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雷克真勇敢。

“没关系的，”他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好像有什么秘密计划，“妈妈和我很快就会回去。”

哈利站在窗前，看着面前那栋建筑屋顶上的天空，傍晚的阳光把薄而皱的云层底部染成了橘色和红色。他回家的路上，气温骤降，好像有人打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把门里的热气全都吸了出去。事实上，寒意已经开始从地板渗进来了。他把毛拖鞋放到哪里去了？地下室还是阁楼？他连自己到底有没有拖鞋都不记得。他答应欧雷克，要是他能打破哈利在Game Boy上玩俄罗斯方块的纪录，自己就要买一套PlayStation的游戏套件给他。幸好他把那东西的名称抄了下来：南梦宫G-Con45光枪。

身后的十四英寸电视里正不停地播着新闻。又一场要替受害者募款的星光盛会。茱莉娅·罗伯茨展现同情，西尔维斯特·史泰龙接听捐款者的来电。复仇的时刻来临，电视播出山脉遭到地毯式轰炸的画面，黑色的烟柱从岩石间升起，山间寸草不生，景色荒凉。电话响了。

是韦伯打来的。在警察总署，大家普遍认为韦伯是个顽固又阴沉的老头，而且很难相处。哈利却觉得正好相反，你只要知道，他只有在你找他麻烦或对他不敬的时候才会变得很难搞就行了。

“我知道你在等结果。”韦伯说，“我们没在瓶子上找到任何DNA，但找到了几个模糊的指纹。”

“很好，我还担心包在塑料袋里的指纹也会毁掉。”

“幸好那是玻璃瓶。如果是塑料瓶，过了这么多天，上面指纹的油渍就会被吸收掉了。”

哈利听到电话那头有棉花棒擦拭的轻碰声。“你还在上班？”

“对。”

“你什么时候会去比对数据库的指纹？”

“你想找我麻烦？”这位鉴识老将怀疑地低吼。

“当然不是，我有的是时间。”

“明天。我不是电脑专家，那些年轻小鬼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那你呢？”

“我只想拿指纹用老法子去比对几个东西。霍勒，你好好睡吧。慢吞吞大叔会替你保持警觉的。”

哈利挂了电话，走进卧室，打开电脑。清脆的开机音乐短暂地盖过客厅的美国复仇新闻，他点了几下鼠标，打开基克凡路上的银行抢劫案录像，重看了几遍，但依旧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又按下电子邮件的图标。屏幕上出现沙漏和“你有一封新邮件”的文字，走廊的电话又响了。哈利瞥了一眼手表，拿起话筒，用专门为萝凯准备的轻柔声音“喂”了一声。

“我是阿尔内·亚布，很抱歉在晚上打电话给你，但我太太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所以我想把事情弄清楚。现在方便说话吗？”

“没问题。”哈利改用原本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是这样的，我刚才跟我太太谈过，我们都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但照片是专业人士冲洗的，或许可以请那家冲洗店的人看一下。此外，我们家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所以可能会有很多种解释。”

“嗯。”哈利注意到亚布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沉着。几秒有噪声的沉默过后，亚布又说：“如果你想进一步谈谈，希望你能到公司找我。我知道我太太把电话号码给过你。”

“我也知道你上班时不想被打扰。”

“我不希望……让我太太有压力。拜托，死掉的女人鞋子里有我们的照片！我宁可你直接找我。”

“我了解，但那是你太太和小孩的照片啊。”

“告诉你，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立刻后悔用了愤怒的语气，又说，“我保证会尽一切努力来解释这可能是怎么回事。”

“谢谢你提议帮忙，但我有想跟谁谈就跟谁谈的权利。”哈利听着亚布的呼吸声，又说，“希望你能理解。”

“我告诉你……”

“恐怕这件事没有讨论空间。要是我想知道什么事，会再跟你或你太太联络。”

“等一下！你不明白，我太太她……很不舒服。”

“对，我是不明白。她生病了吗？”

“生病？”亚布的语气诧异，“不，可是……”

“那我建议我们的对话到此结束。”哈利看到镜中的自己，“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晚安了。”

他放下电话，又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抹积怨得报的欢畅笑容现在已经消失。那是器量狭窄的表现。自以为是而且蓄意残忍。这些都是报复的表现。不过，还有其他东西：有哪里不大对劲，少了点什么。他打量着镜中的反射影像。或许只是光照角度的不同吧。

哈利在电脑前坐下，心里想着一定要把报复的几项表现说给奥纳听，他会搜集这种事。那封电子邮件来自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地址：furie@bolde.com，他在那上面点了一下。

他坐在那里，感到一股寒意流窜全身，而且很可能一整年都不会消散。

事情发生在他看向电脑屏幕的时候。后颈的汗毛竖起，皮肤像缩水的衣服般绷紧。

电话哀怨的铃声响起。哈利知道是萝凯打来的，但他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