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佛森办公室里坐了三个人：伊佛森坐在一张小书桌后，贝雅特和哈利分别坐在稍低的两张椅子上。低的椅子有个广为人知的妙处，大家可能会以为这个让你矮人一截的技巧已经没人用了，但伊佛森可是清楚得很。他的经验是基本技巧绝不会过时。

哈利把椅子向后倾，好往窗外看：外面是旅馆广场，圆形的云飘过玻璃大楼和市区，一滴雨也没下。哈利在医院打了破伤风针后还吃了颗止痛药，但他并没有睡。他对同事的说法是，有只凶猛的野狗野性未失，值得嘉奖，而他靠得太近，没办法把狗赶走。他的脖子肿了起来，紧缠着的绷带摩擦着皮肤。哈利清楚知道，要是他转头去看现在正在讲话的伊佛森，脖子会有多痛，但他也知道就算脖子不痛，他也不会转头。

“所以你要去巴西的机票，去那里找人？”伊佛森一边说，一边拂拭桌面，假装要压抑笑容，“在屠夫仍然如火如荼地在奥斯陆抢银行的时候吗？”

“我们不知道他在奥斯陆的哪里。”贝雅特说，“或者他到底在不在奥斯陆。但我们希望可以追查他弟弟所说的、在塞古鲁港的房子。如果我们找到了，就会有他的指纹。如果这些指纹跟那个可乐瓶上的一样，我们就有了定罪的证据。那么这趟旅行就值得了。”

“哦？什么指纹只有你们有，别人都没有？”

贝雅特极力想捕捉哈利的目光，却徒劳无功。她咽了口口水。“由于我们应保持两组人独立作业的原则，我们决定保密。除非日后情况有变。”

“亲爱的贝雅特啊，”伊佛森开口，还眨了眨右眼，“你说‘我们’，但我只听到哈利·霍勒。我很感激霍勒这么努力地执行我的策略，但我们不该让原则妨碍两组人可以共同达成的结果。所以我再问一遍：什么指纹？”

贝雅特不知所措地望了哈利一眼。

“霍勒？”伊佛森说。

“我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哈利说，“除非日后情况有变。”

“随你便。”哈佛森说，“但就别想去巴西。你们必须跟巴西警方联络，请他们协助你找到指纹。”

贝雅特清了清喉咙：“我问过了。我们必须先请巴伊亚州的警长寄出书面申请，让巴西地方检察官熟悉案情，最后他们会发出搜查令。我问的那个人说，如果在巴西行政机关里没有熟人，根据他的经验，这件事要花两个月到两年。”

“我们已经订好了明天傍晚的航班。”哈利边说边研究自己的指甲，“你的决定是？”

伊佛森笑了。“你说呢？你来找我，要我拿钱给你买机票到地球的另一边，却懒得把这趟旅行的理由告诉我。你计划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形下搜索一间屋子，所以就算你找到鉴识证据，法庭大概也只能拒绝，因为你是以非法方式取得的。”

“老砖块把戏。”哈利轻声说。

“你说什么？”

“一个陌生人将砖块丢进窗户，如果警察刚好经过，不需要搜查令就可以进屋。他们认为客厅有大麻的气味。主观的想法，却有可以即刻搜查的正当理由。因为要保住那地方的鉴识证据，如指纹。这非常合法。”

“简单来说——你的话我们想过了。”贝雅特匆忙开口，“如果我们找到房子，就会通过合法手段采集指纹。”

“哦，是吗？”

“希望不必用到砖。”

伊佛森摇头。“不够好。我的答案是大声、响亮的‘不行’。”他看了看手表，表示会议已经结束，又摆出一个蜥蜴般的假笑：“除非日后情况有变。”

“你就不能给他个台阶吗？”贝雅特说，他们走出伊佛森的办公室，上了走廊。

“什么台阶？”哈利说着小心转头，“他一开始就决定了。”

“你甚至没让他有机会给我们买机票。”

“我给了他不被否决的机会。”

“什么意思？”他们在电梯前停步。

“我告诉过你。我们在这件案子上有一点自由。”

贝雅特转过身，盯着他看。“我想我懂了。”她缓缓地说，“所以现在会怎么样？”

“他会被否决。别忘了带防晒霜。”电梯门打开了。

那天稍晚，莫勒告诉哈利，伊佛森接受总警司的决定，让哈利和贝雅特去巴西，在交通费和住宿费上狠狠刮劫案组一笔。

“你高兴了吗？”贝雅特在哈利回家前这么对他说。

然而，在哈利走过广场饭店、天空忽然放晴时，很奇怪地，他完全不觉得满足。只有难堪、疼痛和缺乏睡眠造成的疲倦。

“小费？”哈利朝话筒大喊，“他妈的什么小费？”

“贿赂啦。”爱斯坦说，“在这个国家，不行贿的话，没人肯动一动手指头。”

“妈的！”哈利一脚踢上镜子前方的桌子。电话从桌上滑下来，把话筒从他手里拉掉。

“喂？哈利，你还在吗？”地板上的电话里传来杂音。哈利真不想拿起话筒。走开，或是放上一张金属制品乐队（Metallica）的唱片并把音量开到最大。早期乐队的其中一张。

“哈利，不要被打败！”那声音尖声叫着。

哈利直着脖子，弯下腰捡起话筒。“抱歉，爱斯坦。你刚才说他们要多少？”

“两万埃及镑。也就是四万挪威克朗。他们说，收到以后就会把那人盛在银盘上给我。”

“爱斯坦，他们在耍我们。”

“那还用说。但我们要不要那家伙？”

“我马上就汇钱过去。你一定要拿到收据，好吗？”

哈利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一面等三倍量的止痛药药效发作。在滚进一片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男孩高高坐在上方，双脚荡啊荡的，从上面望着他。