埃勒里一把抓住那个畏缩的女孩说,“你假装你不相信这笔财富的故事。但那只是在你的曾祖父死于中风之后,他比老扎克中毒身亡早死了几个小时,这样你就不再可能继承那笔巨额财富了!” 一路沉默,直到他们离开杰克斯伯格已经有二十五英里了,妮奇才开口说话,但所说的全部就是:“现在没有人再吹那把葛底斯堡军号了。”她直愣愣地盯着通往南方的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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